《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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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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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梦轻轻叹息一声:“公子,倾心一个人,是会失望的。”

    “可我不会。”

    “初梦,许未必是公子所见的那般模样,倘若有一日,我卸下伪装与你坦诚相见,到那时,你应会失望的。”

    “我不会。”

    “初梦何德何能,需压上王谢世家的声誉,换得与公子间一夕温存。”

    “今日我入宫面圣,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罢了。我不过是不想步从前那般世家贵胄的后尘,为了家族荣耀迎娶个无爱的夫人,此是我的选择,我苑为此付出代价,与任何人无干,与你更无干。”

    “你说这番话,不过是叫我心中少些愧疚罢了。”初梦幽咽道,“可我心中的愧疚,当真会因此而少么?此事因我而起,我亦需给王谢世家一个交代。”

    “我说了,与你无干,你无需给任何人交代。”

    “公子啊……倘若我是你,我便不会赌上世家的声誉,去寻皇帝。”

    扶瑄心中默然一惊:“你可是说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初梦素来性情薄凉,不知感怀爱,亦不懂施与爱,初梦从前故事,公子一无所知,初梦在入乌衣巷前饱尝人情冷暖,对情与爱,恩与恨已是淡漠心死……初梦只是一团人间的行尸走肉,自入府以来,素来便是公子照顾着初梦,而初梦却是一无是处,更甚总为公子惹祸端,公子为何要倾心如此一个女子呢……”

    初梦那尾音还缭绕于梁,她这身子已然叫扶瑄紧紧抱住了。扶瑄的声颤颤兢兢,眼中亦是噙着泪:“你又何须说这些自轻的话呢。我瞧得出来,你眼中有情,心中有情,你的眸子欺瞒不了我,那日在南岭王府,我深陷险境,是你不顾身段为我四处打探奔,搜集证据,我才得以安然脱险,你眼中有我,心中亦有我,为何总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扶瑄……我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的……”

    “扶瑄扶瑄!”着道破女刺客身份的千钧一发之际,蓖芷却自厅外跑了来,一身飘逸长袍自带清风涌动,他足下一个急停,嚷道,“你二人还在此跪话家常呢?那头赵姨娘跟着维桢小姐一道哭,险些也饮了水银,你这始作俑者倒在此闲情漫谈?”

    扶瑄忙起身:“赵姨娘如何了?”

    “嚷着对不住你母亲南康公主呢,要追随她去了。”

    “这又是闹何呢?”

    “你自己闯下的祸,你倒是怨赵姨娘闹何!”

    “我并非那般意思。”

    “那你倒是去瞧瞧她呀!”

    扶瑄沉吟半晌,垂目道:“算了。我便不去了。”

    “谢扶瑄!我当真对你太失望了!”蓖芷冷冷瞥了一眼一旁仍低首跪着的初梦,“赵姨娘这数十年如一日,待你如何你自己心头无数么?如今为了个小女子,竟不惜拿王谢世家百年清誉去糟践!做便做了,可如今赵姨娘为你哭得顶心挠肺,你更不闻不问,你心中可还有良知,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不许指责初梦!”

    “事到如今,你眼里还全是她?”

    “我去赵姨娘那处有用么?维桢也在那处,那二人见了我,岂不悲痛得更凶,我已伤了她们一回,难不成眼睁睁地再去撕她们伤口一回?赵姨娘处,她总得接受现实,此事亦会渐渐归于平淡,能劝住赵姨娘的,只有父亲,你懂么?”

    “扶瑄……你……你当真变了……变得冷血无情了……”蓖芷眼中亦稍稍涌上些泪花来,深深嗔瞪了扶瑄一眼,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初梦……我当真是变了么?变得冷血无情了么……”

    蓖芷那句话深深刺进扶瑄心头,如棘深埋,刺得他心最柔软处血流如注。他素来以谦谦君子之态自持,却不料有一日,叫人做出这番评价。

    “不是你太冷血无情,是我太冷血无情了。”初梦缓缓起身,“你与我处在一处,亦是变得冷血无情了。”

