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等人逐渐接近巫妖学徒之时,一直沉默的迈尔斯终于有所动静。
“人类,果然不值得信任。”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骨杖在地上敲了敲,原本停在原地轻轻摇摆的藤蔓就像撒了欢的猎犬般,一下子就甩了出去,直直的抽向卡斯特的同伴,不过被早有戒备的卡斯特等人一一挡下,但也相当于被迅速生长的藤蔓绊住手脚,不能直接对巫妖发起突袭。
不过卡斯特他们基本上都有着白阶上位,即相当于火酒中仅次于罗杰,多拿一档的好手,再加上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几个来回就维持住了局面,不再手忙脚乱。
“嘿,我说你”
听到巫妖学徒沙哑的嗓音,一直维持着绅士风度的玛其法就算了,兹罗拉也只是撇了撇嘴,只有怀鲁塔安嚷嚷起来
“什么叫人类不值得信任啊,人类不值得,那人类转化的亡灵就行呗。”
玛其法嘴角扯动,轻轻笑了笑,心中对于这个雇来的所谓“佣兵新星”不禁感到几分可怜,本来就因为平民的出身难以得到向上攀登的资本,好不容易靠搏命闯出了名气,有个人样儿,但是言行举止中透露出来的仍旧是改不掉的土味儿,倒是那个被他顶掉的兹罗拉,玛其法微不可见的瞥了眼抱臂嗤笑的剑士,心中暗自点了点头,而且拉拢起来也应该比较听话。
妮拉扯了扯怀鲁塔安的衣服,似乎是觉得争论这种无用话题的哥哥未免有些丢人,只有迈尔斯,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了眼仍旧像是烦人的野鸟一样吵个不停的怀鲁塔安,不过也没有多做些什么。
然后局面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就连怀鲁塔安也感受到了这气氛而悻悻的闭上了嘴,只有利刃砍在坚韧的藤蔓上发出的轻响,啊,玛其法转过头,赢了上邓普斯那阴沉的目光,还有这位意志顽强的团长,明明自己的部下都已经绝望的放下了徒劳的抵抗,却还能露出这种被猎人逼到绝境中的猛兽一样的眼神。
玛其法不禁感到一丝惋惜,他对这位团长还是很看好的,如果不是选中了火酒作为这次任务的执行者,他还想把邓普斯招揽回去作为宅邸的外护卫,对于一个佣兵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职位了,如果他能够在家族的支持下突破赤铜上位,那让他作为护卫长也不是不可以的。
至于白银,玛其法倒是想都没想过,开什么玩笑,整个赫斯提阿家族才只有三个白银阶位,在近十年之内突破的则更是只有三十四岁的家主长子齐威克少爷一个人,这还是在家族内部大量的资源倾斜和少爷本身的超绝天赋下才能幸运成功,更不要提少爷还是在那个号称“绞肉机”的战场上足足磨砺了三年才找到突破的契机。
白银的道路,是那么好寻找的吗,赤白金三色分级自从上古盟约签订之后人尽皆知,包括依力克,包括十七国联盟,包括整个安伦岱尔大陆,如果你有心就会发现所有的势力都在不断树立一个个传奇人物,去宣传去鼓吹他们的传奇事迹,这不光是打响自己的名声,也是在鼓舞人们不断向上攀爬,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每年赤铜突破白银,白银突破黄金的人数呢。
虽然自己并不走这种追求力量的道路,但是作为已经服侍了赫斯提阿家族十数代的仆从家族,拉齐卡家族的继承人,那些常人一辈子都不能可能听说的秘闻对玛其法只不过是从小便听惯了的常识,他比那些已经扬名一方的赤铜们更清楚,更清楚他们接下来是如何的艰难。
