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
这段时间沱江谷底没有下雨,江水安分流淌,不似当初汹涌澎湃。王小虎恍惚之中,似乎听到有人唱歌。王小虎回过神来细听,确定不是幻觉,只是那女声虽然柔美动听,但曲调凄清,宛若洞箫呜咽。王小虎顿时警觉,心想莫不是有山精水怪,想要以歌声迷惑祸害路人,却让自己撞上?他拔刀在手,继续凝神辨别歌声来源,想要过去为民除害,也是宣泄自己心中一股怨气。
歌声从下游传来,起初飘渺模糊难辨内容,离得近了,便听清歌里唱的是:“水涟溪畔忆旧梦,景在情断心悽悽。虽见血雠不忍弑,千回万转君可知?”
王小虎心头突然“咯噔”一声,他已经辨出这嗓音的主人是谁也见到了她,只见崖下一处突向江心的石梁上,苏媚倚坐其上,正在轻轻哼着刚才唱过的歌。她自来警觉,王小虎靠得近了,立即被她发现。苏媚抬手防卫,叱道:“是谁!”
王小虎纵身下崖,苏媚一怔之间便被他拿住手腕,王小虎道:“苏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媚愕然道:“什么?”王小虎道:“还问我什么?”苏媚皱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放开我!”
王小虎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甩脱苏媚的手腕,后退两步,道:“你竟在你给我们的假回魂珠上下毒,想害死逍遥哥!”
苏媚莫名其妙,问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有这种事啊!”
王小虎道:“不是你还有谁?为什么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敢承认?”
苏媚跺了一下脚,怒道:“糊涂虫!依我的个性,真的想毒李逍遥,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王小虎冷笑一声,道:“我怎知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媚稍稍低头,瞪着王小虎,咬着嘴唇,道:“你……你欺人太甚!”
王小虎心头又是一跳,心想:“我怎会如此暴躁,不分青红皂白就质问她?”他沉默了一会儿,放平语气语调道:“算了,你还是快走吧,如果逍遥哥或是圣姑见到你的话,恐怕你就走不了……”
苏媚秀眉一扬,笑道:“嘿,原来你还是会担心我?据你所说李逍遥是中毒了?圣姑绝不是我对手,既然如此,干脆你也不要阻止我,我现在就去杀了李逍遥!”
苏媚那天离开五华山后,就回到苏妲己当初隐居修行的地方养伤。她本就已经放弃报仇,如今被王小虎发现并无端指责,正是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见到王小虎还关心自己,心头登时一暖,便起了俏皮之心,杀李逍遥云云,都是故意挑逗王小虎的假话。哪知王小虎信以为真,上前猛跨一步,又拿住苏媚手腕,喝道:“你!”
苏媚被他一唬,顿时花容失色,叫道:“你,你好吓人!”
王小虎甩一甩头,放脱她的手腕,退后转身,缓缓说道:“只要你今后再对逍遥哥打主意,我们就势不两立,五华山下我说的话,依然算数!”
苏媚垂头丧气,嘴唇动了动,但还是欲言又止,哑然说道:“好……小虎,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展开身法,绕过王小虎,攀上崖壁,绝尘而去。王小虎颓然坐倒,心想:“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见到苏姑娘,我的心就会越加慌乱?”
蓦地里想起当初在杭州会过的女鬼倩倩,自己可不就是像她一样,因为胡思乱想钻入了牛角尖?不只杨陶与倩倩,不只王小虎与苏媚,滚滚红尘中无数痴男怨女难以堪破情关,也不愿堪破情关,这一种心境,就叫做情牵。
王小虎发呆良久,这才起身回到众人栖居的茅屋。他心气郁结,一夜睡不踏实,凌晨终于胡乱睡去,直到次日中午才起。李逍遥见他神色有异,出于关心就来问话,王小虎照实说了昨晚经历,李逍遥若有所思。这时李忆如过来说道:“小虎哥,你有没有看见锦八爷?”
王小虎奇道:“没有啊,怎么了?”李忆如疑惑地道:“我早上起来发现火浣雪衣不见了,锦八爷也不知去向,到处找了,也没找见。”王小虎道:“这确实是奇怪了,锦八爷若有什么原因出去了,也不至于会连火浣雪衣也不见了……啊!难道!”