    扶瑄碎发坠额,也未去扶,只显得更失魂落魄。他哼笑起来:“倘若我不无情,便是顺从父母心意,娶那维桢,如此皆大欢喜,如此我便有情有义了,可谁有问过我,如此,我心中可再有情?我才是变作天底下最无情的那一个。”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定波玉涵() 
稍晚些时,蓖芷又畏畏缩缩地来长公子屋苑寻扶瑄了,他开口便道:“扶瑄对不住,昼时我一时情急,说了些重话,全是气话呢,你莫往心里去。初梦姑娘,你也莫往心里去,我这人就是嘴贱。”蓖芷说着嬉皮着将脸凑过去,“你快赏我几巴掌消消气。”

    “我不恼。”初梦淡淡道。

    “扶瑄扶瑄,你瞧初梦原谅我了,你也原谅我了呗。我瞧你家是妇唱夫随的,来来来,巴掌便不给你打了,但可得原谅我呢。”

    扶瑄未理他,只平淡问:“赵姨娘那处如何了?”

    “你莫说,你还当真有些当世诸葛的风采,果真后来老爷便去劝了,赵姨娘一下便被劝住了。只是那维桢小姐,倒有些凄苦,虽未有皇帝正式告文,可毕竟是在乌衣巷乃至世家坊间传开了的,如此被退婚,面上自然失了彩,躲入自己那厢苑不吃不喝,更言说连夜要回通州老家。”

    蓖芷说着说着,这声便渐渐低作乌蝇般细,又渐渐归于无声,他自知说错了话,便抬眼偷瞄二人肃肃然沉着的面孔,心中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好端端,说什么维桢呢,她从前害得初梦几次三番险些丧命,如今虽不可幸灾乐祸,但也算因果有报,他这番一说,除了给扶瑄添了些愧疚,又给初梦添了些堵外,毫无益处啊!

    扶瑄灵眸一瞥,似猜透了蓖芷心思,便问:“我前时交待你办之事,如何了?”

    “办妥了!我蓖芷可是悄然遍访周边各城各镇的大狱呢,一天入那牢门十几回,瞧着没戏了,再将自己捞出来,可是受了不少罪,好在众里寻他,功夫不负有心人,倒真叫我寻着了一名各方面皆符你需求的小郎君!”

    “扶瑄……你这是要……”

    “是呢,初梦姑娘聪慧!正是如此,一名死囚,为了追债杀了人一家五口外加一条怀了身孕的土犬,判了绞刑,他家境贫寒,倒也算是个可怜人儿,他在狱中最挂念不下的便是他年迈的母亲与家乡妻儿,那遭遇,蓖芷我亦是听哭了呢。我已依照约定,将他家乡一家老小安顿妥善了,丰给一笔重金,足保他们余生无忧,那小郎君也挺欣然,想必他即便有个三长两短,也可阖眼瞑目了。”

    “那小郎君如今何在?”

    “已神不知鬼不觉捞出来暗插至需用之地了,余下的,便瞧你了。”

    这场龙阳花好的风波不出当日便自乌衣巷内荡着涟漪传至建邺城内。今日千家万户灯火初掌时,晚膳的谈资便就着夏日夜间徐徐凉风而咀嚼着。当中更有些好事的妇嫂说得极难听的:“不曾想那玉面郎君竟是个断袖郎君,无怪乎他弱冠之年了还未娶亲呢。”“我倒瞧着他与那一墙之隔的王家长公子王苏之颇不寻常呢,倘若这谢扶瑄是个女郎,那两家早已联姻了呢。”

    那些难听的,唏嘘的,嘲弄的话即便无脚亦会传入乌衣巷中来。建邺城这般小,素来藏不住流言蜚语。扶瑄对此早已心有所料,反倒行事气度愈加光明磊落。倘若平常之人,待此一笑置之已是气魄非凡,而扶瑄偏要逆流而上,趁着这热度未退,需将此事做实做了,毕竟那尔妃心思缜密细腻,虽身在宫中,她这眼定是已然盯上了扶瑄。

    这一夜摆花街上笙箫舞乐又起,即便北境战事再激烈,此处仍是夜夜笙歌,是贵胄公子们不被触碰的陶然仙境。

    谢安已是不愿再管扶瑄,不闻不问,随他去了。扶瑄的马车行在去摆花街的途中,只觉心头沉闷闷的压抑,明是春末夏至,却似初秋转冬般有些萧瑟,他倒觉着倘若谢安还愿管教他,即便是打骂,也可比此刻宽慰些。

