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龙做汉口的特务处负责人,日后就是我与查先生做通报。这些文件是社内的证明,签字的是戴处长。”
吴、查二人各自看了手中的文件,确是一般性的证明,并无其它。吴国桢道:“好,日后就请与查秘书交涉你们的事务,因为你已经是这里特务的负责人了,有些之前的情况我是否应该知会你一声?这些事属机密,以前只跟郑汉龙先生一人做交流。”陈组长笑道:“谢谢!不该我知道的我现下一定没听过,机密的事只有一件,昨天夜里戴处长亲自交代的停在武汉大学的机器,我依旧照先的计划保护郜先生。”查本木问道:“对了,久仰戴处长威名,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陈组长答道:“他已经回南京复命去了。”吴、查二人相视一眼心中都暗道:“复命?难道是受命而来的么?”吴国桢道:“这样?想不到他来去匆匆。复兴社现在可有斧头帮邹临同的音讯么?”陈组长道:“还没有,不过这个人我们不打算出面抓捕他,留给警察署去对付,他原本是要公审做交代的。”查本木心想:“公审做交代?看样子邹临同只不过是个替罪的羔羊,内里的事一百分是与复兴社有关。”问道:“与我日常交涉的还是那位李国星先生吗?”陈组长点头道:“依然是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方木匣递给查本木道:“小小礼物,本想前几日送与你的,却一直见不到先生的面,只好收藏到今天。”查本木暗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叫做以礼服人。”伸出手接过那木匣细细端详,大小不过一指来长,两指来宽,厚不过三指。想道:“什么样的礼物这小?”吴国桢亦是暗道:“这姓陈的好大胆,竟在我的面前行贿,却只送给老查一个人,不怕我告发他么?”
查本木打开一看,匣子里面是半截雪茄烟头,不知何意,怔怔的望着那陈组长。吴国桢见他脸上神色有异,知道礼物一定不俗,暗道:“什么东西能叫老查这惊诧的?”那陈组长笑道:“据说取雪茄二字的乃是大文豪徐志摩先生,意指吸食之后的烟灰洁白如雪。世上雪茄顶好的多是来自古巴,查先生吸的这种美国雪茄也算是上等货色,只不过取出时没有裁剪的刀具,顺口用牙齿咬掉后面的帽子使普通打火机点燃的,因这缘故我便没有送裁刀。”
查本木脸上一片茫然,将手中的木匣递给吴国桢看,吴国桢暗道:“这姓陈的是个十足的烟鬼。”原来抽吸雪茄不同于吸食普通香烟,普通香烟吸食之际都将烟雾吞入肺里享受快乐。雪茄则不然,它的烟雾是不吸入体内的,只是用口鼻品尝其中滋味。且吸食雪茄另有一套专用工具,比如削剪雪茄烟帽子的裁刀、点燃的火柴、辅助的美酒,称作三大附件。深知雪茄吸食之道的甚少忽视前二者,越是吸高档货色的越不肯少了这些东西,吴国桢自己就对这些极重视。那陈组长一说他便断定这人是吸食雪茄的高手,向来高手是瞧不起低手的,他专程送半截烟头估计就是讥讽查本木不懂三昧。不过也叫自己从好友脸上的表情猜出他对雪茄不甚了解,心中也为那半截烟头可惜,肚里发誓以后不会送他高档雪茄。
见查本木一脸的茫然,陈组长笑道:“那晚查先生与我联系后在我住处小憩片刻,多半是走得仓促,将烟头搁在桌子上没带去。地上又寻不见划过的火柴,猜到不会用马灯点烟,而只会用随身携带的打火机。”查本木恍然大悟,伸手在自己额上一拍道:“哦,你一说我才记起了。”那陈组长笑道:“我也如查先生一般喜欢一边吸食香烟一边看书,兴趣广了什么样的东西也看,有时看得入迷了还会叫人笑自己天真,查先生见多识广,知识渊博的人定是不会笑话我了。”查本木暗道:“这姓陈的话里有话,摆明了是叫自己不要与他计较那晚看见的两本书。那两本书是什么来着?《我的奋斗》,另一本是《墨索里尼自传》罢?怎么他对这两本册子这紧张?”嘴上答道:“我向来也是什么都会看的,不过看后便忘到一边,哈哈,请莫笑话我,只有《金瓶梅》这样的东西才能引得我兴趣记牢些场面。”陈组长嗤的笑起来告辞道:“过些日子我送套善本过来算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之一,请先生务必笑纳。”
