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明白了!”菲尔博士低语。
“怎么了,先生?”
“这线索真宝贵呀,”菲尔博士说,“注意,如果无人反对,我想和整理这房间的女仆说话。”
——艾略特去找女仆。
有人用力敲门准备进来。菲尔博士发现是红发女仆莉娜负责这房间,但漂亮女仆帕梅拉坚持陪伴她,她们两人都以严肃、紧张的神情看着菲尔博士。
“哈罗!”菲尔博士亲切地问候。
“哈罗!”红发女仆冷淡地回应,但帕梅拉亲切地微笑。
“嘿——嘿!嘿,”菲尔博士说,“哪一位负责早上整理这房间?”
莉娜在向四周一瞥后,倨傲地回答是她。
“曾看过这吗?”菲尔博士举起硬纸板盒。
“是的,我看过,”莉娜回答,“她昨天早上买的。”
“她?”
“玛乔莉小姐买的,”莉娜在被同伴忽然轻推一下后说,“她昨天早上上街买的,她回来时我正在整理房间,所以我知道。”
“这是个线索吗,先生?”帕梅拉热心地问。
“是。你知道她买来做什么用吗?”
莉娜瞪眼:“她把它放在梳妆台抽屉里,就是你打开的那个,你最好把它放回去,如果你是在那儿拿的。”
“你后来有再看见它吗?”
“没有。”
莉娜十分害怕,帕梅拉则很镇定:“我后来有看见它。”她主动说。
“你有?什么时候?””
“昨晚十一点四十五分。”帕梅拉立刻回答。
“哇!”菲尔博士直接地松了一口气,声音大得让帕梅拉后退、莉娜的脸色苍白,“ 对不起,我很抱歉。”他边摇手边说。波斯崔克瞪着他。
“帕梅拉,你最好小心,”莉娜恼怒地说,“你会被关在牢里,那是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我不会被关在牢里,”帕梅拉说,“我会吗?”
“当然不会,”菲尔博士安慰她说,“你愿谈谈这事吗?试着谈谈吧。”
帕梅拉沉默一阵,对同伴作个胜利鬼脸:“我帮切斯尼先生拿那个照相用灯泡,”她解释,“我昨晚熬夜不眠、听无线电——”
“无线电在哪里?”
“在厨房。当我听完无线电后,我走出厨房,准备上楼,但就在那时,切斯尼先生走出书房。”
“然后呢?”
“他说,‘喂,你在做什么?你该在床上。’我说我一直在听无线电,我正要就寝。 他正要说话,但英格拉姆教授就在那时走出图书室。切斯尼先生对我说,‘你知道玛乔莉小姐今天买的照相用灯泡吗?它在哪里?’我确实知道,因为莉娜告诉我——”
“别把责任推到我身上。”莉娜叫。
“噢,别笨了!”帕梅拉不耐烦地说,“谈谈有何关系?我说它在楼上。切斯尼先生说,‘嗯,上楼替我拿,可以吗?’于是我上楼拿,把灯泡带给他时他正与教授谈话,然后我就去睡了。”
菲尔博士正想问问题,但被莉娜打断:“我不在意谈谈有什么关系,”莉娜忽然叫起来,“我只知道我不想说这说那、说她闲话。”
“莉娜!闭嘴!”
“不,我不闭嘴,”莉娜抱臂说,“我一点也不相信她做了他们说她做的事,否则我爸不会让我待在这里;我爸这样告诉过我,我不怕她。我不怕她。她行事的方式与别人不同,那是别人说她闲话的原因。她为何昨天单独去英格拉姆教授家,在那里待了半个早上和半个下午;而他的男友,那俊美的男孩,却坐在这里?当她该去莫里森太太的读书会时 ,她却到伦敦去,这又怎么说?她是去见男人,就是这么回事。”
波斯崔克督察长感到兴趣:“去伦敦?去伦敦做什么?”他追问。
“哦,我知道!”莉娜神秘地说。
“我在问你,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别管是什么时候,”莉娜激动地说,“是去见男人,就是这么回事。这很好呀。”
“注意,”波斯崔克生气地说,“别再对我们耍花枪,你该知道什么对你有利。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我爸告诉我如果我敢对别人提起,他会宰了我。何况这是五六个月前的事,跟现在无关。波斯崔克先生,你不会感兴趣的。我要说的是,如果我们都像她那样行事!”
