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他。”他说。
晋磊听了他的话,他慢慢抽出腰间的刀,操控着方兰生的手慢慢摸着那刀刃。
“放了他!”百里屠苏整个人的气场冷成了冰,明明不是朔月,他的眼睛却像冒血一般。
晋磊很危险,他在方兰生身上多待一分,事情就要失控一分。
晋磊抬头望了百里屠苏一眼,他起手提刀,刀刃蓦地横亘在方兰生颈间。
那双往日里温润明亮的眼睛,现在全然是嘲讽和憎恨。
“既然娶不了文君,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迁魂的走了,后世却还活着的道理。”
他说着话,刀身忽地没入方兰生脖颈一分,苍白的脖颈立刻出现一道血痕,血珠凝出,顺着刀身便淌了下来。
“既然娶不了文君,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迁魂的走了,后世却还活着的道理。”
晋磊说着话,刀身忽地没入方兰生脖颈一分,苍白的脖颈立刻出现一道血痕,血珠凝出,顺着刀身便淌了下来。
百里屠苏的目光在一瞬间凝滞,四周围着的人惊呼着往后退去,就在这当口忽然有人从护卫中钻了出来。
“小姐——”
从远处有侍女的尖叫声,划破人的耳膜猛地传来。
晋磊目光一怔,他的手还握着刀柄,这一回头就看见孙月言孤身一人从护卫队中钻出来,她手里捧着一个纸包,正朝晋磊的方向跑过来。
“月言?”晋磊皱起眉。
孙月言闻言脚步一停,再等她抬起头来看向晋磊横刀的手,手一颤,那纸包就落在了地上。
皮纸散开,里面的点心登时跌落出来。
“公、公子?”孙月言嘴唇动了动,她像是看不懂晋磊在做什么,“你……”
晋磊的目光却落在那掉在地上的点心上。
“……给我的?”
他问。
孙月言还愣在原地。
晋磊摇摇头,他手里的刀慢慢放下。
孙月言一眼便看到他脖颈间的血。
“你……”孙月言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想杀……方公子?”
晋磊一笑,他的目光从孙月言身上移开,落在百里屠苏脸上。
他不得不佩服,孙月言的声音和贺文君,真的很像。
——师兄,爹若是泉下有知,也不会想看到你这样杀人!
——你……你想杀……方公子?
——为了报仇,什么都做……竟去欺骗女儿家的感情……
——请公子……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也请放过方公子!
……
“文君,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师兄都记得。”
只是当时的晋磊,除了复仇已经顾不上任何人。
当年贺文君的恳求曾被晋磊冷言拒绝,一生都再无挽回的机会。而在轮回后遇见孙月言,一样的话,一样的口吻,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声音——
晋磊闭了闭眼睛,他没有再想下去,孙月言脸色难看极了,她似乎从未想过晋磊会做到这个地步。
“公子你为何……”
琴川的安静被打破了数日,到了今天,也终于到了该收场的时候。晋磊望着孙月言震惊的眼睛,他发现就连这双眼睛都与文君像极了。
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伪装,又不像。
“外面风大,你快回去。”晋磊对她说。
孙月言茫然地看着晋磊一脸平静的表情,茫然地看着他后退一步,双手握起手里的刀。只听“咔”地一声,晋磊手中黑色的刀蓦地断裂,用力过度的双手手心登时有血浸染出来。
“公子!”孙月言惊呼一声,与此同时,百里屠苏一跃上前,他看着晋磊闭上眼睛,蓦地倒在地上。
这已经不是晋磊,是彻彻底底的方兰生。断成两截的黑刀沾染着主人的鲜血躺在地面上,百里屠苏抱起地上瘫倒的书生,他的目光在那刀身上停留了半刻,接着移开。
他带着方家少爷离开了,孙家的护卫也如鸟兽般散去。孙小姐在原地驻留许久,她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震惊里,过了半晌,才有下人将她硬搀扶了回去。
只剩了两段带血的刀还躺在原地,没人知道这刀的来历,就连方兰生也不知道。
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孙府发生的这件事都成了琴川街头巷尾的谈资。有人说是孙家退了婚,方少爷闹死闹活不让,也有人说是方家少爷被鬼缠了身,到处发疯……各种说法,不一而足,而其中最离谱的一说,则说孙小姐是与鬼相恋,恶鬼想借方少爷活人还魂,只可惜被方少爷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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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荒诞不经的说法来自常住孙家门外的乞丐,据他所说,孙家出事那晚他正躺在府外面睡觉,半夜里瞧见孙家小姐偷偷从府里出来,用布帛偷偷收了那恶鬼的两把断刀。
世人嘲笑乞丐恐怕连孙小姐真容都没见过,是睡糊涂了,做梦梦见的才对。乞丐却嘴硬着说他明明见了活人,可三番四次地无人相信,他也便不再提了。
方兰生陷入了沉睡中,到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他在房间微弱的烛光中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个人影。
等再眨一眨,就看清了那人黑色的背影。
“木头脸?”方兰生惊讶道。
百里屠苏坐在床边,手里握着一截绷带,方兰生的手搭在他膝盖上,手心有巨大的伤口,已经因为药物而萎缩在了一起,百里屠苏将一截截绷带缠上去,若不是方兰生出声唤他,他八成是发现不了人早醒了。
他回过头看向方兰生,对方努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百里屠苏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看,方兰生举起双手放到脸跟前,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
“我的手怎么了这是!”
