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知秋痛得蹙眉咬唇的模样,沈笑松又急又痛,但被挡在寺庙之外,根本连想进都进不了。
叶知秋被硬生生地钉在壁上,痛到极处,一声惨叫,只见光芒一闪,哗啦啦响声不绝,东壁竟然整面崩塌!老人瞠目结舌,叶知秋一咬牙,桃木楔从他的腕中飞了出来,正正地钉在了老人的前额上。
这一钉之力不小,老人狂叫一声,被弹出了庙门。沈笑松扑上去,却被他额头上嵌入的桃木楔一激,五脏六腑都像要翻转似的,但还是死死扼住老人枯瘦的脖子不放。老人一双眼睛凸出眼眶,舌头伸出地想要挣扎,可是论力气他如何是沈笑松的对手?
沈笑松也只觉得眼前金光乱冒,浑身骨架格格作响,几乎像要散架了似的。却用尽力气,死都不肯放手。
觉著老人抠在自己腕上的手已渐渐松开,叶知秋颤抖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他已经死了,放手吧。”
沈笑松松开手,这股气一松,立即被弹出数丈之外,叶知秋已经把钉在心口的桃木橛拔了出来,挣扎著扑了过来,沈笑松只见他腕上两个被桃木楔穿过的痕迹,还在冒著黑烟,再一低头,他脚踝上穿著的桃木楔还没来得及拔下来,当即伸手去扯。
叶知秋惊叫道:“你不要碰!”惨叫一声,已经被沈笑松硬生生地扯了出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半晌,才缓过气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沈笑松的怀中,沈笑松面色如死,将脸贴在自己脸上,却不说话。
“你怎麽这麽傻……你不能碰这种东西的……魂魄……会消散得更快……”
沈笑松露出一丝微笑。“我已经不打算要这个魂魄了。做人累,要拘於世俗礼法。做鬼也累,还要被这种会法术的人追猎。毕竟,从前遇到那个好心的高僧,只有那一个。”
叶知秋回过头,去看老人倒在地上的尸身。“他疯了。虽然表面看什麽都没有,心里,却悄悄地疯了。”
沈笑松笑意更浓,却隐有嘲谑之意。“因为你让人发疯。”轻轻辗转在他柔软的唇上,“他看了你一辈子,想了你一辈子。若说痴,他也是痴心人。”
叶知秋道:“如果你不来,他大概也就只打算这般看著了。你来了,却把他心里和生命里残余的火都烧起来了。所以,他现在烧死的,是自己。”望著沈笑松的眼睛,道,“我听到你发誓,说你要杀尽当时的凶手,以及他们的子孙後代,一个不留。我从没听到过这般可怕的誓言,你难道忘了,他们本来也姓沈,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沈笑松淡淡地道:“是,不过,我早已经死了。百年之前,就已经死了。”眼神飘远了,茫茫然地道,“我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半日前还对我笑意盈盈的人,片刻间已经是冰冷的尸首。你额上溅了你的鲜血,就像红梅一样盛放。”手指轻轻地抚著叶知秋额上那鲜红的朱砂痣,“当你从画中走下来见我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什麽你会有这不该有的东西。现在我才明白,是那场惨剧留在你身上的印记。每次看到这血一般的红,就在提醒我,血债血偿。虽然我记不起来,但我心底深处,是知道的。见著一次,这股感觉就会强烈一次,让我作了杀人的厉鬼,却一直不自知。”
叶知秋微笑道:“我并不想要它。百年之前,你把当时的元凶都杀尽了,至於他们的子孙,我并不真的在意。其实,那日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知道,你只要还在,不管是活著,还是一点魂魄,都会回来找我的。不管是百年,千年,还是天涯海角。”
沈笑松突然一把将他抱紧,紧得让叶知秋连气得喘不过来。“对不起,我心里怨毒太深,一心只想著为你报仇,却连你都忘了。”
叶知秋眼中已经有晶光闪耀,却仍是带著一缕缥缈笑意,低低道:“还说什麽抱歉?你来了,就够了。”
沈笑松点点头。是的,我来了,就够了。
“当时我杀了他们很多人,一股怨毒之气无处发泄,他们的死状,远比今日的任何一个为惨。还剩一个人的时候,他请来了法师,那法师想灭了我,却被我逃掉,只是被他的封印镇了百年之久。沈家之人,也听了那法师的劝告,迁至此处,并改了姓,以免终有一日会被我寻到,再横生祸端。”