“她去伦敦见谁?”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帕梅拉以手肘戳着同伴的肋骨。
“不,你们现在不能走!她去伦敦见谁?”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跟着她。”
“她到伦敦见的男人是谁?”
“哦,你们不能有点礼貌吗?”莉娜张大眼睛说,“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就算你们给我英国银行里所有的钱,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男孩在实验室之类工作,因为他写信。信封上这样写的”——
“实验室,嗯?”波斯崔克缓慢而沉重地说。他的语调改变,“你们现在出去,在外面等着。”
她们立刻出去,因为此刻莉娜终于哭出来。昨晚的事情太可怕了。冷静的帕梅拉焦虑地带莉娜出去。
波斯崔克搓搓额头:“实验室,嗯?”他又说。
“你认为那很有趣?”艾略特问道。
“让我告诉你。我认为我们终于有了运气,对不解的事有了了解,也就是她从哪里获得毒物,”督察长宣布,“我的经验是这样的。运气是突然来的,不管好的还是坏的。运气是这样的。实验室!嗯,天哪!我——这位少女对化学家很有兴趣,不是吗?先是这家伙,然后是哈丁先生……”
艾略特下定决心:“哈丁就是这家伙。”他说,然后解释个中原委。
在解释时,波斯崔克的眼睛睁大,菲尔博士始终忧郁地望着窗外,艾略特心想博士恐怕早已猜到。艾略特想起早上与菲尔博士见面的情况。但波斯崔克以悠长细致的口哨声唤醒他。
“多久——你何时得知此事的?”他追问。
“如你所说,当她试图诱惑一警官时。”——他察觉到菲尔博士在盯着他。
“哦,啊,”波斯崔克恍然大悟地说,“是这么回事啊!好吧。”督察长松了一口气 ,“关键是,我们现在已弄清楚了。我们知道她从哪里得到毒物:她从哈丁先生那里拿到 。她可能拜访他的实验室,她能接近一切事物,她能偷她想要的,而谁比较聪明?嗯?或者——”他踌躇,忧伤而沉重的表情浮上他的脸,“现在,我怀疑,我怀疑,哈丁先生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但这事比我们以为的要复杂得多。要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欺骗我们怎么办? 要是她和哈丁先生一道策划整件事呢?你认为如何?”
“你不能两面乱猜,先生?”
“怎么?”
“你是在谈论一个案子,”艾略特在怒吼边缘,“你在说什么?先是她单独杀人,然后她与埃米特共谋杀人,现在她杀害埃米特并与哈丁共谋杀人。看在上帝份上,别乱猜。 她不可能与她遇见的每个人共谋杀人。”
波斯崔克悠闲地把手插入口袋:“哦?你这样讲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伙伴?”
“还不够明白吗?”
“不,我的伙伴,还不够明白。你讲清楚一些事情,却没讲清楚另一些事情。你似乎仍不相信这少女有罪。”
“事实上,”艾略特说,“你说得很对。我仍不相信。”
传来碰撞声。菲尔博士打翻玛乔莉梳妆台上的香水瓶,他弯下腰检视香水瓶,确定它未破,就让它留在地上,然后快乐地起身,轻松得有如火炉上的一缕青烟。
菲尔博士说:“让我来解说这故事。这故事里有可怜的屠夫,而领土掌控在王座上的国王手中。”
“怎么说?”
“哈!”菲尔博士捶胸,有如泰山一般。然后他放下身段,喘了一两口气,指向窗外 ,“我们最好决定出活动计划。我们最好决定我们要攻击谁,我们要攻击哪里,我们为何要攻击。威尔斯小姐、哈丁先生和切斯尼医生此刻正开车进来。我们只是在闲谈。但我现在要说一件事。艾略特,我的伙伴,我很高兴你说了刚才的话。”
“高兴?为什么?”
