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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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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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梦望着萃心满额满颈淌着汗,湿津津的急急用袖去擦,直把妆也擦花哭花了。初梦叹了口气,道:“初梦人卑言微,恐怕爱莫能助。萃心姑娘倘若有旁的需叙旧,尽管坐此闲聊,倘若是求情一事,也便请姑娘少用些力气,白费唇舌,夜也深了,还是早些回去罢。”

    “扶瑄公子——公子是最温厚的!公子救救萃心罢!”萃心又哭跪着去扶瑄膝下,“扶瑄公子在乌衣巷内一言九鼎,赵姨娘也会听的!只有扶瑄公子可救萃心了——”

    “此事我只从初梦的意思。”扶瑄淡淡道,“姑娘早些回去收拾随身物,明早也可从容上路。”

    初梦道:“我也并非落井下石,念在从前姐妹一场,我此处还有些钱财衣物,既你来寻我了,便一并赠予你了。这些钱够你做些生意,或去想去之地,绰绰有余了。出去后寻了好人家,安分一生,你我姐妹情缘薄尽,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初梦耳语扶瑄,叫他帮着自己自偏房收纳的包袱中去取她入府前积攒的钱物,扶瑄听罢,当即从自己荷包中取了钱,却叫初梦制止了,执意叫他去取她的包袱。扶瑄本不愿离初梦去,只怕萃心此刻失心失控,做了什么出格事,初梦又坚持,只说无碍的,扶瑄拗不过她,只好去了。

    萃心彼时已缓和多了,稚嫩的小脸烘得红彤彤的,噙着泪道:“萃心知此事再无转机,萃心犯下如此大错,求初梦姑娘宽恕亦是妄想,只是来撞撞运气罢了。多谢初梦姑娘赏赐!”

    “这话本不该我说。但瞧你涉世未深,扶瑄公子不在,我再说得通透些。”初梦道,“身在世家大户,主人家们最憎恶地便是搬弄是非,说得对了奖薄,不过是做了他人棋子,你当你那卖命之人真记着你的好?终落得个不义下场,今后只可‘比’之度日,整日担惊受怕寻着倚靠温饱,而倘若说错,那情形你已受之。我念你也非心肠歹毒之人,只是受人蛊惑,才对你说此番话,出去了后,若你再投世家王侯府邸,务必当心做人,切莫参与纷争。”

    “是……萃心受教了……谢初梦姑娘,萃心回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不羡鸳鸯() 
萃心走后,那炭也悄然燃尽熄火,屋内又缓缓冷清下来。

    扶瑄正要再去续炭,却被初梦叫住了说不必了。初梦望着扶瑄闷得满额是汗,有些愧疚又觉有些好笑,道:“这清清凉凉才像五月呢。你来,我与你擦擦汗。”

    “我当你会再宽恕萃心,真当给她求情去了呢,吓得出了一身汗。”扶瑄打趣道。

    “你是说我心狠了?”

    “我当真是怕你乱发善心!”

    “萃心出了乌衣巷也好,世人只道乌衣巷内荣华富贵,可人心叵测,又有谁人知呢?萃心这般心思纯得似一宣素纸般的丫头,被桃枝威胁了一次,竟又将秘密道与了她,当真未想过自己的后路。上次她被打了一顿,此次被罚出府,下一次,或许便未有这般幸运,直做了他人的替罪羔羊殒了香魂也未可知,倒不如出了乌衣巷,一了百了过新日子的好。此次字卷一案,谁人谋划的事恐怕是各自心怀鬼胎,可最终却是萃心这个棋子受了责罚,倒真有些唏嘘。”

    扶瑄坐上床,支着臂守望着初梦,道:“我只当你是不满她两次构陷于你才不施搭救,原是你想得这般通透,倒是我浅薄了。”

    “初梦倒也有些私心的。萃心一走,心怀不轨之人瞬断了左膀右臂,若要培养一个新的更需时日,初梦有一阵子可得安宁。恩恩怨怨的事,若要报偿何时能休。初梦素来不喜报仇,只想过些平静日子,别无他求。”

    “如此说来,我便早有设想。倘若你也赞成,我便辞了世家长公子的身位,只做庶民,与你一道出府北上,寻一处世外桃源处过那神仙眷侣般的清净日子。”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平淡淡中带着几分期盼欣喜,初梦见了,知他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戏言,想必已是思虑已久的决定,心中不禁波澜万千,沉吟了良久道:“扶瑄……不可啊……”

    扶瑄一楞,旋即一抹淡笑,忙道:“胡言乱语呢,莫往心中去。该是饮药了。”

    “几更天了?”

