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哪里还有对方的好印象呢?”曾宝岳点头答道:“这话是说得极对的。”东正阳继续道:“现在你对我略有了解,或许我在你的印象中会变得较能接受,只是我还不知道你。”说完用双目看着曾宝岳,曾宝岳暗道:“你的话即是要知道我的姓名诸情况,话虽含蓄,总是能让人听出来。我虽然知道你叫东正阳,却不好就这么告诉你我叫曾宝岳,邓先生叮嘱过我对复兴社的人不可以掉以轻心,谁知道你搞清楚之后会不会另有打算?”他的脑袋中将昨天晚上看到自己人审讯那左翼份子的事情想起来,默默念道:“我此时是羊入虎口,能叫你们少知道一些尽量少知道一些的好。”因此决定不说。
东正阳见他脸上犹豫一会立刻变得坚毅起来,知道他不会多说什么了,抿紧嘴唇静静的退到一边找张椅子坐下,曾宝岳另寻了一把椅子也坐了上去。过一会,复兴社分区书记贺子寒匆匆赶过来,东正阳站起来正要与他说话,还未开口,贺子寒一记耳光便抽到他脸上,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几下就露了老底,你干这长时间特务怎么还能站在这里?”东正阳受了他一耳光也不敢出声分辨,贺子寒虽然骂得难听,总归是自己把事情搞砸的,只好忍着不做声。
曾宝岳向来是知书达理的,知道最失人心的便是在人前责难自己属下,反到有点同情东正阳,对怒冲冲的贺子寒有点瞧他不起的心思,觉得此人为人做事粗鲁无理,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接受他的耳光。
贺子寒走到他面前将双手插入自己长裤的口袋里盯着看了半晌,开口问道:“这事如果穿帮了CC派的邓老板叫你如何应付?”曾宝岳几乎要笑出声来,他万没料到面前的汉子别的不问偏问这个。他先还以为会给自己两记耳光,然后抓着自己衣领穷凶极恶的询问自己知道些什么,万一搞得僵住了说不定还有一顿好揍等着自己去捱。憋住笑答道:“咬着牙齿等三天。”贺子寒一皱眉,思索了一会又问道:“这机器你们可究竟知道是做什么的?”曾宝岳想:“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不过你多半也不知道,看来邓先生说得不错,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是大家都不晓得的,复兴社的人既不明白可又还想从我口中套出那机器的作用,那么你们一定是在用歪心思了。方才那东正阳还说是我们偷他们的,这时候还不知道内里的详情是怎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所知道的便一概不能说了。三天以后邓先生抢我回去我便对他如实告知,请他来查你们有什么阴谋。”
当下摇摇头道:“不知道。”贺子寒把眼一瞪,甚是严肃的道:“不知道?那你来干什么?”冲旁的人喝道:“扣起来!”旁边收拾场子的几条汉子冲过来将曾宝岳手臂扭住,因有东正阳前车之鉴,这些人怕自己动手轻了叫贺子寒甩耳光,用力便有些大。曾宝岳只惊叫一声,手臂关节处咯的轻响了一下,顿时麻木了。他身上原就有伤,此时手臂又被扭脱臼,又痛又怕,脸色一变,神情显得有点呆滞。贺子寒本来的用意也只是叫人制住这青年,没料到手下动了真,他一看曾宝岳面色苍白双眼发直,知道情况不大妙,又不好在手下面前失威,干脆硬到底,喝道:“关进黑房,他几时知道了几时放出来。”那几个人也不管曾宝岳是否经得起,得了上峰的指使推着他便出去了。
东正阳见曾宝岳情况不对头,怕引起复兴社与CC派之间的误会,顾不得自己正遭贺子寒斥责,壮着胆子建议道:“贺书记,这人是CC派的,万一叫他们知道……”贺子寒横了他一眼吓得他又不敢说了。贺子寒哼道:“知道了又怎地?姓邓的叫这小子咬紧牙关等三天,可见他早料到我们会来这一手。在他心中我们是知道这机器秘密的,他派的是个真正的专家哪里谈得到怕穿帮?只能说明CC派的人屁也没弄出一个。姓邓的是在唬我,不给点颜色他看看老子以后怎么做事?”
