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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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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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瑄接过,淡淡道了声谢,以初梦家主的身份给了她些回礼,叫他转达给放勋。云澄又哭了半晌,与初梦断断续续说了一番话,待到不得已回去之时才起身告辞。瞧得出,云澄此番来是情真意切,真心念着初梦,扶瑄虽已愁肠百结,但也真挚安慰了她几句,临走前,她恋恋不舍道:“扶瑄公子,倘若初梦醒了,可定要叫我知呢!”

    云澄一走,长公子屋苑又冷清下来。扶瑄心中本已波澜千层,但叫云澄这么一哭,更是搅动着心海波涛汹涌了。

    但看病榻上的初梦,身上盖着扶瑄的刺绣锦被,只露出了脖颈与面庞,上头爬着道道伤痕,叫太医厚敷了草绿色创药,更显光怪狰狞。扶瑄猛然忆起自己曾向初梦起誓,今生不再叫她受伤害,如今却落得这番情状,连几时醒也未知,心中那波澜顿成酸海,愧疚难当。

    “犹记得你我头次见的情形呢,我心里便是一惊。”扶瑄擒过初梦的手道,“怎的世间有如此美的女子呢?像一阵春风吹入心底,什么烦恼也烟消云散了,说出来你或许觉着我油嘴滑舌,我总觉着在何处见过你似的,如此熟稔,如此情切,恰似故人重逢一般毫无芥蒂。你在果园中抬起首来回话那一刻,我只觉着心也要被这春风融了,果园春色万物在那刻恍若皆失了颜色,只能做你的陪衬,这种感觉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你说这此是不是所谓‘一见钟情’呢。后来呢,竟查得你是那女刺客,可我倒并不觉着惊讶,你大抵有你的苦衷,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想着,他们大抵是弄错了罢!你这么良善,怎会是女刺客呢?可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是初梦便好了。”

    扶瑄说着,一滴男儿泪悄然滴落,顺着初梦面颊淌入而我,而她仍是平卧闭目,纹丝不动。

    “说出来或许你不信呢,若钟意了一个人,便是男儿,亦会幻想与她一道走完一生。那几日你与我同眠之时,亦是在这屋里呢,你伏在我胸膛上,我真真切切地感着你的温存呼吸,就恍若我们成亲后过着寻常恩爱日子一般,我当时便想,这一刻若能永恒该有多好。但以我这世家爵位身份,姨娘应是不会应允我娶平民女子为妻,前几日我便想呢,倘若不应也便不应了,我弃了这长公子身份做个平民不就得了,家里还有那锦庭照料着呢。倘若失了你,我要那珠宝金银,高官厚禄又有何用!我宁可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此生便知足了。我想着,待我辞了世家,你是北方人,我们便一道往北去,寻一处远离人市的静谧处,搭个小屋,屋旁种漫山遍野你喜爱的梦里砂,你与我在那处过神仙眷恋般的日子,男耕女织,或许你更爱畜牧放养,都不碍的,我们一道生好些孩儿,似你一般聪慧可人的女孩儿……我们还有好多好多未做的事,为尽的梦,未一同携手的人生,求求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了……”

    扶瑄说着,俯身吻了下去,他温热的玉唇贴上她干涩的唇瓣时,他的心再一次被击碎了。初梦的唇吮着苦涩酸楚,从前那股如吮仙桃的曼妙滋味荡然无存。

    也未知是他心中苦,还是她口中苦,扶瑄不管不顾,重重地吻着,似要将她体内的污浊淤塞之气通通吸尽。他长睫下不时凝出清透一颗勒珠,坠在眼底,玉眶噙不住了又翻落,流至唇上,又添一味苦涩。

    “莫道篱上阡陌处,但使相思不负。”

    倘若她一生不醒,便等她一生。

    扶瑄吞下这滴泪时,暗自笃定了心。

    窗外流莺飞转,乱草迷花,与他又有何干呢,那光影斜阳变幻,苍狗白云,也是丝毫映不进他心里的。人生在沧海一粟间,浮沉百转,当真遇着撼动生命的大事了,倒觉着天地渺小了,从前那些为赋新词的少年惆怅皆是无病呻吟罢了,权利纷争,财富佳人,亦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如这苍狗白云,转瞬之间。

    吻着吻着,初梦的唇竟微微颤动,有了回应。

第一百零六章 相思不负() 
扶瑄亦是察觉了这唇间微妙颤动,忙起身查探初梦反应,他的眼眸睁地大大的,又喜又惊,如同行路人在穷途末路处,忽见柳暗花明。

    “公子呀……”

    “醒了呀!”