    “瞧这月色有三更了。你且睡着,我与你制备些药与粥食来。”

    “好。有劳公子了。”

    初梦这一声“公子”又叫扶瑄嗔瞪了一眼,扶瑄在她额上轻盈一吻,广播公子淡雅古典的广霍香息,曼妙吐露,周身百转萦绕于她的鼻尖。

    “那我去了。”扶瑄恋恋不舍,一步三顾盼,才出了那门。

    暗听着扶瑄步履轻快渐远,初梦收了陪笑,浮上本心所映的忧郁面孔,心中酸楚之浪层层叠叠的闹着。扶瑄那句“只做庶民”余音绕梁,一遍遍在初梦耳畔循环往复,只叫她觉得心惊动魄。

    又一阵疼袭来,如全身穿过针林刺海般贯穿而强烈,初梦瞬时沉下了神色,眉头紧锁。身上的鞭伤犹如千万条毒刺藤棘般一道降身子里勒紧,前时烘了炭火也未出汗的她,却叫此刻周身的刺痛瞬时激出了汗。她强忍着痛,自怀中取出一个四方纸包,艰难展开,只见里头收纳了一些细白粉末,初梦以指尖轻剜了一些,存在指甲缝隙内,又将纸包收好。

    少时,扶瑄来了,端着一案,左是药碗,右是粥碗,皆是玲珑玉质,腾着热气。初梦相见欢然,迎声道:“你来了。”

    扶瑄见她虽是笑着,可似强颜欢笑似的,那唇角勾得而已,眉头还未舒,额上却是凝着汗,便道:“这药里添了曼珠沙华,你快饮了去,也好镇静止痛。”

    “真乃何事都瞒不过你的眼呢。”初梦卸了笑靥,一下子松垮下来,虚地气娇连连。

    扶瑄端起药,以唇边试了试温,将一勺送与初梦唇边,笑道:“此次我便不亲口喂你了。”

    扶瑄“亲口”二字说得尤重,初梦嗔怪一眼,轻回了一句:“无赖。”,便去汲玉勺中的药汤。

    一勺入口,扶瑄问:“苦么?”

    “药自然是苦的。”

    “可惜我未备来饴糖,真拿你没法子。”扶瑄说罢便倾身贴着她的唇瓣一吻,又轻轻抽离,笑道,“不知如此够不够甜呢?”

    “又打趣我!”

    “不苦了?不苦了便再来一勺。”

    初梦又饮下扶瑄喂的一勺,扶瑄又如法炮制要吻去,却叫初梦将指抵在了他玉唇间,道:“这药里有曼珠沙华呢,你也不怕在我唇上粘来,一道麻了过去?”

    “有理。”扶瑄取来丝缎柔花帕子揩了揩她的唇,兀自得意道,“如此再无可担忧的了。”又吻下去。

    这一吻,扶瑄吻得颇久,直至初梦睁开了眼也未断绝,扶瑄似要用长长的吻地告慰他们曾经的苦楚分离,愁苦终究烟消云散,冰释前嫌,来之不易,而初梦则是怔着眸子,喜忧参半,她心中那旁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作了断,昏迷醒后,她拗不过扶瑄深情又心软遵从了自己内心情谊,可明日,棘手之事又正待她瓦解。

    虽已然作了决定,但扶瑄这个吻,更加重了她的决心。

    “我饿了,那粥也要凉了。”初梦轻轻推离扶瑄胸膛。

    “也是,不闹了。”

    初梦将汤药饮下,扶瑄又将清粥捧来。那清玉碗中盛的粥,扶瑄端来了两碗,原是扶瑄也陪着她一日忧神奔劳,还未用食呢。

    “扶瑄,你且将那碗粥递与我,我自己来喝。”

    彼时,扶瑄已然轻轻细搅着粥中勺,沿着粥碗撇着丰膏要喂初梦,他听了这话,只道:“这怎行?”

