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伤脑筋时,门外曾庆仪又在教训人:“老三!怎地才过来?你也不用再去看了,反正他也听不进去,因为你的宝贝肚子里又多添了一个人,这样一来大家不免要在他心里挤一挤空些位置。我老人家是不怕的,反正再过几年我这位置一准儿是会空出来,你大概又可以松一口气了。”曾阕章连声道:“爷爷,您别发火,阿贵找到我时我正在开会,讨论的又是江边堤防的事所以来晚了。但我一开完会就立刻跑过来并不曾耽搁片刻。”曾庆仪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曾阕章又轻声道:“妈,宝岳还好吧?”郭守敬道:“没大碍,你进去陪他说说话罢。”曾阕章应了一声便从门外踏步进来了,曾宝岳见自己父亲跑得满头大汗,心下愧疚万分,叫道:“爸爸!”曾阕章从口袋里掏了块手帕一边在自己额上擦汗一边仔细看了儿子的伤势,看完了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前温言道:“宝岳,现在还痛的么?”曾宝岳答道:“不痛了,只是需要多躺几天,学校的功课要耽搁些了。”曾阕章见儿子表现尚好,放下一颗心,说道:“老爷会替你向学校请假的,你躺在这里不要乱动,我晚上下班了过来陪你。”曾宝岳道:“爸爸,你只管去做堤防的事吧,不要再叫大水冲进来了。我知道老爷因为妈妈是叫那场大水冲走的所以只敢对你哼一声,换作三年前的脾气定是要数落半天。”曾阕章叫儿子揭起心中的伤痛,脸上苦笑一下道:“唉!我到是希望他能像从前那般数落我,自从你妈去了之后他对我可要客气了许多反叫我不能适应。”曾宝岳见他面上表情痛苦,转而笑着安慰他道:“爸爸,告诉你个有趣的故事,我见到有个青年懂得骑脚踏车,但是并不像普通人那样骑,还会翘起一只前轮,可以叫脚踏车像兔子那样蹦跳,最精彩的是他竟然可以背过身子骑车。”曾阕章笑着在他额上轻轻弹了一指道:“因此你就学人家的样子,不想摔成这样。我猜你奶奶定会不许你再做运动,但老爷肯定又在中间打岔了是不是?”曾宝岳笑道:“爸爸你到像亲眼看见的一般。”曾阕章又问道:“刚才老爷在外面说你肚子里又多了一个人,说得痛心欲绝的样子,难道是个女孩子么?”曾宝岳心想:“不知道我昏迷的时候说过些什么,但一定是与傅莉有关的,这件事看样子从今天起便会传扬开去,以后怎么见人?”嘴里答道:“啊哟,爸爸,我身上又痛起来了,又痛起来了。”吐出一口气诈作晕死过去,曾阕章知道他是在假做,但见他不好意思说也不追问,站起身道:“你只记着心里给老爷多腾出些空位,因为他最痛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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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又一个真相
武汉三镇的时间又莫名其妙的晚了外地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可耽搁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各种损失不计其数,由于这原因,工商各界人士近几千人涌到市政府要求给予解释;说是解释,实是要求给予关照。众人受不起无来由的亏损,希望市府在税收方面削减一、二。人多时力量并胆子也大,一起闹轰轰的吵个不休。吴国桢这次不好亲自出面了,请了个发言人将上次郜万状写的发言稿复述一遍以求能平息事态,那发言人也有些小聪明,并不照直了去念第一次的稿子,中间略作小改,字面上显得是另一篇官样文章,内里仍是原来的意思。那稿子大意如下:
譬如天灾无常,世事亦有难料时。时间延续导致本市损失巨大,望同上下一心渡越难关。君子慧明皆因善处世理,本府诚意接纳各方意见,汇同各界同人商讨对策。然在未出台合适之对策前有请市民尽速自救以减少个人损失。自一次异像发生以来,本市高层特意拜访相关学术人咨询,据某专业人士推测,如同巨风、地震、海啸等灾害一般,时光的延续、停止、返前现象亦属万物运行中偶现之正常情况。欧洲学者爱因斯坦君亦因此做过专著《相对论》,只是在本市缘何如此密集的出现此种情况尚需时日调查。但凡事皆有始有终,各界同人亦不必担心此类事件源源不断,本府已会同科学份子征对此事专门商议对策,特请本室市民给予时间以做谋划。
外面诸人并不十分买市政府发言人的帐,依然停在原地吵闹。吴国桢在办公室里召集了几十个手下开密谋会议,只是这个会议开得叫他有些堵心,因为内里的情况除去秘书查本木以外只他一个人是清楚的。召集人手开会密谋,谋些什么?吴国桢是没有一点底的,只看看手下里谁有本事可以平息外面的吵闹者。可惜的是这些手下关乎时间的课题没有谁有过亲临的经验,亦不知道该如何去防备,就是武汉最常见惯的大洪水也比这种时间的科学要来得好对付,所以一个个用手抓着头皮低首不语,心里皆暗道:“不知者不罪,叫市长多骂两声‘饭桶’也好过强伸头。”吴国桢何尝不知道他们正想些什么?自己双手虽然没往头上抓,肚腹里却已经挠了无数遍了。查本木那边不知道查的结果如何?早点来做报告自己也能稳住阵脚。他自己为人甚是谨慎,对第二次异像的出现早在心里藏了个问号,因为第一次事件过后便去向郜万状咨询过,郜万状是个稳重的人,那次无意中开启了机器叫武汉三镇的时间晚过外地数小时所造成的损失是惊人的,所谓不知者不罪,若是知道了还要去动就大有可疑之处了。以郜万状的为人定不会擅自再开动机器,更何况双方还约定了时间和暗号,这次连暗号也未发过来,除非这个异像不是郜万状搞出来的,难道……?难道什么?吴国桢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一帮人正在伤脑筋,外面有人进来通报,说是武汉市证券、保险两协会主席汪国全、李久民拜访,吴国桢顿时在心里叫苦连天。原来这二人在汉商中最有名气,尤其是那个李久民乃是汉商保险协会的一把手,武汉市历年仲夏都有洪水爆发,市内保险公司因洪水向市民提供赔偿额度几为市政救灾拨款的三分之二强,平素里便少有人敢去惊动他的大架,若是他一出动,天大的事情也这好用脑壳去顶。今番的事情他是最有说话的由头了,因这数次事故最后到底都是由各大保险公司去向受损的商民赔付,数额之巨连数也不用去数便能想象得到。吴国桢听说他来了,连声对通报者道:“快快有请!”话音刚落,从门外并肩踱入两个人,一胖一瘦,或高或矮。那又胖又矮的便是李久民,高瘦的是证券主席汪国全,两人皆是穿的西装。
那二人一进来,见到数十人正在开会,亦不敢过份乱了章法,汪国全立在门口向里面微鞠一躬道:“原来正在开会,我们是否有些打扰?”李久民故意道:“若是无关此事风波的会议我们便只好知趣的退下了。”吴国桢连忙从位子上站起迎过来道:“二位大架光临鄙室荣幸之至,不瞒二位,这数次风波真让市府的人抓破脑袋,我们正在为此谋划策略。”伸手与那二人相握,后面的几十个与会者亦是纷纷致意示好。
李久民道:“说来惭愧,微末小商力不能顶天,小几次没头没脑的风波下来搞得市内各保险公司要赔光老底,那边厢还有个笑话,却是做人寿保险的保到今天上午十二点正;那受保的人已七十有二正待躺在床上善终,偏偏记挂这笔保费,想尽千方百计要到十二点之前死过去,离开十二点还差着一分钟那老者便要欢天喜地的见上帝,谁知道一眨眼便是一点差一分。他家里的人去与保险公司交代时一边说是死在十二点之前,因此算是在保期之内,应该赔付;保险公司那边却说是死在十二点之后,过了保期,不应赔付。两下里各持一词争执不休。”
