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红泪的泪真的是只为戚少商而流的。
“‘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少商,你有这份心,当初我为你守候一辈子的决定就没有白下。”她喃喃地自言自语。
戚少商一行上路了,他已换上了息红泪为他亲手缝制的白色锦袍,无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样的,这美丽与武艺早已名动江湖的女子永远在戚少商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了。
顾惜朝呢?顾惜朝这会儿在做什么?
第16章
十六、
顾惜朝正在苏州最没名气的酒馆喝酒。
这个酒馆没名气到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是店门前的地上竖了块牌子,写着“酒馆”二字。不但地势偏僻,门可罗雀,而且掌柜的还是个长相丑陋、言语刻薄的女人。
其实,店里的酒还是很不错的,环境陈设什么的也还好,只是客人实在太少,经常只有一两个人,以至于顾惜朝不得不以为这里本就是个洗黑钱的场所。
不过,最近这段日子,他倒是成了这里的常客。
随着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多,那丑陋刻薄的女掌柜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给他上的酒也越来越香醇。
顾惜朝在这里喝了很多次酒,但是一次也没有醉过,他想也许是他的酒量变得越来越好了,看来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肯花力气去做就一定会有成果。
其实,他顾惜朝真正能有几次放下戒备好好醉一场的。
他来到苏州后,朱勔早已收到了蔡京的消息,对他以礼相待。也因为顾惜朝虽没有实权,但是官阶不低,所以,平日里朱勔也不便差他去做什么事情,只经常给他一些俸禄之外的金银,随他花销。
顾惜朝闲的时候就会想去喝酒,而且特意找了个人很少的酒馆。他生性不大合群,人越少反倒越自在。
刚开始去喝的时候,是因为戚少商喜欢喝酒,他也想体味其中的好处,后来次数多了,就渐渐变成了一种习惯。
现在他还在慢慢的喝,不和戚少商一起,顾惜朝就喝的很斯文,小壶小杯,浅触轻酌。
那个女掌柜媚眼如丝地从柜台上起身,懒洋洋地来到顾惜朝身边:“这酒可好?”
顾惜朝不解地望了望她:“还好。”
女掌柜叹了口气,依到他身侧道:“你若是想练酒量,这么喝是不行的。”
“我有没有欠你酒钱?”顾惜朝道。
“没有啊。”掌柜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那请你不要来烦我。”
女掌柜有些尴尬道:”我是一片好心,象你这种每天都来的客人,又总是一个人喝,却总也喝不醉的,大多是为了练酒量来的。”
她转身准备离开,又回身道:“对了,想把酒量练好,那是一定要醉的,每醉一次酒量就会长一些。”说完,还是那么懒洋洋地挪回柜台去了。
女掌柜趴在柜台上,有些百无聊赖,一抬眼,看见又有一人走进了店里。她想,今天算是生意不错,居然能有两个客人。
进来这人,相貌出众,颇为年少。他一进来,就看见正对着门坐着喝酒的顾惜朝,“顾兄!你怎么会在这喝酒?”
顾惜朝一抬眼,原来进来的是韩世忠,他也吃了一惊:“你不是回京城了吗?”
韩世忠拉过凳子坐到顾惜朝对面:“因为江南方腊作乱,童将军奉旨率兵征剿,所以我们都离开京城,分别驻兵江南各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和顾兄相遇,真是高兴啊!”他挥了挥手,示意上酒。
女掌柜向小二耳语了几句。只一会儿功夫,小二便提了一坛酒和一只碗放在了同一张桌子的韩世忠这边。
韩世忠的大笑道:“原来我一看上去就是很能喝酒的人啊,哈哈。”
顾惜朝皱了皱眉,知道是女掌柜故意奚落他,几乎就要发作,但想了想,还是忍下了,他不想扫了今日故人重逢的兴致。
韩世忠马上就满上了一碗:“我记得顾兄你一向不喜欢喝酒的,怎么今天有兴致自已跑到这里来喝酒?”
