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定然是沈慕,他说这些,都是噱头,是要诱我进密室查探,好知晓密室所在,而放入账册,引出怀恩县赈灾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好啊,原来之前的一切都是幌子!
瞬间理清了事情的脉络,即便是他,也不得不为之赞叹连连!
真是好手段啊!
两次传单,引起两次热议,罪状也果如传单所言。所以当第三次传单出现的时候,即便是骇人听闻的谋反罪名,在有了前面两次传单的铺垫后,不信的人也变得将信将疑。所以这时候他又加了一把火,让茶楼先议起来,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打口水仗的闲人。
父亲两次大义灭亲,还趁机让人宣扬美名,使声誉更隆,有助于他夺得兵部尚书之衔,往日还以为是优势,可到得此时,竟成了极大的劣势。
“谋反”与“大义灭亲”、“大公无私”俨然是两个极端的对立面,于是立马成了整个京城最激烈最有看点的碰撞。
由茶楼中人带头,公然议论,那么此事便轰轰烈烈甚嚣尘上了,想遏制已然不可能。
再想到沈慕说到送个借口给皇帝的话,那边显然是欣然接受了,但为了维持事情未定之下君臣之间的体面,所以只派了个官员带人来搜查,可是在这本账册出现的情况下,事情就将迈入更进一步恶化的地步。
“接下来,有了账册,那边就要光明正大地彻查此案了吧,那我年家……呵呵……确实是危如累卵了……”
惆怅叹息。
站在院中,他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层层屋檐,“诚如你所言,这确实是个必死之局,我也……无力破局啊……”
生平第一次,眸子上蒙上了一层灰色。
他咬了咬牙,既然事不可为,那就要做下一步的打算了。
……
“年爱卿,恭喜啊,苍爱卿并未在你府中搜到谋反的证据,”皇帝道,在年志庚微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却突然将一本账册摔在年志庚的脸色,“只是,年爱卿啊,请你告诉朕,在赈灾饷银只有八十万两,而且又被你克扣下四十万两的情况下,你是如何做好赈灾的,且没有一人死亡?”
年志庚的心刚要放下,立马又紧紧提了起来,怎么提到这事了?再看身前,那册子上赫然写着:怀恩县赈灾账册。
不是烧了么?
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可还是决定先喊冤,痛哭流涕,再叩道:“皇上,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是啊,明明只扣了三十万两,大头都献出去了,自己还只留下了八万两,再与其他人分分,自己到手也只剩下了五万两。
他眼眶里蓄满诚挚的泪水,满腔的委屈无法诉说。
皇上蹲了下来,还是那一副调侃的语气,“真的,爱卿,只要你告诉朕是如何做到的,朕立马同意让你做这兵部尚书。”
年侍郎抬起头来,看了皇帝一眼,咽了下口水,余光中瞥见左王投来的冷冽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赶紧将头低下去,再也不敢发言了。
皇上站起来,朝身后的左王道:“左亲王,你一向聪明多智,你可否告诉朕年爱卿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左亲王上前一步,低眉顺眼道:“皇兄,请恕臣弟无能。”
皇帝闻言淡淡看他一眼,不置一词,转身走回龙椅,环视一眼,肃声道:“刑部尚书、左都御史、大理寺卿何在?“
群臣中立马跳出三人,“臣在!”
“着三司会审怀恩县赈灾贪污一案!”
“臣等遵旨!”
……
年府被包围,将要被三司会审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京城,前一刻还是即将飞黄腾达,下一刻就跌落谷底,实在是个巨大的讽刺。
年府之中,不管是主家,还是仆人护院,都处于一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慌乱之中,寻思着如何逃脱这牢笼。有人乔装打扮,但刚打开后门,就被挡了回来,还有人想翻墙而出,可是墙下亦站满了御前侍卫,还笑嘻嘻地问需不需要帮忙。
囚笼!