东正阳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贺书记的话是对极的。不过我怕弟兄们下手时太过用心,原本只是想吓那小子一下的,若是搞残废了两边争执起来我们到底理亏。CC派一时半会在上面还有些实力,追究下来也不好因为一枚小小的卒子伤了自身元气。”
贺子寒本来就在为自己找台阶,听东正阳与自己搭梯子也乐得落台,闭目故作衡量貌,复又争开眼睛点点头道:“你说得有些道理,这件事着你去办。只是他今日在这里吃了亏,回去一定会叽叽歪歪。我虽不怕CC派的人,总是不想平空更多是非,你打发他走时弄得干净点,在面子上叫他回去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或是信也找不出咱们的什么茬子。等到蓝衣社一统天下之后连CC派的人老子也不放在眼里。”东正阳鞠了一躬应声道:“是,我这就去叮嘱一下。”
等到东正阳去看时,情况越发的不妙了。原来先的几个人把曾宝岳一直扭住双臂推到一间既潮且阴的小房里后又一人给他身上来了一脚,有些落脚点将原有的伤处又踢动了。东正阳粗通医术,仔细查看了一下,伤得不轻,连他腿上的骨伤也重又断开了,曾宝岳倒在地上已是昏迷不醒人事。东正阳在心里将那几个人骂到他们祖宗八代,责怪他们不会做事。这回打伤的可不是别人,乃是在政府阀系中鼎鼎大名的CC派青年,他到这里来时上面是有人做后台的,方才听这青年对贺子寒说什么“咬紧牙关等三天”,那么三天之后CC派不见他回去定有动作,到那时……。
东正阳心中一紧,面前的伤者可不是天把两天就能够恢复的,即便恢复了,他回去一说,CC派与复兴社的仇可就大了。他脸上一热,心里暗道:“一不做,二不休。”这想法刚一冒头自己便吓了一跳。
曾宝岳突的开口,咬牙切齿的道:“……三……天,……三……天……”脸上显出一股杀机,心中分明是已将复兴社恨透了。东正阳见他的模样当即下决心要妥善处理,知道这事自己还拿不了主意,起身去找贺子寒。
贺子寒刚回到自己办公室东正阳就跑过来了,俯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贺子寒脸色一变,怔怔的道:“伤这重么?”他现在的口气可不比之前那般硬了。东正阳郑重的点点头,贺子寒将眼珠一瞪,沉思片刻道:“最好不要做绝了,CC派的势力其实是大过我们的。我们目前只靠南京蒋先生宠幸方有这大排场,陈氏兄弟在他面前说一句话起码可以叫我贺某从此不得翻身,你们这些跟我的亲随日后若遭特务处欺压那也只好一个屁也不放。蓝衣社未拉开场面之际能少些对头尽量少些对头。”东正阳思量片刻道:“他身上的新伤旧伤不是三两天可以恢复的,这人目下恨我们入骨,不想办法除掉他定为后患,我看不如使个借刀杀人的方法把这责任推到别人身上。”贺子寒眼睛一亮,问道:“推到什么人的身上?”东正阳道:“这事不好乱推,说是左翼份子杀的CC派立刻就能知道是我们在搞鬼,须得找自己人干,把责任推到特务处的头上,这事才好叫CC派认为有可能。”贺子寒愣道:“你说仔细点。”东正阳道:“这人太年青,不会有什么仇家,也不会树政敌,因此不可以推到其它党派身上,推过去了,CC份子内的明白人是不信的,反而叫他们误以为我们胆大包天,一旦暗里调动自己的CC派力量给我们为难,日后的琐事可忙不过来。蓝衣社正在组建的工夫,哪里有精力去应付CC派这大的力量?只能说是我们自己人干的人家才会相信。但这事又不能与CC派结仇,我们还要做个公正的样子去给他们看。在复兴社内敢不听我们话的只有特务处的一帮人,我们把责任推到他们头上,到时一来可以叫特务处威信扫地;二来可以让贺书记有机会掌控他们。”