顾惜朝道:“这里人少,我讨个清闲。”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戚少商喜欢喝酒,所以他才想试试,试着试着就喝上了吧。
韩世忠喝了一口酒,“顾兄目前住在何处,有机会我肯定要去讨扰讨扰你。”顾惜朝当即把住址告诉了他。
偶遇顾惜朝,韩世忠心情大好,喝了一碗后道:”顾兄那本‘七略’我已仔细读了好几遍,真是好书,日后我若能领兵打仗定要将其上所述兵法、阵法都试一试。”
顾惜朝笑道:“这兵法、阵法讲究的是一个‘变’字,着重的是‘应对’,你千万莫要死搬硬套,不然肯定要吃亏。”然后他想了一想,道:“对了,你上次说起的梁小姐,应该就是这一带的人氏吧?你不去找一找她?”
韩世忠好好一口酒呛在喉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憋的脸色通红,顾惜朝见状大笑。他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顾兄,你不要取笑我。”
顾惜朝道:“我不是取笑你,可是怎么样你也该打听一下人家的名字嘛,至少认识认识,”他将酒杯握于手中轻轻转动,道:“若是这梁小姐已经许了别的人家,你怎么办?”
韩世忠闻言,心下苦恼,这酒便也喝不下去了,“这。。。。。。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他皱眉纠结了一会儿道:“可是,我要到哪里去打听这些?我能问到的人估计不会知道梁小姐的事啊。”
顾惜朝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我?”
韩世忠大喜:“顾兄,你难道知道?”
顾惜朝道:“你还真心急,我现在是不知道,不过肯定能打听得到。”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两天后,我一定给你打听出来。”他目前位居五品,想要打听个别官员的人事资料还是方便的很。
韩世忠连忙道谢,并和顾惜朝约定好两日后再于此处相见。
顾惜朝回到朱勔给他安排的住处。这两进四合的院落对他一个人居住来说实在是过大了。
这时,朱勔的家仆来通报,说是老爷设宴庆功,请他晚上去赴宴。顾惜朝颇为奇怪,朱勔虽然对他十分礼遇,但请他赴宴倒是第一次,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庆功宴。
顾惜朝便问来人:“庆的什么功?”
家仆回道:“顾将军,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老爷在荆州收集的东西,因为也有一些私货,所以不便让官船运送。之前已经连续丢了四趟,损失了不少奇珍异宝,把我们老爷气的够呛。这回花了重金请来了莫先生和一批武林高手,由莫先生负责去荆州保镖,结果把几拔江湖上想劫货的人杀的落花流水,今天已经安全到了。是以,老爷特别高兴,设下了这庆功宴,款待大家。”
顾惜朝点点头,“好,我一定到。”
朱勔这庆功宴的排场不小,顾惜朝到的时候,几十桌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有家仆上前,将顾惜朝领到主桌朱勔旁边的位置上。
顾惜朝向坐在自已左边的面白无须的朱勔拱了拱手,“朱大人。”
朱勔立即含笑回礼:“顾将军,我来介绍一下。”他指着身侧之人道:“这位就是这庆功宴的主角,莫无涯莫先生。”
顾惜朝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站起的居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眉梢含春,眼角带雾,却是一袭灰色素袍,不施脂粉,不带任何饰品,一头油亮的黑发挽了一个发髻,长长地垂在身后。
她相貌轻佻,气质却十分高贵:“顾将军。”她的眼睛虽然是冲着顾惜朝的,却象是根本没有看他。
顾惜朝点了点头,这女人居然被唤作先生,真是特别。
朱勔接着介绍莫无涯边上的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这位也是大功臣之一,这次运送分了两路,另一路就由这位的陆沉久陆先生率领,他是莫先生的师弟。”
陆沉久道:“朱大人抬举了。”
“这位是。。。。。。”未等朱勔介绍,陆沉久身边的五大三粗的汉子站了起来,“不劳朱大人费心介绍了,我们还是自报家门吧,在下穆戎飞。”
两个双胞胎模样的老头一起站起身来,“孤君子。”“孤鸿雁。”这两人不但长相一模一样,衣着一模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是一模一样。
