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在宫里累了吧?再多睡…会。」池君上微笑。
池枕月轻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能说服皇母,同意让雪影赴玄龙完婚,累些也无妨。」
池君上目光闪动,道:「今天三弟和你一起帮玄易说话,皇母有没有起疑心?」
「她忙着应付玄龙皇帝,哪会注意到这些小事,呵呵。。。。。。」池枕月笑着轻摇手里玉壶,踌躇满志。
「踢走池雪影,赤骊就将是你我的天下。对了,皇母说,要你当送婚使者,护送池雪影去玄龙。等你回赤骊,我向句屏国借的兵马也该到了。」
「你跟句屏借兵?」池君上一怔,想到昨晚寿筵上那句屏使者秦沙的脸色,摇头道:「句屏求亲不成,只怕将赤骊上下都恨上了,哪还肯借兵给你?」
池枕月绽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倾玉壶,张口接着如链泻下的殷红酒水。
「少喝些。」池君上想夺下玉壶,被池枕月啪地打开了手。他拿这天生体弱却偏偏嗜酒好饮的叫弟没办法,只能摇头、
一口气喝了大半壶,听到楼梯上脚步声响,池枕月了一摸唇边洒水,放下玉壶。
两个黑衣男子手提着极大的竹编箱子走进雅间,对池枕月躬身一礼后,便匆匆告退。
「这是?」池君上听到竹箱里有细微呼吸声,惊疑不定。
池枕月翻身下了窗栏,低笑:「这就是我准备送给句屏使者,换他借兵助我成事的礼物。」
箱盖打开,里面蜷缩躺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一头黑漆漆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庞。
池君上震惊:「大哥!」
这男子,他再熟悉也不过,正是池重楼。
「枕月,你别胡闹!你怎么能将人哥当礼物送人?」
「二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池枕月反而笑了:「赤骊近日将起内乱,大哥一无权二无势,肯定遭殃。我也是关心他,趁早将他送出赤骊,免得惹来杀身之祸。」
「那也不能把他送给句屏使者。」池君上对这为人淡泊的大哥还是有几分敬意,责怪池枕月道:「那姓秦的瞧大哥的眼神极不对劲,你居然还送大哥入虎口。」
池枕月眼波…暗,凄凄冷冷地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也不多绕圈子。秦沙要的是大哥,而我要的,是句屏的兵马。句屏使者明天便启程回国,我今晚迟些就派人将大哥送去秦沙下榻处。这事已成定局,君上,你不用再劝。」
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池枕月心意,池君上沉默了一阵,才低声道:「枕月,大哥向来都待你不错。。。。。。」
「成|人事者,岂能拘泥小节?二哥,这可是你以前常教我的。」池枕月眼角抖挑,对着壶嘴又饮了一口美酒。
池君上一震,竟不别是该喜,还是哀。。。。。。
心神恍惚之间,听到池枕月唤了他几声,他霍然出神。
「那晏轻侯,你打算留他到什么时候?」
池枕月蹙眉道:「那种厉害人物,如果用不了,还是早点除掉的好,免得养虎为患。」
池君上抛开心头思绪,道:「没错。他若铁了心不肯为我所用,我自然会杀他。现在还不行,他拿着紫金盒,我若命手下动手,弓箭、迷|药、烈火都不能立刻置他于死地,就怕他临死前毁了金盒。等他再饿上几天,手脚无力了,我再动手不迟,」
☆ ☆ ☆ ☆ ☆
天边一轮明月,逐渐隐入黎明。
玄易伫立小院中,日光缓缓浮出云霞,洒落屋舍,将玄易的脸颊也映得微红。漆黑的眉梢,兀自凝苦些微清晨的水气
「皇上,您要不要回房用早膳?」
裘明走到玄易身边,恭敬地请示。没听到回应,他偷眼打量着玄易沉凝的表情,支吾道:「皇上,卑职看晏大侠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要不然,皇上跟池女皇商量商量,下旨在都城内外找人。。。。。。」
玄易叹了口气,都懒得骂这混小子。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跑去池君上府里要人,他还在这里等什么?
