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的时间都没有。
想因他的被刺将那上将从前线调回来?
对方应该知道,那上将不会那样做的,哪所他与那上将情同父子。
“大哥,那上将会找出真正的凶手。那上将找不出,我也会把他们找出来。”脸上已是冰凉一片,泪水不停地涌出来,流过面颊、下巴,汇集起来,滴湿了前襟。现在的童警长,哪里还有以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他的衣服、裤子,全是咖啡渍,他撑在桌面上的手颤抖着,唯有声音还算平直
。但这平直,让人感觉像是绷得太紧的像皮筋,随时会断,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我相信少谦。”童秉圣说。
他认真的语气,让童少谦想起小时候。那时候的大哥,在他碰到困难,彷徨犹豫时,也总是摸着他的头顶,微微弯下腰来说:“我相信少谦。”
那样笃定、坚信的语气,让他一直都充满了自信。
大哥说,相信他,所以,他也相信自已。
于是,无论做什么事,无论失败多少次,他都会坚持下去,直到成功。
解不出的难题是如此,拼装模型是如此……进入警署接手第一个案子也是如此……
“少谦,带着我的那一份,一直幸福地生活吧。”
“好。”
“别为我担心,你知道的,等下打一针,我就会像睡着一样,不会有任何痛苦。”
“……”童少谦闭上了眼睛,双肩颤动着,无声地悲恸,任眼泪鼻涕往下淌。
童秉圣像是喘息了几声,又道:“帮我照顾好……月脂……”
“嗯。”他点头,很用力地点,哪怕对方看不见。
“那么,再见了,少谦。”
通话中断,手镯上的晶珠暗了下来,就像是天际星辰的陨落,同时也像是熄灭了他生命中的导航灯塔。
他怎么可以这样闲话家常般与他来生死离别?!他怎么可以那样平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点到来?!童少谦低着头,发出压抑的悲鸣。门外,苗助理手里拿着警帽。矗立在过道的灯光下,脚下是拉长的身影。
营地的医务室内,马医生的手抖得厉害。药剂和各种瓶瓶罐罐发出“叮叮康康”的声响。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在黄昏以前,俊美如神祗。现在,周身被粗大的金属链捆绑着站在那里,如将被献祭的牺牲。
他俊美的容颜很宁和,全无英雄末路的悲凉与绝望。身后是两块巨大的如黑色蚌壳一样的东西,那是他兽化后的羽翼。
四年前。他融合的野兽基因,就是由他亲自打进他体内的。选择的是黑雕。他还记得,融合成功后,他第一次展开翅膀飞上天空时,那令人震憾的美丽。他从天上往下俯视着自已。太阳在他身后,露出一圈光晕,就像是为他加了一道神圣的光环。
现在,这个男人被捆缚在金属链中,像是一只坠落在蛛网上的飞蛾,等候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我放你走!”马医生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要为他打开铁链,一边抖着嘴唇吼道:“童大英雄,你可真是为帝国鞠躬尽瘁。为了风氏江山。你的青春,你的寿命,甚至是婚姻都牺牲了。到死。还要捐遗体,供研究。你真伟大,你他玛的真是伟大!……你他玛的……”
童秉圣刚关了与弟弟的通话,就看到狂乱起来的马医生。连忙用唯一能活动的那只戴了手镯的手按住了他干瘪的手背,苦笑着道:“马老,我也不想死了以后
。身体还要赤条条地被抬上解剖台零切细剁,就跟菜场肉摊上的死猪一样。但是。帝国的医药司,需要我这个身体受药后的各项数据。敌人,今天是注射在我身上,以后,也会注射在别人身上。只有早点研究出解药,以后的受害者,才能有被拯救的机会。”
“你已经付出够多的了,连最后的尊严也要付出吗?”马医生赤红着眼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但他的手就像是山一样沉重,哪里能摆脱啊。
“这是我情愿的啊,马老。”童秉圣眼角晕开柔色,眼眸也笼罩上了一层水汽。
“为什么?为什么?”
以前,参军是他的天性,是为了保护华亨子民。现在,更是因为后方有自已心爱的女孩。只要华亨的防线稳固,她才能享受安宁的生活。
“马老,成全我。”他望着他。
马医生的手自链子上滑了下来,转过身去,又去摆弄他的那些药剂。其实,最后的针剂早已抽进了针筒,只等最后的时间。他现在只是为了分散自已的注意力,手中在做什么根本就不知道。
催化剂在不住地帮助那兽的一部份基因攻城掠地,他浑身火热,像在铁板上烤一样,脑子也胀得如要炸开,望出去的影像开始有了重影,还像是蒙上了层红纱,眼界之内,都是淡淡的血腥之色。
他知道,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自被钱富有的针扎中后,他第一个联系的就是那上将,汇报了发生的事情,和新兵营的现状及事后的措施,还对自已剩下的工作给了建议。那上将冷静地聆听着,表示接受他的建议。那个男人什么也没有多说,但公事这后的沉默,却是沉痛的压抑。
“我一直视你若亲子……”
“我知道。”童秉圣当然知道。
“我还一直幻想着,你能嫁进那府,这样,我们就真的是父子了。”
“我知道。”他不仅是幻想,是真的为他们举行了订婚仪式,只是,他自已没有这个福气。
算起来,他从来就是个福薄的人。幼年丧母,之后又失去父亲的关爱,与弟弟相依为命。等当了兵,好不容易碰到个赏识自已的上司,还订了婚,接着就又厄运降临。他不得不把拥有的一切再度放弃。现在,想着退役后用最后的时光好好领略帝国的各地风光,却又遭了暗算。死时虽然还算有尊严,死后却会不得全尸,最后入棺的将会是缝补过的尸块。
“秉圣,你喜欢月脂吗?以前,她配不上你。现在,你喜欢她吗?”
