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连忙施礼,道:“蔡太师。”
蔡京微微睁开眼睛道:“你来所为何事。”
顾惜朝道:“‘海上之盟’能否达成事关重大,这也是‘太师’的功绩,只是明日金使便要回程,路途上难免一战,属下人手不够。。。。。。”当下,详细陈明情势道理。
蔡京听得不住点头,眼睛也慢慢睁大变得有神起来。
“你要多少人?”蔡京问。
“我要承信郎张俊、另外要六十人,其中三十名射手。”顾惜朝道。
蔡京迟疑了一下,道:“张俊我帮你要来,另外只能再给你二十人。”
他冲着顾惜朝赏识地笑了笑,又道:“明天天亮前他们一定到你的营里报到!”
然后蔡京叹了一口气道:“童将军那里我也要给点交待,人手嘛,就不能给足了。”
顾惜朝私下想着:早知道要砍我三分之二,就再多要些人手了,嘴上却说:“劳烦太师了!”
“你今日来找我要人,就是因为得罪了童将军所以不便有求于他吧。那件事我也略有耳闻。。。。。。”蔡京斜着眼睛看了看顾惜朝,然后摇摇头道:”其实,有些事情本没有那么重要,稍加利用反而有得无失。。。。。。”
顾惜朝沉默不语。
接着,蔡京话锋一转,干笑了两声,道:“不过,你虽得罪了他,但你是我的人,他也不敢真的对你怎样。只是,等护送金使的事情圆满后,你最好避一避他。苏杭应奉局的朱勔算是我的门生,此事过后,你暂时去他那里呆上一段时间吧。”
“可是。。。。。。”顾惜朝有些担心以后会不会就窝在那里。
蔡京轻轻一笑,道:“顾惜朝啊顾惜朝,你还真性急。放心,一旦‘海上之盟’签下来,大宋对辽的战争就打响了,还怕到时没有你建功立业的用武之地?”
顾惜朝豁然开朗,“谢太师!”
阴寒,大风。
这次上路的人马和车辆比来时要多了不少。
蔡京虽然是文官,与枢密院不相干,不过一品大员能量到底不小,凌晨前张俊和二十名射手早已就位。
看到张俊的时候,顾惜朝和戚少商都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张俊白,真的很白,明明一个大男人却白得象是上了一层粉,面如冠玉,唇如朱丹。还好他骨骼宽大,手脚倾长,不然看起来决不象个力大的神射手,倒象是待嫁的女娇娘。
“属下张俊,拜见顾将军。”声若洪钟。
戚少商心道:都说大宋没有良将贤才方被辽国欺侮,其实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有这样的人物在蛰伏,只是他们是锥子却未被置于囊中,他们是金鳞却暂时沉于池底,盛世神隐,就待一遇风云便化龙。。。。。。
顾惜朝任张俊为副将,把射手交由张俊统领。
第11章
十一、
完颜宗弼从早上起就急着要上路,顾惜朝却置之不理,还是中吩咐人细细检查了物资、人马是否齐备后中午时分才发令离京。
顾惜朝领着一行车马起程上路,开始时走的甚急,以一字长蛇队形排列赶路。
戚少商、韩世忠、顾惜朝、张俊四人骑马,完颜宗弼和三个金国侍卫坐于马车中,护着棺木。
张俊疑道:“我们这样的队形,前后并无保护,一旦遇敌岂不糟糕。”
顾惜朝摇头道:“我料途中必不太平,而且还恐有遇雨之忧,但现在这段路依然在京城禁军的控制范围内,萧隆图绝无可能召集足够的人手发动袭击。如果他只是派出几人前来行刺,以我们现在的势力根本就没有威胁。”他冲张俊笑了笑,又道:“所以,在京城方圆一百里内,张副将大可不用为这个担心只管快些赶路就好。”
张俊颔首,目露恍然神色,旋即又拱了拱手表示钦佩之情。
顾惜朝看在眼里,心中也颇生几分得意。
果然连着两日的急行军加上傍晚时分的安营扎寨都相安无事。
这日早上出发前,顾惜朝召集起所有官兵将士,沉着脸道:“从今日起我们随时可能会被袭击,所有人甲不离身。请韩副尉带两人在前面探路,张副将压后。”
一行人马再度上路,这次行进的速度较之前缓慢了很多。
数日过去,路上都没有意外发生,只是天气却渐渐变得越来越阴沉。顾惜朝的脸色也随着这天气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日,才是下午,天上行云密布,看起来竟如黄昏一般。