已过了两晚,晏轻侯仍无音讯。。。。。。
他再次深呼吸,蓦然转身走回客房,吩咐裘明收拾起行囊,去市集买两匹快马,等用完早膳便动身返玄龙。
裘明愕然:「皇上,您不等晏大侠回来了?」
「他若回来,自然会去玄龙找朕。若回不来。。。。。。朕在这里等上一百年也没用。」玄易淡淡道。
此行,破坏句屏和赤骊结盟的目的已经达到,再逗留下去,只会多生变数。他离开玄龙也颇有时日,该及早回去处理政事。
他那草包皇弟,也就能代他临朝听政,摆摆空架子。手底铁定堆积着山一样高的奏摺等他回去批阅。
谁叫他是玄龙的皇帝呢!玄易揉了揉眉心,驱散着连日来积压的疲倦。突然间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晏轻侯。
一身白衣,潇洒来去。冷眼皇侯,笑傲千军。。。。。。
玄易嘴角不自知地弯起个弧度,做质子都能做到这么神气的份上,比他当皇帝还舒服啊!
☆ ☆ ☆ ☆ ☆
晏轻侯现在很不舒服,
饿到前心贴后背的滋味绝不好受,腹中隐约的涨痛更快将他逼到了忍耐的极限。
人有三急,可是再怎么我行我素随心所欲,他也不可能当着铁笼外…圈弓箭手的面解手。
真是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有这么窘迫的一天!都是拜玄易那家伙所赐,等逃出这二皇子府后,他非要玄易好好补偿他不可。。。。。。
「晏兄,今天过得如何?」池君上的笑声随人至,打断了晏轻侯的胡思乱想。
晏轻侯抬头,才发现头顶那个破洞中霞光暗红,竟又到了黄昏。
池君上审视着晏轻侯神情,再看看地上未动分毫的饭菜,轻叹气:「晏兄,你何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可知道,你在这里忍饥挨饿,玄易却在逍遥快活,呵呵。」
晏轻侯一惊,听池君上口气,玄易显然已经显露了身份。不由问道:「他现在人呢?」
池君上笑道:「今天一早就离开赤骊了。」
他转了转眼珠,故作惊奇地道:「晏兄你不会还等着玄易来救你吧?哈哈,对了,晏兄,还有件大喜事,小弟忘记告诉你了。那晚寿筵上,玄易向我赤骊储君雪影殿下求了亲,过些时日,我便要送储君去玄龙完婚。玄龙和赤骊已成姻亲,晏兄,你想,玄易怎么会为了救你,跟赤骊交恶呢?」
他看到晏轻侯眼里骤然凝结的冰寒,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奏效,笑了两声,负手离去。
求亲?晏轻侯错愕过后,无名怒火直冲胸臆,好个玄易,怪不得那晚不肯带他同行入宫,还用盗解药为由将他支开,原来玄易早就打算跟赤骊储君提亲,居然敢去勾搭别人!
他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逃离的欲望也升到顶点。如果池君上所言不假,那么玄易不可能会来救他,要想脱困,只能靠他自己。
他冷然看着照进楼内的光线慢慢灰暗,又逐渐换上银白月色。
监视他的弓箭手也轮换了人手。众人几天下来,对这个看似文弱的囚犯放松了警惕,不像起初那般看守得紧,有几人连弓箭都收了起来,聚在一起自顾自地说笑。
晏轻侯终于缓缓地把手伸出铁笼栅栏,去取昨天的饭菜。
他似乎已经饿到无力,仅仅端起碗白饭,手就不停地轻抖。还没拿进铁笼,碗便掉地碎成几片。
弓箭手们哄笑起来,有个人存心羞辱晏轻侯,拿了碗萝卜走向铁笼,隔着栅栏在晏轻侯面前晃动,故意道:「要不要我喂你吃啊?」
晏轻侯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那人听不清楚,把头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我说。。。。。。」晏轻侯猛地伸出右掌,五指如铁钩,紧锁住那人咽喉,对着那人凸出的眼睛冷笑道:「你可以去死了。」