何况他也不是没有亲眼目睹过那些赤铜上位卡在这一步至死都不得迈出的惨状,斗志一天天消磨,颓然而亡,而那也不是别人,正是拉齐卡家族第十二代家主,他的祖父。
安伦岱尔大陆南方地区整体实力是要低于北方的,十七国联盟的领地虽然几乎就等于整个大陆南境的全部人类领地,但不要提因鲁塔,德威特纳,波鲁兹等公认的强国,就是跟切纳弗拉那种普通的大王国相比,虽然领地面积远大于它们,但高端战力却是相差无几的,也就是广大的中低端战力才能压其一头。
但是因为与亡灵境接壤的特殊地理位置,所以哪怕是德威特纳这种侵略性极强的国家也对十七国联盟相当友善,那位金焰的神裔皇帝甚至明确表示扶持对于十七国联盟的贸易,导致波鲁兹一些国家的商人除了冒着吊死的风险直接从德威特纳走私以外还有转道南方联盟这一途径,虽然路途遥远但是仍能赚个盆钵满盈。
而德威特纳此举当然不是为了做慈善,有“反正等亡灵打过来那些东西还是我的”这种心理而对南方联盟友善的国家也不在少数,扶持十七国联盟既能为自己挡亡灵的枪,又能在事后高喊着为了人类的荣耀“收复失地”。
托这种仿佛替死鬼一样地位的福,新成立的十七国联盟短短不过二十几年就呈现一种高度的繁荣,这种爆发式的繁荣蒙蔽了南方联盟各国上层的双眼,他们自以为自己可以利用这大好机会一举赶上北方诸国千百年的积累,但是却没有发现整个国家在这种畸形繁荣下已经被怀有异样心思的蛀虫们啃食的千疮百孔。
各个教会,走私商人,为了钱什么都做的佣兵,寻找新祭品的邪教徒,杀手,神秘的巫师,流浪的罪犯,各国的探子,甚至还有一些不常见的异族人,纷纷聚集到这个愈来愈大的漩涡中,而十七国联盟自己早已从掌控局势的棋手被拽进了棋盘仍不自知,一如往前对他们听之任之。
但即使是这样,十七国联盟的中坚实力成长仍旧极为缓慢,近十年来每个国家突破白银阶位的人不过数十人,至于黄金阶位更是屈指可数,这并不能说是南境人天赋上就比北境弱,玛其法叹了口气,只是南境积弱已久,即使短时间繁荣起来,但是各方面的积累都差的太远。
所以,大人才会不惜和这些亡灵打交道啊,想到这里,管家也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其实一开始并不同意大人的这个选择的,不死者并不像他们外表看起来的那般可欺,相反这种生活在死亡与黑暗之中的存在极为狡诈与狠毒,但是既然大人选择了与他们暂时合作,那玛其法作为一个管家,自然要选择相信自家主人的判断,相信以主人的能力可以驾驭这些狡诈的不死者。
不过,现在看来,玛其法把视线投向了沉默的巫妖学徒,宽大的黑色长袍之下只有两点灵魂之火在幽幽的闪烁着,在逐渐缩小的血藤圈和不断逼近的佣兵们映衬之下显得无比单薄与凄凉,与管家印象中那阴狠冷厉的不死者截然相反,至少,这次可以说是家主的胜利,玛其法这样想到,虽然他心中仍旧对这些冷冰冰的生物抱有极高的提防之心,但是却也不禁放松了几分。
据说死亡之力会缓慢的侵蚀理智,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多数的高等死灵生物会经常沉眠的原因,难道真的如此,玛其法思维开始发散起来,但很快又被拽回了现实。
“足够了。”
一直在观察事态的怀鲁塔安不见往日的轻佻模样,皱着眉头轻轻地说了一句
还没等一旁的兹罗拉反问他这句话的意思,桀骜的佣兵表情就已经停滞,因为在他说出口之前,场上的局势瞬间逆转!
几乎就是怀鲁塔安话音刚定,余音未尽之时,剧烈的爆炸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已经绝望,几乎心死的火酒几人都清醒了几分,那并不是火药硝石产生的爆炸,而是一种更沉闷,更为血腥的爆炸!