“因为你说得很对,”菲尔博士简单回答,“那女孩与命案没有关联。”
——一阵沉默。
为了掩饰思想空白,艾略特拉开最近窗户的窗帘,向外看。下面是贝勒加宅第整齐的前院草坪,有整齐的细石车道和面对马路的低石墙,一辆由哈丁驾驶的敞篷车抵达家门。玛乔莉坐在他旁边,切斯尼医生坐在后座。即便有段距离,艾略特注意到切斯尼医生的黑西装的钮孔里有朵白花。
艾略特未注意波斯崔克脸上的表情。
“现在,你的计划是这样,”菲尔博士接着说,“你集中火力、一鼓作气攻击她。你要在她面前挥舞皮下注射器。你要攻击她到她承认。你要抄捷径、逼她发疯、做傻事。嗯 ,我的忠告是这样的:别诬陷她,她无罪!”
波斯崔克看着他:“所以你也在帮她讲话。”他的声音沉重。
“我是,”菲尔博士说,“天哪,我是!我要确定善良的人不受伤害,否则我便不值一文。把你的故事收起来吧。我告诉你,如果你玩得过火,是会闹出人命的。这会是个遗憾,因为那女孩无罪,我能证明我们都被误导了!你们现在最好听清楚,忘掉你们该死的实验室吧。玛乔莉·威尔斯与命案无关。她未自哈丁的实验室偷、借或取得毒物,哈丁也不曾给她,明白吗?”
在兴奋或困扰之中,他望向窗外。他们都目击了楼下发生的事情:
车子缓缓驶向离前门约二十尺的车道。哈丁低头看着腼腆、迟疑的玛乔莉,对她说了句话。哈丁未向后视镜里看后面的情形。事实上,没啥理由他得如此做。乔·切斯尼医生前倾地坐在后座,他的拳头放在膝上,微笑挂在他的脸上。旁观者能清楚地看到每个细节 :沾满雨露的草地、路旁的黄叶栗树、切斯尼医生有些微醺的笑容。
看一下房子后,切斯尼医生把钮孔的白花丢到车外,摇摇晃晃地伸手入外套口袋。他从口袋里取出零点三八口径左轮手枪。微笑仍在他生斑点的脸上。前倾,他以肘抵住椅背,枪口抵住哈丁的颈项,扣扳机。鸟在枪声响时飞出葡萄树。当汽车引擎熄火停止时,有咳嗽和尖叫声。
17 白色康乃馨
波斯崔克督察长比艾略特足足大了二十岁,但他只落后艾略特一两步下楼。艾略特想知道他所见的是否是幻觉、安静前院草坪里的海市蜃楼。但哈丁从驾驶座上倒下,尖叫不是幻觉。
当玛乔莉拉手煞车时,汽车几乎碰到前门台阶。当艾略特抵达车旁,切斯尼医生站在后座上,显然被撞醒了。艾略特以为会看到哈丁躺在车旁,脑袋中枪,但他看到哈丁奋力打开车门,翻滚过碎石车道,在草地上昏倒。他的肩耸起到耳部,血从颈项流出,他吓得发狂。他说的话听来怪异。若在别的场合,这一幕看来会很荒唐。
“我中弹了,”他以略高于呢喃的声音说,“我中弹了。哦,我的天,我中弹了。”然后他踢出脚跟,在草地上扭动,因此艾略特知道哈丁没死。
“别动!”他说,“别——”
哈丁的悲叹变成谵妄。切斯尼医生亦语无伦次:“它走火了,”他边交出左轮手枪边说 ;“它走火了。”他似乎希望让听者脑袋印上枪枝走火的可怕消息。
“我们注意到,先生,”艾略特说,“是的,你中枪了,”他告诉哈丁;“但你没死 ,对吧?你没死,对吧?”
“我——”
“让我看看。听着!”艾略特抓着他的肩膀,哈丁则给他呆滞、不解的一瞥。“你没 受伤,听见了吗?你的手臂必定脱臼了。子弹斜地穿过、擦破你的颈项皮肤。是枪声擦伤 ,但你的伤口不及十分之一寸深。你没受伤,听见了吗?”