他手指骤然收紧,伴着几声骨节碎裂轻响,那人喉骨被捏得粉碎,气息全无。
余人大惊失色,刚要放箭,晏轻侯用力一甩,将尸体抛向众人,顿时撞倒了数人。
趁着对方混乱的瞬间,他双掌左右力击,已将那天扳得弯曲的两道栅栏打开个可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空隙,足尖轻点,窜出了铁笼。抓住一人腰间麻|穴,反手从空隙里抛进笼中。
他出手快如闪电,那些弓箭手根本没看清晏轻侯的身影,就一个接一个被他封了|穴道,叠罗汉般塞进铁笼里,很快将大铁笼挤得满满的。
挥了挥衣衫,晏轻侯挑起根火把,飞快自屋顶破洞里逸出,衣袂飞扬,遮蔽了身后月影。
「谁?」在木楼外值守的侍卫发现有异,人声吹响啃笛。
晏轻侯长笑,将火把往楼边枝叶最茂密的那处树丛里一扔,在屋顶了接连借了几次力,已掠过王府高墙,将吵杂人声抛诸身后。
依着他的性子,本该立刻去找池君上算帐,但现在,全副心思都已经飞到了玄易身上。
等向玄易问个水落石出,再来跟池君上报这几日铁笼囚身之仇,
借着夜色冲进条僻静小巷,他停住身影,从怀里取出了那个小小的紫金盒。
那天刚拿到盒子就入了铁笼,被人用弓箭指着日夜监视,他还没时间看一看,盒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他屏住呼吸,打开了盒子。
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得方整的纸笺,晏轻侯展开看了几眼,见上面除了「硫磺、硝石。。。。。。」许多小字外,还画有几款奇形怪状的工具。
他突然明白过来,这纸上记载的,应当是赤骊火器的制作秘方。
秋色尽,寒风萧瑟,携着枯黄落叶,飘过玄龙京城的城楼。
一个白衣人步履悠闲地走在青石大街上,对着宫城方向遥望了一眼,静静地继续往前走。
逃出池君上的王府后,他回客栈问过掌柜,得知玄易和裘明两人确实离开了客栈。为了赶在一月毒发的期限前回玄龙京城找到玄易,晏轻侯日夜兼程,自普安走了捷径。
沿途所闻,普安国主和后妃在玄龙兵临城下之日,自缢殉国。王族三百人,均被当众绞杀,普安自此成了玄龙治下州府。
这,才是玄易真正的铁血手腕吧。。。。。。说起来,玄易当初被他凌辱之后,居然没有迁怒炎雪。
那个霸气凌厉的男人,想当然也绝不会容忍那等奇耻大辱。若非因为情丝之毒,恐忻玄龙铁骑早已经踏平了炎雪河山。。。。。。
他低头看了看食指上那道牙印,千头万绪,徒然上心头,但惆怅只在胸口打了个转即被收起,轻哼一声。。。。。。
玄易究竟想什么,他懒得理会。他只是,不想看到那个男人再去跟别人颠鸾倒凤。
玄易,只能是他的。
☆ ☆ ☆ ☆ ☆
入夜,九重金阙雄踞黑暗中,巍峨大气。
晏轻侯轻车熟路,潜进了重华殿。
珠帘轻摇,檀香缭绕。。。。。。一切都跟他闯人的那晚相同。唯独原先那张龙床被刺客炸毁,换过了新床,同样的幔帐半开,没有人。
晏轻侯在寝殿内扫视一圈后,冷哼着飘身而出。
殿外溃檐树丛间,不少侍卫手扶刀柄,分散各处穿梭逡巡。
借火光看清其中一人面目后,晏轻侯足尖轻挑,弹起一枚小石子。
「噗」,肩头突然被异物砸中,裘明警觉地回头,看到十几步外枯木阴影里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眸,忙把已经滚到了舌尖的呵斥又咽回肚子里、
皇上说得果然没错,晏大侠一定会回玄龙找皇上的。他惊喜地走近晏轻侯,低声道:「晏公子,你在赤骊没遇上什么凶险吧?皇上说你不会出事,又挂念着政事,就先回来了,皇上还说。。。。。。」
晏轻侯根本没耐心听裘明罗里罗嗦地解释,打断了襄明,「玄易人呢?」
裘明被晏轻侯语气里的冷漠吓了…跳,嗫嚅道:「今天是冬至日,皇上跟几家王爷照例去了祖庙祭祖先人,还要在祖庙斋戒两天,为玄龙祈福。」