贺子寒边听边点头不止,说道:“但不知道你准备把这事推到特务处哪一个倒霉家伙的头上?”东正阳道:“这却需要找个理由了,也不能动他们最贴近的人,这些人手脚干净,上头也有人保。要找替罪羊还得在外围寻个不懂事的。”贺子寒轻轻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办。你先去找人帮那小子医护,能医得好是最好的,医不好便按你说的办。特务处的外围我尚能找到几个跑腿的,这事不要惊动姓陈的麻脸,老子这回要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国星在特务处混迹许多日子,一心想着日后能升官发财,先的那姓陈的麻脸组长升做特务处武汉站站长,他还以为自己能实现人生小小的跨越。自己虽然在处理斧头帮邹临同的任务上出过纰漏,但终究是邹临同难逃大劫,自己身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组长变成了陈站长,原先的位置便空了出来,李国星还痴想可以填这空缺,成日发白日梦。不料这位置叫陈站长给了别人,他心里一口恶气堵着出不来,做事也不大起劲了。陈站长猜到他肚子里有些怨气,新官上任之际他尚想在人前烧上几把火,别的各处都打理了,偏偏少了李国星的好处,也怕这人从此做事磨洋工坏自己大好前途,须得给他一点甜头亦或是专程给他打打气方好。找个空子把李国星邀到家里喝酒,酒过三巡话也多起来。李国星并非什么文雅之人,有些话儿他是当讲则讲,一拍桌子大声道:“陈站长,我跟你这多日子,跑腿的事也干过,大耳刮子我也受过。我是把你当我前途上的神仙供的,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也闯,现下一看,你老人家升官发财了却把一直跟随的手下丢到一边,以后你高高在上,我再想你提拔连面也见不到了。新任的组长自有他的一帮兄弟,我想出头不知道到等到何时何日了。”
陈站长正色道:“话怎么能这么说?有些事情你是不晓得,特务处是由戴处长亲自指控的,这里所有的人事调动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没他的批示我一个小小的分区站长能起到什么作用?”又压低嗓门道:“你可知道自己的不足吗?”
李国星一愣,心中暗自盘算身上的缺点,末了又一拍桌子大悟道:“哦!难道是我没有给戴处长送礼么?”陈站长噗的大笑起来,拍他肩膀道:“你给他送礼?你不怕丢性命么?我告诉你,原先有个江西站的副站长因那边的站长调走了空了个正职的位置,他私下里搞了五十两金条送到南京去活动。这年头五十两黄金算什么?穷人乐翻天富人不抬眼,南京那边做官的随便做点私活也有个百把两金条进帐。不料送过去之后让戴处长一个批文下来,你猜怎地?毙了。现下你晓得在他手下做事是搞不得人情的,你想升官,仔细做事便有你前途。有些关于戴处长的故事我现下转述与你,算是送你的良言。”
他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又道:“特务处得来不易,是戴处长一双空手硬生生打出来的。最先他做情报时手下无一兵一卒,也没有一文钱的经费,甚至连个正式的办公处也没有。他去搜集了情报,候在蒋先生汽车进出的地方,蒋先生来了,便一言不发的交上去走人。这事做多了,有些情报也有用处,蒋先生便拨他第一笔经费。不怕告诉你,只有一百几十块钱,且不是当面交的,而是托人转交,这中间转一道便让那人吞了一部分。后来戴处长做得有成绩了,得了蒋先生的重视,复兴社成立之初还缺少一个负责人的加入,这里的贺书记并其他几个人提了些名额上去,都被挡了回来,最后还是蒋先生自己提出一个人负责,这人就是戴处长。我说这多只是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历来的好汉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戴处长做到今天的地步吃了多少苦头没人知道,正因为如此他做事决不像平常的官那般投机取巧,他是看手下的成绩的。这回提上去的新组长你休要小看了他,他在云南一带跑了五、六年,各种应变能力具都高过旁人,连我也不敢小看他,你进特务处有多久?”
