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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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 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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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没有!”那声几乎是从桃枝的心肺里呼号而出,她的眼一下睁得用力,于刹那间看清了放勋清高不屑的神色,旋即便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压在了眼瞳之上,犹如千万根针一齐扎着。

    “桃枝,你输给初梦了。”放勋心黯,这区区几字却字字千钧,足以将桃枝压垮。

    “王放勋!你才是输给扶瑄哥,永永远远地输给他!”桃枝吼完这句似用了极大的力气,说毕了话便龇牙咧嘴,喘得不行。

    放勋一声轻笑:“桃枝,眼下我才是真真正正可帮着你去邀谢扶瑄过来一晤之人,你不讨好我,却攻讦我,你当真是会做人?无怪乎最后落得如此田地。”

    “你说这些风凉话有何意义……你怎会那么好心邀扶瑄哥来见我……”

    “我本是想邀的,可他不似不愿来。”放勋轻描淡写道,“前时我差遣侍卫去问他拿人,侍卫回来报说,他连你名字亦不想提,这桩事亦不想理,只摆摆手叫谢锦庭处理来着,不然你以为,倘若他心中真有你,他怎待你挨了这几顿鞭子后还不现身来见?你再想想,倘若你是初梦,他怎舍得你挨鞭笞,早该火急火燎地想着搭救之法,更是想尽办法过来见面了,你侍奉他多年,你应是比我更了解他。”

    “你胡说……”桃枝哆哆嗦嗦,不住地摇着头,已是眼中噙满了泪,有气无力。

    “其实你杀了我贴身婢女,于我而言倒是淡索索的,云澄本在通州也不是服侍我的婢女,不过是这次来建邺避暑小住随意带来的,但初梦与她相交甚好,初梦欢喜她,你却杀了她,初梦心碎难过,我便是恨你!”

    桃枝哼笑了一声:“你只知我杀了云澄,你可知我为何杀云澄?”

    “云澄的性子我了解,那临危时大抵说得那些话我亦可猜到,你的性子也如一口枯井似的一眼望得见底,当中的来龙去脉即便你不说我亦可估中了八九分,不过以当日你被当场擒获那包毒粉的神情来看,大抵有一件事你不知。”

    桃枝微微睁大了眼,虽在她的意识里是竭力睁大了眼。

    “念在你命不久矣的份儿上,我便叫你死得明白些。那包毒粉是柔然秘毒,是我赠与维桢的。”

    桃枝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

    “是,我知道是维桢指使你去加害初梦,可维桢是我嫡亲妹妹,是通州王家的二小姐,而你,却是一个抱养来的小婢女。”

    忽然,两道泪无声地自桃枝肿胀的眼眶中流淌下来。

    终究是输在了身份上。

    无论她这一生如何穷尽心思,如何竭力营生,她可得到乌衣巷内两府上下全体婢女的俯首尊崇,却换不来一个真真正正的小姐身份。

    桃枝心中已是仰天长叹,仰天长笑,无奈鞭笞太重她办不到。

    往事一幕幕映在眼前,她苦笑道:“你说我命不久矣,是何意思……令史大人要尽快将我法办?此是老爷的意思……还是赵姨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短则数个时辰之内,长不过一天。”

    “数时辰之内?审判人犯也未有如此快的……”

    “故而我想着倘若可以,还是想邀谢扶瑄来见你最后一面。”放勋道,“毕竟你亦算是牺牲了性命,为我妹妹和通州王家保全了声誉,不过眼下看来,你大抵与谢扶瑄无缘了。”

    “此是何意……”

    桃枝这句话还未说毕,只听外头响起了三声干脆利落的叩门声响,随后侍卫隔着门道:“放勋公子,维桢小姐说来寻公子有事相商,请放勋公子去她那厢房一叙。”

第一百一十五章 弃子绝命() 
放勋出了柴房去,眼瞳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这急剧变幻的光线。

    耳畔便是侍卫身上银鳞盔甲相互激荡的声响,象征着慷慨大义,身赴沙场,披荆斩棘,放勋忽而轻笑了起来,他又怎将自己落得这般田地,儿时乌衣巷内撒欢玩乐的男童玩伴,年龄相仿,志趣相投,那奔跑追逐的影子还依稀在眼前晃着,如今韶光如箭,须臾之间,一人享誉圣上面前,一人于战场为国尽忠,唯独他却仍在这乌衣巷中默默无闻,搅弄着女儿家间不上台面的妒恨仇怨。

