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让他松了口气,不带喘地连喝了几口茶,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起了呆。
目光落在方才木头脸坐过的床头上,方兰生也顾不上回想刚才在孙家发生的一系列事。
他脑袋栽在枕头上,满脑子都是木头脸那句“嗯”。
还有,他还说、还说“喜欢”。
他是……是跟我说的啊?
方兰生自个儿琢磨,他觉得木头脸那种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的人,怎么能说出“喜欢”这种话呢。
不会是自己让那什么前世折腾得,出现了幻觉吧。
而且,他们是俩爷们啊,他喜欢木头脸就算了,反正也没有姑娘喜欢他方兰生,他也不吃亏。
可木头脸又怎么会喜欢他呢?明明他身边姑娘多得是……
方兰生陷入了自我矛盾,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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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种不明白中睡着了,大半夜又被人弄醒。一睁眼就看到木头脸那张脸近在眼前,方兰生本来还迷糊着呢,这一下就醒透了。
“木……木头脸?”
他闷着声音问,脑子里还留存着百里屠苏白日里的模样,这忽然离这么近他还有点惊慌。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直望着对方那血红的眸子瞧。这似乎引起了木头脸的注意,他一手撑在方兰生头侧,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低头咬住他的嘴唇。
方兰生傻愣愣地半张着嘴,毫无反抗地就被对方侵入进去,他只觉得脑子里“咯噔”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断了。
木头脸抬起他的双腿,顺着那紧闭的|穴口就插进去,方兰生疼得深吸一口气,他两只手紧拉着木头脸的衣角,身体一下下随着对方的抽送而在床上来回摩擦,狭窄的通道紧紧包裹住木头脸的东西,这让木头脸觉得熟悉极了。
可方兰生却并不熟悉,他甚至感到陌生。
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
木头脸刚才亲了他。
方兰生晕乎乎地想,亲、亲了……
他几乎要忘了,在过去几个月里,每一天晚上他都是和木头脸这么度过的。他们亲吻,拥抱,做了很多旁人难以想象的事,亲密到无以复加。
方兰生曾把这些一概统称为“木头脸欺负人”,他自我欺骗一样过了这几个月,却从没仔细想过自己和百里屠苏这样,到底算什么。
百里屠苏对此是一无所知的,他体内的煞气早已失控,除了方兰生以外没有一人知道。方兰生也没打算过要告诉他,他可不想让人知道他忍气吞声地被木头脸“欺负”这么长时间,未免也太丢人。
可百里屠苏迟早是要知道的。
以前的方兰生是只想帮少恭找玉横的,以为等找到了玉横就可以告别这噩梦一样的生活。
可等玉横到了手,方兰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鬼使神差地又跟着木头脸去找起了仙芝。
而等仙芝也找到了,陪木头脸救他娘,陪襄铃去找她爷爷,方兰生想自己是真的脑子坏了,他居然把他们都邀请到琴川来了。
这样的日子就像没有终点,而方兰生渐渐地居然也没有怨言,他还和木头脸相处得很好,
好到……木头脸居然说喜欢他。
“兰生……”木头脸的呼吸喷在他满是汗水的脖颈间,沙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方兰生本来就气喘吁吁,这下更是连心跳都要停了。
身体里还塞着木头脸的东西,方兰生挂在他身上,他一手被木头脸捏在手里握着,一只手扶着木头脸左肩的铠甲,嘴巴微张着喘着气,他犹豫了好久才抬起头,迟疑着用自己的嘴唇碰了碰木头脸的。
反正趁这时候亲了……这笨蛋木头脸也……也不知道……
再说他都……都那什么了……我就亲他一下,
也不算欺负人……
方兰生显然是被这气氛弄晕了脑子,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木头脸近在眼前的嘴唇,像是有热血猛地涌上心头。
散乱的头发落在肩膀上,遮挡住他的脸,只剩了一个红透的耳朵微微露出一个边,他直起腰杆,颤抖的嘴唇努力凑上去,谁知刚刚碰着,木头脸在下面忽然一顶,方兰生当即吃痛得“啊”了一声。他这是失手了。
*
那边方兰生占便宜失败,这边百里屠苏瞧着方兰生忽然抬起头亲了他,血红的眼睛在黑夜里僵了一瞬,他眨了眨眼,一手搂上兰生的腰,蓦地又把他放倒在床上。
直视着方兰生睁大的眼睛,低头回堵上他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巴。
方兰生这一夜过得很不好,他腰酸腿软,狼狈不堪,整个人缩在了床里面。百里屠苏白日里伤得不轻,这会儿平躺在床上,俨然把方兰生那点地方都占了,只给这床的主人方兰生留了一条窄窄的边。
这明摆着鸠占鹊巢,方兰生第二天醒过来,瞧着自己让人挤成这样,心想这木头脸脸皮可真厚啊。他从床上爬起来,费劲儿地穿了衣服,背上书袋走下客栈的楼梯,闻到下面传来了食客的饭香味,他使劲儿闻了闻,肚子忽然就叫了。
昨天托那前世的福,他都没顾得上好好吃饭,方兰生心想着,着急下去填饱肚子,谁知发软的腿一没站稳,他一个跟头就栽下了楼梯,后脑勺着地,他滚着就摔在了地板上。
店小二连忙围了上来,“这不是方家少爷吗!”
