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规律的日子很安静,安静得她很多时候都会想索性就这么入了佛家算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要做。
可是永行大师笑呵呵地说她放不下。
她确实放不下:云峰已经快一个月没来见她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受了重伤,只是刻意瞒着她而已。可是她在他身边跟了那么久,他那脸色神情怎么能瞒得过她?他们不说,她也便不说破,毕竟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使跟他在一起也只能拖累他。她那个大哥,为了她把自己折腾成重伤,也是够了。
“小施主,你要输了。”永行大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定睛往棋盘上一看:可不是要输了吗?她下五子棋很厉害,可是围棋却是初学,也不太得其法,常常下着下着就自寻死路了。
“我输了。”她很认命地弃子投降,手里习惯性地又数起手中的念珠。
永行大师看着棋盘,啧啧叹息。“小施主你明明处处生路,何苦要把自己逼到绝境呢?”
阳光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倒是想赢。可是没有大师的本事。退一步又怎么样?不过是早死和晚死而已,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呢?”
永行大师和蔼地笑笑,“倒是可惜了这一局好棋。”目光扫到了她手里的念珠,又微微笑了:“这天意子是何人所赠?倒非凡品。”
阳光愣了一愣,“大师你说什么?这不是菩提子吗?”
“这菩提子,名曰天意。”
“天意?”阳光喃喃自语地默念着,突然手下一松。手串忽然断了,珠子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她好像猛然惊醒般。赶紧蹲下去捡滚落到四处的珠子,捡着捡着就泪流满面了。
“珠子断了!珠子断了……”她哽咽着哭出声来,越哭声音越大,索性低着头嚎啕大哭。
这些日子她努力地想。想他的模样。想他说过的话,可是他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在的时候,她把他当成了公孙景,她把他当成了喜新厌旧始乱终弃的贱人,所以都不曾认真的看过他一眼。可是他却是公孙焱,他是那个对她一片赤心的公孙焱,如果当初她能多对他用些心。也许就会阻止他,也许他的结局就不会是这样。可是她就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他给她这个天意子,是想把一切交给上天吗?可是这串珠子在她手里这么久,她却今天才知道其中的深意,她明了了,珠子却散了,他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儿念想也没有了。
李云峰推门进来,看着蹲在地上胡乱地一边捡着珠子,一边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狼狈不堪的阳光,转头跟永行大师对视了一眼,永行大师微微颔首:一个月了,终于等到她把情绪发泄出来了。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这一个月,她每天好吃好喝好睡,却还是日渐消瘦,苦和业都是自己造的,也要自己消。
既然这一切都是天意,又何必挣扎何必自苦呢?
李云峰走过去,拉她起来,她抬头看到了他,便一把抱住他,哭得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上天给的命运,再苦再痛再委屈也要接受,这就是天命之人的宿命。她是如此,公孙焱也是如此。
“阳光,伤好了,就跟哥回家吧。”李云峰轻声说道。
当天下午,李云峰带着阳光辞别了永行大师,下山回家。
这是一个月来,阳光第一次走出大门。外面的无风无雪,天空蔚蓝,是冬日里难得晴好的天儿,日光有些刺眼,她用手遮着眼睛,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想起那天在校园里他很高兴地说今天阳光很好,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了;想起那天他在船上很惆怅地说如果有那样的清平世界,我也想去看看呢;想起那天他很无奈地说你知不知道爱上一个无心的人有多无奈?他说阳光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其实我只是想让你陪陪我;他说从来都没有人真正把我放在心里过,我都习惯了;想起那天在ktv他说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真正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上你之后,我知道了……他说阳光你听我把话说完,因为——
那天她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就跑了,现在她知道了,因为……那些话也许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对她说了。
天气虽然好,但是气温还是很低,李云峰帮她围上围巾,见她定定地看着天空,轻声问她:“阳光,想什么呢?”
“我在想,刑家的事,我们本来就是外人,为什么最后我们又莫名其妙地卷了进来?”阳光轻声说,“其实,在那天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旁观者。我不知道他是公孙焱,我不相信他真的爱上了我,我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没有看清,就都结束了。”
无所谓爱与不爱,她只是心疼一个生命的猝然消逝,她只是叹息这人世间的阴差阳错,无论他们怎么挣扎,还是逃不出这冥冥中注定的结局。
李云峰把一个u盘塞到她手里,揽住了她的肩膀,轻声说道:“这是当初他跟我谈判的时候跟我说的话,他说了很多你们之间的事。你想要一个念想就留着吧,否则心里总会觉得遗憾。他给自己找了一个最好的结局,而你,还有我呢。”
“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带你去s市参加申禹和菲菲的婚礼。我已经收了菲菲为义妹,所以我们要以娘家人的身份去送亲。”
“申禹和菲菲的婚礼?”