血肉像是十月份在维纳布利咆哮的暴雪一般席卷了甬道,赤红色带着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死灵法师身前装备精良的卡斯特等人早已不见踪影,若要硬是说的话,倒也不算是完全不见踪影,毕竟谁都想得到,巫妖学徒身前的那几滩还未完全失去人性,发出嗤嗤声的不明物体就是那几位强大的佣兵。
而离得近些的邓普斯等人虽然有着血藤圈的阻挡,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被淋了一身的碎肉,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淋到他们身上的血肉似乎并没有多少的腐蚀性,仅仅是混杂着内脏,毛发而已。
因替同伴挡下一部分冲击而面色潮红的战士吐出飞溅到嘴里,带着头发的碎肉,眼神更加阴沉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羊与狼与牧民 中()
第二十七章羊与狼与牧民中
因替同伴挡下一部分冲击而面色潮红的邓普斯吐出飞溅到嘴里,带着头发的碎肉,眼神更加阴沉了起来。
这是他同伴们的尸体,他们的骨灰本应送往家乡或者交给佣兵协会,但是现在却作为颜料粉饰着这单调的地下遗迹的甬道,便是普通的佣兵也会感到不忍,更何况这么重视自己团员的邓普斯。
“尸爆术。”
怀鲁塔安盯着依旧沉默的巫妖学徒吐出这个法术的名字。
唯一没有被飞溅开的血肉沾染的只有远远站在后方的怀鲁塔安三人,兹罗拉看着一地的惨状,不禁也感到丝丝的后怕,他虽然有所察觉巫妖学徒的异样,但是也并不能十分的肯定亡灵一定有后手,而且是像这样强大到能瞬间扭转局势的后手。
只是在看到怀鲁塔安拉着妮拉缓缓后撤的时候,心中一动,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怀鲁塔安这个顶替了他佣兵新星称号的家伙行事一贯看似轻佻,但仔细斟酌却又十分老道,兹罗拉始终觉得不能小瞧了这个毛都没长满的小子,不过他对自己妹妹的爱护倒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后撤,那兹罗拉还会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又要搞什么鬼,但是拉上他妹妹的话,那必然是要发生什么不妙的事情了。
而且,兹罗拉转过头去看了死死盯着巫妖学徒的一眼,后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微微弓起的脊背和巧妙侧过的角度无一不显示着这个年轻人已经做好了时刻应战的准备,兹罗拉联想起之前自告奋勇的追踪还有刚刚对于巫妖学徒的警惕,这么年轻的家伙居然对这么多年没有出现在人类视野中的亡灵生物这么熟悉。。。。。。
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脚步隐隐的向怀鲁塔安兄妹方向靠拢了几分。
而在另一边,我们的管家面容在短暂的扭曲之后,又在多年的修养之下恢复了平静,作为一个接受过大多数人都未曾接受过的良好教育的上流人士,他显然是有在这种局面下审时度势的能力的。
他平复了刚才因事态突变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脸上再度挂上那公式化的微笑,没有后退,而是就站在原地转身,用带着手套的右手轻抚沾染碎肉的上衣,向怀鲁塔安与兹罗拉鞠了一躬
“卡斯特先生们遇上了这种不幸实在令人难过,不过我相信,现在的局势还是掌握在我们这一面的,是吧怀鲁塔安先生?”