“什么!方家少爷摔倒了!快去扶!”掌柜的在那边也喊道。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等了半天,那方兰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目光故作镇定地扫视一周,方兰生眉间跳动地瞧着这几个凑到自己跟前的人脸。
“看我干什么。”
晋磊冷静的声音有些发虚。
百里屠苏一觉醒来,身边并没有人,目光扫视屋内也没见半个人影。他出了门,到了楼下问店小二,店小二说方家少爷是一早出门去了,“方少爷看着凶巴巴的,一出门就把门外那把昨个儿那红衣姑娘丢下的刀捡了起来。”
百里屠苏听到这,心里就多少有数了。
他没去别的地方,而是又回头上了楼,一拐角先碰见了风晴雪。晴雪告诉他,襄铃还在睡觉,红玉姐在和她大哥说事情。
“怎么了苏苏,发生了什么事?”风晴雪扛着镰刀,一左一右地扭着腰,像在晨练。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有时候真羡慕风晴雪,没什么烦恼,这也挺好的。
晋磊在孙家大门门外被拦了下来,对方直言“孙家不欢迎方公子”。晋磊料想大约是在他消失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他避了大门,从孙月言所居的后院翻墙跃进,一抬头就看到孙月言正坐在莲花池的亭台中间,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身边一名侍女,听见身后的动静,刚一回头就被人从背后点了|穴道。
“月言。”晋磊皱着眉头,站在孙月言身后,孙月言听见声音,猛地从原地站起来,她回头看着面前这张方兰生的面孔,“方、方公子!”
晋磊眉尖一蹙,孙月言的惊慌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发生了何事。”
孙月言怔怔瞧着他。
不对。
她想,这、这不是方公子……
这是那附身在方公子身上的……妖物。
“月言……第一次见到公子时,曾经问过公子……”
“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是公子认识的人。”
晋磊听了这话,心下一冷。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孙月言摇了摇头,她壮着胆子抬头迎上晋磊的眼睛,“方公子昨日来了府上,他说……说他并不认得我。”
晋磊一怔。
“他还说,说他被妖物缠身,并不想要这门亲事——”
“妖物?”晋磊眉间一挑。
孙月言的反应他看在眼里,而那个被他点了|穴道的侍女更是从头到尾瑟瑟发抖。
“所谓妖物,是指我吗。”晋磊说着,一手解了那侍女的|穴道。谁知|穴道刚解开,那侍女惊慌地后退一步,她瞪着晋磊,作势要喊人,晋磊一皱眉,手当机立断扶住刀柄,还未拔刀,孙月言立刻扑上前,伸手捂住那侍女的嘴巴。
“公子!”她恐惧地看着晋磊手里的刀,“请……请不要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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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月言是从未见过晋磊的另一面的,她只认识了晋磊两天,温柔,沉稳,善解人意,说起下棋更是深入浅出,虽不能说是博古通今,至少对于久居在家的孙月言,这样的学识足以令她钦佩。
她对晋磊产生了好感,这是毫无疑问的,可她终究是个普通人,转世虽磨灭了她对于上一世的回忆,却磨灭不了她那颗向往着平凡幸福的心。
“两家的亲事……爹爹已经退了,”孙月言想起昨夜里在中堂见到方兰生身上那渗血的绷带,她咬了咬下唇,“请公子……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也请放过方公子吧。”
孙月言长得像贺文君,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像。有时候晋磊听她说话说得久了,会不自觉闭上眼睛。
听上去就像文君还在他身旁。
“既然当我是妖物,为何还唤我公子。”晋磊道。
孙月言沉默了片刻,低声道。
“公子……并不是心恶之人。”
晋磊闻言一笑,孙月言说,他不是心恶之人。
在晋磊的世界里,善恶就像两股绳,初始还黑白分明,渐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股绳扭在了一起,便怎么也分不开了。
世人欠他太多,父母,师父,师妹,他所有真心爱过的人统统离他而去,有很长一段时间晋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还年轻,可以报仇,可以争权夺位,他可以去争所有的东西杀所有的人,可是他却有一件事这辈子也做不到了。
