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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明月道:“相公,你别做傻事,我们一定还能想出办法的。”冯和元苦笑一下,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能让我换孩子一命,已是阎君极大的宽容。明月,你把这宅子卖了,再找个好人嫁了吧。”
诸葛明月摇一摇头,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待妾身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就赴幽冥寻相公你。”冯和元叹道:“唉,娘子,你这又何必……”
他们夫妻二人抱着孩子长吁短叹,旁观众人也不禁泪盈眼眶。鬼差耽搁一阵,便带冯和元离去,诸葛明月伏地哭了一阵,招呼丫鬟扶自己回房,换过一身缟素孝服,再到前厅招呼王小虎三人。
王小虎一脸歉然,道:“冯夫人,对不起,我们没能帮上忙。”
诸葛明月叹道:“这是命中注定,无可奈何,三位侠士无须自责。”
王小虎拱手道:“我们也不便久留,告辞了。”
诸葛明月道万福还礼,道:“贱妾有孝在身,不便送行。这里些许薄礼,送给三位,聊表谢意,还望三位不要推辞!”
诸葛明月一抬手,就有家丁捧上一盘银锭,一眼看去约莫十多两,也是不小的一笔钱财。王小虎三人坚辞不受,最后李忆如要了诸葛明月所缠发带作为谢礼,才让诸葛明月收回银锭。他们离开冯府回到客栈休息,直到子夜时分才动身前往神秘女童所说的黄泉巷。
酆都居民自古日落而息,到了午夜,寂静的青石板街上更是连打更人都没有。那种只吹活人不动死物的阴风仍在围着王小虎三人轻轻打转,只是惧于天吒的煞气而不敢过度靠近。
王小虎与沈欺霜一人一手牵着李忆如,找到白天神秘女童所说的黄泉巷里,只见这条死胡同的尽头有一对灯钩,其中一只灯钩上挂着一盏与那女童所赠灯笼一模一样的灯笼。王小虎与沈欺霜对视一眼,晃亮火折,点了他们带来的那灯笼挂到另一只灯钩上。
闹鬼似地,原本就挂在灯钩上的那只灯笼,在王小虎挂好点亮的灯笼的同时,“噗”地一声自己亮了起来。两盏绿幽幽的灯笼摇摇晃晃,碧盈盈的灯光渐渐扩散,抹开死胡同黑黝黝的墙面,露出一条宛若冥途的新路。
沈欺霜迟疑道:“这里面……就是鬼都?”王小虎心中同样忐忑,但他只是微微皱眉,道:“我们进去看看。”
一脚踏过原本好似界限的墙面,就觉得阴风不再惧怕天吒的煞气,贴着皮肤吹拂起来。这条新出现的小巷同样寂静,但眼中所见仅有身前方寸之地,上下前后左右都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给人十分压抑的感觉。同样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但这里的石板砖似乎都没铺平砌牢,每一块踩上去都会晃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偏偏这巷弄里回声又大,仿佛始终有人跟在王小虎他们身后,他们走“它”也走,他们停“它”也停。
李忆如被王小虎与沈欺霜牵着,不时回头看看,又赶紧把头扭回来。她既希望能看见到底有谁在跟着他们,又害怕真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王小虎和沈欺霜则不能也不敢回头,他们都知道人有三昧火,分别燃在头顶与两肩,如果突然回头,这三把辟邪之火就会熄灭,那么很难想象在这个近乎封闭的环境中会着怎样的道。天吒和流光都在轻轻嗡鸣护主,想来他们三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们也在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孤身前来,否则失去方向的参照物,中了鬼打墙,就可能永远迷失在这条黄泉巷中,再也走不出去。
好不容易看见远处开始有些影影绰绰的光亮,三人急忙加速前进,突然眼前一花,踏入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挂上灯笼的黄泉巷口。可是仔细一看,巷弄中的一切好像都如映在镜子中一般,本来左手边有的房子,现在却到了右手边。再往巷弄外面走,同样是宛若入了镜中之城。
看来这里确实是鬼都没错,城中没有昼夜的区别,三三两两的鬼魂在街上飘荡,除了走路的方式外,其他地方都与活人无异。甚至,还有鬼魂当街摆擂,与人切磋技艺。王小虎三人暗暗心惊,突然一个女童从他们身后蹦了出来,大叫一声:“嘿!我们又见面啦!”
