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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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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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星河灿烂() 
蓖芷又将放勋背地如何行事说了一遍,苏之听得有些愕然,昔日一道在花园内赤足嬉闹的伙伴,今日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不敢信是吧?”蓖芷道,“我也不敢信,放勋竟变作这种人了!他幼时掉入花园小湖中光溜溜那狼狈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呢!”

    “蓖芷,这话你当真我与李将军说说便好。”

    “这道理我自是知道,外人眼中王谢世家需是无懈可击嘛,可就是气不过!”

    “放勋固然不对,到底此事也还不算太坏,若未有他,孙利也无法治罪问斩,前时我受暗箭时,你也为我去寻了罪证,仍不敢检举揭发,如今他代劳了,终究是王谢中人,不算太坏。”

    “你倒还为他说起好话来了,他这般自私自利,倒还有理了?”

    “他不过是得了些功名利禄的好处,眼下他自告奋勇封去南广郡,便是想行一番作为,那便由他去行好了,往小处说是为助长王谢世家威望,往大处说那方百姓可得因他执政而安居乐业,衣食完具,是造福苍生之事,有何不好?”

    “你……你怎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了?”

    “蓖芷。”苏之眼中犹如变迁着沧海桑田般深邃苍茫,“我这数月长居北境,着实心头感概万千。战乱下的平民百姓太苦了,那些村民嶙峋枯槁,饿殍遍野,食不果腹已是常态,连虫鼠根块也食,更甚者有些落魄村落,一批人候着另一批奄奄一息之人,只待他们断气便去抢尸来食,更有些人还不等人断气便……蓖芷,我负伤后更常是思量,为官为贵有何意义呢,安居建邺又有何意义呢,若是为官必是应为黎明苍生而为,为变革这些潦倒惨象而为!”

    蓖芷听得有些心颤,望着苏之泪光闪闪的眸子,良久缄默不语。李将军心中亦是沉痛,道:“蓖芷公子,苏之所言确是如此。即便这战事有一日结果了,可他们的却再也家园不复当年了。”

    “可……为何建邺城中的权贵之家,却从来是歌舞升平,奢靡华贵的啊……”

    “蓖芷,我听闻前时谢伯父下令膳食开销从俭,大抵他亦是心怀难民,忧思国情,可要说变,谈何容易,纵然我王谢世家可舍弃锦衣玉食,与天下人共均,可……一来是杯水车薪难救如此众多难民,二来,其他世家,与王侯那派又怎会善罢甘休来赞成如此自讨苦吃的变革……如今,我想来是能帮一些是一些,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李将军轻拍了苏之的肩,道:“慢慢来,我们这一代老了,以后终究是你们的天下。”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悄然无声,那股大势已去,烈士暮年的淡淡忧愁弥漫空中,蓖芷低思了一阵,扬声道:“我去瞧瞧那孙利狗贼!”

    李将军道:“不急,一接圣令已被控制起来了,逃不了。你用了膳再去瞧也可。”

    蓖芷的肚子正恰时叫了一声,旧友相见竟忘了饥肠辘辘,却也难得,蓖芷赶紧捂住肚子掩饰,不然难免苏之又一通嘲弄。

    苏之亦是笑笑,此次并未嘲弄蓖芷,只道:“辛苦了,此次若不是你从中牵引,我中暗箭一时不可明朗,方才我已叫人宰了头羊,算我私人的账面上犒赏你的。”

    “只一头么?你苏之将军这么抠?”

    苏之嗔瞪一眼:“我宰两头你倒是全吃得下么?上回来便当你是贵客般烹羊宰牛,还不知足?”苏之说罢便搭着蓖芷的肩,三人向帐外头行去。

    那夜幕下的草原苍茫一片,风卷黄沙昭示着远处渐渐裸露的土地,抬头便是浩渺的星空苍穹,星月斗转,光芒若铄。

    蓖芷走着,却未在意这漫天星斗,而是低首敛眉,心中仍思忖着事。

    苏之见了,因道:“如今可真月亮自西边出来了,大肉当前,你竟毫不在意,果真是不简单,说说看,又是为哪位姑娘感怀忧愁?”