他惊呼道。
百里屠苏觉得很疲倦,他很久没有过这样强烈担心别人的心情,一旦担心起来会让他觉得不适应。现在方兰生终于醒了,百里屠苏一手扶着额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很累,而一旁的方兰生却精神头好极了——自他从琴川跑出去以来,拜木头脸所赐,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而回到琴川这几天,他几乎没多少清醒的时候,是把缺了的觉都快补完了。
见木头脸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方兰生穿着一身亵衣就跳下床,摸到床头放着的铜镜瞧了瞧自己的脸和头——脑袋没破啊,他点点头,正要转身回去,目光却一眼瞥到自个儿脖子上的一道伤口。
方兰生傻了眼,他瞪着那镜子,想回过头告诉木头脸,“木木木头脸我脖子怎么——”
百里屠苏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手又拿起放在腿边的绷带,“你过来。”
方兰生眨眨眼,“啊?”
他愣了愣,但还是跑了过去。
站在木头脸跟前,方兰生摸摸脑袋,“干什么啊?”
百里屠苏分开腿坐在床边上,抬眼瞧他一眼,伸手一拉他的胳膊,方兰生被他拉着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他腿中间小小的床边上。
方兰生背对着木头脸,什么也看不见,百里屠苏的手顺着他脖子伸到前面,拉过绷带包住了伤口又缠到后面。一圈圈包下来,他们离得太近,有呼吸喷在方兰生的耳后,痒得他一张脸通红,双手紧紧捏着自个儿膝盖,方兰生心跳都快停了。
“差、差不多就行了!”方兰生低着头小声说。
百里屠苏没理他,他也有点紧张,还怕被对方发现。
这绷带一缠缠了大半天,方兰生脑子都要糊涂了,他坐在床边上不吱声,百里屠苏也不说话。空气压抑得吓人。
“木头脸,我怎么……又受伤了。”方兰生干巴巴地挑起一个话题。
百里屠苏点点头,“嗯。”
“来琴川没多久,怎么就受伤了两次。”方兰生嘟囔道。
“不是没多久,已经三天了。”百里屠苏剪短了绷带,推开了方兰生。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大了,方兰生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他转身又坐在床头上,百里屠苏起身将绷带和药丢到身旁一个盘子里,走出门交给了门外走廊上的伙计。
方兰生看着他走进来,自然地就像这是他自己房间似地。
“三天?”方兰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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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似乎不太想和他解释,只点点头,“嗯。”
“那我怎么——”
“你被控制了。”百里屠苏找了个最简单,也最模糊的解释方法。
方兰生想了半天,想起那个晋磊。
还有那把有问题的刀。
他诺诺道:“那那把刀……”
“已经毁了。”百里屠苏坐在那放着烛台的桌子旁,抬眼看着方兰生,再次打断了他。
对方眨了眨眼睛,“那那个晋磊呢?他到底……”
“他死了。”百里屠苏说。
方兰生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连着三次发问都被百里屠苏直截了当地打断,就像他问这问题愚蠢至极了一样。他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向木头脸,却发现对方似乎只是因为太过疲惫而不想多言,烛火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在他蹙起的眉毛处纠结成一团。
方兰生把自己那点疑问默默咽了回去,昏暗的琴川客栈,再次没了说话的声音。
是百里屠苏先站了起来,他看向低着头坐在床边的方兰生,目光有些犹豫,“你饿不饿。”
方兰生一整天没吃过饭,自然是饿了。可他这会儿却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目光呆滞。
“木头脸,我我来了三天,是不是还没回家看我二姐啊。”
百里屠苏眉头一挑,他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方兰生像是忽然醒悟一般从床上跳起来。他拉过放在床头的衣服就要穿,边穿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完了来了三天都没去看,要让二姐知道了一定又要骂我了——”
“不用去了。”百里屠苏一把握住他穿衣服的手,抬眼看着站在床上的方兰生,“你二姐病了,被欧阳先生接去了青玉坛。”
病、病了……?
