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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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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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今日的厅堂家审,也有他独到用意,我们就不必去揣测了。”

    赵姨娘语毕,扶瑄却像失了魂般镇住了神,他只道是自己心思细腻,却不想父亲更是技高一筹,无怪乎昨日回程时种种不寻常,原是一切尽在父亲手中掌握,正出着神,却听门外有仆从来报说要找扶瑄。莲心打起帘子帮着出门去探问,末了收回来一封空着署名的信封递给了扶瑄。

    赵姨娘也是眉清目聪之人,便道:“扶瑄今日来看我,妾母很是欣喜,这会子天色也暗了,你先回去吧,我这也要继续礼佛了。”

    扶瑄低头望着这信,也心领神会了赵姨娘这话用意,恭敬地拜别了妾母便回自己卧房去了。

第二十四章 烹茶曳心() 
扶瑄回房,掩上门,确定四下无人,方将刚才收来的信从怀中取出,对着烛火瞧了瞧,信封右下隐约映出一个墨色的香草图案,是置于信封内的信纸透出来的,图案小而精细,不仔细瞧倒未必能发觉得了。

    扶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他知这是蓖芷送来的,便撕开信口将其中的信纸取出,果不其然在信纸上见到一串数字。他又从书案上取来一本《汉林广记》,这样的稗官小说在年轻公子的书案上比比皆是,毫不起眼,却正是破解数字玄机的秘钥。

    扶瑄将信纸铺展在桌案一侧,另一手对照着《汉林广记》上的页码、行数及字数手自笔录,这本小说王谢家的公子都随身带着一本,互通书信便以数字加密,纸内画符区别身份,晋朝造纸之书已是发达,随身本更是做得精巧细致。片刻之后,一段完整的话便可跃然纸上。

    扶瑄凝神细誊,边写边读,愈读竟愈是心惊,仿若这手自誊写的不是墨字,而是鬼怪画卷似的。只见纸上赫然书着:女刺客失踪,我已去寻。

    扶瑄镇了镇神,思索了片刻,又将纸置于火烛焰心里焚毁了。他知蓖芷做事自有章法,也不急于去复信催促,适当之时蓖芷便会捎信来报新况。他只是惊心这女刺客好是厉害,从前他也小觑了司马锡的胡蛮杀手,只道是那些人孔武有余,智慧不足,而此刻女刺客竟连蓖芷派去的人马也能甩了,当真是个狠角色,那人此刻失了踪,莫不是又要来行刺吧?

    扶瑄这才恍然惊觉王谢老爷给他下禁足令的用意,父亲与王伯父想必亦是断了女刺客的线索,唯恐她去而复返,故而出了这个以保万全之策。

    扶瑄思虑着,却也无能为力,眼下该做之事皆分派了人去做了,为今之计只有等,期寄着蓖芷那边能马到功成,亦或是苏之到了北境之后能有所进展。

    自从经历了家规堂审一事,扶瑄的性子也比从前定了许多,少年郎虽仍是意气奋发之貌,却也知晓收敛着性情不再冒然了。堂审时谢全给他定下了“三不许”,不许出户,不许饮酒,不许有人服侍,扶瑄起初还不甚习惯,但渐渐得也逆来顺受,又常到赵姨娘那里走动,陶染得一身禅意,渐渐也从欲与忍的权衡间尝到了些许曼妙滋味。

    时光流动,转眼已是人间四月天,春的气息浓烈得似要将人迷醉在新绿里。扶瑄在乌衣巷内颐养了几十日,已然恢复为遇刺前的玉姿优容。美色少年总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何况这建邺城里哪有不透风的墙,府外的市井妇嫂又开始私下议论这“玉面郎君”的风采韵事,有说这女刺客是从前“玉面郎君”辜负了来寻仇的,有说这女刺客是狐妖变的来迷惑“玉面郎君”却被他识破故而杀之的,但凡种种这一桩一件,却都离不了情与色二字,这些事传来传去,又被摆花街的说书人添油加醋了一番后诉诸于众,更像真的似了。扶瑄有时也能从出府采办的小丫头口中听闻一二,自己听罢也笑了,当真比那些荒诞戏说更是精彩。

    扶瑄就这般靠着出府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打发烦闷时光,想着也总不是一个办法,思来想去,便又想起了王府果园里的那张琴案。幸而“三不许”内没有“不许赏乐”,深春慵懒,怡心萌动,扶瑄便搬了琴来王府果园里坐着抚琴,一日一日,渐精渐进,倒也偷得半晌独乐乐。

    这日,他又在园中抚琴,抚着抚着,风过藤枝,疏影摇动,扶瑄一下子便想起了当日葵灵阁内一夜畅欢的美好光景,心中不禁低叹了一声,也不知自己送去的松香龙葵姑娘满意不满意。扶瑄这样的公子,赠出手的必然是建邺城内数一数二的好东西,但龙葵姑娘见多识广,究竟这松香入不入得了她的眼?