这一嗓子可把王小虎三人吓得不轻,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白天赠送灯笼的那个女童。李忆如拍拍胸脯,抱怨道:“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女童得意地一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们胆识不错嘛,居然能够平安走出那条阴阳巷!”
李忆如道:“阴阳巷?那不是黄泉巷吗?”
女童道:“凡间的那条巷子和这边的这条巷子都叫黄泉巷没错,但它们中间那段黑漆漆的巷子就叫阴阳巷。你们不是要找天鬼皇么?他是我老爹,我的名字叫魉妹!”
李忆如道:“原来鬼叔叔的女儿啊!魉妹妹~快带我们去见鬼叔叔嘛!”
魉妹嗤嗤大笑,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叫我妹妹啊?我的年纪不知道要比你大多少呢!”
李忆如摸摸后脑,苦笑道:“对不起啊,魉妹……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鬼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魉妹道:“那你们到底是谁?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带你们回家。嘿嘿,大白天的在凡间行事不便,此时此地,我要制服你们可是易如反掌,不要跟我耍花样哦!”
忽然又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原来是天鬼皇突然察觉到李忆如的气息出现在鬼都,于是赶忙放下手头事物,施展神通赶了过来。天鬼皇没顾上女儿,才一出现就蹲下身子,拉起李忆如的手道:“小忆如,你怎么会来到鬼都?也不跟鬼叔叔说,鬼叔叔好亲自出去接你啊!”
李忆如终于见到天鬼皇,小嘴一扁,就要哭将出来。这可急坏了天鬼皇,天鬼皇道:“哎呀呀,小忆如怎么愁眉苦脸的?快跟鬼叔叔说是谁欺负小忆如啦?”
他斜眼瞥了一下女儿,魉妹下意识地缩缩头,摇手道:“我可没欺负这小妹妹,还是我带他们来鬼都的呢!”
李忆如扯了扯天鬼皇的披风,天鬼皇急忙扭头过来,柔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鬼叔叔吧!”
李忆如吸了几下鼻子,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小虎代言道:“前辈,是这样的!逍遥哥这段时间下落不明,其实都是因为被大魔头孔璘抓走了!”他略略叙述事情经过,又道:“所以我们特地陪忆如来鬼都,想请前辈帮忙,想法子把逍遥哥救出来!”天鬼皇眉头一皱,道:“这怎么可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回去再说。”
天鬼皇披风一卷,众人眼前一黑,就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大殿中。这里是天鬼皇的宫殿,平时没有点灯的习惯,但既然是接待李忆如等人,天鬼皇还是吩咐魉妹去点来数盏长明灯照明。长明灯发出碧油油的光亮,别提有多渗人,但眼下众人只能暂且克服,继续说起李逍遥被孔璘设计陷害一事。
天鬼皇道:“恩公的剑术造诣臻入化境,天下间大概已无敌手。孔璘这廝,是利用恩公对恩公夫人的思念,弄了条蛇妖假扮恩公夫人,才能趁隙偷袭恩公。真是奇怪!孔璘这廝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从不至于耍这种卑鄙手段!唔……大概是自知与恩公武功差太远,所以才不得已偷袭的。他到底是为何目的呢?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救我们出锁妖塔的,竟敢暗算恩公!”
天鬼皇说得怒气冲天,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案几,又道:“小忆如不用担心,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孔璘!我知道他的窝在哪,他会听我的!”