在整个年府的人都被巨大的恐慌笼罩的时候,唯有一人相对比较淡定,或者说装得比较淡定,他就是年有为。此刻他捧了本书,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翻阅着。
一阵风吹来,他想起上午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母亲正自垂泪,见他到来,抱着好一阵子啜泣,她想不明白,年家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呢?
是啊,年家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年有为想。
他从没想到一介书生竟然敢闯到京城寻仇,理由竟然是担心自己会率先干掉他,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书生,他竟然真就这样的来了。京城势力错综复杂,竟也很快被他理清一部分,加以利用周旋。
他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黑影,躲在黑暗中悄悄地部署着这一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觉,他借势、造势,遮人耳目、混淆视听,直到最后,他觉得差不多了,便与自己摊牌,但转过身又开始利用起自己来,这时候终于图穷匕见,一本不知真假的账册将事情导向了他最希望的地方。
于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他周密计划、筹措部署,举重若轻般地完成了,而且还很好地保护了自己,使自己未卷入旋涡之中。
他瞠目结舌,这是怎样一个工于心计、摆弄人心的人啊!
即便是自己,深受其害,也不得不为之拍手赞叹。
败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下,委实不冤。
他如是想。
放下书,眺望远方,喟然长叹:“实在是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原本……其实是有很大可能成为朋友的啊!”
第87章 冰美人()
“那年有为最近两日如何?”
“没甚大动静,每日照常吃饭睡觉,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东家,按理来说,年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六神无主了,怎么却这般镇定啊?”王二虎问。
“因为他要跑路了。”
“啊?跑路?”
“他如此平静的做法,就是在麻痹侍卫,好让他们放松警惕,便于逃跑。”
“他可真沉得住气,也很厉害,”王二虎又看向沈慕,“不过到底还是东家更胜一筹。”
沈慕沉吟道:“也不好说谁厉害,他败就败在太不将我当一回事了。”
“东家,我有几个疑问,一直想问你。”
“说吧。”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那本账册啊?”
“没有啊!”
“那你怎么就能写出那些数字?”
“我猜的啊!”
“猜的?”
“当然。一般来说,贪污赈灾饷银这事,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必须是团伙作案才行,所以年志庚必定会找与他关系极其亲密的人一起做。”
“所以你就把贺家也写上了?”
“是啊,谁让贺仲与年有为关系那么好,不过这也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贺家惹了我,随手写上一笔,就能给他们制造个大麻烦,不是很好的事情么?另外,从年志庚这两年官运亨通来看,他上面必然有个位高权重之人,所以他肯定会将贪污的饷银大头拿去贡献给上面那个人。至于他和下面那些人,就按职位高低随便写个差不多的数字就行了。”
“还有啊,你干嘛不真在密室中放上金刀玉玺啊?”
“第一浪费钱,第二这东西你不会做吧,我也不会做,苗师傅更不会做了,怎么办,那就只能去找别人做,可是这东西别人敢做吗?我们不也就暴露身份了吗?”
“也是哦。”王二虎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
“你啊,没事多看多想想,对你很有帮助,”沈慕道。“另外,年府那边你给我盯紧点,特别是那个年有为,若是不除,必成大患。此人聪慧,既然这么镇定,肯定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他能走出年府、出京,我不会觉得意外。”
沈慕目光望着远方,“出京之后,虽说天大地大,但他的出路也无非隐姓埋名、啸聚山林、东出海外和北投蛮夷这四种。年有为是高傲的,是个擅使手腕、搅动风云的人物,所以肯定不会选择隐姓埋名和落草为寇这两种方法;北投蛮夷这可是关系到民族气节,他年有为虽然将会被武朝通缉,但不到最后时刻是断然不会与蛮夷为伍的。那么,就只剩下东出海外了,他只要找到一座海岛,就进可攻、退可守,再慢慢积蓄实力,还是能够壮大的。”
“只是,我虽然算出了他的去向,但京城外城有城门九座,他要从哪一座城门出来,就委实难以揣测了。”
“那怎么办?”
