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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大早,酒醒惊起,郑联仓惶乘小船出迎。
郑成功没事人一样,在海面上对郑联笑着说“近日打仗,连连败绩,仁兄能把您手下军队借我一用吗?”
郑联气索。未及答言,郑成功手下将士忽然乘快船突前,牵挽其舟而止,很快就控制了郑联。
郑联束手就擒。
郑成功笑呵呵,与手下士兵跳上郑联的座船。当时,青天白日,郑联所属将士,都在海上各艘大船上站着,皆眼睁睁看着主将被人诱擒,没有一个人敢动。
“国姓爷”的私心(2)
郑成功佯装无事,邀请郑联在虎坑岩饮酒作乐,投壶角胜,欢笑寒暄。外人看上去,似乎这郑氏兄弟两个没有任何嫌猜。
郑联只得强作笑脸,陪同郑成功喝酒,心想等自己哥哥郑彩回来后再作打算。其实,郑彩出发前,曾经警告过郑联,要他提防郑成功及其手下人会侵占二岛。当时,郑联大不以为意,嘴一撇,笑着说:“大木少年乳臭,何足介意!”没料想,真的让郑彩说中。
郑彩喝得差不多,表示自己要回中左所家中休息。郑成功把臂言欢,依依不舍而别。
行至半路,郑成功手下埋伏的刺客冲出,精准一刀,砍掉郑联脑袋。
郑成功勒兵入城,当着众人之面,假装拍胸长嚎:“谁杀吾兄,我和他拼命!”然后,他以重兵把守郑彩家门,诬称郑彩手下章云飞暗害其主,随即下令杀掉这个郑氏兄弟的主要军事参谋,算是又拔掉一颗大钉子。
郑联的部将陈俸等人,见势不妙,怕自己也被杀,即刻赶往郑成功处,表示服从。
发觉情况大变,由于郑彩、郑联兄弟手下诸将的家属都在厦门、金门二岛,于是,驻扎在附近的郑联手下大将杨朝栋、王胜、杨权、蔡新等人,纷纷率战船向郑成功表示归降。
郑成功不战而胜。
知道厦门、金门皆为郑成功所占,在外的郑彩倒算识相,他对郑成功派来招他回岛的信使讲:“我年纪大了,郑家子弟能继志者,惟有大木一人!我愿全军解付于他” 于是,他和另外一个弟弟郑斌帅残军归于郑成功。
这样一来,厦门及厦门附近岛屿皆落入郑成功掌握,使他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大块根据地。
可惜的是,高兴没多久,郑成功想夺取更多的财物和土地,便率军从海上出掠广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由于他没有在意根据地厦门的防御,清军乘虚而入。
趁郑成功大军在外的大好机会,清朝福建巡抚张学圣等人出其不意,攻占厦门,把郑氏家族的巨额黄金、白银储藏一掠而空。
清军之所以轻易得手,也因为当时郑芝龙还在北京,所以,郑氏家族中不少人与清廷若即若离,没有严密防备清军的心理和物质准备。特别是郑氏族人,如郑芝豹、郑鸿逵等,皆负有纵放清军的责任。
去广东没抢到多少粮食,厦门老窝倒被清军占据,郑成功急火攻心。
他立刻率水师返回厦门,引刀断发,表示与清朝不共戴天。一气之下,他还把行事不利的族叔郑芝莞斩首,以儆效尤。
而后,由于部将施琅擅杀郑氏亲将曾德,惹得郑成功发怒,拘禁了施氏父子。施琅属于脑后有反骨之人,借机逃脱。
郑成功气愤之余杀掉施琅的父亲和弟弟。
惊怒悲痛之下,施琅降清,为日后的康熙时代清朝“收复”台湾埋下伏笔。
在此,顺便再讲一下南明的鲁监国。
他摆脱郑彩控制后,得以栖身舟山群岛。在浙江一带牵制住不少清军。
多尔衮大感不安,于1650年(永历四年,顺治五年)派清将金砺和田雄等人大举扫荡四明山区,聚结水军准备进攻舟山,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鲁监国政权。