    蓖芷忙抽神回来,瞥他一眼:“你将我当做何人了?满脑子只有花花莺燕?我是想着放勋那事呢,他怎的想到釜底抽薪这一招,为何我偏想不到?”

    “如何釜底抽薪了?”

    “咦?你竟不知?是我未说么?哎,近来琐事繁杂,我也糊涂了!后来那放勋竟厚颜无耻跑去寻扶瑄,叫扶瑄将他手头掌握的机密道与他知,扶瑄最后权衡再三,还是说了我自鲜卑士兵口中取来口供之事。此事若换做了我,便是想着将此证据拿来自己深入挖掘,可你猜他怎做,他偏偏将此消息放出去,做了个局,设了个押赴建邺受审的假俘虏,再引诱孙利的人去暗杀那名假俘虏,叫放勋带人当场擒获,那人本是孙利麾下面熟的将领,一刑讯逼供,悉数招了,如此证据确凿下,司马锡那伙人直叫哑口无言,你说他心思怎么想得,竟是如此棋出怪招!”

    苏之不动声色地听罢,回道:“不算怪招,是你涉及官场不深,还不熟稔罢了。待你见多了,也便惯了。”

    李将军叹道:“无怪乎司马锡此次不得不弃车保帅。”

    “蓖芷,孙利后几日一斩,但战事还需继续,我也一时三刻回不去建邺,你需替我做一件事。”

    “你说。”

    “去南广郡盯着放勋的动向,你自己去也好,你若信得过你手下之人遣他们去也好,放勋不可脱离了我们视线。”

    蓖芷搔了搔鬓,微微凝眉歪首:“这是为何?”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蓖芷明白了!”

    二人抬首望着天上皎洁明白,皓月当空,撒下一地银屑,与天上那星河璀璨相映成去。李将军知少年公子之间又有些少年的烦恼与私话需聊,身为长辈,便寻了个借由知趣避开了。那黑夜一望无垠,与远处同是一望无垠的漆黑大地无缝接壤,天地一体浑然,犹如一钟黑罩笼盖着天幕下渺小伫立地二人,笼罩着火光点点的一片营帐。

    那星空静谧不语,而耳畔却是劲烈地北风密密灌着,聒噪喧嚷。

    那淡淡油火与厚重牲畜的气味,与金属刀枪盔甲碰撞的声响乘着这劲烈的风一路向南,苏之望着远方,思绪随着这风一道飞向建邺,那片他魂牵梦萦又羁绊万千的土地。

    “去用膳罢。”蓖芷少见地肃穆起来,转身朝那阑珊烟火处走去。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因果不空() 
用过膳,蓖芷与苏之一道去瞧了如今沦为阶下囚的孙利。

    蓖芷与苏之绕过几顶军帐便来到一处重兵把守之地。照李将军的话说,孙利确实逃不了。在他出事后,他手下几名亲信部下一律一同控制起来,李将军更立下军令,若有任何人违抗圣旨妨碍公务的,格杀勿论。

    苏之心中明白,孙利是无人会来搭救乃至劫狱的。

    孙利是何种人司马锡自然心知肚明,他发起狂来为求脱罪而供出司马锡,于司马锡而言反倒是夜长梦多之患。司马锡既已弃车保帅,便更巴不得他早日一了百了。

    换而言之,孙利在狱中多活一日,司马锡便多一分被牵连而出的可能,而苏之此番来,正是为此。

    军牢附近是一处无比开阔之地,些许风吹草动亦尽收士兵眼底。李将军指派了极是信任的一班士兵把手此处,士兵们见苏之与蓖芷来了,赶忙行礼,悄然寂静的草原上顿时起了一片厚重的铁器间碰撞之音。苏之与蓖芷自然不在乎礼节,草草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又寒暄问候了几句冷暖便匆匆入了军牢帐中去。

    若说那八月时节蒙古高原上已是换了凉凉夜风,而帐中却是仍作闷热。苏之缓步轻移之下,那冰彻铁青的牢笼钢筋缓缓变幻着位置,当中一人的身影被那铁栏杆隔作支离破碎的几片,那身影苏之再熟悉不过,前时马前军中耀武扬威的神采无处寻觅,唯有那凌乱污垢的散发披在身侧。

    “王将军。”牢笼当中的孙利微微抬首,牢牢粘在苏之身上,目随身移,穷凶极恶。随行进来的士兵登时觉着身子一寒,苏之与蓖芷却很坦荡,孙利那目光中裹挟着愤恨与妒怨,如风刀霜剑,苏之便在当中徐步走着,最后,缓缓停在了他牢门前。

    “是我。”苏之面上并未有胜者为王的得意神色,只是千里冰封般的肃然,“孙利,别来无恙。”

    “你这个阴诡小人!”