方兰生张张嘴,“什么病……”
“琴川的瘟疫。”
*
方兰生皱紧了眉头,他发现这三天发生的事有点多,多得他反应不过来。
“二姐,病了……”他一屁股坐回床上,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板,样子有些落魄,“她怎么会生病。”
方兰生和他二姐方如沁的关系是很好的,从小到大,他干什么事都在方如沁的管教之下,时时刻刻都担心被她骂,可等有一天他真的离开琴川,离开了让他心烦的二姐,他反而开始怀念起过去的日子。
“从小到大,还没见二姐生过什么病……”方兰生苦恼地说,不过他又摇摇头,“幸好还有少恭,他医术高明,一定能治好二姐的。”
刚被欧阳少恭治没了娘的百里屠苏没搭话,他默默坐在方兰生身边,转头看着他。
“我想去探望她,可是你们呢,你们接下来去哪儿,”方兰生也回过头看着百里屠苏,他一双眼睛里都是慌张,但自己还尽力克制着,“……当初邀请你们来琴川玩,却住了三天客栈,真是对不住。可是现在二姐病了,我也不能……”
百里屠苏只手覆上他垂在身侧虚握着的手背。
“我们陪你去青玉坛。”百里屠苏说。
烛光照着他额发下一双透亮的眼睛,还有眉心一点红记,方兰生愣了一愣,他还压根不习惯被木头脸握着手,手可劲儿想缩回去,却动不了。
“那、那个……”方兰生结结巴巴,“你们都去啊,这……不太好吧?方家家事还劳烦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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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摇摇头,“你也曾经帮过我们。若觉人多不妥,看望病人时我们不进屋便是。”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方兰生连忙摆手,他低下头,“我就是怕麻烦你们。”
他说着话,门外有人敲门,百里屠苏先方兰生一步去开,是楼下的伙计。
“哦百里公子您在啊,楼下红玉姑娘让小的送饭上来给方公子。”
“给我吧。”百里屠苏接过那食盒,看了那伙计一眼,转身关了门。
方兰生还坐在原地,目光专注像在思考什么东西。
百里屠苏把食盒放在他床头的桌子上。
方兰生一手撑着下巴。
“我去探病,是不是该给二姐带点什么,也不知道青玉坛缺什么,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他打开食盒,见里面居然是一笼肉包子。
他拿起一个丢给了方兰生,方兰生伸出双手接住。
“心意到了便是。”百里屠苏说。
方兰生点点头,他看着手里的肉包子,张嘴咬了一口。
“我这个不称职的弟弟,连自家姐姐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方兰生心情沉重地低着头。
百里屠苏喉咙动了动,他想安慰方兰生一句,可心里却想起他自己的娘。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并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喜欢什么。
以至于这辈子都再没有弥补的机会。
“……来琴川之前,我、我准备了很多话想和二姐说的,这次回来,还打算和她谈一谈家里的事。”
“我一直不听她的话,嫌她烦,让她操心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挺后悔的。”
方兰生觉得食不知味,那大半个包子放在他手心里吃不下去,他回头看向身边的木头脸,对方低着头,像是陷入了沉思。
“木头脸?”方兰生唤他。
百里屠苏半晌回过神,转头看向他,“什么事。”
他看上去有些走神。
“木头脸,那我这三天,到底干了什么啊?没去看二姐,好像也没做什么别的事,还受这么多伤。”
方兰生似乎很在意这件事,百里屠苏想了想,忽然摇摇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荒谬的事。
“你伤了襄铃,她现在……很怕你。”
百里屠苏事不关己地说,声音平静,却让方兰生脸色瞬间一变。
“啊?”他立刻从床上跪立起来,“襄、襄铃!”
“我我我我伤了襄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