查本木与吴国桢站起来送他出去,关了门后吴国桢道:“老查你与这姓陈的打的什么哑谜?”查本木叹口气道:“昨天早上我曾与你说过在他那里看见过的书目么?我还说有些疑心他们有什么内幕,看来我是猜得不错的。”吴国桢经他一提醒也想起来他是说过这么一回事,自己还劝他少理会这些东西,这会儿看来查本木昨天说的话怕是有些道理的,难道国内真会有人去学德国或是意大利的独裁者么?这般看来,连CC派的势力日后或许也要让人吃掉,更不用说CC派之外的小阀系或其它党派了。沉吟片刻道:“这还只是猜测,也不好胡乱张扬,搞得不好如斧头帮邹临同那样身败名裂就惨了;有机会向CC派的份子透个口风叫他们去查,这种事往上走就是蒋先生也不答应,他自己就一向不喜欢别人与他争天下,一巴掌压下来管他什么复兴社来头这大那大,照样能压扁的。”查本木点头道:“我再去武汉大学时便找些CC派的份子透些口风给他们听。”吴国桢道:“好罢,等这实验完了你去祝贺时再说罢。”
再说斧头帮帮主邹临同,见那电磁专家已经死透了,这才千辛万苦的扛他尸体到没人的地方胡乱挖坑埋进去,堆好最后一捧黄土后站在坟前暗道:“这回又是无恶不作的斧头帮主与你善后,你泉下有点儿良心便保佑我后面平平安安。”思绪了半天,觉得武汉这里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地了,念及情深处,还是觉得自己故乡要好得多,打算回去云贵一方继承家业在山林中当个马帮的赶骡汉。因为是在江北的汉口,还要找机会寻艘小船渡过长江去对面的武昌,再一步步的千山万水走回去。想起在两湖地区这多年打拼不易,一旦要放弃,心中便是一痛。叹息良久将双手一拍自言自语的道:“去他妈的,钻山林总好过掉脑袋,该享用的都享用过了还有什么好说?”一跺脚,转身走了。
他也不敢去江边码头坐渡江的汽轮,怕被便衣的探子认出,只敢顺着江边找些僻静的去出寻些打鱼的人家。找了一日,在上游荒僻处找到一艘小船,只一个老汉靠抓些小鱼小虾过活。邹临同一日未进食,饿得难耐,从钱夹里甩出一张钞票给那老汉命他将储藏的食物统统交出。那老汉见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却又给不少的饭钱,笑逐颜开的搬了些腌渍的鱼干给他吃。邹临同一向吃的大米白面,吃这腌得硬邦邦的鱼干尚属初次,一口利齿咬得又酸又痛,唇上并让鱼刺扎了几个口子,半天只吃了小块,气烘烘的将剩下的大半块鱼干往地上一扔骂道:“入你奶奶的,连你也欺负我。”那老汉见他发怒,连忙拾起那鱼干拍打干净又递过来道:“这东西虽然硬了点,我老汉也咬了几十年,不是什么美味,却着它的恩典养我到这把岁数,想开点这物尚算是我们的恩人呢。”邹临同一把抢过那“恩人”在手上绞来绞去的道:“你看,有这样的恩人么?我绞洗脸的的毛巾也容易过它,咬它下肚之后还不知道肠胃作何打算?若是一生气从下面原物奉出到不如干脆吞些石子还可以免去牙痛。”