天鬼皇做事雷厉风行,立即招呼自己的一对儿女天魑王与魉妹进来,吩咐他们好生处理鬼族事务。然后叫过自己的陪侍鬼书生秦儒,点起三千阴兵,带着王小虎、李忆如、沈欺霜三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孔璘的老巢,河南龙门邪域。
龙门相传为大禹治水时凿通龙关山而得名,滚滚黄河从中咆哮而过,水击云崖,浊浪排空,气势雄浑。自北魏孝文帝时起,龙门一带就拉开了兴建石窟的序幕,满山遍野都是工艺精美的神佛雕像。可正是在这样一处宝相庄严的佛教圣地中,却暗藏着魔族目前的总坛,孔璘的巢穴,被称之为龙门邪域。
龙门邪域外围有法阵掩护,其中又有重重机关,也是天鬼皇曾经救过孔璘的性命,才能得知龙门邪域的确切所在和进入方法。不过,等鬼族大军借缩地大法到达龙门邪域外围,天鬼皇才发现法阵已经完全封闭。天鬼皇站在鬼族大军的最前面,吼道:“孔璘,你给滚我出来!”
龙门邪域里没有动静,天鬼皇大怒,用力跺一跺脚,山河为之一震。他又吼道:“死孔璘,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拆了你的狗窝!”
或许是天鬼皇跺的那一脚起到了警示作用,龙门邪域守护法阵光影流动,孔璘只身从中走出,对天鬼皇道:“原来是天鬼大哥呀!什么风把大哥给吹来了?快请跟小弟进来,小弟可要好好款待大哥。”
天鬼皇甩手道:“哼!你别跟我装蒜!你明知我为何而来,还不快快请出我们的恩公李逍遥!”
孔璘故作惊愕状,奇道:“李掌门不是在蜀山吗?又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呢?”
李忆如从天鬼皇身后探出头来,指着孔璘骂道:“你撒谎!我亲眼看见是你把我爹爹抓走的!”
孔璘瞪了李忆如一眼,天鬼皇伸手道:“快把画轴拿出来!”
孔璘听天鬼皇说起画轴,知道确实隐瞒抵赖不过,只得道:“天鬼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有事想请李掌门帮忙。”
天鬼皇道:“少跟我废话!我说把画轴交出,放恩公出来!”
孔璘面露难色,道:“这……天鬼大哥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请来李掌门,确是有事请他帮忙。大哥请随我进去坐下说话,小弟定将其中原委告知大哥。”
天鬼皇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不会答应孤身随孔璘进龙门邪域,他道:“有话就在这里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要你,现在,立刻,把恩公放出来!”
孔璘道:“也罢,天鬼大哥我告诉你,我魔族被正道打压已久,可堪面临灭族的险境!如今我已找齐复活魔尊大人的三件魔器,只要时候一到,再请李掌门解除镇压魔尊大人的封印,就能令魔尊大人复活!魔尊大人复活即能重整魔界,这是攸关我魔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是我身为魔族掌旗使的重责大任!”
天鬼皇道:“好一个重责大任!就算你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该想想李掌门是救我们大家出锁妖塔的大恩人啊!你竟施诡计抓了他,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我现在是在跟你好好地说,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对手,再不交出画轴,我就将你这魔域夷为平地!”
孔璘一再解释,但天鬼皇根本不听。他耐心已尽,心头火起,沉声说道:“天鬼大哥不明就理便来要人,以为我孔璘好欺负吗?哼!”
天鬼皇见与孔璘话不投机,双方就要动手,正在暗自凝聚法力,却见孔璘神色一变,叹了口气道:“好吧!天鬼大哥,你既然如此坚持,我就只好把画轴拿出来。稍后请出李掌门,天鬼大哥可要帮我说情,请李掌门帮助魔族。”
天鬼皇自然知道,李逍遥身为正道领袖,根本不可能会助孔璘复活魔尊,但此刻既然孔璘让步,他也只得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孔璘点了一下头,也不请天鬼皇随自己进龙门邪域,转身消失在法阵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手捧一卷画轴,来到天鬼皇面前,道:“天鬼大哥,这是我魔族至宝幻魅画轴,李掌门就在其中。此画轴能满足人心底的欲望,小弟以性命担保,绝无亏待李掌门之处。”
天鬼皇道:“哼,你明知修行人最大的魔障之一就是陷入妄境而不能自知自拔,还敢说没有亏待李掌门之处?”