喜欢啊,喜欢得要命。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秉圣……你告诉我实话,你喜欢她吗?”没有马上得到他的答复,那上将又问了一遍。
童秉圣眨眼,眨去眼中的酸涩,带着鼻音回道:“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那就好,我会带着月脂再去那府求婚,迎你作她的侧夫。”这样,我们就是父子了。
“大人,这很荒谬……”还没有过迎娶死人的,这真是太荒谬了。
“就这样。”那上将态度很强硬。
童秉圣想说,那月脂那么讨厌他,是不会同意的
。但是,他竟然张了张嘴,没有反对。心里竟然还隐隐的雀跃,他……会是她的夫,哪怕是死后。
第二个,他接通的是亲生父亲童清风。
当他说这是最后一次通话时,那个向来只留给自已一个冷漠后背的男人竟在那一头哭泣了。
“秉圣,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地重复着,泣不成声。
童秉圣觉得滑稽,在许多年以前,他无比地渴望着这个男人的关注与爱护,但他总是走着自已的路,不为他们兄弟两停留一下。现在,这迟来的忏悔,对他一点用也没有。
于是,他只道了一声:“保重。”就关了通讯。
第三个,就是童少谦。
意识开始恍惚起来,他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像是飘到了云端。那里,他看到了她洁白无瑕的身体,横呈在桌上,像月夜绽放的昙花。呵,对了,她是被迫的,所以那样横目以对,那张漂亮的脸孔充满了对他的愤恨与厌恶。而他则是个恶棍,他强迫着打开她的身体,强行索吻。
月脂啊,你那样讨厌我,但是,却还是无法摆脱我啊。就算是死了,上将大人也要你迎娶我作侧夫。不知,你会不会在我坟头上踩两脚,或者是在墓碑上吐口水?怎么样都好啊,但千万不要想着掘出尸体来鞭尸,从解剖台上下来的我,会吓坏你的……
“童秉圣,有话快说。”
突然蹿入耳道的女声,让他精神一震,他竟然神奇般地回过神来,他怔怔地看着手镯,不知何时竟接通了那月脂的。
晶珠不停地闪烁着,他突然有了一个残忍的想法,笑着朝马医生道:“马老,打吧。刚才我差点要失去意识了。”
马医生深吸着气,走上前来,闭着眼睛把针扎进了他的胳膊里。透明的液体被一点点地推进了他的身体。
那府里,那月脂听到了童秉圣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后是如同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她能想像到对方把手镯放在了鼻下唇边。
“童秉圣,你说话。”
对方像是轻笑了一下。
“你个混蛋,在搞什么?再不说话,我断了……”
“很快……”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呓语,还可以说是气若游丝。
很快的,再忍耐一下,一切就都会结束了。在最后,能由你陪着,非常……幸福。而且,听到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声音,一定会印像深刻吧?深刻到你再也无法忘记我。所以,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混蛋。自私自利的混蛋。
那月脂想要挂断,但是听到了隐忍的抽泣声。哭的不是童秉圣,而是别人,因为,他的呼吸声很近。虽然很近,却越来越轻,越来越慢。
“童秉圣;说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那月脂皱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童秉圣身边的人,请你回答我,出什么事了?”
马医生伸手合上童秉圣的眼睛,拿起他垂落的手腕,对着还在通话状态的手镯哭道:“少将军去了……”
第133章 死而复生?()
那月脂看了下时间,现在是19点05分。
“混蛋……”她呢喃着,瞪着手镯上还在亮着的晶珠,听着从里面传来沉重脚步声,和越来越多的哭泣声。
童秉圣果然是个混蛋啊,竟让她听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她该生气的,却又如何去与一个死人计较呢?人死如灯灭……
马医生很激动,捧着童秉圣的手镯不住地说着:“……他怎么那么傻?死都死了,还管什么帝国啊,为什么非要死在营地里,还签了遗体解剖许可书。要知道,医药司的那些变态会把他所有的脏器都一一取出来,把他的血液都抽干,把他的肉都切成片。他们还会打开他的脑颅,取出他的大脑……”
“够了,马医生,够了,别说了。”山姆上前抱住他,将人带离。“少将军求仁得仁,我们要尊重他的意愿。”
“混蛋……”那月脂再次喃喃着。
遗体捐赠么?