那老汉见他要吃人的模样,搞不好会将自身化做美味,摇摇手笑道:“你嫌它硬了我用火给你烤一烤,再么煮成汤。”邹临同挥手道:“不早说?这就快些弄,我累了借个地方休息一下,你弄好了叫我一声。”那老汉笑脸答道:“怕是睡觉的地方也叫你先生失望,我一向是住这小舟上的,里面又杂又乱,铺盖上怕有跳蚤扰你好梦又要骂人。”邹临同道:“连这硬邦邦的东西我也咬过还怕你铺盖杂乱么?”迈脚跳上那小舟进去船舱,里面的甲板上堆了一堆黑糊糊的东西。邹临同一脚将之拨开问道:“你的铺盖呢?怎么什么也没有?”那老汉在外面向里一看叫道:“那不在你脚边么?”邹临同用脚又踢了那堆黑糊糊的物什一下道:“就是这个?”那老汉笑道:“是它。”邹临同伸手将之拧起,本想寻两只被角儿好拿,找了一圈不禁又叫道:“这是个什么怪东西?被角儿也没有。”那老汉道:“这是我的棉衣,白天冷时穿在身上,晚上冷了做被子,先生你轻些儿捏放,手重了扯下一支袖子我连补的也没有。”邹临同气急败坏的道:“你这把年纪怎地不去偷一次抢一次?若是年轻时做些没本钱的买卖老了也不至这样穷困。”那老汉又摇手笑道:“不瞒你说,我老汉年轻时做的金钱帮老大,得罪的人多了在江湖上混不下去跑到这里一窝几十年。我常告戒相熟的渔工,人这辈子最要不得的就是作恶多端,老了连个相互看守的人也没有,到现在一看,只几片硬邦邦的生鱼干是老天特意叫我吃得长久的。”
邹临同越听心中越不是滋味,暗道:“好似在说我一般,也这样得罪人作恶多端,也一样要去山林中钻一辈子,他奶奶的难道老子到老了也如这什么金钱帮几十年前的老大一般咬腌渍的生骡肉么?”心中一酸,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那老汉见他失声痛哭到大出意料之外,有心相劝,苦于不知道其垂泪原因,若是因为生鱼干亦或黑糊糊的大衣还是棉被不习惯而哭,自己就劝也没用,只好摇摇头走开,任邹临同一人在舱内伤心。
邹临同哭了一会哭累了,连泪水也不擦便倒在船板上呼呼睡去,却发了个美梦,梦见自己又得着了一部时光机器返回大屠杀那晚,自己带了几千手下围住那些真凶手把手的的抓到警察局请功。几十万市民将他簇拥到高处抛洒鲜花,武汉市市长吴国桢面含笑意给他胸前授勋,并诚意请他担任警察局长一职。言毕双手执出一方大印请之听封。邹临同端正领取,拿到手上看那方大印,却是一只破了口的瓷碗,中盛几块撕碎的干鱼片,那干鱼片上突的生出几枚利刺扎到他唇上,不禁一惊,手脚缩时梦已经醒了。面前那老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煮鱼干片正瞪着他看。邹临同一骨碌坐起来喝道:“你看我做甚?”那老汉道:“我叫你起来吃东西,你嘴里叽哩咕噜的答谢市长盛情。我猜你正在做美梦,想偷看一下你面上的贪婪表情。”邹临同大声喝道:“这可看够了罢?”那老汉道:“原来人贪婪时面孔这么可憎,怪不得我落到这样下场,没要我性命便说明我当年还略有点人味。”邹临同一怔,点点头道:“你活了几十年,今天到是让我点醒了你。”那老汉点头道:“没错。”将碗递给他道:“虽然不合你胃口,总是比先要软些,将就吃一点吧。”又坐到他对面点了一支枯干的芦苇杆儿咬在口中慢慢吸食,面现沉思状。
邹临同喝了一口鱼汤,又苦又涩,且有一股难闻的怪味。捏着自己鼻子硬灌了一口又咬了半枚撕碎的鱼干,那鱼块经水一煮的确软了许多,吃到嘴里已不似先的那般又硬又韧了。腹中略有暖意,精神顿时一振,说道:“老头,你想些什么?看你面上表情到像是在做诗。”那老汉不可置否的喔了一声,并未回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道:“年轻人,或许几十年就是老天叫我在这里等你来点醒我的。当年我没命介逃到这江边就死也不肯再过去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邹临同道:“多半你的仇家就在对面。”那老汉笑道:“是啊,这仇家与我青梅竹马,我出去做金钱帮大哥吃喝嫖赌什么都来,偏偏将她忘得一干二净,末了无路可逃时这大的天地我只一命的往这里来。我知道天下只她一人或肯收留我,逃啊逃的在这水边觉着实在没脸去求她,又不肯再离开她一步,便隐姓埋名窝她家对面数十年。现下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这便要过江去看看,看完便去对面的宝通寺出家。我欠人太多了,日后求佛爷保佑她大富大贵。”