人马正在缓慢行进,顾惜朝在马上左右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
张俊、韩世忠等人立刻策马赶到他身边。
完颜宗弼也下了马车,来到跟前。
众人面露疑色,都想知道尚未到扎营的时候怎么就停下来了。
顾惜朝沉着脸,显得心事重重,道:“天气很不好,看起来极有可能要下雨。”
他手指着右前方的一处背靠石山的高地道:“我看那里恰是一处设营立寨的好地段,易守难攻。”他叹了口气道:“再往前,未必能有这么好的地势安营了。看这天气,估计今天也走不了多远,不如就在那里扎寨休憩吧。”
戚少商等人都点了点头,完颜宗弼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什么。
于是,顾惜朝指挥将士安营扎寨,将主帐和完颜宗弼的副帐设在中间靠山处,六十名将士,每十人为一帐,共设六个营帐;每两个为一组,分为三组,置于主、副帐前方,分左、中、右三个方位安置妥当,错落有致、紧疏得当,不会因为距离过远而难以照应,也不会因为距离过近而碍手碍脚。
张俊啧啧称奇道:“我听说顾将军未曾亲临沙场,却想不到对布营这么在行,将军若不嫌弃,末将定要向你好好求教一番!”
顾惜朝摇摇头道:“过奖了。”
戚少商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道,这个张俊拍起马屁来不着痕迹,倒是个做官的好材料。
顾惜朝继续指挥官兵挖掘壕沟,又砍下一些树木,削尖两端作为屏障工事,倒似是要准备一场大战的样子。
等到这些基本忙完后已近黄昏时分,官兵们生起篝火,打火做饭。
完颜宗弼等四人躲入副帐中便不再出来。
韩世忠和戚少商两人坐在帐边,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官兵。
戚少商忽笑道:“这么多天一滴酒都未见着,真正有些不自在。”
韩世忠却道:“我们在和西夏开战时,经常一仗就打上六个多月,别说酒了,连澡都洗不到一个,那才叫一个苦!”
戚少商心想,难怪这边关将士一回驻地就狂喝猛饮,肆意任性,原来是如此艰苦,憋屈久了。
谈笑间,两人都感觉到风越来越大了。
突然,一道霹雳闪过,隐隐雷声传来,转瞬间,豆大的雨珠便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韩世忠翻身跳起道:“下雨了!”
戚少商站起身,道:“顾惜朝呢?”
顾惜朝正站在营地的最高处,皱眉望着远处的山势地形。
大雨滂沱而下,瞬间便淋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混然不觉似的。
待到戚少商、韩世忠和张俊寻到他时,四个人都已变成了落汤鸡,他们居然也都未带雨具。
雨水打湿了顾惜朝的发际,却抹不去他深皱的眉头,见三人前来,他沉声道:”终于还是赶上了这场大雨。”沉默了一下后,又道:“虽然大雨会令地滑路湿,不利于袭击的骑兵,但是对弓弩的影响却更大,所以相比而言,这场雨还是更有利于萧隆图。”
其他三人一时都无法插话。
顾惜朝指着前方延绵的山势道:“明天就要走出这片山区,之后连续三天都是平原地带,再往后就到了莱洲港驻兵的势力范围,到了那里,萧隆图就再不能有所异动。”
“所以,毫无疑问,萧隆图的队伍一定会在平原地带等着我们,准备在未来三天里的某个时刻,用契丹的铁骑将我们踏平。”
他正说到此处,天上闪了一个炸雷,仿佛为萧隆图助威一般。
戚少商和韩世忠想起了萧隆图的弯弓、萧志远的钉锤,而张俊和韩世忠又深知契丹铁骑在平原上的杀伤力,三人心中不免生起一股寒意,已然忘却了身外的大雨。
顾惜朝接着道:“只今之计,我们有两种应对方法。”