沈笑松摇摇头,道:“只可惜,该还的,还是要还。我发的毒誓,还是要守。只不过……”仰起头,一笑道,“过了百年,元凶又早已化为枯骨,我又重遇了你,那怨毒之意,已淡了许多。如果我早一日知道……说不定,我会放过他们的。至少……小松,小柏,不会死得那麽惨。毕竟,还是孩子,他们无错……”
叶知秋微笑道:“那个叫小松的孩子非常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且,你没发现吗,他长得很像你。想来是因为嫡亲的关系。”
沈笑松涩然一笑道:“没错,嫡亲,血亲。小松是像我,就像是我小时候的模样。只可惜,当我发现这一点时,小松的颈骨已经断在我手中了。西临我已经不想杀他,他摔下山崖,不是我所希望的。”
忽然盯著叶知秋的额头,眼中惊讶无比,叶知秋奇道:“怎麽了?”
旁边便是水,叶知秋低头一看,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脸,如月般光洁无瑕,额上一点殷红,竟已消失不见,无迹可寻。
叶知秋怔了半晌,笑道:“你仇怨已报,戾气已消,我额上这点印记竟然也消了?看来,这点朱砂痣,也是你的怨气留在我身上的记号?”
沈笑松笑,道:“朱砂的印记褪了也无妨,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记号,很容易。”
回头看天,半弯新月挂在当空。“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叶知秋笑道:“夜半来,天明去。鬼魂到了天明日出之际,自是不能呆了。我们要等魂飞魄散,也是那时候,可容不得我们自己挑。”
沈笑松笑道:“那有没有什麽办法,能在我在这剩的半夜里多些精神?”
叶知秋道:“回画壁里就行了。这山灵气重,那块玉壁更是仙物。”又狐疑地打量沈笑松道,“你想干什麽?”
沈笑松大笑,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站了起来。“趁这天明前的最後时刻,再好好跟你享受一下。”
天总是要亮的。鬼是见不得阳光的。
这一点,我早已明白。
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便是烟消云散处。
叶知秋的脚踝和手腕开始流血了。血如泉涌。真奇怪,鬼不是不会流血吗?难道那颗消失的朱砂痣,化成了血?
沈笑松也仿若视而不见。反正不是人,流干了血,也不会死。痛就痛吧,痛得让身体的记忆更清醒些,把这份记忆维持到消亡的最後一瞬。
叶知秋回过手臂,用力搂住他的脖颈。
“我不後悔。”
沈笑松的笑声,回荡在雾气弥漫的山间。“好,我们一起等日出。”
29
琼楼玉宇,珠帘绣帐。
两人纠缠在锦榻的深处。
沈笑松凑著他滚烫的耳垂,柔声道:”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
是的,我要你为我作天魔舞。就像寺中壁画上的飞天,每一张脸,每一个动作,都是你。
你看我。眼神流露诧异。我抚你发,轻吻你眉心那点要滴出血来般的朱砂痣,问你,你可愿为我一舞。
你笑,问为何知你会舞。
我说飞天本为舞神,你亦当善舞。
你大笑,眸光流动在妩媚与凌厉之间。你问我要在哪里,是遍地琼花的阆苑,是莲叶亭亭的碧池,是九曲断肠的回廊,还是云聚雾迷的缥缈之境。
我回答,要在镜室。巨大的房间,四壁光亮的铜镜。华美精工的雕刻,青龙白虎玄武朱雀龙凤麒麟,什麽都有。
你的眼神更讶然。再一次问我为什麽。
我说铜镜里有无数个你。我躺著,坐著,站著,哪个角落里都有你。
微卷的发浓如春水。发簪非金非玉,绿如碧血。
长袖如流云垂地,彩带舒卷如霞影。
我仰躺於锦榻上。锦榻密密地织著花,是重瓣的莲花。红莲如血,像我忘却一切地进入你身体而你也不顾一切地接纳我时,像我用力地撞击到你身体深处时从花蕊深入缓缓溢出的颜色。
一盘荔枝搁在我枕边。玉枕。金盘。
娇欲滴,带著不刺人的刺。
这样的刺只想让人拔掉,然後撕掉皮,一口咬在水汪汪的晶亮的果肉上。
你的衣裳很美,像七彩的云霓。不是朝霞,是晚霞。朝霞是轻的,却没有晚霞的残。
我把一颗荔枝抛了出去。铮地一声轻响,击在一面铜镜上。
流霞的长袖如云霞舒卷,唰地一声也击在那面铜镜上,那颗荔枝被你的衣袖卷住了,抛回给了我。
我剥开。真想连核都不吐地吞下去。
会不会从我头顶上长出一棵荔枝树上,结上一堆大大小小红的荔枝?