    初梦缓缓睁眼,流转探寻着屋内景致,眼波触及处,夏日流光溢彩便在屋内灿烂生花。

    “初梦!你醒了!”扶瑄眸中更是泪水涌动,却是欢喜之泪。

    “不负相思不负君……公子,初梦……叫你担忧了……”

    扶瑄顾不得那话,只俯身搂住初梦身子,激动地身颤连连。

    初梦面上漾着虚弱的笑,空望着窗棂白日,兀自道:“公子呀,初梦睡时,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梦见那五彩流光,七彩祥云,云中白鹤,但又听有人总唤着初梦的名字,一声一声的,像那天阶侍者……”

    “还梦着什么了?”扶瑄擒过她的手紧紧握住,眼中满是宠溺的笑,即便是初梦这稀里糊涂的句子,他也如品甘饴听不够似的。

    “还有啊……那天阶侍者带初梦身赴天庭,为我洗冤,天阶侍者说,‘莫道篱上阡陌处,但使相思不负。’”

    “哦,如此一来,我倒要当真多谢这位天阶侍者了呢!”

    初梦轻轻闭上眸子,摇了摇头:“可那天阶侍者……便是公子的模样啊!”

    扶瑄听闻此言,只觉稍稍一惊,又有一阵暖融之意自心头酥酥漫漫流泻全身,守得云开见月明,只叫他觉得宽慰舒然。初梦躺在床榻上,眼瞳如剪水般柔美,正情丝绵长,望着扶瑄,唇角轻擒的笑,似那冬日寒雪飞峰上生出的彩莲。屋外夏风静静,鸟鸣悠扬,屋内二人四目相望,含情脉脉,扶瑄缓缓扶瑄吻了初梦的唇,苦难过后,更显甘醇。

    这一吻,便是吻了许久。

    扶瑄并未如前时一般贪婪吮着她的气,只是温柔地,和缓地轻咬着她唇瓣,动情用心,静静体悟现世存在的欢愉与美妙。

    “公子……疼……疼疼……”未知吻了多久,只觉天帷已降,初梦在烛火闪动中轻嘶道。

    扶瑄忙是撤离了身,关切问:“怎的,弄痛你了么?”

    初梦轻轻颔首,继而又摇了摇头。

    “太医说你好在只是皮外伤,按时用药以后便无碍了。”

    “谢公子为初梦奔波劳累……”

    “还唤我公子么?”

    初梦红了面,稍稍别过头去,那清白中染着红晕的耳廓更是迷人心窍。

    “方才云澄也来探过你了,瞧得出,她当真是心疼你,她还受放勋的意为你送来些创药。”

    “云澄确是难能可贵极真挚之人,也多谢放勋公子了。”

    “你……需瞧瞧那些创药么?云澄说皆是些奇药呢……”扶瑄有些黯然,却叫初梦紧紧揉住了他的手,淡笑道:“瞧它作何,他即便送我一屋子的奇药,也不及扶瑄你搭救我的恩情呀!”

    扶瑄睁大了眸子,恍惚有些喜得不敢置信。

    “我在那梦中恍恍惚惚的,大抵听见了天阶侍者如何为我圆说。我在梦中只哭着叫他不说了,可他却置若罔闻。好在此刻,天阶侍者倒可听见我的话了,我倒要问问他,缘何不分青红皂白便如此置信于我呢?当真不怕我是那南岭王府的探子么?”

    “我知你不是。”

    “……”

    这短短五字简言,却叫初梦肃然愣住了神,她心中自叹一淤,何德何能,得扶瑄如此无偿的信任,眼眸一动,泪晶碎碎闪闪。

    “在入府之前,我确已识了桓皆。”初梦道,“从前我逃难漂泊时,孤身一人,在一处小镇险些叫地痞贼人欺侮,幸得桓皆相救,自此萍水相逢,便在同一客栈投宿,期间我飨他酒席以作道谢,便在那席后,我与他互书墨宝,相互赠予纪念,可我万万不曾想,他竟拿了我的手书充当自己的书法献与皇上!”