李逍遥在圣姑这里养伤,自然要王小虎出力另起茅屋。王小虎回到自己卧房查点行李,果然发现自己的《天使绘卷》第一卷与第四卷不翼而飞。李逍遥父女跟着进来,王小虎便把自己之前对锦八爷的怀疑说了,眼下绘卷与锦八爷都下落不明,恐怕就是锦八爷盗了绘卷逃走了。
李忆如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就要掉落出来。李逍遥与王小虎都想她是无法接受锦八爷竟然是潜伏身边许久的大盗,还没出言安慰,便听李忆如道:“爹爹,昨晚你说那画的故事,锦八爷定然也听到了。它拿了前四幅画,肯定要上蜀山去找最后那一幅画,我们去找它好不好?要是它被蜀山上的大叔大伯抓到,它就惨了!”
李逍遥心中暗叹一声,道:“如儿不哭,我这就写一封御剑飞书送上蜀山,嘱咐师兄弟们,如果看见锦八爷,就将它送回来给你。”
被圣姑下猛药调养的李逍遥恢复很快,现在他无法施展“传音符法”直接同蜀山上的同门对话,但已经可以施展“御剑飞书”,手写书信御剑送出。他送出信件没多久,张常云便御剑赶来,回报道蜀山上下已经了解掌门吩咐,不会为难锦八爷。
张常云又带来消息,这段时间李逍遥隐居养伤,千叶禅师闭关驱毒,正道两大精神领袖都没在主持大局,魔族似乎死灰复燃,神州大地上到处可见妖魔踪迹,又有不少小的武林或者修真门派惨遭屠灭。仙剑派全力围剿妖魔,但现在正道最缺的,还是一位精神领袖。司徒钟希望李逍遥能够尽快回山,若伤势未愈,便由张常云去仙霞派请清柔师太出山。
李逍遥问圣姑:“婆婆,我什么时候可以痊愈?”
圣姑道:“现在虽然施针将毕,你也可以稍微施展御剑术,但你身子仍需调养,至少还得两个月。”
李逍遥道:“眼见天下苍生如此受苦,我岂能坐视不理呢?”
圣姑道:“你已奔波多年,还是别再为这些烦人的事情费心吧,否则后起之秀们又怎能放开手脚闯出他们自己的天地?”
李逍遥沉吟一会儿,道:“好吧,常云,就麻烦你上峨眉山找仙霞派的掌门清柔真人,告知她目前情况,请她出面来主持大局,仙剑派上下弟子全部都听她号令。”张常云道:“是,弟子马上出发。”
听李逍遥派遣张常云上峨眉山,王小虎想念沈欺霜,便请命同去。李忆如把茅屋附近都玩遍了,又因为张常云的回报而不再记挂锦八爷,现在也要上峨眉山找沈欺霜玩。李逍遥无奈,自然得放她同去,拜托张常云与王小虎代为照顾。李逍遥又道:“对了,小虎子,也麻烦你顺便请教仙霞派剑法的渊源。这一点本来我是应该亲自去的,常云这次去虽说不是不行但总是唐突。你就顺便帮我这个忙吧!”
王小虎道:“知道了,逍遥哥,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李忆如欢呼雀跃,但王小虎却没有太多表情。李忆如凑到王小虎脸边,问道:“小虎哥,你怎么了?我们这是要去找七七姐,但你好像很不高兴?”
王小虎怔道:“啊?怎么会?”
李忆如嘻嘻笑道:“那就是很高兴喽?”
王小虎心中烦躁,拍拍李忆如的小脑瓜,道:“别闹小虎哥了,忆如!”