我又把荔枝抛了出去。这次是两颗。一颗打在最东边的铜镜上,一颗打在西边最角落的一面铜镜上。
你的身姿舒展腾挪,如行云,如飞雪。你无羽,无翅,无圆光,踏於虚幻之云上,衣襟飘洒,飘带飞动,你的舞如是。
天花旋转,云气飘流。
我突然抓住自你肩头上垂落到我手边的飘带。用力一拉,你便自空中落下,落到我怀里。
把方才还在飞舞的人困在自己手臂里是多麽快乐的事。
”有一件事你没做对。”
你的眼睛像被你的衣裳抹上了一层彩光。”什麽?”
”飞天是赤裸上身而舞的。”
霓裳四散,像被风吹散的彩云。
叶知秋伏在榻上。锦带缠於身上,。
沈笑松的手一寸寸地抚摸过他的身体。月光下,象牙般的色泽。丝缎般的触感。圆滑柔润优美的曲线。
”你为我舞,我为你画。”
”你要画什麽?”
沈笑松将他轻轻放平。床四周的铜柱雕龙镂凤,沈笑松拉下缠在他身上的锦带,把他的手缚在上面。
就算是仙人,也飞不走。
”你要画在哪里?无纸……”
沈笑松笑,在他胸前轻轻一拧。”这不便是现成的画布?还需要纸?”
光洁柔滑的肌肤,如同象牙。叶知秋脸色骤然红如喷霞。
沈笑松俯下身,轻吻他。
”还记得我为你画眉吗?就像那时那样。什麽都不用害怕。”
见榻上的人眼中有怯意,沈笑松在他胸腹间轻轻地抚摸著,渐渐滑到他两腿之间。”你看窗外是什麽?”
”湖。”
沈笑松顺著他的腿根,慢慢向下抚摸。慢慢地把他的双腿向两侧分开。”画得不好,就用水洗掉。你有什麽好害怕的?”
笔尖点染,柔软的兽毛拂在腹间,低柔的呻吟自紧咬的唇间溢了出来。
沈笑松握住他两腿间笔直挺立的玉茎,温柔地轻轻抚慰著。”不许动,你乱动,我会画坏的。”
纤细的花枝,曲曲弯弯,自胸前向下,没入小腹之下。没入隐秘的幽境,消失在臀缝之间。
梅本无叶,枝条疏落,却一花也无。
叶知秋盯著四面八方的铜镜,轻轻道:”只有枝,却无花。”
沈笑松笑:”当然有。”
笔尖轻点,在胸前挺立的樱红上揉动。
”花本不就该是开在这里的?”
妖丽的红,仿如四下里散落的荔枝,熟透了,水灵灵的红。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的水色。
添上花瓣,一瓣,一瓣,又一瓣。
红梅便盛放在白玉般的胸膛上,雪地红梅,鲜夺目。轻轻按压,红的花蕊便在雪地里颤动。
手掌顺著他腰间滑下,声音已然微带著些许沙哑。”还有一朵,你说该画在哪里。”
叶知秋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双腿已被分开屈起,沈笑松缓缓分开丰嫩挺翘的臀瓣,伸出手指在花蕾处轻柔地按揉打圈。不多时,花蕾便逐渐绽放成一种诱惑人的柘榴色。
沈笑松指间拈了一枝梅。没有分枝,光秃秃的枝干。只有枝头上盛放著一朵红梅。他是从哪里摘来的?哦,对了,寺後有梅林,这时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
”这一朵……”
是啊,红梅如血,就像百年前的那天一样。自己为什麽没有注意到呢?自己的眼睛除了沈笑松,什麽都看不到了吗?