    正思虑着,扶瑄余光瞥到果园外的矮树丛间有一对掩掩藏藏的大眼眸,正泛着灵光朝自己扑闪,便笑道:“桃枝,别藏来,都见着你了。”

    桃枝生的小巧,也就不及豆蔻的年纪,掩在矮树里正好与树一般高。桃枝嘟着嘴从矮树丛里探出身子,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一脸歉意,不必说,她还是为自己害扶瑄受罚一事耿耿于怀。桃枝也不进到果园里来,只是努着嘴朝着什么方向向扶瑄示意。

    扶瑄心领,循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十丈开外的石凳上放着一盏茶。

    扶瑄暗自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淡然却如春日的果园的色调般温润。这个桃枝平日风风火火,大大咧咧,但底子里却心细如尘,连扶瑄扶完琴口干都算得准确。

    扶瑄起身过去端起茶碗,又笑着翩然走向桃枝所处的矮树丛。

    桃枝显然是未料及扶瑄会过来,慌忙憋着声喊道:“那茶是谁放在那儿的我也不知,没人服侍公子,没违反禁令,公子快拿去喝就是了。”

    话音刚落,扶瑄已然在树丛前站定,摸了摸桃枝的头,俯身笑道:“我知你是心疼我,但老爷们既然立了惩罚就该遵守,并不只是做个样子给老爷们看的。烹茶烧水这些事杂事,也是一种修行嘛。今日桃枝替我烹茶,不如请桃枝教我烹茶,如何?”

    “当真?公子真要学烹茶?”

    “自是当然,即刻就学,桃枝茶师。”扶瑄顺手敬上茶,道,“茶师可愿收我这愚笨的小徒一枚?”

    桃枝凝视着扶瑄的俊容羞红了脸,赶忙别了过去道:“公子又拿桃枝开心……我教你还不成嘛!”

    桃枝领着扶瑄下了灶房,莫不是因为这次禁令,扶瑄也全然不会有心思去这灶房火舍一探究竟。今日来灶房一见,却是非同凡响,台面上屯放着各式灶具,一些洗净备用的瓜果蔬菜整齐得码在一边,午后的灶房已然散去了准备午膳时鼎沸的人群,只有三三两两的婢女仆从在几个炉子上生着火,却给来者一种气派十足,场面宏大的感受。

    埋头干着活的仆人们见着府中仪表堂堂的公子来了,竟也是始料未及,一个个慌忙起身前来行礼。这些在灶房做事的是仆从中的下等之人,与料理主人们起居内务的仆从不同,他们平日是见不到主人们的,而这次却又是来了这么个传闻已久的美少年,几个灶房中的婢女瞬时涨红了脸,捂着胸口似要压制这怦然心动。

    “你们起来吧。别吓着我家公子了。”还未等扶瑄开口,桃枝已然喝出了声。眼下对着这些仆从,桃枝又恢复了一派神气凌厉的模样。

    待仆从们回到各自位置,桃枝这才把扶瑄引到烹茶烧水的席位上来,指着邻旁一张台子道:“这些瓶瓶罐罐的,里头都是茶叶。知公子你最喜洞庭茶,放在最外头方便拿取。”

    扶瑄听闻便去瞧这些罐子,将最外头一瓶转了过来,瓶身之上果然贴着“洞庭茶”的软布细条。这些仆从们将这些内务后勤归置得整齐妥帖,井井有条,想必也确实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烹茶之初,最关键的其实不在于烹的手法,而是这水。”桃枝提过一个丸形梅砂铸铁壶过来,道,“从前府里也用铜壶,但铜壶煮久了有股铜锈气,比之还是这铸铁壶灵光些。水也需是好水,公子茗饮的水皆是杭州虎跑泉汲来的,再派人快马运到乌衣巷。从前冬天也试过用些什么梅瓣上的雪融的水,虽然精贵,不过都是玩弄些意趣,总不如虎跑之泉来的甘冽。”