    “兵不厌诈的道理,你还需我再教你一遍么?”苏之声音冰冷而清晰,“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善恶到头,因果不空。”苏之说罢轻轻捂住自己前时中暗箭的那肩,镇定迎向孙利那突裂的目眦。

    “你胜了,你有理。这世间便是如此不公平!我驰骋疆场的功绩无人得见,我多年为大晋卖命浴血杀敌,只因一招贪念,便要置我于死地。陛下与司马王爷绝不会如此绝情,定是你们王谢中人在当中挑唆陛下,煽风点火,我要见陛下!王苏之,你假传陛下旨意,该当何罪——”

    那手脚上的铁链被孙利牵扯得咣啷作响,孙利已然失势,李将军自然无需再顾及他颜面,那铁链枷锁全上,如牢丧心病狂的凶徒般叫他倍加难堪。的确,前一日孙利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却身陷落魄牢笼,换做了平常士兵倒还好些,于他而言,落差太大,登高跌重。

    苏之少见地在外人面前露出淡淡笑容,他心中自是知道孙利是自欺欺人着,只道:“我说了,善恶到头,因果不空。你前时害我,今日事发,便得此下场,正应了因果报应。”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王爷!待我见了王爷,将你碎尸万段!”

    苏之抬眼,那明眸清澈如鉴定:“你的王爷一声也为向陛下开口为你求情,不然,若他开口,陛下怎么也会卖他一个颜面保住了你性命。”

    “不……不可能!”

    “我如今可算你明白了,为何偏是你在此被囚。”

    “为何?”那牢笼内又掀起一浪激烈的铁链声响。

    “因你蠢笨呀。”

    “王苏之!你莫欺人太甚!”

    “如今司马锡巴不得借皇帝的手将你灭口,你却仍盼着他来搭救你,你说,天底下可有你这般蠢的人?”

    孙利瞪大了眼,龇牙咧嘴,狂躁如禽兽。

    “瞪我也无用,一切皆是因果使然,勾结鲜卑一事,我料你只是区区一枚副将,是不敢决断如此放肆之事,背后之人,我不说,你比我心中更有数。如今你被擒了,你身后之人怎会不担忧你供出他,又道是死人的口才是最安全的……”

    “我……你!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你不就是想看我落魄模样来取笑嘲弄一番,好解你心头之气,你又如何高尚了,你更是阴险小人一人!世家的走狗!谢家那断袖狗种的姘夫!”

    苏之忽然面若寒霜,健步而上,隔着牢笼一把揪住他衣襟,那声音凛冽如冰:“骂我可以,不许带上扶瑄!”

    “你……被我言中了,你心虚了,哈哈哈哈!”

    苏之凝了他一眼,猛然一放,孙利往后一个踉跄,激起一阵铁链声响:“那道理并非我一人定的,而是世间的真理便是如此,万物皆本着如此道理流转循环。你前时暗害了我,如今身陷囹圄,而若来日你可得救,也便是你如今做了何事,种下了因,来日才可结相应的果。”

    “老子不信因果!王苏之,你这阴险小人!你不得好死!”

    “如今是谁先死,可是显而易见之事,明日午时你便在此军营中就地问斩,留给你造那前因的时候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如此还不明白?果真是十足蠢钝。”

    “你……你叫我出卖司马王爷?我孙利忠肝义胆,绝不会出卖旁人!”