鲁监国手下并不乏将才。张名振、张煌言等人定计后,率船南北出走。他们依恃海上优势,直岛吴淞。此举原意很好,围魏救赵。
但明军运气不好,横水洋一战,明将阮进手抛火弹入清军主将金砺的坐船,却反被弹回,把自己烧得重伤落水而亡。
主将一失,舟山不能进行有效抵抗,最终被清军攻克。鲁监国的世子被生俘,其正妃投井自杀。当时留守舟山的不少明臣,如大学士张肯堂、兵部尚书李尚中等数十人,皆自杀殉国。
幸亏鲁监国先前“御驾亲征”,才避免了被清军俘杀的命运。
张名振等人无奈,只得拥保着鲁监国远走,最后进入郑成功的地盘海坛岛。
但是,郑成功先拥隆武帝,后奉永历帝,他一直不承认鲁监国政权,双方非常尴尬。还好,郑成功没动杀机,只以宗藩之礼对待鲁监国,并逐渐“收编”其属下军将。
1652年,寄人篱下的鲁监国不得不放弃“监国”名号,派人上表给永历帝,奉之为正朔,表示归藩。由此,这位“代理皇帝”(监国),仍旧变回为“鲁王”。
这时的郑成功,很想有一番作为,永历六年(1652年)正月,他率舟师,浩浩荡荡直奔漳州而来。海澄清将见来者势大,马上投降,郑成功入据城中。
稍事修整后,郑成功指挥军队把漳州府城包围起来。由于城坚难攻,郑成功采取围固之法,半年之内,城内死人无数兵民,基本都是均死于饥饿。
漳州即将被攻克之时,不巧清将金砺率援军赶到。郑成功接战失利,不得不撤围而走,退回海澄。
回到厦门后,张名振、张煌言建议,由他们二人率领部分舟师北返江浙,如此可以牵制清军。郑成功同意,放二人率从前的部分鲁监国军队返还。
不久,听说清将金砺率大军猛攻海澄,郑成功急忙亲赴前线。他身先士卒,亲自指挥作战,安排火药战(类似地雷战),杀伤清兵无数,取得海澄大战的胜利,打得清军被迫撤退。
为了整固海澄这个陆上“踏脚石”,郑成功煞费苦心,派人把海澄修成铜墙铁壁一样,安置铳炮,内囤粮草,与厦门、金门遥相呼应。
“国姓爷”的私心(3)
诡异人间父子情——郑芝龙和郑成功
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确实冤大头一个。他被清朝的贝勒爷博洛带回北京后,获封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官职,隶于左梦庚旗下,形同软禁。
清朝的顺治帝亲政前,郑芝龙如此报效投顺,但大功皆被博洛等人冒领。当时,多尔衮对他非常猜忌,在其私宅内外令人严兵看守。一年后,其二子被遣送到北京“入侍”,于是父子三人皆成清朝“人质”。
在北京最初的六七年间,郑芝龙的日子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苦不堪言。
其间,郑成功曾差遣人入京看望,却被清廷下狱审问,使得郑成功再没有派人来联系。
顺治亲政后,十分关注郑芝龙的待遇。这位年青皇帝非常想利用手中这张活牌,招降郑成功。
顺治帝下旨,大赞郑芝龙“投诚有功”,并把他次子郑世忠提拔为侍卫官。
感激涕零之余,郑芝龙在表达自己如出深渊而步入九天的欢欣鼓舞同时,上表献计,帮助清廷出谋划策,招降其子郑成功。
由此,南明史上不可忽略的“郑清议和”被启动。
1653年(顺治十年)夏,清廷正式发出敕谕,封郑芝龙为同安侯,郑成功为海澄公,郑鸿逵为奉化伯,郑芝豹为左都督,并表示郑成功先前与清军的作战属于“保家自全,并非悖逆”,很给郑氏一个大台阶下。
作为清朝使臣前往宣谕的,是郑芝龙表弟黄征明(前明户部主事,当时已经降清)。
初次与清朝深入接触,郑成功内心很感狐疑。他复信一封,托人带给其父郑芝龙。实际上,信中内容,显然是给清廷一方看的:
“……贝勒(指博洛)入关之时……啖父以三省王爵,始谓一到省便可还家,既可谓一入京便可出镇。今已数年矣,王爵且勿记,出镇且勿记,即欲一还故里,亦不可得!彼(清朝)言岂可信乎?……(清军)乘儿远出,妄启干戈,袭破我中左(指1649年清军攻袭厦门),蹂躏我疆土,劫掠我士民,掳辱我妇女,掠我黄金九十余万,珠宝数百镒,米粟数十万斛……闽粤海边也,离京师数千里,道途阻远,人马疲敝。……(清军)兵寡必难守,兵多则势必招集,召集则粮食必至于难支。兵食不支,则地方必不可守。(清军)虚耗钱粮而争必不可守之土,此有害而无利者也……其或者将以三省之虚名,前啖父者,今转而啖儿。儿非不信父言,而实其难信父言……父既误于前,儿岂复再误于后乎?……”
清廷仔细研究了郑成功的回信,经过商议,就再给郑成功“靖海将军印”一颗,扩大他的事权,还要要割漳州、潮洲、惠州、泉州四府钱粮给他做兵饷。
郑芝龙听闻儿子向清廷狮子大开口,忧虑的同时又见到希望,忙向顺治帝大摇尾巴,上疏痛斥儿子“不自量力,竟向皇上索取甚多”,同时,他战战兢兢指出,儿子郑成功对清朝的诏使甚恭,很有“亲亲敬主之心。”
对于儿子郑成功拒不剃头之事,郑芝龙在揭帖里面把自己的态度讲得活龙活现——“恨不能亲揪郑成功之头剃发!” (郑芝龙《为皇恩日厚、臣思思益深、恭陈愚见、以侯圣裁事》)。
老小子情急之态,跃然纸上。在对郑清和议抱有极大希望的同时,郑芝龙提出要次子郑世忠再随钦差往福建,谕劝郑成功投降。
郑世忠于1654年(顺治十一年)七月二日出发,八月五日入福建。他带来的清方条件没有多大变化,仍是要郑成功“剃发受诏”以及“回府安插”。
其实,在等候清朝使者往来的这一段空档时间内,郑成功不闲着,在招兵买马增强实力的同时,他派人前往漳州、泉州等多个地方“征饷”。
由于北京的皇帝正与对方谈判,清朝各地政府不敢私自破坏“和谈”,只能出银出物给郑成功。这是因为,郑氏士兵到来时,持有的文书上都盖有清帝敕封的“海澄公”大印。
九月间,郑成功在安平镇列营数十里,炫耀武力,与清朝遣来封官的内院学士叶成格等人会面。
但是,见面归见面,郑成功拒不剃发。不剃发,清使就无法开诏。
相持七天之久,最终双方谈判破裂。
郑世忠带领郑氏亲族数人晚间来到郑成功营内,他流泪规劝:
“二位清朝使臣这次失意归京,大事难图。我等回京复命,必无活路。我等死也罢了,但太师老爷(指郑芝龙)怎么办?如果大哥您剃发归顺,可全活咱们一家人!”
郑成功很冷静。“我不剃发,可保全父命;如束手归降,父命不保!”
郑世忠下跪痛哭:“希望大哥为保父命,剃发投降。”
郑成功不言。其身旁官员沈佺期一旁喝道:“藩主剃发,为令尊大人。我等剃头,又为何人!况我等横行海上数年,不堪羁绊。”
此言此举,皆为郑成功事先安排。
郑世忠等人无奈,只得大哭出营。
当然,郑成功也未把事完全做绝。他在给父亲郑芝龙的信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委婉为自己不剃发作出辩解:
“……不意地方无加增,四府竟为画饼,(清廷)欲效前赚吾父故智,不出儿平日所料。遽然剃发,三军为之冲冠。……清朝若能信儿言,(我)则为清人,屈于吾父为孝;若不能信儿言,则为明臣,尽于吾君为忠……(清)二使未曾与儿商榷,徒以剃发二字相逼。儿一剃发,即令诸将剃发乎?即令数十万兵皆剃发乎?即令千百万百姓俱剃发乎?一旦忽然尽落其形,能保其不激变乎?……大抵清朝外以礼貌待吾父子,内实以奇货居吾父……明明欲借父以挟子。一挟,则无所不挟,儿岂可挟之人乎?且吾父往见贝勒之时,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大幸也。万一父一不幸,天也!命也!儿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耳!”