孔璘道:“小弟先前已经说过,到了魔族复活那一日,就会请李掌门离开妄境。况且李掌门本是高人,未必不能自己先将妄境识破。无论如何,李掌门自画轴中脱出的那一日,修为定能再做突破,小弟也是一片苦心,以此作为报答李掌门助我魔族的谢礼。天鬼大哥,你可要亲自看看这画轴?”
天鬼皇将画轴一把夺过,却又担心是否会伤害到被困其中的李逍遥,于是轻轻将画轴展开,只见画纸上五彩斑斓,画的既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而是一座能摄人心智的法阵。天鬼皇事先对画轴有所防备,此时全副身心都放在对抗画轴的迷幻法阵上,冷不防背后的秦儒蓄力已久,手中判官笔重重刺入天鬼皇的背心,从天鬼皇胸前穿出。
天鬼皇带来的三千阴兵中,只有五百是天鬼皇自己的亲兵。另外那两千五百阴兵中有一千五百是秦儒特意带来的下属,他们见秦儒动手,也突然暴起,待其他阴兵反应过来,死伤已经过百。天鬼皇临危不乱,反手一掌打飞秦儒,然后将王小虎三人护在身边。他是鬼非人,秦儒那一笔虽然透胸而过却并不能置他于死地。天鬼皇仗着一身神功,已经将伤口连着那判官笔强行封住,怒骂秦儒道:“秦儒!你做什么!”
孔璘哈哈大笑,道:“老鬼头,想不到吧!秦儒根本就是我的人,这些年跟在你身旁,只是为了伺机夺你之位,使整个鬼族为我所用!”
天鬼皇也冷笑一声,道:“哈,这也难怪,聪明如恩公都被你以情感设计,又何况是我这个没脑子的莽夫?秦儒从地府最低级的文吏做起,慢慢爬上高位才为我所用,这些年潜伏得可真够深!”
天鬼皇双眼盯着孔璘,却把画轴丢给王小虎,道:“小虎,画轴你拿去,我让亲兵护送你们离开,这里交给我!”
王小虎三人自然不肯,要留下与天鬼皇一起对抗孔璘,天鬼皇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又打不过他,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快听我的话离开这里,想办法救恩公出来,快!”
他与王小虎三人说话的时候,也以神念下令要亲兵保护王小虎三人逃走。阴兵接到命令,不再自顾自地杀敌自保,很快结成阵势,将王小虎三人护在核心往外闯。
孔璘冷哼一声,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我龙门邪域!”
他双手一展,山崖河谷间景致又变,无数佛像瞬间失去头颅,周身迸发血色光芒,一旦打中阴兵,就会令他们魂飞魄散。就连天鬼皇也没有想到,那个纯粹防御的法阵确实守护着龙门邪域的核心区域没错,但自己其实早就深入龙门邪域的腹地,现在孔璘发动的,则是龙门邪域外围的攻击阵法。
天鬼皇没有浪费时间,揉身朝孔璘扑去。他们俩一个有伤在身,一个要维持法阵,都没有施展斗法神通,只是近身格斗擒拿。而残存的数百阴兵面对上千叛军,纵然它们的修为相较叛兵要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它们完全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替王小虎三人打通逃生之路。没有骨肉横飞,没有血流成河,但龙门邪域中也已变成了一座修罗炼狱,每时每刻都有阴兵魂飞魄散。
堪堪逃到黄河岸边,天鬼皇的亲兵以及未曾叛变的阴兵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就要靠王小虎他们自己了。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开封摩诃禅寺,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寻求千叶禅师庇护,甚至更能设法解救李逍遥脱困。李忆如要回头去接应天鬼皇,王小虎与沈欺霜自然不会答应。
王小虎道:“七七,忆如能借飏枭之力飞天,你快御剑带她走。”
沈欺霜道:“不,我不走,我本为求死而来,现在王大哥与忆如暂脱险境,七七自然要回头去找孔璘报仇。”
王小虎急忙拉住沈欺霜的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