接着,面目姣好,身穿紫袍,手拿折扇,文士打扮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笑了笑:“晚生杨锦。”
“杨秀才又在装斯文嘛。”杨锦旁边的人站起来嘲笑了他一下,然后道:“在下侯铭云。”他坐着的时候不觉得怎样,站起来却发现原来个子很矮,此人上身和一半人无异,只是这下身却粗短的很。
顾惜朝都只微笑点头,他也在江湖中历练过,却从未听说过这些人的名字,心下便很是瞧不起他们。
最后站起的,正是坐在顾惜朝身边之人,此人中年模样,眼神中傲气十足,斜着眼睛看了看顾惜朝道:“我叫宋鈺。”
顾惜朝没有理睬他。本来跟这么多无聊之人一起吃喝、装模作样,他就烦得很,只是碍于情面不得不来。
大家寒暄了一阵后,杨锦倒了杯酒,对着顾惜朝道:“顾将军,我听别人说起,你虽然也是江湖出身,却是了不得的人物,在朝已是五品武将,真是羡煞旁人啊。”他虽然说的话十分恭敬,可是表情却满是不屑,“今日一见,果然生得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难怪执掌朝廷武权的童将军这么看重你。”
听到此人用形容美艳女子的词句来说自已,分明是话里有话,顾惜朝眉间一紧,心下已然大怒。
这时,朱勔咳嗽了一声,面露不悦之色,有些责备道:“杨先生,顾将军是蔡太师重用之人,也是我的堂上贵宾。。。。。。”
杨锦当下低头不再言语。
顾惜朝见朱勔已经出面,不便发作,轻蔑道:“在朝为官也不及你们保家护院日进斗金啊。江湖中有名之士若是知道还有这么一条大财路,还不趋之若骛。”言下之意讥讽他们在江湖中乃无名之辈,只能靠给达官权贵做护卫保镖挣得金银,为江湖大侠所不耻。
此话一出,根本就是把全桌的人都得罪了。
宋鈺一副目空一切的表情道:“江湖上嘛,只要混的场合多了,混的时间久了,自然就成了有名之士,其实全是些盛名之下,名不副实之辈。倒是我们这些个以武功本领混饭吃的来得实在。”
顾惜朝轻笑了一下,“宋先生口气不小啊,一句话就灭了全江湖豪杰的名气。”
宋鈺道:“口气大小无所谓,顾将军不妨说个江湖名人来听听,让大家评评是不是名不副实?”
顾惜朝平素心底最欣赏和佩服的就是戚少商,此刻立即脱口而出:”有个叫九现神龙。。。。。。”说出之后,反倒心下有些后悔。
这时,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的杨锦摇头道:“这九现神龙戚少商嘛,其实也不过尔尔。奇书网想当初,他不是曾被顾将军你追杀地象条土狗一样东奔西跑么?”
顾惜朝一股火气直冲头脑,厉声道:“凭你有什么资格说他!”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沉久淡淡道:“九现神龙若真如顾将军口中那么高明,那将军你一举捣毁连云寨,千里追杀戚少商,不更是令人仰止么。。。。。。来来来,在下敬你一杯。”
说着,左手拿起一只空酒杯,右手拿起酒壶,慢慢将酒倒入空杯。
眼见杯中酒水已满,他却并不停手,依旧慢慢倾倒,只见那溢出的酒水并未洒落,而是成圆柱状继续凝积,足足在酒杯之上凝积了有三寸之高,他方才罢手。
陆沉久左手举着这杯由他内力控制以至不洒的洒水递到顾惜朝面前。
顾惜朝心下一寒,这廋弱的中年男子居然有这份内力,知道自已绝不及他,若是接了,酒水必定撒落桌上,若是不接,便实打实地折了面子,一时大是为难。
朱勔眉头微皱,正待说话。莫无涯却已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顾惜朝身边,伸出柔荑般的手道:“师弟,顾将军不胜酒力,还是我来代他喝了吧。”轻松地接下了那杯酒,一口饮尽,点滴未洒。
她这一出手既化解了顾惜朝的尴尬,又显露了自已的本事,甚是高明。
一时间,桌上另八人都对两人的功夫赞叹不已。
顾惜朝笑了,“没想到莫先生不但相貌气质超凡脱俗,武功内力也是出神入化,佩服佩服。”
而后他转向面有得色的杨锦,怨毒的神色只闪了一瞬,眉毛一挑,便向他点了点头,笑容更象是化开了一般。
顾惜朝冲自已笑得那么好看,杨锦却觉一阵寒意袭遍全身。
庆功宴红红火火直持续到半夜。
这天,是个好天气,才一大早,太阳便高高地挂在天空,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可是,顾惜朝的心却很阴郁。
今天是他约了韩世忠的日子,时候尚早,路上的行人很少,就连那些早起准备生意的小贩都没有到齐。
“酒馆”还没有开门。
顾惜朝拍了拍门。
“谁啊?这么早”里面传出女掌柜颇带埋怨的慵懒声音,“来了,来了。”
门一开,本来还面带不満的女掌柜一瞧见是顾惜朝,立即眼神顾盼,笑颜绽放:“是你?今天这么早?”