“不要紧,”哈丁喃喃低语,“抱怨没有用,不如面对现实,对吧?哈,哈,哈。” 虽然他似乎没听见,以茫然、近乎滑稽的平静说话,但他给艾略特一个新印象。艾略特认为一个非常敏锐的头脑已听见诊断,并立刻翻译,即使是在恐惧中。
艾略特放下他的肩膀:“你要诊断吗?”他问切斯尼医生。
“手提包,”乔医师说,然后吞一两口口水,摇晃着手腕指向前门;“黑色手提包。 我的手提包,在走廊楼梯下。”
“什么呀?”哈丁亲切地说。
艾略特不得不欣赏他,因哈丁现在坐在草地上笑。伤口很痛;要是伤口再深半寸,就意味着死亡;他现在流很多血。然而哈丁虽仍苍白 ,却看来庄严。他看来彷佛很享受受伤。
“你是个很烂的枪手,乔医生,”他指出,“如果你连这样的距离都打不中,那你永远是个烂枪手。玛乔莉,是不是?”
玛乔莉爬出车子,跑向他。由于疾走而撞到玛乔莉的乔医生摇晃地停住脚步,睁大眼睛看:“我的天,你不会认为我是故意开枪的吧?”
“为什么不?”哈丁咧嘴笑;“镇定一点,玛乔莉。流一点血而已。”他的眼睛大而专注、带着微黑的亮光,他在拍她的肩膀时几乎高兴起来;“不,不,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枪朝你的颈项开可不是好玩的事。”
艾略特听到的就这么多,因为他进房去找医生的手提包。当他回来,吓呆的切斯尼医生在问波斯崔克相同的事。
“你不认为是我故意干的,对吧,督察长?”
脸色沉重的波斯崔克绷着脸说话:“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先生。我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他指出,“我站在那扇窗边。 我看见你从口袋里掏出左轮手枪,用枪指着哈丁先生的脖子,然后——”
“但那是个玩笑。枪未装子弹!”
“是吗,先生?”
波斯崔克转过身来。在前门两侧各有一装饰性的暗黄色小柱,支撑门廊上方的三角形烟囱帽盖。子弹进入左边柱子。由于手偏了一下,子弹通过哈丁和玛乔莉之间,错过汽车的挡风玻璃,不可思议的错过玛乔莉。
“但枪未装子弹,”切斯尼医生坚持;“我能发誓,我知道,之前我扣过几次扳机。 一切无恙,那时我们在——”他停止不语。
“在哪里?”
“别管在哪里,先生。你不会认为我故意开枪吧?那样我不是成了……”他口气犹豫 ,“谋害者。”
切斯尼医生自我辩护的口吻,使人相信他的话。他述说的方式天真无邪。他是个被控告者包围的好人。他呈上故事,但他们不相信。他的赤黄色短胡髭受伤般地竖起。
“我扣过几次扳机,”他重说,“枪未装子弹。”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波斯崔克说,“那里有一活动弹匣,你只消装上子弹即可。 但你说的不是实话。你为何携带装上子弹的手枪?”
“它未装子弹!”
“不管它有无装子弹,你为何携带手枪?”
切斯尼医生张嘴,然后闭嘴:“开玩笑嘛!”他说。
“开玩笑?”
“可说是开玩笑。”
“你有携带左轮手枪的执照吗?”
“嗯,没有。但我很容易就能得到。”切斯尼医生嗤之以鼻。他突然变得粗野,他戳戳胡子;“你在瞎说什么?如果我要枪杀某人,你认为我会等到回来在屋外才掏枪吗?哦 ,蠢话。胡说。此外,你要我的病人因我而死吗?瞧他,像猪一样流血!别烦我。给我那手提包。乔治,我跟你一起进屋,如果你认为你仍能信任我的话。”
“来吧,”哈丁说,“我试试看。”
虽然波斯崔克很愤怒,但他无法干涉。艾略特注意到菲尔博士已摇晃地走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