吴国桢听他话中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也不敢去笑,一边往里请一边说道:“这些事休说保险业界,证券业更不用说了,汪主席这边的损失只怕也是大得要人吐血了。”他说的属实,汪国全受他这一语心里酸了两下叹息道:“这事不搞个水落石出武汉一地的商业活动将要被迫停止,我们这里有本市数十家大公司联名的请愿书。汉商协会宗保全先生原本要来,被我们劝住了,他若来了便无商量的余地,反而是我们两个跑跑腿可以更加灵活些。”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愿书递与吴国桢,上面写道:
汉商下协证券、保险两会诸相关同人特请市府查清本市时间延误原因。
市民生活立足于商业往来,此一途受损,本市财政诸方面多有牵扯,小以损民,大至误一地经济发展。商民失小利或不足惜,劳民以众则可谓也。观本市历次洪水之余患,莫不因受灾之众导致饥民成盗。有识之士应不使我市于洪患之外再添灾害,当设法查清、防治。全市汉商并证券、保险二会将一力助阵,特此推举证券、保险两协会主席:汪国全、李久民与市府共谋大事。
签名:汉商协会主席 宗保全
吴国桢看完请愿书不禁大吃一惊,他的原意是只有汪国全和李久民代表的两个协会,不料请愿书上签名的却是汉商协会的宗保全。这个宗保全可要比汪国全和李久民更加厉害,西历一九三一年日本军队在中国搞了个“九。一八事变”,时值武汉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洪水刚刚退却月余,市民生活物质奇缺,日本货原本可以大举上市,那宗保全一声令下,全市汉商誓不售日货,硬生生的将东洋产品赶出武汉三镇。吴国桢知道能惊动他老先生大架的事不会太多,若非是关乎家国命运生死存亡的他宗保全亦不会多发半字言论,此番人虽没来,却做了请愿书的签字者,那已是与亲临无甚分别了。当下已能猜到汉商各界损失之巨是能叫自己变做炼金的巫士也赔不起的。好在请愿书上的话说得十分的活络,旨在查清防治,并不曾蛮不讲理的要自己赔这赔那,真这般,只好一头跳入滔滔的长江了。
看了多时,吴国桢惨笑一声,将请愿书展与同僚观看,说道:“诸位,商民便是大家的衣食父母,这些日子怪事连连,父母损失巨大,大家搞不出结果便去武汉关边的码头上排队儿往下跳罢。”汪国全与李久民相对使了个眼色,李久民甚是神秘的对吴国桢道:“市长,请借个僻静的地方说话。”吴国桢一愣,向旁的一个侧门里请道:“这边好说话,这边请。”李久民先推门进去了,汪国全却没跟进去,留在外面与其他人把话。吴国桢心知有异,跟在李久民身后进那小房间,回身将门掩上。这小房间本就是安排谋划要紧的处所,周围设置得极为严密。李久民四下打量了一下回过头笑道:“市长,做生意的讲究熟人朋友越多越好,这点你可同意?”吴国桢暗道:“怎么谈起心得来了?难道我还不知道这些么?”点点头道:“正是,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们身在官场缘何不是这般呢?”又指了指房里的沙发道:“请坐。”李久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将二郎腿也翘起来,哪里一副遭灾的样子?吴国桢更加惊诧了,也坐在他旁边静候下文。李久民继续道:“不久前我便会到一个朋友,是在国防部做事的。市长也请不要问这朋友是什么人了,但有一次与他通文书时却在信里发了些不明就里的牢骚,原来国防部里有一笔不小的款子是认在本市的财政预算里的。当下中日关系紧张,陆军也要钱,海军也要钱,他以为是有些人不顾国家安危搞小金库中饱私囊。