    “可他却早已出卖了你。”苏之以冰凉而略带戏谑口吻道,“原本你罪证也不算坐实,虽是证据确凿了,可陛下念及你此刻于北境带兵作战的身份,还不愿当即便将你定罪,可好巧不巧,偏是有人去暗杀那名所谓目睹你暗杀的俘虏,如此不打自招送上门的生意,我苏之倒还是第一次听闻呢。想必司马锡如此精明之人,应是不会犯如此愚蠢而低级的错误罢。你说,究竟是司马锡蠢,还是你蠢,还是你以为司马锡蠢实则你蠢,亦或是司马锡叫你以为他蠢实则你蠢?”

    “不……不可能!我为他肝脑涂地卖命……我为他……他不会如此待我!”

    “他如何待你,我不知,但我知如今他仍在他那朱紫辉煌的南岭王府闲坐畅饮,而留你在此一人饱受阶下滋味,不,明日今时,你连这阶下滋味也享受不到了,应是饱受亡魂之恨。可怜你的养父孙渊大人日日集结众臣去向陛下求亲,可司马锡如何也不松口帮着去求,此便是将你往断头台上送呢。你那老父亲,双鬓一夜斑白了,虽是寄样父子,但此情此意,当真叫人动容呢。”

第二百六十五章 黑衣双面() 
“你想挑拨我与王爷间的关系?”

    “我不过是替你不值呢。”苏之冷冷道,“你快做他的替罪亡魂了,却仍替他说话,可他竟如此无情,一句求情的话也不替你说。往后他仍可做他的逍遥王爷,锦衣玉食,朱门高殿,他丝毫未在此次之事中得一点点惩罚,却尽是享受了好处,将所有责难悉数追加于你,你觉着,如此公平么?”

    “……”

    “我与你数月在这荒芜之地同吃同住,也算有缘。我劝你一句,要替人顶罪容易,但要瞧瞧那人值不值当,那罪适不适宜,为了替人顶罪将性命赔上,人家却全然未领情,连半个‘义’字也搭不上,唯恐即便明日午时手起刀落后,你如愿替人顶了罪,可你这亡魂心中也难平其愤吧?”

    “我孙利终究不是背叛之人!”

    “好一句不是背叛之人。那你守着你的道义归西去罢,我便不浪费唇舌了,有这功夫,倒不如叫乌衣巷内置办些许吊唁之物给你父亲孙渊大人府上送去。”

    “我父亲如何?”

    “中年丧子之痛,又为昔日忠心耿耿的司马王爷所抛弃,你说呢?”

    “……”

    正说着,却见牢中凌空闪过一道黑影,旋即又是嗖的一声利剑劈空的声响,孙利还未来及反应,那剑直直追着孙利所囚之处飞去,如飞梭如闪电,苏之与蓖芷眼疾手快,抄过一旁士兵身上佩剑便迎上去挡,苏之腕下急转,四两拨千,本是电光火石般朝孙利飞去的剑,眼见着要触及他胸膛,那一声惊心动魄的剑刃相撞声响彻牢中。

    却见苏之投过去的剑将那黑影投过来的剑打落在地,苏之的剑换而刺入孙利身旁咫尺之遥的木板中。苏之用力极大,那剑刺入木板极深,几近是洞穿了木板,牢牢钉在那混了锈铁渍的斑驳花纹上头,剑柄处仍震颤连连,余音不断。

    孙利一下便被惊呵住了,然他被铁链束缚,无处可逃。那黑影不知又从何处抽出另一柄剑,凌空翻腾朝苏之那处扑去。

    苏之稍稍倾身便避过那一剑,那身翩翩便袍替换了寻常军中所着盔甲,身动盈风,更添风度。

    蓖芷挺身而出,替暂失了剑的苏之挡了迎面那一剑。那黑衣人来势汹汹,这一剑劈势当空,连蓖芷也稍稍后撤了一步招架,依这架势来瞧是直取牢中之人性命而来。

    黑衣人卷土重来,又自另一方劈来一剑,蓖芷沉稳应对,面上全无平日嬉皮笑脸之态,而是冷峻肃杀,虽他平日行事做派不拘小节,在武功打斗上却分外细腻,白云出岫,青松翠微。身影飞旋间,不仅牢牢守住苏之于身后,更打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虽耳畔仍是铿锵之声,但不出数十招,那局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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