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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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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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为何?”

    还不见胖婢女回答,却听灶房门口谢全的亲信管事张炳亲自来了灶房监察事务,一声肃令:“午膳备妥了没?”婢女们赶忙散去各自干活,瘦婢女回话:“刚做得维桢小姐的乳鸽一枚,张炳叔看是一样样送去还是一同送去?另几样菜也快出锅了。”

    “一同送去罢。但手脚可要快着点。”张炳扫一眼灶房,见婢女厨子各司其职,炉灶全开,青烟吹腾,场面热烈紧迫如战事行军,便也满意颔首,转头去府中巡察其他事务去了。

    少时,一番忙碌之后,维桢小姐的午膳全部做得了,但左等右瞧,也不见维桢小姐的内务婢女们来传菜,可如此一来,其它菜还好说,乳鸽凉了便大失水准了。派人去传话,只打听来那头婢女们正打点着内务,也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开身,灶房里的婢女们更急了,要是耽误了午膳,怪罪下来还不是得她们担着,胖婢女甩了手中面团道:“不如我去传得了!”

    初梦听了回头一瞧,胖婢女身周腾起一阵白烟缥缈,原是正和着面呢,水也方加上正是需要揉打之时,便放下膝前涤着的一筐蔬果,擦了擦手道:“还是我去罢。”

    胖婢女闻声道了一声谢又兀自紧张地伺候起面团,初梦起身整了整略显松散的发髻,又扯了扯浸润了一朝油腻的婢女制衣,从旁掌过一张红酸枝镂空镶边木案,将几盘热腾腾菜利落地置于案上,每一盘又覆上了特意依盘打制的银镶金边玉顶小盖子以保持菜肴风味与温度。初梦装盘妥了,用尽全力一提,竟第一下未端得动,她又试了第二下,终于勉强端起,晃晃悠悠好似木案牵着她似的便向厢房蹒跚奔去,背影留得胖婢女和老御厨一阵担忧,这木案加上菜碟足有几十斤,这小身子骨半路险不会摔了罢。

    好在一路虽东摇西摆,到底还是平安传到了维桢所住的厢苑,屋内外依旧有婢女做着收尾打点的活,莺浪正立于檐廊之下监视着她们。

    “传菜的,你怎的才来,小姐肚子已叫了三巡了!”莺浪见了初梦,赶紧打起帘子助她进屋。

    “今日人手不够,怠慢小姐了。”

    初梦一路奔得急迫,又身伏重物,落脚小姐里屋时已然喘息如牛,加上前时在灶房熏了一身热气,颈上已然凝起一层香汗丝雾,只痉挛着手臂将木案置于小姐餐桌上,一样样往桌上卸菜,房内顿时香气四溢,叫人垂涎。初梦边摆边道:“此是酿炙白鱼,此是三套鸭,此是梁溪脆鳝,此是水晶肴肉,此是大煮干丝……此是小姐点名的烤乳鸽。”

    维桢正于窗棂前遥眺湖景,头也不转,只用眼角流光一撇初梦及桌上的菜,冷声道:“嗯。卸完了便下去罢。”

    “是……”初梦踟蹰了一下,又行礼道,“今日灶房人手不够,怠慢小姐了,请小姐见谅!”

    “嗯。知道了。”

    “谢小姐宽宏,那小婢先退下了。”

    待初梦退离房间,维桢方才踱步行至桌前,以衫袖掩着鼻息。这满桌佳肴不论形色香味都是上品,而维珍却面若冰霜,冷声道:“莺浪,把这桌菜全倒了去,顺道,叫人把进屋的那一路地砖都擦了。”

    莺浪听罢一头雾水,但也只低低应了一声:“是。”

    “也未知这王谢二家安的什么心,竟派了一名下等婢女来给我传菜。”维桢又促哼一声,凝眉紧锁,震了震衣袍,她已退下前时锦绣水波纹鎏金华服,换上了一件低调得多的缕金芍药洋绉袍,贴了翠羽钿,但依这府里的眼光瞧来依然贵气得炫目。

    “莺浪倒是见王府待我们也算是花了心思的,小姐且瞧这烤乳鸽,比咱通州府里烹得更好呢。”

    “你要吃么,那你拿去吃啊。”

    “莺浪不敢……”

    维桢肃道:“莺浪,何时你瞧事不单瞧表象,你也算是跟着我出头了。你当这菜是为我烹的?全是为他王谢两家的面子烹的。”

    “小姐,既然小姐言这乌衣巷里这不好那不好,那又为何要来呢?”