    “‘初梦’,‘楚孟’,我怎如此愚钝,这样也未发觉!”

    “是。‘楚孟’为我逃难时乔装男儿身所用之名,不过取了‘初梦’二字的谐音罢了,全无那些深奥典故。自然,桓皆并不知我便是楚孟,我与他言那是我的兄长。枉我那时,还傻傻来求公子带我去见他叙旧,而他,却……在茅屋纵火欲杀我灭口……”

    “我早知那纵火案甚是蹊跷……”扶瑄语带愤意,“这笔账,我定要与他好好清算!”

    “算了……初梦素来是不喜复仇的,冤冤相报,恒无尽头,逞了一时之气又如何,到头来,却亦将自己变作那般面目可憎之人。”

    “便眼睁睁的任凭他作恶么?”

    “南岭王府若要抓一名替罪羔羊来,再轻易不过了,此事除非桓皆本人认了,除此之外毫无对症,更难以以此事撼动他。初梦当时亦是思虑过在皇上赏字大会上当众戳穿他,可又因私心作罢了,只怪当时初梦太怯……”

    “你亦有你的顾虑。我也言说过,从前之事不提,只朝前看。”

    “而他的字卷,初梦从前念着他恩情时倒是留恋过,然而如今透彻,那大抵是铭恩,不是爱恋。”

    “不曾想,你与桓皆竟能有这般渊源纠葛……当真辛苦你了。”扶瑄沉默良久,只觉更心疼眼前这伤痕累累的女子,坚定决心要更待她好。

    “不过是挥别那错人罢了。”初梦说得淡淡的,“我与他已两不相欠,可因果报应,他多行不义,必得业障果报。”

    大抵是说了太多话乱了气。初梦说着便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身子一颤一颤的,伤口一道更着颤动崩裂,好些伤口皆渗出了血,又染了素衣一道道血污,尤是那面上的伤,脓血溢过的敷药,混着药汁淌下来,伴着初梦眉头紧蹙,扶瑄又慌乱了心绪。

    “疼么?太医言那药中有镇静止疼的草药,我这便传他来与你再瞧瞧。”

    初梦却拉住了他的手,微微摇头,道:“不必了……那太医也有许多事要办,不劳烦他老人家了,况且,稍疼些也好,倒更显着活得真切。”初梦说罢又咳了几声,面容更显憔悴了。

    “你快歇着少说些话。”

    初梦颔首,扶瑄将她被角掖好。五月夜中已是不凉,而初梦身子弱,比旁人畏寒些,方才又烧热了一场,更觉着冷,但她只默默瑟瑟颤抖,忍着咳,不与扶瑄道。而扶瑄怎会未察觉到呢,离了片刻,竟翻箱倒柜寻出了冬天的炭火炉子支在卧房中,又取了冬日暖手的紫铜掌中宝,那明火自炭炉子里一撩,整间屋子顿如灶房般熏热,热气直扑着扶瑄的脸,吹得他碎发飞凌,扶瑄也未料这热气这般急,惊了一跳,遂又笑了。

    扶瑄翻了翻镂花果炭,问:“这温还好么?”

    “你过来。”

    “嗯。”

    待扶瑄落座榻旁,初梦缓缓伸指,道声:“低头。”扶瑄正疑着,却见初梦轻巧自他发上一取,一瓣炭灰细细碾在她指尖。扶瑄舒尔笑了,初梦亦是莞尔一笑。房内已是热烘烘的,融融温情在二人心间交溢流转,二人眸中映着彼此面庞,又映着星火,灿若繁辰。

    “初梦姑娘——初梦姑娘——扶瑄公子——”

    屋苑外头却传来凄厉叫嚷,剪了二人浓情蜜意,初梦听了听,道:“这声似是萃心吧?”