李忆如伸伸舌头,躲到了张常云身后。事不宜迟,王小虎也没什么细软需要收拾,带了天吒抱了李忆如,就随张常云共御一剑,往峨眉山赶去。
王小虎第一次御剑飞行,是沈欺霜协助为之。近来随仙剑派御剑飞行多了,已不在如当初那般紧张,或许是习惯了吧。飞剑略过茫茫云海,荡起层层涟漪,也在王小虎心中卷起重重波澜。
他对苏媚还有疑惑,尚未释怀,所以才会闷闷不乐。如果说苏媚性烈如火,给王小虎的印记难以磨灭,那沈欺霜就是一泓清泉,润物无声,或许忙乱的时候王小虎会忘记沈欺霜,但只要想起,王小虎的心中就会充满暖意。或许见到沈欺霜,他的思绪会开朗一些吧,他与沈欺霜之间,也有一种看不见的羁绊。
为了表示尊敬,张常云在峨眉山下落脚,打算步行上山拜见清柔师太。但才上里许山路,便遇妖魔拦路,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杀退这波妖魔,却见前方山路依旧妖气弥漫。张常云反应极快,道:“不好,恐怕是妖魔围攻仙霞派!”
第二十九章 围岭
峨眉山自古位列佛教四大名山,为普贤菩萨道场,山中武林与修真门派大多属于佛家范畴。仙霞派修的是道家武功法术,门派所在则选择了与峨眉诸峰相距甚远的一条小山岭,以门派之名冠之,故名仙霞岭。
仙霞岭上常年云霞缭绕,但今日天边似有诡异的乌云蠢蠢欲动,沈欺霜眉头微皱,飘然下岭,来到一座简易的小茅屋前。
五华山大战已经尘埃落定月余,但当时沈欺霜并没有随同门师妹们一起回山。琉璃谷矿洞一役,仙霞五奇阵亡其四,沈欺霜尚未释怀,她还没有做好回山向师父请罪的准备。她与师妹们分手后辗转流连,又来到开封城中。
上次来开封是两个半月以前的事情,但这两个半月对沈欺霜来说只是幻境中经历的几个时辰,反差之大,沈欺霜如今故地重游,只觉恍如隔世。沈欺霜本想上摩诃禅寺拜见千叶禅师,请有道高僧开导以解心结,但因为进城时已经入夜,不便再上门打扰,只好先找客栈住下,闲来无事又没心思练功,于是出门散步,无巧不巧地路过那疑似魔族据点,却被雷兽以天雷劈击焚烧损毁的群芳阁。
群芳阁废墟中的残垣瓦砾已被清理干净,周围打了木桩隔起栅栏,不准闲人靠近。路人经过,都会指点议论,有的神伤叹息,有的拍手叫好。但栅栏里有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呆呆矗立,那女子浓妆艳抹,服饰华美,眼下天气尚未转暖,她的衣着略显单薄,虽然很容易令男人浮想联翩,此时却没人朝她看上一眼。
沈欺霜心中觉得奇怪,便上前几步,凑近观看,惊讶地发现那女子的身子隐隐透明,月光下也瞧不见她的影子在哪里。沈欺霜心中一跳,轻轻后退一步,但那女子已发现沈欺霜在看她,快步走了过来,对沈欺霜道了个万福,沈欺霜跟着回礼。
那女子道:“这位姑娘,你……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说话?”沈欺霜点了点头,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芒,随即目光又暗淡下来,道:“姑娘不是普通人吧?这些日子我不知和多少人招过手、说过话,可从来没有人理我。”
沈欺霜道:“姑娘是……在这群芳阁发生火灾那天不幸去世的?”那女子苦笑一下,道:“小女子贱名如花,这么多天过来,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那场大火中死去了。只是如花心中尚有牵挂,才徘徊于此,不愿就此投胎转世。姑娘,我等了这几十天,才盼到一个能见到我的人,如花有件小事,请姑娘务必帮我!”