    “怎的不行。”初梦艰难伸出伤痕累累的臂,道,“你要喂我,你再饮你的,你那份也凉了,而我这份,我也饮得不自在了。”

    扶瑄了然初梦性子倔,她决定好的事便不会更改,便道:“好好,依着你了。可你不许逞强,伤口吃不住了便叫我。”

    初梦更坐起一些,竭力忍着疼,接过扶瑄递过来的粥,轻轻搅着,她已是全身肌肉皆疼得酸麻刺骨,连张口也累,更莫说要自己饮粥,但为了下一步计,别无他法。

    初梦艰难饮了几勺,见扶瑄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眼中似有道不完的绵绵情意,便道:“我有何可瞧,你那粥凉了,快饮粥去!”扶瑄这才作罢转身去取他那碗粥,望着他锦绣华袍披叠翩翩的背影,初梦悄然提起指甲间藏了沾了白色细粉的手指,轻轻,匀匀,稳稳,将粉末弹落在粥内。

    “扶瑄,我饱了。”初梦搅了搅勺,意兴阑珊道,“许是方才那帖药起了疗效,倒有些困了,可我最不喜浪费食物了,这未饮毕的清粥,烦请帮我一道饮了罢,你身量大过我,你那一小碗怎会饱呢。”

    “当真饱了?”

    “饱了。困了。”初梦说罢又佯装轻松没入广藿香沁心的被窝中去。

    扶瑄舒然一笑,接过初梦的粥,另一手帮她掖好被角,道:“好。好眠好梦。”说罢便将初梦那碗粥饮了下去。

第一百零九章 心坚石穿() 
清晨第一缕光透入扶瑄卧房,初梦便缓缓睁开了眼。她一夜未睡,自然知这光影报晓。

    初梦微微支起身,药效已过,昨日的疼沉着皮肉更泛出来,直叫她的脸睁眼也艰难。初梦抬起手臂,那臂上已不是单纯如昨日一般的淤青与红肿,更添了紫靛和黄橙色,周身肿胀不已,连被褥划过肌肤也刺着痛。

    扶瑄正守着她床榻便沉卧酣眠,长睫在眼底舒卷轻颤,他的五官自是无可挑剔的巧夺天工,初梦虽心中万麻乱缠,但一瞧他微微漾花的唇角,便欣然而喜。

    指甲里的迷药虽量不大,但也能叫扶瑄睡上个把时辰了。

    初梦艰难将一床被褥搬过来轻覆着他身子怕他着凉,但看外头日光又起了浓艳,扶瑄身子这般健朗,许是多此一举了。

    初梦这副身子,起身已是疼得直将牙往肉里叩,她却步行去三里之外的建邺城中了断那件事。

    前时桓皆临走前,与她相约三日后辰时在城中自昙巷相见,三日之期,今朝已到。

    初梦挪下了床,寻见鞋,可她足上也有些肿,只好趿拖着挪向自己偏房。

    闷了半夜的雕门唱着清灵被推开了,一阵清风拂来,混着朝露,又激得初梦一阵咳嗽。这一咳,又扯住了前胸后背的伤,撕得生疼,一时间险些叫她支撑不住跌软下来。

    前时比这伤更大的难亦经历过了,这些皮外伤怎能支撑不住呢?

    初梦自嘲。反倒抿起倔强的笑,迎着清风,挪向偏房。

    抄检之时。维桢带着侍卫来翻箱倒柜的声响,初梦亦是听到的,但此刻看来,屋内却归置平整,各项物件除去少了些许,大抵是打烂清理走了来不及添补的,都已一一摆放稳妥,更叫初梦惊诧的是,物件摆放皆是依照她习惯来的,想必不是朝夕相处的扶瑄,旁人无人能有这样的细腻与温情。

    初梦用眼巡了一圈,径直挪向从前她收藏匕首之处。鲜卑氏族习惯于近身之处收藏匕首或小刀,一来可以防身御敌,二来也便于烹牛宰羊后进餐之时辅助。初梦将匕首藏于床下棉垫夹层内,虽不知扶瑄发觉了,但她伸手一探,匕首还在。

    衣柜中,几套洁净新袍静静端呈在内,初梦选了颜色最深一件。她已知自己的伤口是黏上了贴身睡衣了,那血水隔着素色衣衫也能透出来瞧见,便马虎地将新袍套上,也未管里有层层叠叠伤腐的皮肉,只消外头瞧上去尚可便得了。