    维桢心中如何打算,放勋早已了然于心,故而他极爽快的答应了维桢厢房一叙的邀约。

    临走前,他与看守柴房的侍卫道:“方才我与桃枝对话,发觉似有畏罪自尽的倾向,你们务必将凶徒看管好,在转交令史大人及老爷回来前切莫出任何差池。倘若有旁人来探望她也便宽容些允许他们进去罢,见见故人,或许叫她可想得开些。”

    侍卫抱拳回道:“属下遵命!”

    放勋便盈着那一身夏日青色薄如蝉翼的纱衣迈步朝花园中行去,行了几步,又缓缓止住,转过身来望向这间小小的柴房。柴房落寞地坐落在灶房隔邻,与这青瓦白墙雕栏玉砌的乌衣巷内屋舍全然不同,它陈旧而颓败,仿佛于繁华盛世中被抛弃遗忘的稚子,彷徨,无助,却又奋力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放勋去后不久,莺浪便提了个牡丹花镂刻的食盒来了。她与她家主一般行住坐卧皆极讲究大户世家的仪态,袅娜步履一丝不苟,十丈远的路便需走了许久,似乎已成了一种习惯。

    侍卫老远便望见她了,候了许久才待着她近到跟前来,但莺浪姿态雍容雅致,配上她模样也颇娇俏,并不惹侍卫们反感,况且看守之务最是无聊,恨不得多寻些乐子解闷,正巧想着,莺浪便来了,平日维桢小姐的绰约风姿他们高攀不上,可亲近亲近莺浪却是地位持平的自然事。

    “侍卫哥儿们有理了。”莺浪娇媚笑道,随之欠了身子行礼。

    “哪股风将莺浪妹妹吹来了,怎的今日无需陪你家小姐么?”侍卫笑道。

    “维桢小姐与放勋公子说着话呢,小姐打发我去灶房取些蜜瓜去食,可她大抵心情不畅,一块也用不下,可这瓜不吃便是糟蹋了,想来府中节俭,小姐又不舍得倒了,便叫我送回灶房去瞧瞧有无人喜食这蜜瓜。”

    那红木质地的食盒油亮亮晃着眼,里有却摆着水灵灵白嫩嫩的蜜瓜,一红一白,相映极是勾人食欲。莺浪见着身旁说话的侍卫显然心动了,余下那些立得稍远的虽职责在身不能聚上前来,但莺浪已是自余光中领受了他们灼灼向她这处逼近的目光。

    “此些蜜瓜皆是小姐平日在用的规格制式,是楼兰快马加鞭运抵来建邺的,极是上乘。”莺浪说着便抽开食盒包浆泛着油亮的盖子,将里头的蜜瓜展现给侍卫们看,热情洋溢比这头顶火团更热烈,又忽然恍若大悟似的,“正是呢,与其便宜了灶房那班婢女,倒不如来孝敬侍卫哥儿们呢,侍卫哥儿们照看桃枝姑娘如此辛劳,倒不如一道过来用些蜜瓜歇息歇息,放心呢,此处又无旁人,稍事歇息不碍的。”

    “这……怕是不好吧?”侍卫嘴上虽推辞着,可眼却灼灼盯着。

    “不碍的呢,我也想快些把这食盒打发了,好回去陪我家小姐。”莺浪忽然愁容满至起来,“想起府内眼下这档事来,连是莺浪亦心中不快呢,更莫说我家小姐,心中自然不甚畅快,一边是从前朝夕相处的通州王家旧僚,一边是乌衣巷内伶俐可人的新伙伴……莺浪至今仍不敢相信呢,怎会是桃枝姑娘杀害了云澄姑娘呢……”

    侍卫稍稍松动了威武板直的身子,笑笑道:“莺浪姑娘你是心思纯良嘛,哪知世间人心险恶呢?”