“国姓爷”的私心(4)
这封信立意明白,向清朝摊明了郑成功自己的底牌。而他给其兄弟郑世忠的信,更明白无误道出他的心声:“……夫虎豹生出深山,百物惧焉。一旦入槛阱之中,摇尾乞怜者,自知其不足以制也;夫凤凰翱翔于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间,任其纵横而所之者,超超然脱乎世俗之外者也。兄(自指)名闻华夷久矣,用兵老矣,岂有舍凤凰而就虎豹者哉!……”
从给兄弟的信可以看出,郑成功《庄子》读得不错,书信内容酣畅淋漓。
从上述种种,皆可看出,郑成功并非百分百明朝忠臣,实乃割据之雄。在他血液中,由于有日本人和商人的因子,所以他表现出利益最大化的“原则”,真乃一大忍人!
清朝两广总督李率泰对郑成功的心理最能言之而中,他写信相讥:
“阁下自诩忠臣,无三省之封,即舍清而忠于明;有三省之爵,则弃明而忠于清,真可笑也!”
表面上看,郑成功借谈判之机,获取了不少时间和银饷,但以南明全局上看,郑清议和,贻害非浅。
首先,张名振、张煌言率鲁监国余众三入长江,声势浩大,船队上面高悬大明旗帜,几次在南京江面驶过,大振江南民心。但是,他们恰恰因兵饷不足,陆战无力,急需支持和后援,而当时郑成功因与清谈判,对二张的进取不予支持,使得他们的长江之举最终是雷声大雨点小,没有取得任何实际性进展。落寞之余,二张怅然退回。
其次,李定国两次率军入广东,千方百计争取郑成功军队的响应,准备共襄复明大业。郑成功均是书面答应,虚与委蛇,从未真正派出队伍打击清军,他既不派出军队对清军予以牵制,也没有上陆与清军实战,致使李定国在肇庆和新会二次大败。
郑成功背信弃义,从来只是口头上表示与李定国会师两广,实际上他心中只考虑本人及郑氏家族地方利益。为了作和谈姿态给清朝看,郑成功不仅软禁李定国使者,又拒不出兵增援李定国,使得对方孤掌难鸣,功败垂成。这样一来,使得李定国收复两广、攻取江南的战略计划全然落空。
最后,李定国只得改变方针,提军往安龙“搭救”永历帝。南明复国之希望,全然成空。
所以,跋扈称雄图割据,郑成功确实是个厉害高手。但言及忠勇仁义报国家,他比李定国相差甚远。
郑清和谈破裂,郑芝龙的日子就所剩无多了。很快就有清廷御史龚鼎孳弹劾他:“子于海上用兵,父在京城高枕无忧……将为肘腋之患。”这位龚爷,是李自成入京后投降的前明大臣。当时,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自杀殉国,他说,“我想死,但小妾不肯让我死”。他的小妾也很有名,当时的风头不输章子怡,乃名妓顾横波。
多名汉人降官争先恐后献计上疏,要顺治皇帝对郑芝龙一家灭族处理。
拖到顺治十四年,家人尹大器告发郑芝龙密谋不法。清朝廷议,决定要把郑芝龙和他在京的四个儿子与其弟郑芝豹一并杀掉。
顺治帝“开恩”,批旨表示要“从宽”处理,于是清廷把郑氏一家流放于宁古塔。
但是,顺治帝不放心,下旨指明规定,要地方军队对郑芝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