“是的,冥婚。”(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天若有情(一)
次日,阳光就跟着李云峰去了s市,申家早已经在离申家老宅不远的地方为他们准备好了一处住宅,也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别墅,别墅周围环境清幽,道路却宽阔,交通也很方便。
管家早就已经在门口等了,见他们来了,殷勤地接过他们的行李,帮他们安顿好房间,又到厨房给他们准备了一顿可口的午餐。
午饭过后,李云峰把菲菲的灵位安排到客厅里供上,又小心地把她的骨灰盒安放到灵位后面。
把菲菲安顿好了,他才和阳光一边坐在沙发上喝茶,一边听管家汇报这几天的安排。
这位管家忠伯也是申家的老仆了,从小就跟在申之茂身边伺候着,这次申家把他派来,显然对这次联姻也很重视。
“老太太已经为大少爷和少奶奶合完了八字,定好了吉时,今天晚上申家会把聘礼送过来给您过目,三天以后正式迎娶少奶奶过门。老爷吩咐了,先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或者要求尽管说,我们立刻着手去办。”
“我和你们老爷是多年的好友了,这次联姻想必申家也不会有什么不周到的,按照刑家嫁娶的规矩办就可以,我们入乡随俗。”李云峰温和地笑道:“稍微隆重一些也无妨,我义妹虽然身故,不必讲究太多,但是毕竟还有你们小少爷的面子在呢。”
这话说得随和,态度却很明确:虽然我妹妹死了,但是面子是做给活人看的。就算为了你们小少爷,也得给足了我们娘家面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忠伯低着头。陪着笑脸说道。
李云峰端起茶盏,茶盖轻扣了几下杯沿,抬眼对他笑道,“忠伯,那就劳您费心了。”
忠伯闻听此言,受宠若惊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伺候好先生是老仆的本分。”
李云峰点点头,“您也辛苦一天了。先下去休息吧。”
忠伯带着佣人退下了,阳光才松了口气般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而李云峰则继续慢条斯理地品茶。
“哥。你刚才的样子好拽!”阳光抱着靠枕,笑着说道:“这次你终于满意了,申禹和菲菲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就是他们的命数。”李云峰笑着说道:“以菲菲的出身。她只要活着。有她今世的父母在,她想进入刑家就千难万难;她死了,了却了红尘中那些血缘牵绊,反而自由了,刑家娶她进门也不会再有什么顾虑。”
阳光笑笑:“这话听了蛮心酸的。菲菲也算是苦尽甘来了,申禹也真是够坚定。”
“没办法,刑家这一辈净出一些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货。连申禹自己都说,如果不是他当年那么任性的为了儿女私情弃大局于不顾。现在也不会惹出这许多是非来。心里都明白,可是还是要执着。”李云峰感慨地说。
阳光点点头。“嗯,贪嗔痴怨,俱是执念,只有自己了悟了,才会反省。”
傍晚的时候,申家的聘礼送来了,聘礼琳琅满目地放满了客厅,每件聘礼上都系着白绸,这么喜庆的东西一沾上素白的颜色,便有些肃杀阴沉之感。
李云峰又在菲菲的灵牌上系上了红绸,红白相间,视觉冲击力更是十足。
阳光感觉有些冷,那种冷是从心底里泛出的苍凉,毕竟生前再熟悉,现在也是阴阳相隔了。
“明日婆家来迎亲,我要亲自去送亲,你跟我一起去。”李云峰站在灵牌旁边回过头,对阳光说道。
阳光抬起头,看着如灵堂一般的客厅,心里便有些难过。
“嗯,菲菲也算我姐姐了,我得跟申禹放个话,让他好好对我姐,让他知道菲菲姐也是有娘家撑腰的!”她摆弄着手里的电脑,登上了qq,给申禹留言:“申禹,你在吗?”