    马车不急不缓地踏着脆音蹄点,青青亦被默许出府相伴,本可出来撒欢,青青必是不胜欣喜的,可如今,他这心头亦是沉闷闷的。

    二人路径那些流光溢彩,五色缤纷却一路无话,直至马车立定于一座稍显古朴的楼台,青青才道了声:“瑄哥儿,到了。”

    扶瑄打起绛紫宝萃车帘,朝那座楼台望了望:“是此处呢,青青好记性。”

    青青反常地并未因扶瑄夸赞而喜乐,只道:“青青便不入内了,驾车于此候着瑄哥儿。”

    “我需是去好几个时辰呢,四更之前,大抵不归了。夜间倒又些倒凉,这几个时辰守在车边亦是无聊,倒不如你去一旁葵灵阁那处,去此不过几步路,龙葵姑娘素来寝得迟,替我与她问声好。”

    “可瑄哥儿你又不去与她问好,叫青青一人去,这算什么……龙葵姑娘虽深居简出,可她洞悉灵敏着呢,你来了摆花街,她必然已知晓了,瑄哥儿不亲自登门造访,倒叫我这个小仆从去那处打发无聊,恐怕不妥呢……”

    “你这小青青。”扶瑄挠了挠他未束的散发,温和笑道,“吃了龙葵姑娘的毒了,倒不像是我的仆从,而是她的仆从了。不是我不去见她,是今时今日,我的情状,不宜再见她了。想必她亦明白。青青代我去,最合适不过。”

    “当真?”

    “瑄哥儿何时欺瞒过你?”

    “是呢!瑄哥儿虽已不是从前的瑄哥儿了,但仍是从前的瑄哥儿呢。”

    扶瑄漾起浅浅笑容道:“你在说什么呢。”

    “那我去了,瑄哥儿保重,有事差人来葵灵阁唤我便好。”

    扶瑄轻弯着眸目送青青远去,又遥望着身前这座楼宇,二层而高,飞檐走翘于青瓦白墙之上,与这摆花街上一众的楼阁相较而正魏许多。这楼台门口亦无迎门侍童杂役,唯有二楼窗边流溢出些烛火微弱光彩,淡淡然为一旁素白墙壁轻施了一层胭脂。

    那块花梨木质所镌三字隐于淡淡暖光中,依稀才辨。

    从前扶瑄是断不曾思量过,他有朝一日竟会来此。

    玉涵台。

    建邺城中,男风独树之地。

    “公子有礼,寻哪位郎君?”扶瑄推门而入,才有一名声音温婉细软的小杂役来应客。扶瑄和着台内昏黄的光瞧了瞧那小杂役,五官精致娟秀,颇有书卷女相,打扮亦与青楼教坊的杂役不通,通身清爽,伴着灵气。

    “劳烦,我寻那李二仙。”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弁钗二仙() 
二楼一间雅舍的雕门稍稍启开了。

    只听里头男声比那小杂役更柔软:“谁呀?”

    小杂役细回:“二仙,是你候着的谢公子。”

    那雕门吟唱着丝弦仙乐般的悠扬之音缓缓开启,便激起珠帘一串清亮叮咚似水在雅间内流淌,烛火透过珠帘,化作一颗颗晶莹星辰璀璨。镌雕着蔷蝶的床榻沿上镂入象牙细雕,翠色被锦轻软覆于其上,又有五色丝精绣了一对鸳鸯,床边支起了羽帐,无风自飘,朦胧含羞中有浓艳的香花到手气息萦回环绕。

    扶瑄缓步入了舍内,心生感叹:当真精致。

    “玉面郎君。”舍内当中独立一人,正轻唤着扶瑄诨名。他懒眼含笑望着扶瑄,双鬓飞斜,顾盼之间姿媚生风,一身锦绣连壁袍微微敞露着胸怀,肌肉虽不丰泽,却玉肌雪白,灼灼有光。

    “二仙。”

    李二仙又轻抬一只攀花玉手,轻轻挥动,里头衬着的朱红内衣隐约而出。舍外的小杂役见他指令,微微颔首,将外头那雕门带合上。

    扶瑄望着李二仙的质丽娇容,模样大抵比他小几岁,面庞却精致得叫乌衣巷内一众婢女们也逊色七八分。扶瑄亦有些惊诧,蓖芷当真办事牢靠,竟能于几日内便寻来如此天衣无缝之人。