    “律法之事莺浪不懂,不过小姐从前教导过一句‘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莺浪愚钝,也未知理解通透了没有,想来,桃枝姑娘与我同我家小姐相识一场,她与初梦姑娘如何恩怨纠葛莺浪不知,依照莺浪看来,细算下来皆是豆蔻少女有些小孩儿的脾气罢了,耿直率真,何错之有呢?也不知怎的,事情竟会发展到如此闹出人命的地步,当真是唏嘘。侍卫哥儿你们说,桃枝姑娘这犯的错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莺浪姑娘是太良善了,她何止犯了错这么简单……”

    “哎,莺浪不懂呢,随意说的,说这些做何,怪是伤心的,侍卫哥儿们,倒是来食瓜呢,冰镇过的,食晚了又得回温了。”

    莺浪说着便捧着那食盒在侍卫中间热络穿梭着,但听得他们身上的盔甲发出些微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侍卫们不论严寒酷暑皆是这身行头,内里早已叫汗浸透了,燥热难当,虽身子上的疲乏可用意志抵抗,可津涎暗涌却不是意志可控制的。

    “侍卫哥儿,桃枝这小姑娘一人又跑不掉,更无人来劫囚,何必如此正襟端立呢?”

    侍卫们心动了,万事只欠那领头之人首先伸手去食盒中,取那第一块蜜瓜来尝。

    莺浪自然明白这道理,一来时便奔着那领头之人狐媚诱惑去了。

    那红澄澄的食盒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里头躺的白莹莹的瓜瓤已切作适口的小块,犹如沐浴完毕的美人。

    可惜,侍卫们不知,无端端送上门来的美人多数是来者不善的。

    隔着一片香云抱翠的花园,放勋已然行至了维桢卧房内。近来他二人皆是觉着彼此关系冷淡生分了不少,放勋也许久未来维桢这屋坐坐,二人更无说话交谈,但并未有何正面的冲突瓜葛,便就是如此冥冥之中淡泊了起来,心照不宣大抵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这个道理。

    维桢只觉着放勋进来时便卷携了一股芬芳气息,她心下满以为是放勋穿过夏花繁盛的花园时沾了一衣袍来,倘若叫她得知是因他日夜焚着依兰香而沁习的,恐怕她心内又是一场山呼海啸。

    “你来了。”维桢面上却仍是恰如其分的恭敬与热忱,“好久未与兄长一道促膝说话了,此番不想竟是为了人命之事。”

    放勋笑笑:“有何事妹妹不妨直言。”

    “有事才可邀你一道来说说话么?”维桢觉着她的热络竟显得有些不自然,也便淡淡道,“听闻兄长要处置桃枝,会是如何处置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怀之机() 
在侍卫头领用了第一块蜜瓜后,莺浪那头的形式便势如破竹。侍卫们竞相来探这盒中宝物,仿若曲径通幽处有一口泉眼灵井正汨汨往外涌动着甘泉,行经之人无不听说其中奥妙便总好奇驱使着仰颈去探似的。

    莺浪捧上食盒任由侍卫们挑选时,看似无意实则心机地展露她白皙的手腕,烈日之下与白润的蜜瓜一般反射着光芒。仆随主性,莺浪本来便将养得与维桢一个习性,愈是雍容便愈好,她今日亮出来的腕子同是丰腴迷人,那班乌衣巷内的侍卫虽以公正严明不近人情著于建邺城中,但那皆是对着外人的,倘若是府内的旧人,日子久了也混得亲近了。莺浪又是通州过来歇脚的客家带来的婢女,于他们而言更添了一层以礼相待之心,一来二去,便是搭上话了。

    莺浪打侍卫身旁过,侍卫只觉着取瓜来食时那气味极香,莺浪飘过去后那香味便淡了,大抵是女子身上讲究的脂粉气,可如此气味又不好提说,只一个个心中暗爽着饱嗅女子香泽,人心皆是肉长的,这般侍卫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成日见府里莺莺燕燕在眼前飞来飞去,日子久了,再刚强的男儿也会动了心。

    “蜜瓜好食么?”莺浪娇笑问。

    侍卫们连连点头,哪里还尝得出蜜瓜的味道,眼里心里早已甜饱了。

    维桢未知放勋早已预判着她的杀机,已为她打点好一切,而她还是绞尽脑汁地想了一出自己认为颇是高明的落毒之法。

    自古以来的毒物延传至今,已翻新出许多花样与名堂,毒源亦是五花八门起来,单一的毒物如桃枝落毒的那盏茶,查到便无可解脱,而维桢却是在名利场中耳濡目染之下学了更高明的一招,她不要侍卫们性命,又好办了许多。