沈欺霜见如花凄楚可怜,于是点头答应,如花感激不尽,谢了半天才道:“如花自幼父母双亡,与弟弟相依为命,全靠爷爷拉扯长大。爷爷年事已高,弟弟却还幼小,如花只得到群芳阁干点下贱勾当,以讨生活。那场大火来得突然,如花不知为何总是出不了这栅栏,只得请姑娘相助去看一看我的爷爷和弟弟,生活是否还有着落。”
沈欺霜道:“这是小事,小妹自然乐意相助。”她依照如花的言语指点,寻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巷子中有间破屋,没点灯火似乎没人。沈欺霜仔细听了一会儿,屋中没有人声,却又发现破屋的板门没有上锁,于是轻轻推开,晃亮火折,走了进去。
这屋中陈列简陋,只有一张矮床与一张三脚木桌,上面落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住过。沈欺霜心中暗暗担忧,但回到如花面前,还是展颜说道:“他们祖孙俩过得还好,弟弟懂事,这些日子在肉铺打杂,能挣点钱养活自己和爷爷,你就安心去吧。”
沈欺霜自然是为了避免如花担心,才会编织善意的谎言。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说谎,不由得脸红心跳,生怕露出马脚反而破绽百出。但如花却十分欣慰,笑道:“多谢姑娘相助,我放心了,这就去吧……”
她仿佛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就突然化作尘埃,灰飞烟灭。沈欺霜更是奇怪,心想:“为什么这位姐姐走不出这里,魂魄却能说散就散?这木桩……木桩上刻了佛家法力,难道是明宗的师兄施下结界?唉,先回客栈吧,明天一早到集市上打听一下,终究要找到如花姐姐的爷爷与弟弟。”
次日一早沈欺霜上集市便听一家店铺中传来阵阵喝骂声,循声找去,竟是一家肉铺。沈欺霜心中一惊,难道自己信口开河居然一语成谶?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站在肉铺门口向外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他脚边丢着一包腐肉,光亮洁白的蛆虫在腐肉中钻进钻出,沈欺霜看了寒毛树立,恶心欲呕。
那汉子骂了一会儿似乎累了,把腐肉踢到一边的垃圾堆里就回到肉铺里去。沈欺霜跟着进去,那汉子笑着迎道:“这位姑娘,可是想要挑些上好的猪肉?”沈欺霜道:“这位大哥,实在抱歉,我不是来买肉的,只是想请教一声,刚才那块腐肉是怎么回事?”
那汉子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今天刚宰的一头猪,要摆出来卖的肉自然都新鲜得不能再新鲜,可谁知道我就是去洗个手的工夫,有一包上好的五花肉就被掉包成了那坨腐烂的臭肉,这不是有人成心砸我生意吗!”
沈欺霜道:“原来如此……大哥,顺便问一下,住在这隔壁巷子里的一对祖孙,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那汉子听沈欺霜问起如花的亲人,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愤愤地道:“哼,那个老家伙,上个月来明明没有来我这儿买肉,却说我寅时卖给他一包肉,回去发现不新鲜要退钱,寅时我铺子都还没开呐怎么卖肉给他?我看老头子可怜另切了点肉打发他走,后来听说他死了,这可不关我的事。你说那老头还有孙子?说起来似乎就是那老头子死了以后我铺子里才开始丢东西,难道是那小崽子干的?”
那汉子仍旧在琢磨谁在跟他对着干,沈欺霜却借故出了肉铺,一面走一面想,之前看到的那包腐肉很是奇怪,不像寻常家禽家畜的肉。老爷爷死了,小孙子下落不明,不妨就到埋葬老爷爷的地方去看看?
她想到便做,稍一打听就得知由于没有钱,老爷爷被送到了城外西郊的乱葬岗草草掩埋。如花的弟弟小名大毛,邻居好心领他回家照顾,第二天清早大毛就不见了。大毛平时调皮顽劣,邻居其实也不愿为他多费心思,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也就不再管他。
沈欺霜暗暗皱眉,出城来到乱葬岗,远远地就闻到一阵肉香。她悄悄摸进乱葬岗,只见一座新坟边有个十一二岁大的男孩正在煮肉汤。男孩本来全神贯注地在烹饪,沈欺霜突然现身,自然吓了他一大跳,险些将煮肉的破锅踹翻,撕心裂肺地大叫:“鬼!鬼啊!救命!”
沈欺霜将他拉起,柔声说道:“别怕,别怕,我不是鬼!小弟弟,你是叫大毛吗?”那孩子一怔,道:“我是……大毛……你……不是……鬼?”
沈欺霜摇头道:“我自然不是鬼,这座坟是你爷爷的吗?你为什么不回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大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已经没有家了,其他人都欺负我,说我是**的弟弟,我不如就在这里陪爷爷,耳根子也清净些。”沈欺霜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姐姐,如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