三秒钟后,系统自动回复:“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擦!就这么对待小姨子!还给你烧纸?给你烧个美人儿过去得了!让菲菲姐挠你满脸花,看你明天还怎么成亲!”阳光挥舞着小拳头,不满地嚷嚷着。
李云峰看到她张牙舞爪那样,微微笑了。
第二天晚上,李云峰早早的换好了白衬衫黑西服,阳光也换上了伴娘的装束,两个人打扮得干净利索的,只等着婆家来迎亲。
到了吉时,申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来迎接新娘子了,阳光跟李云峰站在门口,看着在夜幕中排场浩大的迎亲队伍,终于明白了申家把他们的住处安排在这里的用意:这里方圆几公里之内只有申家的别墅与此相邻,没有外人。所以这次娶阴亲可以不必担心惊扰到外人。
婚礼车队停在门口,李云峰迎了出去,阳光捧着菲菲的灵牌走在他身边。迎亲车队为首的是一辆超豪华的黑色加长跑车,跑车的前脸用气球和白花摆成了大大的心形,司机下车把他们请了上去,李云峰开车,阳光捧着新娘的灵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以前她一直觉得这种车型像一个棺材,没想到她第一次当伴娘,居然是坐在这个棺材一样的车子里,抱着一个灵牌。
婆家的婚车队伍跟在了他们身后,浩大的车队缓缓的离开,唢呐声响起,响彻夜空,白花和纸钱撒了一路,飘飘荡荡的随着夜风飞扬。
二十分钟后,婚礼车队到了婆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是婆家迎亲的喜炮。
李云峰打开车门下了车,抬眼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申家老宅,阳光也随后下车,抱着菲菲的灵牌跟在他身后。
比起李云峰那个临时的住所,申家的礼堂要排场豪华很多,礼堂是按照中式婚礼的规格布置的,来道贺的宾客也都是同道中人,宾客很多,在礼堂的两旁摆了十几桌酒宴,宾客们围桌而坐,谈笑寒暄,一派热闹。
申家老太太挨着申禹的灵牌坐在正中的位置,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和孙媳分别坐在她身边,乳母抱着鹏鹏站在老太太身后。
一众人等,都在翘首以待。(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天若有情(二)
李云峰缓步走入礼堂,一踏入大门槛,他的身边便出现了一个千娇百媚的新娘,她身着大红的凤冠霞帔,眉如远山含黛,目如星子璀璨,肤如凝脂白玉,唇似玫瑰带露,长裙曳地,莲步轻移,跟着他身旁。
李云峰转过头,轻轻牵起她的手,菲菲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礼堂正中的灵牌微动,年轻俊朗的申禹穿着一身中式喜服,一步一步迎着他们走下来,迎着他的新娘走过来。李云峰把菲菲的手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中,申禹含笑牵住菲菲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回头,走向自己的亲人和宾客。
“菲菲,这凤冠霞帔穿在你身上真美。”他牵着她的手,浅笑低语着:“你当初说要穿着大红的嫁衣出嫁,我说要用八抬大轿娶你进门,如今我们终于如愿以偿了,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嗯,我们生生世世,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菲菲微微侧过头,还给他一个微笑,她这一笑,明艳照人,那一瞬间申禹忽然觉得时间和空间都停止了。
当年他们初遇时,他便倾心相许,从此心里眼里便只有这一个女人。无法追究是他太痴还是她太美,他曾经发誓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命运却让她随着他颠沛流离,生离死别。他未能保护她到最后,她却还是在伤心绝望中生下了他们的儿子,并且拼尽生命最后的一丝力量保护他。这生死无常,命运难测。他自负痴情,却先离去,她任性随性。却从未背弃。
他们的爱情就像一出蜿蜒曲折的折子戏,没有开始没有结局,只有尝尽了这人间的悲欢离合,才能终得相聚。
菲菲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这个当初风流倜傥的男人,当年因为她作了多少孽,吃了多少苦。却始终守着她不回头,这许多年,无论是生是死。她的人生里只有跟他在一起的回忆才是幸福的。今天,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他的女人了。
爱过了痴过了苦过了,终于可以携手,含笑九泉。
老太太看着缓缓走到近前的一对璧人。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
阳光跟李云峰在酒桌旁就坐。看着一对新人给老太太磕头敬茶,给爷爷奶奶磕头敬茶,给父亲母亲磕头敬茶。
这么多年的艰难爱情,终于修成正果。
转头,却看到另一对璧人缓缓的向她走过来,男的挺拔帅气,女的娇憨美丽,两个人执手而立。简直是一对金童玉女。
阳光一时间怔在那里,她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申灵挽着的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公孙景,而不是公孙焱。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止眉眼身材气质一模一样,就连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简直如出一辙!
申灵再次见到阳光,心里也是微微一惊:一个多月过去了,她和景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阳光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怎么越发的憔悴了?简直瘦到了形销骨立的程度。
“阳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景。”她走到阳光身边,真诚地对她笑道:“景一直说要亲自谢谢你,但是他也一直在养伤所以没能去看你,今天终于见你来了。”
阳光刚要说些什么,公孙景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说道:“早就听灵灵说起你,我和灵灵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以后师叔若有吩咐,景必当万死不辞。”
……就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眉宇之间,有着刻意压抑的淡淡伤感。
阳光微微笑了:“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我就说嘛,阳光是再随和不过的。”申灵弯起眼睛笑道,公孙景低头看了她一眼,便微微笑了。
曾几何时,公孙焱也是这样看着她,她那时候不知道这种眼神是什么,现在她知道了,是宠溺,是……喜欢。
李云峰见她愣怔着,怕她失态,于是主动过来,跟公孙景和申灵寒暄了几句,就让他们忙去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