    “是呢。”

    “她大抵有何话要与我说,叫她进屋来罢。”

    扶瑄微微迟疑一下,逡巡了步履,初梦了然,道:“放心,我会将此事处理妥的。”

第一百零七章 裁叶未器() 
萃心一进屋,卷来一股风,登时冲淡了屋内的热,惹得初梦又急嗽了几声。

    扶瑄忙去把门关上,萃心扑面承了一脸热浪,也蒙然有些不适,但又不敢言说,况且与她心中事相较,这炭火炉子也不算热燎燎的了。

    “初梦姑娘——”萃心扑倒在她床榻边,声泪俱下,不必说也可料想她是来求初梦宽饶的。

    扶瑄过来帮着初梦将头微微垫高,方便她瞧人,初梦轻声致谢,却叫扶瑄眼颦轻瞪,好似在嗔怪她如此生分似的。她微微昂头,挪着身子,原本平躺着已是生疼,经不住稍稍一动,伤口便又火辣辣地咬着肉撕扯,初梦挪地吃力,却又极力想表现出那份不吃力,扶瑄看在眼里颇是心疼,又爱莫能助。底下萃心垂着头哭,瞄着缝去望初梦,一怯一惊。

    “寻我何事呢?”初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

    “初梦姑娘——萃心求你,求你宽恕了萃心这一次罢!只此一次!萃心日后定当全心全意对初梦姑娘好——当初梦姐姐你是我亲姐,不亲姨,亲妈!”

    “好。宽恕你了。”初梦仍是淡淡道。

    这回答只叫萃心愣了一愣,有些惊愕,颤乱着眸子胡乱打量。扶瑄在床边护着初梦身子,也心觉一沉,但他不动声色,仍是安然端坐着。

    “那——那既然初梦姑娘宽恕了萃心,萃心这便去与赵姨娘说,她瞧在初梦姑娘与扶瑄公子的面上,定不会逐萃心出府了!”萃心说罢提起裙子便往屋外冲,那一脸泪涕汗水跟在身后飘,她跑得飞快,裙摆险些撩着那炭炉子里的火。

    “站住。”

    初梦启唇,淡淡的,却更冷冷的。

    萃心回眸,那阑干泪痕伴着满脸喜极后顿变的错愕惊诧五色神色,好似初梦自她背后暗刺一剑般。

    “我宽恕你,是我个人之事,与扶瑄公子无关,更无权左右赵姨娘的决定。”初梦道,“既然赵姨娘要你走,想必是有她的思虑。”

    “可你是那当事之人,你宽恕了我,你与赵姨娘求情,赵姨娘自会考量在内!”萃心又奔回来,伏至初梦膝上,她这猛然一冲撞,又裂了初梦身上鞭伤,直叫初梦疼得轻声细呲,忙叫扶瑄拉开了。

    “初梦姑娘,萃心自小无父无母,一人流浪,从前在外头受人欺凌,无瓦遮头,只住破庙里捡些嗟来食,好不容易才熬进乌衣巷内过了几日好日子……萃心当真不想走啊——初梦姑娘——”萃心跪爬到床榻前,“初梦姑娘再帮我一次可好?求求你了——好似上次你搭救我一般,还将萃心当自家人待,萃心当真感铭于心的!萃心对天发誓,再也不会陷初梦姑娘于不义!初梦姑娘,你是最宽善的了!此次当真情势危急,请姑娘再救我一次罢!”

    “承蒙萃心姑娘抬举了,初梦宽不宽善也未可知,但并不愚善。从前在灶房共事,我对你已然仁至义尽了。”

    “那一次,确是萃心受桃枝蛊惑,只因前时萃心偷食,叫桃枝发现了,她以此要挟,初梦你也知,偷食是大罪——要逐出乌衣巷的。萃心怕了,便应了她,她又给了萃心好些钱,又这次,萃心将端倪道与了她,她便又要挟于我一同上了贼船……可说到底,萃心也不过是说了件实事之内的事罢了……一如此次,萃心确是瞧见了姑娘你藏了男人的字卷……”

    “萃心,我见你我过往相似,皆是流离漂泊过的,我说你一句劝。往后,无论你在何处都好,切莫贪,切莫不义。贪乃恶之始,贪字掘一洞,得了宝了,往后却要千千万万地代价去填。而不义,乃恶之花,于你虽只是道出一个所谓事实,而此事实却可被有心之人利用造出千千万万变化,去加害他人。你并非只道了个事实,而是沦作他们行凶的凶刀罢了。”

    “好了好了!萃心全然领受了,只求初梦姑娘放了萃心一马!萃心今后哪处也不想去,只想留在乌衣巷——”萃心说着,磕头连连,初梦那番肺腑之言,她似半字也未入耳。

    初梦望着萃心满额满颈淌着汗,湿津津的急急用袖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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