    桃枝说罢将缸里的水舀了一瓢灌进壶里,一名灶房的仆从立即将一炉烧得通红的炭火端了过来,桃枝将壶放置于炭炉之上,冷铁碰着这热炭顷刻发出“滋”得声响。

    “我竟不知这烹茶还有这么多门道。”扶瑄见着桃枝一气呵成的动作赞着。

    “万事皆有门道,正如桃枝也不懂公子朝堂谋划的那些门道。”

    烧水的功夫,桃枝用灶房现有的热水温了温杯。所谓温杯,即是将热水冲在杯内涤荡一圈再倒掉,取其暖水之温热,以便稍后烹茶时冰凉的杯壁不会吸走水的热量而降低的水温。温杯完毕,桃枝用银质量勺取了些洞庭茶的茶叶铺与盖碗中央,又介绍道:“稍后水一滚,便将沸水冲入其中,第一泡要倒掉,这是洗茶,之后第二泡开始才可饮用,不过王谢公子们也只饮用一泡,也便没三四泡什么事儿了。”

    扶瑄道:“桃枝,等会子水滚了,让我来试着烹一烹,如何?”

    桃枝犹豫了片刻,旋即也是应下了,她怕公子烫着,但转念又笑自己总把公子想成是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少年,实则公子平日舞刀弄枪也不在话下,又怎会被这些琐事伤着了。

    桃枝眨了眨眼道:“只是这冲茶的手法也有技巧,不如稍后公子提着壶,我把持着公子的手,教你冲如何?”

    扶瑄笑着应下了,眼中满是温柔碧波,惹得桃枝一阵心绪颤动。

    桃枝自己也惊讶怎会脱口而出这样的建议,这样的肌肤之亲却由女儿家的提出,还好公子并不介怀,大抵也是把她当作妹妹了。话即出口,桃枝这心便一刻也得不到安宁了,只眼巴巴地盯视着这水在铸铁壶里的动静,一分一秒,度秒如年。

    “水滚了。”扶瑄一声轻唤,顺势提起了铸铁壶,左手端过茶杯,桃枝这才回过神来,也帮着去提,而双颊已是绯红得如春日红李一般,只呢喃道:“这炉边炭火也太热了……”

    桃枝将小手搭在扶瑄的大手上,顿感一股酥麻之力由手心传遍全身,心中腾起一个激灵,双腿也似要软了下来,这种感觉无法言说,却实在太妙,既抗拒又享受。桃枝瞥了一眼扶瑄专注的神情,扶瑄的侧颜是如此好看,纤纤长睫微微跃动,桃枝一时又陷入其中,好在扶瑄专注于冲茶,并未注意到她端持不住。

    “是这样吧?”扶瑄在桃枝的引导下绕着圈将滚水冲于杯壁,滚水也转着花儿将卷曲的茶叶托起,细巧的洞庭茶在杯中微微舒展的样子极是赏心悦目。

    而桃枝哪里顾得了欣赏这些茶叶,她一心只醉在扶瑄的温柔梦里,竟连水冲满了都不知觉。

    “啊——公子——”

    溢出的滚水流泻到了扶瑄手上,所及之处手指瞬时被烫红了,扶瑄倒未叫出声,只是蹙起眉扶住了手指,但桃枝却是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尖叫了起来,惹得灶房里干活的仆从纷纷侧目。

    “不碍的。”扶瑄笑笑道,迈步向盛着凉水的水缸走去,“这点小伤冷敷一下便好了。倒是今日学了如何烹茶着实有趣。”

    “公子……”

    众人也是围了上来,却又被扶瑄笑着摆手驱散了。

    望着桃枝一脸惊恐之状,扶瑄反倒轻松道:“桃枝你快把这杯中之水篦了去,不是还要洗茶的么,难不成要给我饮这洗茶之水了?”