    多一层衣物,虽是薄薄的,但到底伤得重,初梦疼出了虚汗,不知不觉慢了动作,但又望着窗外日头,咬紧牙光催促自己。

    整装毕了,她又巡视一圈,却未发现原先铜镜。

    但她这脸上的伤热辣辣的疼,她怎会无动于衷呢。

    许是扶瑄特地收起来的也未可知。

    初梦自柜中寻来一条轻纱丝帕,裹于面上。

    初梦的心沉沉的,虽她自己视这副艳骨为皮囊,但世人终究需看颜面,而她毁了容颜,又如何衬得上陈郡谢氏的长公子。

    日又高升,直将天际染得似火通红。初梦斩断思绪,提起匕首,便往外去。

    眼下乌衣巷内,除了灶房那处热络些外,其余出入口全身冷清清的,初梦有令牌在身,瞒过侍卫自然不在话下,唯独她因身上有伤,走路身段不同寻常,倒是个破绽。

    “姑娘留步,哪处屋苑的?”

    “后勤做杂活的,替扶瑄公子去外头办事。”

    侍卫仔细检查了她的令牌,确是扶瑄公子发的,又上下打量着初梦,只道:“面纱取下来。”

    “得了风疹,不宜见风,万望见谅。”

    侍卫将信将疑,又长长久久地瞧着她,可多盘问须臾,对初梦周身疼痛来说都是煎熬。

    “时辰不早,倘若侍卫哥儿无其他吩咐,小婢便替公子办事去了。”

    初梦说罢当着侍卫的面迈步而走,她自然知晓侍卫正望着她的背影,便更强忍着痛,将步子迈得轻松正常,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不可露怯。

    “站住!”侍卫又令响。

    初梦回眸一望,柔声道:“何事呢?侍卫哥儿。”

    侍卫灼灼目光燎着初梦通身。

    “……算了,无事了,早去早回。”

    “谢哥儿关照。”

    直至自己身影消失在街上转角处,初梦才猛然松了口气,一下支持不住,苍白着唇面,倚墙喘息,袍袖之下,指甲已因摒着疼痛嵌进肉里。

    城中一朝喧嚣渐渐升起,有几处百姓聚集之所,清晨炊烟与人声腾空,盘踞在这老旧都城上空。妇嫂们于户外收拾洗漱,收敛鬓妆,烧水劈柴,各自又是一日营生,初梦自她们身旁走过,蒙着面纱,如清风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又是磨人的三里路,无人可依托,终得自己走。平日初梦步伐小,碎步撵撵,大抵半柱香的时候才到,而今日,竟也半柱香时候到了,摸着那自昙巷石墙壁那刻,初梦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阶。

    自昙巷果真是建邺中人烟僻静处,只有几间废弃民屋并排陈列,乱世流离,多的是人去楼空。巷中清清之气和着尘埃仍如夜半丝丝凉凉,那头的喧嚣传到此处也似隔了屏障似的。初梦抬头望了望日头,已是辰时过半,而巷内空空荡荡,一眼忘穿,并无来人。

    桓皆还未来?

    初梦自怀中取出匕首,轻拔向外,寒光瞬时夺鞘而出,与这巷内之温一般寒凉凉的。

    “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害扶瑄的。”

    初梦自知她这简简单单的承诺,需付出多大的代价。今日或桓皆死,或她死,但即便她杀了桓皆,她也自身难逃。

    生命虽重,但又些事,更甚于生命。

    日头热热烈烈爬上当空,时光在宽窄及二人擦肩的巷子里静静流淌,催得身心煎熬。

    初梦心中演练了千遍,如何于桓皆摊牌对峙,当机立断时,寸步不让!那匕首出鞘又收,似磨着刀,循环往复。

    “做你的眼线,今生、来世,皆不可能!”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巷中悄悄然如凝琥珀。

    又过了半个时辰,来了一个迷途旅人,又远去了。

    初梦的心悬紧,又倏放。

    又过了一个时辰,日悬屋檐,巳时已到,仍无人烟。

    桓皆不来了?

    初梦也甚是疑心,他这般雄心勃勃之人,岂能错放这般好的时机?

    等?

    还是不等?

    正踟蹰着,巷尾来了几个相互打闹的孩童,嬉笑着嚷着撒着欢儿朝初梦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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