邹临同笑道:“你这是放的马后炮。你跑到这里时便去求她宽恕,她虽会发些脾气,终归是要和你睡到一起的,现在去假惺惺的念什么经让她知道了定会在心里骂你假做。你看看我,我要过去长江便回自己老家,那里有个邻村的小妹是自小许配我的,老子一回去便去找她,也不求她原谅,先睡了再说。女人叫人睡了这便老老实实跟你一世了。”那老汉哼了一声道:“你能这般想还以为老天会让你回去么?”邹临同放下碗说道:“这样罢,我们打个赌,我们一同过江,你见了自己老相好后去做和尚,我依旧回去找我的旧人,两年之后我带她来你庙里烧一柱香,你看见这柱香时便在大雄宝殿里脱下僧衣还俗。我若输了,过两年便来做你徒弟。”那老汉笑道:“两年后你不来我也拿你没法,这个赌不公平。”邹临同道:“怎地不公平?两年后我不来便说明我娶不到那小妹,这就是我输的证明,不来做你徒弟你大可念什么经咒我不得好死。”那老汉将手中的芦苇杆磕去火灰笑道:“你到当真了,我也不会做那缺德的事,你输了不来我只明白你是个没什么信用的小人好了。”邹临同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老子到时候预先在外面多找几个妓女候你还俗。”
吃过鱼汤,那老汉将小舟略作清扫,把一众杂物全部抛到江水里,只留一舟、一橹。因为江面浪大,小舟夜里不好渡,只能在白日浪小时过去。渡到一半已是江心,从下游开过一只缉私的汽艇,上面的人用话筒喊道:“那只小船停住了,这里要搜查。”邹临同吓了一大跳,对那老汉悄声道:“不要停,只管划。”那老汉将橹往船板上一抛气呼呼的道:“不看见过来的是汽船么?我这大把年纪你叫我同这洋机器赛跑?”邹临同见那汽船越来越近,在小船内寻了一番,指望能够寻到一把灰土或是黄泥也好涂在面上遮掩,无奈方才那老汉一心求佛,已舍却了一应的家当,别说灰土黄泥,舟上连臭虫也找不到一只。
邹临同仰头长叹,暗道:“叫这前任金钱帮老帮主说中了,看样子我过不了这长江。”
那缉私的汽船靠过来,上面有人大声喝问道:“你做什么?”那老汉仰头答道:“长官,我这是要过江。”汽船上那人又喝问道:“船舱里有些什么?”那老汉答道:“并无其他东西,只一个客人说要随我同行。”那人道:“客人?长的什么样子?”那老汉道:“长什么样子?也就是一张脸上生了鼻子眼睛,喏喏,与我是一个模样。”那人哈哈笑道:“你这老家伙还挺会说些笑话,叫你儿子出来问话罢。”邹临同一愣,心想:“怎么以为我是这老东西的儿子?”那老汉亦笑道:“不瞒长官,他得了风寒,方才到汉口请医生打过洋针剂,现下正在里面躲江上的冷风,长官能不能屈些尊架到里面看看?”那人犹豫了一下道:“既是有病,就快些回去吧。这几日市里在通缉一个叫邹临同的斧头帮人物,大约二十七、八岁,生得到有些英俊,老家伙你若看见这模样的人千万小心,他前两日带手下杀了千把条人命。”另一人道:“老郑,不要与他浪费时间了,还有那多的水路要搜呢。”那老郑道:“好罢,我们走。”
待那艘缉私的汽艇开远了,邹临同在船舱里面问道:“喂,老家伙,方才可多谢你了。”那老汉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方才他们要找的斧头帮邹临同?”邹临同正色道:“如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