”是不用我画的……”
扶住他的腰,轻柔地把梅枝插入那绽放的花|穴中。
”是会自己为我……”
梅枝渐渐没入花|穴之中,一点一点地没入。
”开的……”
丽的红梅,盛放在花|穴的入口。五瓣的梅花,与堆雪般的臀相映生辉。
叶知秋瞪大眼睛,却已经连呻吟都出不了声。沈笑松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
修长美妙的身体,无助地落在榻上。柔软的腰微微地扭曲成一个勾人的弧度。
红梅开在他的胸膛上。枝干细细地自胸腹蜿蜒而下,从小腹延伸到腰後,消失在臂缝之中。
沈笑松轻轻地抬起他的腰,叶知秋唇中发出低低的呻吟,努力挣扎著,圆润坚实的臀却被用力抬得更高,一朵丽如血的红梅盛放在花蕾的入口。
”你真美。”
猛然间那梅枝被扯了出来,叶知秋还未回过神来,只觉一团坚挺的火热便深深埋进了自己的甬道内,那瞬间被撑满到撕裂地步的感觉让他晕了过去。
那天夜里很快乐。虽然疼痛,虽然血顺著大腿不停地流下,但撕裂般的剧痛中,也有无法言说的快乐。
你在我身体里。你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永远,不分开……像咒语。我就笑著,点著头,疯狂地回应著你的吻,疯狂地随著你狂热的律动而迎合著。
一晌贪欢又如何,那一刻的眷恋与满足,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不会懂。
30
金炉里的香嫋嫋升起,模糊了人的脸,也模糊了人的眼。
“你在想什麽?”
叶知秋靠在他胸前,听他的心跳声,突然笑起来,“奇怪,鬼魂也会有心跳。而且还是能让我安心的心跳。”
沈笑松低笑,道:“换作从前,我又如何会信鬼神之事?临到了自己头上,却是不信也得信。”
叶知秋去咬他的耳朵。“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想什麽。”
沈笑松微笑,笑容弥漫在烟雾里,看不分明。“我在想,很多年很多年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金炉的香,也是这样,又甜又腻,让人的心都醉了。是正午间,阳光很刺目,你把房中的帷幔全都拉下来了,但一线阳光还是透过那连琐的窗棂,射了进来。无巧不巧地,便落在榻上,给红罗绛绡镶了一道金线绣的边儿。”伸出手,在叶知秋面颊上轻轻地滑动著,“也在你熟睡的脸上,笼了一层很美丽的金色的光晕。那时候的你,虽然一丝不挂,但那麽安详,那麽宁静。就像是壁画中的飞天,虽然赤裸著,但美得却让人感到温暖,详和,和圣洁。”
叶知秋也笑了。他眼中的雾气,在香炉的烟雾里摇摇荡荡,似乎要坠出来。“你把世间所有最美丽的词都给我了。”
沈笑松笑:“那我就不说了。”
叶知秋继续去咬他的耳朵。“不说就咬。”
“我的梦里,都是一片红,像血海,血一般的红。我想,那是因为,那场毁了你的大火。那个夜里,你穿著大红的衣裳,像一只著了火的蝴蝶,赤著脚,站在我面前。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已经不是人了,你是鬼,你被你父亲关在家里,逼你成亲。你被活生生地烧死了,我後来去祭过你的坟,那时候你已经离开我了,要不是想著人都说入土为安,我真想把你的棺木挖出来,抱著你痛哭一场。”
叶知秋淡淡一笑,道:“烧死的人很难看,你在发现我画皮的时候,不是已经见著了?”
沈笑松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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