贺文君死了,晋磊食了言,他甚至没能在死前好好照顾她,更不用说娶她,人死如灯灭,相较之下,那所谓的复仇大计,晋磊一直以来的容忍和煎熬,是多么可笑。
不过他还没有放弃,上一世他死得毫无留恋,因为他知道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等待死去之后的轮回,才是最快寻找到文君的办法。有人告诉他,越亲近的东西越能助灵媒介入,青玉司南佩不能用,晋盟主可以试一试随身的刀。
要让青玉司南佩和百胜刀流入民间而不是带入土中,晋磊想了很多办法,青玉司南佩还好说,百胜刀却是戾气太重,无人敢收。他只好伪装出一场救人的闹剧,将此刀转给了安陆富商秦家。
自此,晋磊离开人世,带走了一手血腥,也将一场噩梦留给了秦家老小。百胜刀虽失去了主人,而一身迁魂引却也让无数条人命葬送。
人死了,杀人的刀却还活着,晋磊在方兰生手中死而复生,他的时间不多,只有三天,三天一过,他便不再存在,而百胜刀的迁魂之力也将终结。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晋磊来说,一夜足够他灭掉叶家满门,三天便是登天一样的难事他也能做到。杀了方兰生身边的人,成全这一桩亲事,原本如此简单,晋磊却耽搁了两天。
的确有很多事他没料到,没料到人会变成狐狸,没料到自己的后世竟蠢笨至此,没料到百里屠苏——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不还手的人,却能轻易唤醒方兰生昏睡的神智,让一切发生不可控制的逆转。
晋磊再厉害,到底是一个死去的人。今天是最后一天,孙月言告诉他,亲事被退了,她爹爹不允许。孙月言还告诉他,你是妖物,请你放过无辜的人,放过方公子。
晋磊面色不改,却心绪难平,他松开放在刀柄上的手,低头望着孙月言的眼睛。
“昨日,月言还曾答应在这里布下棋局等我,怎么今天却忘了。”
“既然不是心恶之人,我想一盘棋,月言也无需忌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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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月言闻言,虽忐忑却没有拒绝,侍女胆战心惊地去布置棋局,晋磊在一旁站着,气氛正紧张压抑着,忽然一片寂静中响起“咕”的一声。
晋磊眉头抽搐,那是方兰生肚子叫了。
方兰生肯定是饿了,一早起来就没吃过饭,却害得晋磊在孙小姐面前丢了脸。孙月言抿了抿唇,忽然低头笑了,纵使是晋磊也有些尴尬。
“公子……一大早还没吃过东西吗?”孙月言问,“一会儿等下人来了,命她们端些糕点上来,先填填肚子也好。”
晋磊喉咙动了动,还装得很镇定,“妖物也需要吃饭?”
孙月言一怔,她愣了半晌,还没来得及接话,忽然从那侍女离去的方向猛地钻出一队侍卫,没几刻就将晋磊和孙小姐所站的亭子包围起来。
“保护小姐!先保护小姐!”后面有人喊道,晋磊瞧着那一队过来,一猜便是刚才那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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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像蝼蚁一样不知死活。
晋磊心一横,手还没握上刀柄,孙小姐就要拦他,而那边一队人远远搀扶着一人从院门走进来。
“月言!!”那人声音沙哑地惊呼道,孙月言一回头,登时傻了,“爹……”
晋磊瞧着这场面,心知这场棋是下不了了。他甩脱了孙小姐的手,到腰间握住一个冰凉的东西,一用力就扯了下来。
“我怕是,又要食言了。”
晋磊低头看着手里碧青色的青玉司南佩,他知道那里面有贺文君的一魂一魄。
“……你身体有恙,将此佩常戴身边,定有益处。”
晋磊面上戴着几分笑容,像是伪装,却又不像,他将青玉司南佩放在孙月言手里,“收好它。”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有侍卫从背后的树丛里猛地钻了出来,他大约想借晋磊与孙小姐说话分心的时机杀入,却没想到晋磊不作声地回头,一刀就将他砍下了水去。
“公子——”孙小姐手里握着那青玉司南佩,她眼睁睁见着晋磊只身闯入人群,那身影一跃,蓦地飞出墙外。
在孙家院外的河堤上,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守在那里。晋磊一出来,抬眼便看到了他。
“哼。”晋磊冷哼一声。
与此同时,大批孙家的侍卫也冲了出来,他们不敢靠近,只远远在河堤周围围成了一圈。
那站在河堤上的人正是百里屠苏,他直瞪着晋磊,一副神情阴郁至极。
“放了他。”他说。
晋磊听了他的话,他慢慢抽出腰间的刀,操控着方兰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