顾惜朝没有心思理她,只是“嗯”了一声,侧身进去,叫了酒水,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心中盘算着等一下韩世忠来了要如何答复他。
他倒是得到了韩世忠想知道的消息,只是怀疑应不应该告诉他。
不过一会儿,门帘一响,韩世忠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转眼看见顾惜朝已经坐在里面,便迎了上来,“顾兄,你来的好早。”
顾惜朝面色凝重:“你先坐下来。”
韩世忠见他表情有异,原本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心蓦地一沉,想要张口去问,却不知说什么是好,于是静静坐下来等着顾惜朝说话。
顾惜朝皱了皱眉毛道:“那事我已经打听到了,不过,却是个坏消息。。。。。。”
韩世忠摆手打断他道:“算了,那就不必告诉我了。她原也不知道我是阿猫阿狗,如果能嫁到一个配得上她的好人家也算是一生幸福了。”本来沉重的脸色,突然现出了一丝轻松,
没想到韩世忠这么拿的起放的下,顾惜朝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亏得自己还为他担心了好一阵,现在看来倒是多费心思了。
“是啊,象韩兄弟这样的好男儿还怕找不到一个好妻子嘛。”
两人举杯饮了。
本来这事压在他心头象块大石一般,此刻一旦解决了,顾惜朝格外地放松,随口道:“那梁小姐名红玉,倒不是嫁人了,只因她的祖父和父亲最近因贻误战机被军法处置了,她也沦落为京口军妓。。。。。。”
“什么?!”韩世忠一声暴吼。正端着酒上来的女掌柜被他这一声吓得一哆嗦,酒壶已摔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顾惜朝也为他的反应吃了一惊,道:“韩兄弟。。。。。。”
韩世忠“霍”地站起,双手扶桌,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顾惜朝见他说这话时目露凶光,和平日里所见的韩世忠判若两人,心下暗惊。
韩世忠知他不会骗自已,双目圆睁,似乎要喷出火来,愤然坐下后,“嘿”的一声,一掌击出,两人面前的桌子便四分五裂倒下。
女牚柜见他凶恶非常,早已吓得躲到柜台后面,哪里还敢多问。
顾惜朝急忙伸出手去,想安抚一下面前这个情绪激动之人,韩世忠却举手一撩,顾惜朝只觉小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韩世忠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直指顾惜朝,面容扭曲,嘴唇颤动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那手指点了两下,却又摇了两下,才道:“京口军妓!不会的,不会的。”转身冲出店外,“嘭”的一声已把门板撞碎。顾惜朝抢出门去,只见韩世忠向前冲出七八步,身形不稳,一跤摔倒,旋即又爬起,继续一路向前奔去,有一个小贩稍稍挡了他的路,被他一把推翻在地,半天爬不起,韩世忠很快便没有了踪影。
顾惜朝心下黯然,以韩世忠的绝世身手,怎么可能自已摔倒,自然已是心神大乱所至。
他赶紧上前,扶起那小贩,问明伤势,赔了些银两。然后,又回到酒馆,丢下一锭银子在旁边桌上,“掌柜,赔你的!”然后撩袍出门,心里为韩世忠难过,可叹造化弄人。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