    楼兰产的蜜瓜冰冰凉凉,本是消暑良品,但与莺浪身上擦的黄杜鹃香粉一道嗅闻,却是致人眩晕迷幻的烈药。

    此次莺浪是替维桢办事,又有桃枝出事在前,更为慎重,那计量与毒性皆是反复验证过数次才交待给莺浪,务必吸取了前时桃枝的教训。

    “侍卫哥儿?”莺浪待他们各自食了几块蜜瓜,便轻唤着试探。

    厢房这一头,屋内亦是热浪滚滚自南窗那处朝屋内扑来,毕竟是夏暑正盛,合上窗棂避阳却挡了风,开着有风却又有烈日及蚊虫,搅弄得维桢如何也不安稳。

    放勋自然瞧出来是她心中不安稳,因笑道:“知妹妹心焦此事,妹妹稍安勿躁,心静如水便自然清凉。我通州王家带过来的婢女殒命他乡,倘若真是桃枝做的,乌衣巷不给我王家一个交代恐怕他们亦是自己说不过去了。”

    维桢已是热红了面,便抽来床榻上掖着的扇便来扇,倘若莺浪在,打扇之事从不需她亲自动手。她问道:“那是桃枝所做么?”

    “妹妹觉着是她做的么?”

    “维桢不知……才来问兄长的呀!”

    “不曾想你对婢女也如此关怀。”

    维桢一时哑然,顿了顿才回:“兄长是说哪里的话,死的虽是婢女,可牵扯到陈郡谢氏与我通州王家,维桢怎能不闻不问。”

    放勋笑得玩味:“那妹妹希望是她做的么?”

    “这……维桢不明,做了便是做了,未做便是未做,怎又希不希望是她做的……维桢迟钝,请兄长明示。”

    “换而言之,你是希望此事到此为止,还是希望愈演愈烈?”

    “维桢……仍是不明……”

    放勋唇角勾起一道薄凉的弧度:“到此为止,便是此事只是乌衣巷内婢女间因妒生恨,错手杀人的案子,若是愈演愈烈……”

    “是何?”

    “妹妹就未曾想过,凭何天下独尊陈郡谢氏与琅琊王氏,而琅琊王氏又尊王导为首,为何你我的父亲王淙说一千道一万却只是个琅琊王氏的系脉中人,父亲明明得蒙圣宠,长姐尔妃娘娘又蒙圣眷,为何父亲在朝中在晋国的地位便不如那王导呢?”

    “兄长……你是说……”维桢心中顿生震惊,又伴着些许恐惧,她只道是她是机关算尽之人,可听了放勋的话才知,她那些所谓心计不过是小童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真正男儿间官场世家间的勾心斗角水深似海,巨浪滔天。

    她沉吟了良久,极是郑重地回道:“可真有如此容易么……王谢两家关系紧密已经经几朝几代,连这府邸也坐落在一条巷子里,两家亲如一家,当真可因此挑起两家矛盾?当中紧密真会如此轻易因一个婢女的死便撼动了?若真可撼动,那云澄倒是死得其所了。”

    放勋见她如此认真的模样,心下不禁生出些感慨与波澜,面上却轻松笑回:“我不过是随口说说,妹妹听过便罢了,只是灵光一现而已,要做此事,桃枝此人的背景需是清清白白经得起反复调查与推敲的。罢了罢了,我当真只是随口一提,为父亲鸣不平罢了,此事计议起来非一朝一夕,不妥不妥,也非君子所为,妹妹权当是我发了一个邪念忘却了罢。”

    维桢心中一惊,方才她对通州王家之事太过上心,竟一时疏忽大意,忘了她与桃枝之间本是需极力撇清的关系,她竟还想着利用她去为通州王家谋事,可转念又一多心,放勋这话究竟是否是一种试探呢?

    “兄长,维桢错了,维桢从前小瞧兄长了,满以为兄长整日闲云野鹤优哉游哉,不记挂家中事,未想到兄长竟对家族如此上心……”

    “妹妹无需道歉,我闲云野鹤是实情,但对家族真心赤诚也是实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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