    维桢冷笑一声:“谢家的赵姨娘开了口,虽是个庶妾,但总是代理着王谢二家来邀,面子怎可不给?况且兄长与我来建邺走动,多少可照应着宫中长姐,笼络些都城贵胄人脉,于我们通州王家而言皆有益无损。

    “到底是小姐思虑周全!”莺浪自小跟了伺候维桢,似乎也摸着了她的秉性,此时连忙恭维着,维桢自然也听得出她讨巧之心,但也不愿过于苛责难为着,本想呛声莺浪教她免了这些虚伪言辞,想了想又吞了声去。

    “莺浪,你要切记,这趟不比儿时童言无忌,我们是来都城办事的,不是来享乐的,凡事皆要检点着些。”

    “小姐教诲得是。莺浪这便去把这下等婢女碰过的菜全倒了,好不污浊了小姐的秀闺宝地。”

    待莺浪将一木案菜原封不动端回灶房时,众人依旧各忙各的,今日除了午膳需备,夜了的晚膳是接风家宴,隆重盛大,此刻正是筹备最白热之时,瘦婢女正涤了盘器回来,正打正门过,见了莺浪端着木案立在门口,满以为是菜肴冷了故而小姐叫莺浪端来叫灶房温热的,还道:“这等杂事叫我们来做便好了,何须劳烦莺浪姑娘你亲自来。”却不料吃了莺浪一个冷面闭门羹,只回了一句:“小姐叫我来把这些菜倒了。”

    这句话声响不大不小,却将忙绿中的众人目光一同吸引过来,灶房一时没了人声,只有火头呼噜作响蹲着菜肴,众人脸上无一不是错愕诧异的神情,年长些的婢女忙过来问:“姑娘见谅,是否灶房有什么做得不好怠慢小姐了?灶房之人愚钝,请小姐明示。”

    莺浪将木案就近寻了个摆放杂物的桌台放下,只言简回了一句:“小姐午膳心绪不畅,食不下咽,故叫我端回来倒了。”不管众人一阵苦心揣摩自省,欲叫住她寻根究底的神色,转身回去了。而当莺浪再度回厢苑里屋时,见维桢小姐已吃了些通州带来的烤馕饼果腹,便道:“可怜了小姐千金之躯,为了家宅兴旺委曲求全,连苑舍里的小灶房也不能支。”

    维桢正以茶漱口,听了这话,便道:“入乡随俗,既寄人檐下,便要有寄人檐下的样子,既需给足主家面子,也要彰显自家风度。我也饱了,稍事准备咱便去探那赵姨娘罢。”

    莺浪听罢瞧着屋外透进来的灼热闷气,午后正是日光浓烈之时,思量须臾道:“小姐,咱也学着建邺人午睡片刻再去走动,贵胄家的小姐夫人无一不是慵懒的模样么?”

    “那赵姨娘可睡,而咱们却不可睡了再去拜,即便她睡了,咱家也得稍在外头候着时辰以表诚意。乌衣巷里的花园高枝茂华,比起通州,你有什么可说热的。”

    正说话着,府里的张炳来了。张炳一进门便满面殷切向维桢问安,说了半通最后归结至今日午膳一筷未动上,原是这府里透风传话比那加急快马更快。

    张炳堆笑道:“今日厨子们菜色做得不妥,老仆已勒他们整改了,望小姐多多包含。”

    “不干他们的事呢。”维桢又似一幅通情达理,淑秀闺中的模样,躬身还礼道,“是维桢身倦意懒,食不知味,惊动张炳叔特地来问,维桢当真过意不去。”

    “那可要太医来瞧瞧?”

    “张炳叔有心了,维桢是舟车劳顿落了疲乏,休息休息也便好了,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

    “那小姐倘若有何吩咐尽管示下,老爷交代了好生照料二位远客,小姐便把乌衣巷当作通州家里一样,有什么吃的用的切莫客气了。”张炳行了礼正欲告辞,又补充道,“老仆听闻扶瑄公子前时正命人采办花息丸,只教下人帮着小姐一同采办点,采补之丸,总有裨益。”

    维桢谢过张炳,又唤莺浪亲自送张炳出厢苑,待莺浪回来,却又见那副惯常的冷面孔,只见维桢虚倚着窗屉,目中无物但凭远眺,眼帘里虽映满了花红柳绿却浮着一股子寡淡清倦意味,便知小姐又犯了疑心病了,忙问:“小姐,这是谁人又惹了小姐愁怨了?”