李国星算计了一下答道:“一年九个月罢。”陈站长道:“这就是了,你做好了这次的任务出些好的成绩给上面留些底子,这些底子不会做完了就跑了的,积少成多终有用处。”李国星叹道:“再在下面跑几年你老人家会不会调去别的地方?我总想上面有熟人认得自己心中要塌实许多。”陈站长道:“左右无人,我多告诉你一些事情。我在此起码要多待几年,因为戴处长回南京时与我交代了一件极重大的事,你可听过蓝衣社这名头么?”李国星愣道:“听见过,不是咱们自己的组织么?”陈站长道:“你哪里知道,这个组织是学的德意冲锋队和黑衫党。提这主意的便是这里的贺子寒与南京那边几个主脑。”
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将嘴巴凑到李国星耳朵上:“其用意是以蓝衣社的新组织取代国内现有的所有党派阀系。”说完又将头移开注视着李国星,李国星悟道:“是咱们自己人里有人想做独裁者,这人十有八、九是复兴社里有实力的人物。”想了一下拍桌子道:“只有社长才有这本钱,他搞蓝衣社是想自己做希特勒或墨索里尼,贺子寒这些人做的是希姆莱般的人物,戴处长一直是提防着他们的。”陈站长哈哈笑道:“复兴社社长要独裁,咱们便去帮他打江山,因为咱们的社长不是别人,正是当下中国政府领袖蒋中正先生,戴处长防的不是别人,却是搞蓝衣社的贺子寒这帮人。蒋先生手下若要有人做希姆莱式的人物也轮不到别人,戴处长就是首选。真让贺子寒这些人搞大了蓝衣社,他们便会架空蒋先生的力量,到时候别说咱们特务处,什么CC派的人也没地方跑了。”李国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重大的内幕,吃惊之下道:“我……我还以为……只是依附的蒋先生,不料复兴社的社长居然就是他。”陈站长一边夹些酒菜吃一边又道:“贺子寒他们向社长做蓝衣社的提案是极机密的,本来外面的人无从知晓,不料日本的一张报纸竟然把这个消息给捅了出来,又经转载,蓝衣社原本是秘密中的秘密,一下子变得小有名气,这里面文章可大了。”李国星猜测道:“是有人向日本人故意透漏这消息,好让蓝衣社无法正常运转。”
陈站长轻轻一拍桌子笑道:“你这人就这点好,提一点你便都明白了,所以我说你是有前途的,只是需要改一改急脾气。”李国星让他一捧,有些熏熏然,端起自己酒杯道:“陈站长,这杯是我敬你的,日后刀山火海你吩咐一声,李国星眉头也不皱一下。”
两个人仰头喝尽杯中酒,李国星又提起酒壶都给斟满,问道:“怎么把这重大的秘密告诉我?”陈站长道:“你是我一手提拔到特务处的,现下的新组长上任,虽有纪律压他,也怕他私下里对我使绊,你在他下面一边做事一边帮我盯住他。蓝衣社时下在复兴社内风头正劲,特务处也难说会有人糊里糊涂的被拉过去,我们的人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叫他们拉一个过去后果不堪设想。你且认真记住,复兴社社内有社,派系众多,除你方才听的蓝衣社以外,还有一个叫做力行社的所谓核心组织,以此核心组织做依附的革命同志会,在这个中国革命同志会之外的才叫做复兴社,复兴社之外又有一个忠义救国会。”李国星越听越糊涂,一边抓头皮一边说道:“岂有此理,这叫做什么复兴社?里里外外还有组织,老子现下到底是哪一个组织的?”陈站长呵呵笑道:“你哪个组织也不属,只属于特务处,其它什么这会那社的都是他妈的杂牌军,名声让那些人弄得响当当,做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