晏轻侯静了静,转身道:「告诉玄易,两天后下了早朝,去城外小孤山找我。」
裘明还想问清楚些,却见晏轻侯白衣飞扬,脚底奇快,几个起落已遁人漆黑夜色中。
晏轻侯出得宫城,夜空乌云压顶,倏地,一朵雪花悠然飘落眼前。
紧跟着,千朵万朵,簌簌下。
一场早冬初雪,无声至。
第八章
「小孤。。。?」
玄易从祖庙摆驾回宫,已是夜间,守跟玄晋踩着满地雪层到御书房,脱下沾了雪花的风衣,就听裘明说起晏轻侯造访过重华殿。
「是啊,皇上,卑职看晏大侠似乎有点不高兴。。。。。。」裘明吞吞吐吐地道。被皇上一个人丢在了赤骊,也难怪晏大侠会生气,
玄易低笑两声,想到晏轻侯不会驾车骑马,光靠两条腿奔波数千里,火气必定不小。两人相识以来,他一直都被晏轻侯吃得死死的,这次总算扳回一道,甚是得意。
玄晋在旁,听到晏轻侯的名宇,那晚被晏轻侯伤得鲜血淋漓的情形便叉浮现脑海,忍不住目露怨毒。
他伤愈后曾向皇兄提过几次,要皇兄发兵灭了炎雪,可是皇兄不知道怎么想的,每次都顾左右而其他岔开了话题,迟迟不肯发兵。
他咽不下那口气。
☆ ☆ ☆ ☆ ☆
京城外,小孤山。
顶峰寒梅映雪,淡影稀疏,几办落英随飞雪缝蜷飘零,掠过晏轻侯身旁,却翩然不沾衣。他双手负背,孤独又倨傲地挺立山巅,眉眼冷冷,望着雪花里一点点放大的身影。
墨色披风与长发在风雪中飘飞,汉白王冠映着雪光,折山令人目眩神移的玉晕。
男人身上,便只有这两种天地间最纯粹的颜色。
可晏轻侯依然看得入了神。天下万物,姹紫嫣红,百媚千娇,也比不上他眼里这个人。
也或许,远在金銮殿上那照面后,他已经被这个男人吸引。。。。。。
玄易终于踏上山顶,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晏轻侯,在相隔丈许处止步,凝眸相望,淡淡笑:「你回来了。」
晏轻侯没有笑。分离不过一月,他却恍惚错觉,自己和玄易已极为陌生。
良久,他还是开了口,冷冷的,震飞了四周飘雪:「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拿去!」
双指夹住了紫金盒,轻甩,金盒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下面托着,凌空平平地飞向玄易。
玄易伸掌,接住金盒,打开盒盖对里面的东西看了两眼后,点了点头,关上盒子收进了怀一畏。「辛苦你了。」
晏轻侯冷眼看着玄易一举一动,寒声道:「你其实早就知道池君上府里藏的是赤骊火器的秘方,骗我去盗,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玄易笑一笑,反问道:「你找我来,想说什么?」
晏轻侯被男人言语里的轻描淡写激怒了。「你居然向赤骊国雪影殿下求亲。」
「原来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气冲冲地来找我兴师问罪。」玄易恍然,好笑地扬起了双眉。「两国联姻,对玄龙、对赤骊都是桩美事,我何乐而不为?」
晏轻侯盯着男人脸上笑容,第一次觉得冬风凛冽如刀,忽然也轻声笑了。
早在金銮殿初次相见,他就看穿了玄易。这个雄心勃勃的男人,怎会舍得放过任何开疆辟土的太好机会。
他和玄易之间,也不过是靠看不见的情丝之毒牵绊着。除此,无他。
只有他,才会对玄易生出可笑的期盼。
「好!你想联姻只管去。」
他冷然听着自己的声音被风刮过耳际,毫无起伏。「那情丝之毒呢?你我日后总不能在你的重华殿内相会吧,呵!」
玄易的黑眸,隐在风雪后,很模糊,隔了一阵才又低笑:「晏轻侯,你就只担心情丝毒发吗?」
「你以为呢?」晏轻侯冷笑着漠然仰头,遥望天穹鸟飞绝,因此错过了男人脸上稍纵即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