怀鲁塔安眉毛一扬,露出笑容,右手按在腰间的小包上,左手抽出弯刀,随手挽了个刀花,不过却没有玛其法希望的那样继续上前
“哦是这样的,玛其法管家,我认为皮克利斯的光辉仍然照耀着我们,胜利与荣耀就在前路上向我们招手呢。”
尽管游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但是管家恍若未闻,他点了点头
“是的,赫斯提阿家族向来都是对朋友宽容而大方,尤其是那些能够克服困难,十分忠臣的朋友,实在难能可贵。”
玛其法的话中之意已经不能说是话中之意了,几乎就是赤裸裸的表露在外,可见虽然管家表面上仍然保持着风度,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方寸大乱,只是还顾着颜面,不肯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直接向怀鲁塔安求救罢了。
对朋友宽容大方,那敌人呢?怀鲁塔安对这种求救的时候也要威逼利诱,双管齐下的上流社会人士的做法嗤之以鼻,但是看了看得体微笑的管家,看似仍旧彬彬有礼的仪态在他的眼中丑态百出:包裹在黑色长裤中的小腿在微微打颤,紧绷的笑容掩饰不住发白的面色,额头上更是已经渐渐冒出冷汗。
唉,怀鲁塔安在心中叹了口气,想到玛其法明明心中恐惧到了这种程度,又害怕巫妖学徒对他下手,又担忧自己不遵守合约,却依旧还要维持那可笑的贵族尊严,也不禁对他心生怜悯,拿捏的腔调也软了下来。
“那玛其法管家请您先移步过来如何?”
游侠没有管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匆匆而来的玛其法,而是盯着在利用尸爆术击杀了卡斯特等人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动作,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行动,宛如在主角变身时旁观的反派一样的黑袍巫妖,用假惺惺的笑容喊了一句
“想必您也是没有多少意见的吧,巫妖先生!”
不过听了这句话之后第一个反应的不是巫妖学徒,而是小步走来的管家先生,而且反应还颇为激烈,吓得他拔腿就跑,显然玛其法刚才太过在意自己的救命稻草怀鲁塔安,都忘记了身后才是真正的危险。
而迈尔斯也在玛其法的步伐加快的时候有所回应,这个黑袍巫妖终于在许久的沉默之后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他用众人早已熟悉,但仍旧觉得微微刺耳的沙哑声音说道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人类。”
他首先回答了怀鲁塔安的问题,然后又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个在自己做尸爆术的准备之前就有所察觉的游侠,幽幽的灵魂之火闪动,也向他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们人类是不是直到死亡都不肯摘下虚伪的面具呢,年轻的游侠?”
这没头没脑的提问不光怀鲁塔安,就连兹罗拉,甚至小步快跑着的玛其法都呆了一下,在这种双方剑拔弩张的情况下,突然开始探讨人性问题。。。亡灵们都这么颇具哲学精神的吗?
倒是怀鲁塔安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不禁暗骂这死骷髅架子用心险恶
果然,巫妖学徒微微一顿就接着说道
“哦?难道你让那个男人过去不是为了用来做炮灰的吗?不然我实在不能理解,在这种明显不利的情况下,你仍旧坚持多带一个累赘的原因,人类。”
一直在众人面前沉默寡言的巫妖学徒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其他人的心思显然没有在这上面停留太久,他们还是更在意巫妖学徒表达的意思。
不说刚刚相处没几天的兹罗拉,就连在场众人中最为了解怀鲁塔安的妮拉也不禁拽了拽他的衣角,用探寻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哥哥。
她虽然非常抵触这种做法,但是在自己兄妹两人面临真正生死危机的关头,她即使不忍,却也不会去阻止哥哥的这种行为。
感受到妮拉的目光,怀鲁塔安不禁郁闷得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在妹妹心中的形象难过不已,兹罗拉也就算了,居然连妮拉也这样,虽然他不会否认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但也不是事事都这样儿啊!
看着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却脚步一顿的玛其法,怀鲁塔安也没有出口劝说,这种猜忌一旦产生,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除的,辩解与否并没有什么意义,不过下一刻他就瞪大了眼睛,因为本来略一犹豫,脚步一顿的玛其法随即又加快了两步,站在了自己身后。
“呵呵,怀鲁塔安先生”
玛其法知道自己的做法会令其他人有疑虑,微微平复了一下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就重新露出微笑,语调快速而不失礼节
“我自然是对那位亡灵先生的说法是颇为在意的,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被当成弃子在某时被抛下是死,停下脚步留在亡灵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