!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是这样正气凛然,这样大公无私,对她却这样霸道和无赖?
营地的医务室里,山姆圈着马医生在边上,士兵们排着队来与遗体道别。房间太小,人太多。所以,他们两个两个上前,摘帽鞠躬,而后走出房间,下一对再上前。
突然间,房间就响起了乐声。沉静肃穆。旷古幽远,如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哀泣。
人群中的周正,抬起了头。看着童秉圣腕上的手镯。他知道了,那一头就是那月脂。能吹出这种音色的乐器叫埙,而这埙,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她会吹了。他再看那个垂着头束缚在链条上的伟岸男人,为了怕兽化发狂,他把自已捆缚在上面。他为帝国奉献了一切。而把生命最后的时光留给心爱的女人,这就是他最大的奢侈了吧?
而那月脂。能为他吹上这一曲,他在天有灵,应该含笑无憾了。
如果,自已战死沙场。可能连打开手镯的时间都没有。
那月脂吹了一首又一首,直到有人上前说:“月脂小姐,够了。少将军一定已经听到了。”
然后,她才断了通话,将手中的埙放在了书桌上,呆呆地坐在椅子里出神。
那个混蛋总是与她针锋相对,一点也没有绅士风度。他曾以把她压在车头上威胁,让她永远做“那月脂”;他曾经在学院的动员大会上侃侃而谈;阳台上,他与少谦一起喝酒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还有。那夜他在厨房与餐厅对她做的混帐事……
她把他当成威胁,也把他当成前进的动力和超越的目标。
但她才7+,还没有成长到能与他有一搏之力。他就那么去了。没有给她留下一点报仇的机会。原来,再强大的人,也同样脆弱,说死就死了。前一刻还在说“很快”,后一瞬,就真的停了呼吸。果然。很快很快。
“那上将,要求与您通话。”晶珠闪烁。
她眨了眨眼睛。收起扩散的思絮:“接通。”
“月脂。”那上将的声音很低靡,很沉重。
“父亲。”那月脂应了一声。她想,他一定是收到了童秉圣的死讯,现在心情很难过,所以需要倾听的对像。
“秉圣死了。”那上将每吐出一个字,她都能感觉到他那比哭泣更甚的悲痛。“我的秉圣死了。”
“我知道。”她轻叹了口气。“父亲请节哀。”
“我的秉圣死了,我却在前线,都不能去送他最后一程。他一定走得很孤独,很寂寞。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我不在他的身边。”
“他不孤独,因为他知道你们爱他。”而且,我还陪到了最后。
“他是中了暗算,被打了兽化加速类的药剂才会走得这么突然。他都交了退役申请了,还曾经打算要独自看遍华亨的山山水水,没想到,连这最后的愿望也没有实现。而且,为了给医药司提供针对这种药剂的资料,他签了遗体解剖同意书……这让我的心很难受,非常难受。这个孩子怎么可以这样?”
那月脂垂眸,易地而处,她会做出与童秉圣一样的选择。
他是个正直的军人,有一颗高尚的军魂
如果,他那夜没有在厨房里对她做那种事,她会更尊敬他。
那上将在那一头,平息了下情绪,声音稳了些:“月脂,爸爸有件事情求你。”
那月脂眉梢动了动。什么事情,能让那上将这个父亲来求自已这个女儿?
“父亲说吧,只要我能做的,我一定做,不需要这个‘求’字。”被父亲‘求’,是要折寿的。
“月脂,爸爸的要求可能很过份,但是,我还是要说。我想,等我从前线回来,和你一起去童府再提一次亲。迎娶秉圣为你的侧夫。”那上将说完,等着她反对。
那月脂对那上将的这个请求,是惊讶的,她低估了他对童秉圣的感情了。也许,有很多人会忌讳娶个死人,但是这其中不包括她。
“如果,娶童秉圣,他会占五个夫侍的名额吗?”
“你想要他占吗?”
“占。”律法既然规定五个夫侍,有了童少谦和荆白城,如果再加上童秉圣,那就五去其三。对于娶少将军,少谦一定会十分赞成,荆白城也不会反对。对他来说,于其多个活人来争宠,一定更乐意由死人来占名份。而且,这样也满足了父亲的心愿。
那上将像是松了口气,说:“娶死人,死无前例。律法条文里也没有相关规定,但是。我会搞定的。”
“那就劳烦父亲了。”
“是我……谢谢你成全。”成全我与他的父子之情。
通话断了,那月脂想。这说不定是位高权重,刚正不阿的那上将第一次这么“求”人。他是真的很爱童秉圣啊。
“便宜你了。混蛋。”那月脂伸手摸了摸埙。
新兵营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