    维桢开口,兴致阑珊:“这几日替我暗中留意,打听打听是两府谁人吃着这花息丸,我料想赵姨娘也有些年岁了,不宜服此类少女调息的丸子,但这花息丸这般名贵,两府之中又无当龄的小姐,扶瑄究竟为何人采办的,倒也颇为奇怪呢。”

    “小姐,你操这份闲心作何,那可是扶瑄公子呢!堂堂陈郡谢氏的长公子,又有这般惊世容颜,自然识得形色女郎千万,从中往来几件礼物,也不足为奇了。”

    维桢听了倒也心觉有些道理,也不作多语,但心里的症结总系在那头如棘刺纵生,扎心戳肺,搅得她不得安宁。

    “莺浪。”维桢命道,“查点着家中带来予赵姨娘的礼物,稍上与我一同去了。再晚些讲不定她当真睡了。”

    莺浪从后阁中取来一个宝湖绿织纹罗带包边锦盒,当中还镶了一颗玛瑙,道:“小姐,早就备下了。”

    维桢上前,将腻玉之指轻轻搭在锦盒上,探眼打量了片刻,命道:“去换了紫金霞云盒来,青绿为百色中最贫贱之色,只有那婢女丫头才着青,她虽是庶妾,但为妾之人对这些细末之处更是灵敏,总不愿旁人当她是妾,况且南康公主也先殁了,如今她好歹也是一府长辈,我们总要把面子给足人家。”

第三十六章 微醺戏情() 
二人到了赵氏屋苑,赵姨娘还未睡下,莲心不通传便将二人带进去,似知这二人午后会来,维桢进屋一瞧,赵姨娘身着舜华纹云锦纱袍,袍摆百褶如孔雀开屏铺散在地,似叫人刻意规整过,维桢心中一笑,幸好叫莺浪换了匣盒。

    “姨娘——”维桢一声长呼,泣苦不己,还未立定与膝前便跪拜行了个大礼,行完又道,“方才见姨娘一时情急,大礼不周,请姨娘见谅。”

    赵姨娘眸中亦是涨着泪花,连连招叹:“傻孩子,还拘什么礼,快过来叫姨娘瞧瞧。”

    维桢上前在赵姨娘软榻上坐下,握住姨娘的手,哽咽道:“数年未见,不想姨娘眉间又填了几丝霜迹,都怨维桢不孝,未来探望,姨娘操持这乌衣世家着实劳苦功高!”

    赵姨娘抚着维桢鬓颊,珍怜道:“小维桢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大美人了……方才安顿打点,下人可还做得周到?要缺什么吃的用的,尽管于姨娘说。”

    “什么也不缺,张炳叔也来瞧过了,谢姨娘挂念!”维桢以帕拭泪道,“维桢这一路便盼着见姨娘,但这马车吱吱呀呀总不见到建邺,不料这会见到了,反倒哭成泪人了,本应欢喜的事,全叫维桢搅合了……”说罢又涕泪涟涟。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谦忍大体,什么事全往自己身上揽。”赵姨娘破涕为笑道,“莲心,快看茶来。”却见莲心也是眼圈红红的正偷偷抹着泪。

    “上回见姨娘时,维桢才齐这软榻倚栏一般高呢。”维桢忙打趣道。

    “是呢,那时你还要莲心抱你上榻来。”

    “姨娘疼爱,维桢不敢忘。”维桢摆手招呼莺浪打开锦盒,献于姨娘眼帘前,一开盒盖,华光耀目,折着屋内日光,竟映得屋壁也是流光生辉,维桢笑道,“姨娘,这是维桢命人去西凉求来的水胆玛瑙佛像。梨花大师本已退隐多年,但听闻是要献给乌衣世家的赵姨娘的,竟应承下来了。”

    “有劳你去请梨花大师来雕了。”赵姨娘浅笑凝着这玉佛,目生流连欣喜。

    “但凭姨娘喜欢!”