戚少商等三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本已有种身临绝境的压迫感,无计可施,却听顾惜朝说在这种恶劣形势下,居然还有两种应对方法,萧隆图和他的铁骑在心理上对他们造成的压力不知不觉中大大减弱。
“其一,今天我在大营时已经深挖壕沟,筑起屏障,这里背临石山,易守难攻,山区又将抑制萧隆图铁骑的冲刺优势,我们只要在此死守,同时派出信使去莱州港搬兵。守到救兵前来,便可无忧。”
张俊点了点头道:“此方法甚好。”
顾惜朝又道:“只是,这种方法的问题在于,一来,金使思归心切,如此一来一回势必要耽搁八到十天,无疑会让金使十分不满;二来,这样的行为难免会让金国人大大地小瞧我们,以为大宋无人,对‘海上之盟’的签订将有不利的影响。所谓强强联手,才有条件可谈。”
韩世忠接道:“是啊,第一条倒还罢了,这第二条实在是不能容忍,如果我们太过于脓包,没有实力保证,被金国小瞧了,谈判桌上自然要吃大亏。”
顾惜朝点点头道:“所以,还有第二种方法。那就是和萧隆图在平原上做最后的决战,一来要灭一灭契丹人的气焰,二来也要让金国人瞧瞧我们的实力。”
“对!要让萧隆图知道大宋的地界不是他说来就来,就走就走的!”戚少商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道。
四人对望一眼。
张俊的目光中略有迟疑,但瞬间变得坚定。
韩世忠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戚少商的双眸一片平静,深邃如大海,仿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顾惜朝的眼中透出强烈的自信和决心。
那一刻,湿淋淋一片的四人相视大笑,无不产生了一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动。
。。。。。。
大雨中,他们行进了一天,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有如一年一般漫长。
“等待”从来就是漫长的,尤其是等待刺刀见红,刀剑饮血的时候。
所有的官兵连休息时都穿盔戴甲,武器藏身,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保持最高度的警惕。
第二天刚上路,巡逻兵示警的号角声响起,所有人精神一凛。
顾惜朝举目了望,发现右边约两里的地方一片黑点,估计大约有近百名骑兵。
萧隆图终于还是来了。
两里虽然不近,但是对于一队训练有素的骑兵而言,冲杀上来所需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两分钟。
这么短的时间,恐怕顾惜朝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来不及布阵。
顾惜朝却不慌张,立即指挥张俊带领三十名弓弩兵拉开弓弩,冒着大雨,摆出布阵迎敌的架势,其余人推动辎重车铺开阵法。
萧隆图看到有众多弓弩等在前面,催动一百铁骑前行到距顾惜朝这边一里地时,骤然停了下来。
他前次吃过弓弩的亏,这次小心谨慎,不敢立即上前,只盼着大雨浸湿弓弦,而后再待发动。
顾惜朝用弓弩的威势赢得了时间,利用这些时间,推动辎重车的官兵们已按命令将“却月阵”布置妥当。
这“却月阵”变化精妙,着重的是险和奇,正是步兵对付骑兵的妙阵。
辎重车列阵如缺月,前面凸出,中央离阵中心百余步,两端向内弯曲。
并在每辆车上配有弓弩,还携带了标枪。
骑兵一旦进入阵内,辎重车的位置摆放恰当、间隔精妙,着实困住马匹的步伐。
若要绕过车辆,则需小心谨慎,轻蹄慢步,束手束脚,失了骑兵冲锋的长处;
倘若硬冲硬撞,则马翻人仰,必被阵边的官兵所伤。
南晋刘裕曾用“却月阵”以两千七百晋军步兵大败三万魏军骑兵,成为以绝少人数步兵制服绝多人数骑兵的一个成功战例。
见萧隆图止兵不前,顾惜朝发令:“收!”