我先也是吃惊,本市市长的人品我一向知道,断不会为小利而弃大义,内里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惜乎又不好查访市政的开支项目,一直是凭着信念相信你老哥的。”他说了半截便不再直呼吴国桢市长头衔,改作老哥二字显得十分亲近。吴国桢听他说话也有些感动,答道:“愧受这二字了。”李久民接下道:“前些时还有个远房的侄子住到汉口,稀里糊涂加入一个叫做复兴社的组织。”吴国桢一听复兴社三个字,心中一动,暗道:“怕是知道了些什么。”果然只听李久民道:“我先以为是做的黑道,有损自己头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他先教训一顿关在家中反省。我的宅子连普通的贼偷儿也进不去,那晚叫复兴社的特务高来低去闯了好几趟,末了在我床头留了张字条令我少管闲事。后几日出了那事,这侄子带个人躲到我家里打搅了数餐,内人气他不过,背地里在侄子面前黑面数落过几次。好在我那侄子还算厚道孝顺,不忍隐瞒,偷偷说了些事情我听,这才知道是复兴社的特务受了国防部的指使在策应我市科学份子搞什么机器十分的厉害。这种机密大事我本不该知道,若是泄露了,连带我的侄子都跑不了要被人灭口。市长,我只关心一件事,这种科学可会这么一直闷声不响的继续下去?”
吴国桢听他说完,猜到李久民定然是已经全部明了的,他虽然没直说自己也参与此事,那多半是给自己留些面子。沉默良久,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雪茄烟放在鼻子下嗅来嗅去。李久民知道他在动心思,并不打扰,换作他静候下文了。过了不一会吴国桢道:“你方才所说的或许有一定道理,天下事情有许多不是你我之辈可以细探究竟的。或者世上便有这么一群人在弄些古怪的东西,那只好由他们去了。听你的消息,干这些事的到像是些有识之士,既是有识之士,做事定会有分寸。我上次便就这类异事去请教过专业人士,大家对这种事情单就认识方面达成共识。此次异像发生过后我已经派人去咨询,想必应该有结果了罢?”
这番官样文章又做得十分地道,中间从不肯定李久民的话便是在掩护那科学,又给了他一个定心丸,因语言中透露了一帮“有识之士”,“既是有识之士,做事定会有分寸”,且已经派人为这次异像去做咨询,不论做咨询的是否那古怪科学中人,总是要与他们报些警报;或是科学中出了什么差错?许是步骤颠倒了?总是有个交代。李久民见惯场面的人,有些话中不好直露的消息他听到耳朵里做到心中有数便可。也亏了吴国桢怀了些善念,并未空口胡说,只是在语言中打哑谜。若是一副官老爷的架势干打哈哈说的尽是不着边际的话,李久民定会拂袖而去,他一走不打紧,这边的市长官位便不保了。
李久民听完吴国桢的话心中顿时雪亮,起身告辞道:“这就好,结果出来时请市长好生安顿民情便是,我这就告辞回去了。”吴国桢亦起身送客道:“如此,也好。”正要开门时李久民又道:“市长,你可认得复兴社的份子么?”吴国桢一愣,记起他先说过关于他侄子的故事,当即明白他是想请自己不要向外说起这事,答道:“复兴社?不,从不认识,也不想结交。”李久民甚是感激的点点头先伸出手将门拉开请他先行。
外面的人仍在说话,汪国全口才颇好,他又是证券业的主席,于时局是极为关心的,趁着此时机东一句西一句的在众市政干部口中套些消息。见到吴、李二人出来,汪国全停住口起身迎上去道:“市长,久民兄,可谈得顺畅?”李久民淡淡一笑答道:“还好,还好。”吴国桢亦道:“亏得市民态度明智,我是非常感激的。”李久民回身对吴国桢道:“市长,天色不早,我们便回去了,只是那请愿书还请费些心机。”吴国桢点头道:“这是自然的。”亲自送两个人出来。市府门外涌着几千人的请愿者一见这几个头面人物出来了,发声欢呼。汪国全与李久民、吴国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