    赵姨娘将维桢之手置于自己合掌掌心内,拍了又拍,眼中端详着如此婀娜俏丽又识得大体的佳人,心中也是不胜欢喜,维桢见赵姨娘打量,则乖觉地低首含笑,二人虽不言语,却心意融融,衬着屋外草长莺飞,欣欣向荣,二人面带春风,心中皆是陶然足意之感。

    赵氏姨娘与这客家新晋小姐维桢坐在一块,闲扯家常,竟也聊得颇投机缘,莲心奉上来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语过半午,赵姨娘顺势将讲话题引向扶瑄身上来,便道:“那年你与放勋一同来这乌衣巷内小住,扶瑄与你兄长还未齐我肩高,今日一见,放勋也成了公子了,当真是岁月飞渡。可惜扶瑄人虽大了,却时常顽劣的很,任着性子来,前时好差谢又闯了大祸惹姥爷生气,倒是放勋稳重干练些。”

    “姨娘哪里的话,放勋兄长才常是泼猴上身,不知收敛,倒是扶瑄兄长思敏过人,儒雅风流。维桢料想扶瑄兄长做事是自有节度的,有他的考量在里头,若他人多对的,即便与世人眼光悖逆也敢去做。如此才是果敢担当的男儿。”

    赵姨娘笑道:“你倒是见解独到。前时扶瑄遇刺一事你可知晓?”

    “当然!”维桢正肃道,“此等大事怎能不知,父亲当夜便派了人来谢府查问跟讯,我也为此几日几夜未入眠,只祈求佛祖莫将扶瑄兄长收了去。扶瑄兄长如此温润良善……”维桢说着眼里又汨汨隐现泪光。

    “也是难为你一片心了。”

    “儿时来乌衣巷小住那暑,放勋兄长小时可是顽劣,常捉弄我来着,喜抓我发髻玩,扶瑄兄长见了便帮我教训着放勋兄长,维桢才得以不受欺侮……”

    赵姨娘顺势笑道:“瑄儿这孩子我了解,他可不是对谁人都如此怜惜保护的。”莲心在一旁听了,不动声色抬眼望了一眼维桢小姐,她心知这是明晃晃的欺瞒话,是赵姨娘欲促成这桩亲事的信口之言,只想瞧着她的神情置信与否,然而维桢却不动声色,只恭敬低喃一句:“姨娘拿我打趣了。”

    赵姨娘既提一下,如蜻蜓点水,却又不再深入,只留维桢自己去遐想,又话锋一转,问:“尔妃娘娘可在宫中安好?”

    维桢倩然回道:“谢姨娘牵挂。长姐一切皆好,只是时常挂念家里。”

    “尔妃娘娘承蒙皇恩,实乃王谢荣幸。今日瞧来,你与你长姐一样秀外慧中,娴静大气,王淙大人可真是育珠有方呐。”

    “姨娘过誉了。维桢怎敢与长姐相提并论……”

    赵姨娘与维桢似有诉不尽的闲事可聊,也未去午睡,不知不觉间天幕渐掩,忽闻外头有仆从来报,老爷设宴接风洗尘,已然备妥了,就等着主人们过去呢。

    维桢附于赵姨娘身后,又有几名婢女一同去赴宴,入了宴厅,只见厅内四根立柱,此时已被包覆上了靛蓝绒绣锦缎,饰以碎花轻纱水滴纹,煞是好看。四壁又辉煌如朝日初升,火烛比房内寻常燃的镂空雕花纹案的雕得更为精致,几展火烛外头还罩了砗磲水晶笼,火光由水晶笼壁上折出,晶璨熠熠,似星若烁,映得整个宴厅恍若琉璃幻境世界。点点星芒寥落在壁上字画上,半壁是前朝先古的传世佳作,半壁是当朝文人墨客的盛誉杰作,其中数目最多的当属王家亲眷王羲之驸马的墨宝,恣肆飘逸,悠然雅态,其中又不乏狂隽有容的风度情怀。字画之下低调摆着低案上呈各种稀世摆件,四孔青釉花樽,夏商九铸三足鼎,无不出自名家巧匠之手,件件乃空谷绝版之作,可堪宫内珍藏,又有曼帘绛朱纱缎垂于四方墙角,更衬出此地典雅华贵。

    维桢所住的通州府邸,虽已极尽铺奢灿烂极致,但今日一见乌衣巷内的排宴,仍是不禁讶眸浑圆,目眦尽裂,被眼前这番繁盛之景所震撼。

    婢女仆从迎来送往,布置菜食,有条不紊几名样貌灵秀的婢女将维桢与赵姨娘分别引至各自座位。晋时以右为尊,客又为贵,通州王家三人被并列依次安排至右位,主家赵姨娘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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