原来摆出迎敌姿态的弓弩兵们也都进入阵内,将弓弩置于辎重车里以防雨水。
发现弓弩已撤入车中避雨,萧隆图知道对方是怕弓弦浸水,所以收了起来,要等他的骑兵上前才取出再次使用。他当然不能让顾惜朝的如意算盘得逞,手一挥,三十铁骑随即而出,虎视眈眈,向前压进。
眼见这三十骑到了离“却月阵”约半里处,刚刚进入强弩射程范围内,顾惜朝只好命令再取出弓弩待发。那三十骑见状就掉转马头,瞬间向已方阵营撤去。
如次反复相持,一旦这边撤了弓弩,萧隆图那边就支三十铁骑靠近;一架上弓弩,他们就撤退。
他的用意十分明显,就是要让弓弦尽被淋湿;威力大减后再发动全盘进攻。
大雨一直倾盆,萧隆图心中暗想:老天都要助我杀了这金国来使,踏平这背信弃义的宋朝军队!
此刻他豪情万丈,仰天长笑,落入口中的雨水也如烈酒般香醇。
身边的萧致远道:“大哥为何这般高兴?说出来也让兄弟一起快活快活。”
萧隆图道:“辽宋百年前结下‘檀渊之盟’后,边境虽有局部战争,但却以和为主,并无大碍。谁料今日宋朝居然想私下与金国结盟,图谋不诡,必遭天遣!”
他拍了拍萧致远的背,接着道:“上次我等未能完成大王交待的使命,着实是因为没有料到他们弓弩的厉害。你瞧,今日有大雨相助,他们弓弩的威力发挥不出,我们杀金使、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刻到了!”
一个时辰后大雨依旧,萧隆图觉得这弓弦被淋得也差不多了,又看了看对面奇怪的阵型排列,心中不解:难道宋朝人手不够还需要拿车辆充数?
他不再迟疑,派出十骑铁骑尽直冲向顾惜朝的阵营,速度越来越快,再不似以前佯攻的姿态。
张俊估计对方已渐入射程,手指搬动悬刀,指间弩箭离弦而出,其他射手都将注意力放在张俊身上,等待指令。
此箭的作用是试探距离,射出后,若发现敌人已进入或者将要进入射程内,张俊就会指挥弓弩全员齐发。
但是,雨水对弓弩的影响的确颇大,果然,这箭射出后不但力道变弱、速度变慢,而且仅落于二百米内,达不到正常时的射程了。
张俊这一箭刚射出时,那十骑铁骑上的人还略吃了一惊。
但看到来箭居然都未挨上已方三米之内,便信心大增,更加快了冲锋的速度。
那一箭过后,张俊便估计到了真实的射程,稍后,一声令下,一轮箭矢便在大雨的掩护下噌噌而出。
但是,只有三骑落马摔倒,另七骑仍凶猛直冲向阵内,第二轮弩箭已没有机会射出了。
那七骑眼见敌方阵营就在眼前,都红了眼,只想着冲了进去,能多杀一个算一个。
只听顾惜朝一声高喝:“枪!”
所有辎重车后的官兵全部大吼一声,同时抽出标枪,举过头顶,动作整齐化一,瞬时间,这“却月阵”便如一只受到威胁,大张护甲的刺猥一般。
“发!”
一只只标枪带着重重的风声,穿过层层的雨帘,刺破骑兵的铠甲,直取他们的性命。
刹那间,这七人七马,任何一人或者一马身上都绝对不只一支标枪。
有的,被刺下马去直直地钉在地上,人挂于枪上,血染红了标枪,也染红了身旁的雨水;还有,人和马被一枪扎中,刺了个穿葫芦,人马翻倒一处,人血马血混流一地;更有,马被刺中,人头朝下被硬生生摔出去,只落得脑浆颅液流了个遍。
。。。。。。
这十骑倾刻全军覆没。
萧志远怒目圆睁,红发直立,喝道:“兄弟们!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宋兵鬼计多端,非英雄本色!我们不能重蹈复辙!”
萧隆图面色冰冷,道:“这阵法正面坚固难攻,两边必定空虚。”
他挥挥手,道:“左右各出八骑,从这阵的两边杀将过去!”
于是,十六骑分两路直杀过来。
顾惜朝一见对方左右各派了八骑,便明白了萧隆图的用意。
“韩世忠,你以游骑方式防护却月阵的左边!戚少商,你负责右边!”
两人立刻抬刀举剑催马到位。
大雨导致天时不佳,本就令“却月阵”威力大减,而这阵如能凑足百人,阵型虽小,却也完整无隙,可轻松抵挡五百骑兵。
但是,顾惜朝向蔡京只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