第二十五章 灵犀妙音() 
桃枝想替扶瑄去寻些膏药来治烫伤,扶瑄却执意不要,还叫桃枝继续讲解。桃枝拗不过他,只好接着讲烹茶之法,扶瑄一一用心记下,原是烹茶之术还有多种变化,不同的茶也有不同烹法,桃枝大略演示了另一种是蒸制茶饼再研磨细粉煮的,二人品着,这法子产出之味更显细腻悠长。玩玩闹闹了一个时辰,这茶总算是烹好了。扶瑄试了几种茶,烹好了又舍不得倒了,就打算留下来自己饮了。他平日里总是惯了衣来伸手的服侍,此次躬亲自践却也觉有别样收获,又道桃枝数年如一日的服侍他劳苦功高,虽手上还红肿着,却也给桃枝烹了一盏莲雾香。桃枝自然喜不自胜,望着这茶,端在手里舍不得饮。

    扶瑄见桃枝对着这茶犹豫不决的样子,只当她是嫌弃自己的烹茶手艺不精不愿饮了,便又烹了一盏给她,并提议二人趁着春色把烹好的茶盏带去果园里饮。桃枝此刻已全然没了主意,任由扶瑄说什么便是什么,端上扶瑄给自己烹的两盏茶就随扶瑄的步履去往果园了。

    二人出了灶房,正是屋外日头最盛之时,照在身上颇有些夏日的气息。骄阳炙烤下,扶瑄与桃枝二人端着热茶,不出几十步便冒出热汗了。

    “桃枝,把你的两盏茶放到我的托盘上来吧。”扶瑄道。

    “这怎么好……”

    “快放上来吧。从前都是你服侍我,今日我也服侍你一回。”

    桃枝听闻便把茶盏放了上去,没了两盏茶在手中,她迈步自是轻盈许多,三步两蹦在扶瑄周围似彩蝶般翩然萦绕,扶瑄到底也是修武之人,端着几盏茶走路不在话下,连杯碟的盖子也未有丝毫颤动之响。

    二人正嬉闹走着,却听园中某处传来了曼妙的琴音。

    扶瑄也听见了,这园中现成摆了琴的只有果园了,莫非是龙葵姑娘来了?

    扶瑄想着加紧了步子,桃枝却也洞悉了扶瑄的心思,转而换上一副兴致索然的脸孔,拖拖沓沓地勉强跟在扶瑄身后。

    扶瑄边走边悉心听着这琴音,抚琴之人技法确是高超,转连之间毫无钝挫且衔接得如行云流水,但琴音之中却似蕴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曲式也是很特别,与寻常烟花教坊里常闻的曲子大不相同。

    莫非是龙葵姑娘谱的新曲子?

    扶瑄想着已然夺步至果园边,却见果树红花绿叶中掩映着一个身着婢女衣衫的女子,女子正端坐琴案之后,衣衫与前时灶房中打杂的婢女们如出一辙,但面容却很是美艳,这种美艳不是浓妆红唇的脂粉之色,而是内在透着的一股气质,虽在外人瞧来这女子素面朝天,但扶瑄一眼便能看出,这清眸素颜背后蕴藏的娇俏,肌理细腻态浓意远,尤其是这双眸子,灵动之中含着顾盼流连,是少见的美人之相。以扶瑄多年风月场行事来看,倘若这女子精心装扮一番,必是倾国倾城的佳人。

    桃枝也见着了,登时瞋目切齿欲要制止,却被扶瑄拦下了,只轻声比了个“嘘”的手势,似要窥听着这女子的演奏。

    桃枝也是无奈了,只好板着脸孔伺候着公子的品行。她是不懂音律的,也没青青对于品琴有天然慧根,即便是天籁在她耳边也全当是呕哑嘲哳。她心中只知这婢女不知天高地厚竟偷用着公子的琴,连她都不敢如此放肆妄为,今日竟让一个二等小婢女占了公子便宜,心里好不痛快。

    说是抚琴,主听的是琴音,但若抚琴之人是个翩翩公子亦或绝世佳人,便更添一份悦目的情志。扶瑄耳中灌着妙音,眼帘里映着天然雕饰的美人,痴痴然如梦如幻,一早将要来果园茗饮的事抛在了脑后。

    女子抚完了一段陌生的曲子,又试着抚第二段。这段扶瑄再熟悉不过了,是汉代名曲《阳春白雪》,《阳春白雪》是轻松明快的曲调,正应了这春日芳菲的果园之景,扶瑄心里笑着这女子当真是会挑曲子。

    女子触动弦羽,皓腕如雪。扶瑄深知此曲难度颇高,需极深的琴学造诣才可驾驭,故而识奏之人不多,因去曲高和寡,更显抚琴者之品调。女子方只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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