    “果真是玉面郎君,虽我未曾见过,不过已是仰慕已久。前时蓖芷公子言说,我一见便知谢公子其人,定不会认错,果然不假。”

    “蓖芷与我说,你亦是个可怜人。”

    李二仙笑道:“谢公子便如此一本正经地立着说么?好歹也需在此消磨几个时辰,倒不如坐下来饮口暖酒。”

    扶瑄这才觉着他方才说话时,身子直挺挺地僵在那处,着实有些失礼难堪。

    李二仙散袍而坐,玉手轻勾,为扶瑄飨了一觥酒。那晶莹玉酿和着桃花芬芳,光是瞧着,便有些醉。

    扶瑄轻回了声:“有劳了。”

    李二仙苦笑一声:“谢公子倘若是从前流连那些女色风流教坊时,待那般艺伎们也如此客气生分么?”

    “瞧得出,你姿容确实姣丽,可请恕扶瑄并非同好之人……”

    “是呢。蓖芷公子与我说了。”李二仙缓缓放下劝酒的觥,“谢公子并非龙阳花丛中人,谢公子此举,为的是保一名心爱的女子。”

    “大抵于你而言,有些难以理解吧?”

    “怎会难以理解呢,我在家乡亦是有妻儿的。”

    “嗯……蓖芷同我说过……”

    “谢公子觉着难以理解吧?怎的一名男风中人,竟娶了妻,更有了儿。”

    “请恕扶瑄并非有意冒犯你的家事。”

    “原来外头的传言不假,谢公子果真是那般谦恭儒雅之人,连对我们这般下等人,亦不改本心。”李二仙轻笑道,“我自九岁那年,便觉着自己似不同寻常,旁的男童皆武刀立冠,佯装大男子玩乐,而我去偏好那些姑娘的细巧裙装,自然,当时的我未有勇气将自己束作异类,此事也便瞒着瞒着,瞒直了婚媒的年纪。当时家乡有一道成长的小姑娘,自小便倾心于我,虽她未说,但此类事,大抵皆能感觉得到,她待我极好,处处体贴温顺,他母家也有意将女下嫁于我,我怕伤了她心,也便应承下来。”

    李二仙说及此处,便将方才那觥飨于扶瑄的酒痛饮而尽,又道:“如此便过了几年日子,可我心中却难宽慰,总觉着那不是我自己,我只是在扮演着另一人。与此同时,我妻亦是发觉了我有些不同寻常,后来她有了身孕,满以为以此可留住我,实则却叫我更厌恶了,终究,我于成婚三年后的某一夜,出逃了。”

    扶瑄黯黯听着,为李二仙飨了觥酒。

    “方逃出家乡那阵,心情明朗极了,流转了几个大城镇,逛了些男馆子,无比快活,可身上这钱也渐渐花没了。于是我也入了男馆,做起了生意营生,说来不怕谢公子笑话,我这姿色,倒颇受贵胄公子们欢迎,那段日子过得逍遥风光,可好景不长,我对一名世家公子动了真情,可他将娶另一世家小姐联姻,我便与他大吵大闹了一番,自然,世家中人有的是手段,我被始乱终弃后,哪家男馆也不敢留我,我便流落街头,接些碎活,又沾惹了一身病,医病需钱,我便只好拖着病体再去接活,却有一人宿完我后欺凌我弱小,恶意拖欠我钱,我走投无路,一怒之下,便将他全家杀了。”

    李二仙饮下扶瑄飨的那觥酒,苦笑道:“我自知罪孽深重,因果有报,大抵死也偿不了,此生唯一后悔的,便是对不住我家乡的老母与妻儿,幸而老天有眼,在这山穷水尽之时,遇见了蓖芷公子,了却了我今生遗愿。”

    “未必是‘遗愿’呢……”扶瑄心软下来,暗自反悔他这一步棋太残忍。

    “谢公子莫哄我了,世家中人的手段,我太了解了。应承蓖芷公子时,我已自知便是以死来做交换。我并不惧怕死,死于我而言,倒是最好的解脱,能与临死前来这建邺城中最盛大的男馆中又过几日风光日子,能见着我心心念念的玉面郎君一眼,我已死而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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