“这样吧,我修书一封,你帮我送给苍澜大人。他应该很乐意于此事,毕竟这可是角逐兵部尚书的时候,他若是表现好了,皇帝那里会加分不少。”
于是,便坐下开始写,却是用的随身炭笔,实在是不敢把那丑字拿到苍澜面前丢人现眼。
没多久,白显耀又来,于是又吃酒。
席间,白显耀兴奋地道:“沈兄,你可曾听闻了,年家啊,就是那个兵部侍郎年大人的家里,竟然贪污赈灾银两,陛下盛怒之下,着三司会审,这下年家可是必死无疑了啊!”
“那我可要为白兄悲哀了啊!”
“呃,悲从何来?”
“从此这天下间你便少了一个对头,岂不是索然无味,人生寂寞如雪吗?”
“哈,照沈兄这么说,我真的应该很悲痛吗?”
“是极是极!”
“既如此,我决定一会去趟紫衣巷,化悲痛为力量,狠狠折磨一番玲珑姐妹!”白显耀恬不知耻道。
日,比老子还无耻,沈慕暗暗对他比个中指!
这时候,听到酒楼外的街道传来整齐的奔跑声,两人起身一看,是兵马!
“肯定又是往年府去的,整个年府被围得铁通一般,进出不得。”白显耀摇头叹息道,“年家完了,真是人生寂寞如雪啊!”
“对了,白兄,过两日我便要离京了。”
“呃?离京?”白显耀一愣,脸上有不舍,“怎么这么快就走?”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啊!”沈慕摊手,“我又非京城人士,自然是要回去的。”
“唉,好不容易碰到个意气相投之人,眨眼便要分别了,我这心里还真有些不舍。”白显耀捂着胸口。
“你是不舍我的酒吧?”沈慕调笑道。
“一半一半。”白显耀笑嘻嘻着打哈哈。
“放心,到京城开酒庄的事,我肯定会尽快办起来。到时候你来,随便喝!”
“果然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沈兄也!”白显耀咬文嚼字,乐不可支。
过了一会,又叫:“不行,待会吃完饭,沈兄你一定要随我去趟紫衣巷,你好不容易来次京城,作为朋友,我竟然没有让你见到明烟姑娘,传出去我多丢人!”
沈慕知他好意,便也没推辞,搓着手,露出一副淫棍的样子,兴致盎然地问:“能睡吗?”
白显耀差点喷他一脸,没好气道:“我还想睡呢,可人家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说完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那什么,沈兄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要说成为明烟姑娘的入幕之宾,以我看来,还是有极大可能的。沈兄,努力,我很看好你哦!”说到后面,已是一脸的鼓励期盼。
自己搞不定就直说,还推到我身上!沈慕腹诽不已。
于是饭后,两人便迤逦往紫衣巷而去。
这次沈慕果然见到了传说中的明烟姑娘,美则美矣,只是很冷,用沈慕的话来说,就是个“冰美人”。
“这位是……”
“鄙人沈万山,梁州而来。”沈慕亦是淡淡道。
“喔。”
又随意聊了几句,见对方没甚兴致,白显耀也觉尴尬,就拉了沈慕往玲珑姐妹处去喝茶。
这边二人走了,而那明烟姑娘站在二楼之上,望着两人走在游廊下有说有笑的身影,柳眉轻轻皱了起来。
“怎么了,小姐?”一个三十余岁女子凑过来。
“那个人……”明烟姑娘尖巧光滑的下巴扬了扬。
“认识?”
摇头,“不认识,但见过……”
“哦?”
“宁州那儿,名字叫沈慕。”
“呀!”三十余岁女子一声娇呼,像是见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脸浓厚的兴致,“能让小姐记住名字的男人可不多呢……”
“呵,前段时间去见香儿,远远看了一眼,是那边的第一才子,诗词无双。”她贝齿咬了下粉唇,“只是……”
“只是什么?他成亲了?”三十余岁女子急切道。
她白她一眼,“只是刚刚他说自己叫沈万山,从梁州而来……”
“哇,难道是双生子?一箭双雕呢,岂不正好?”
她不理她的插科打诨,蹙眉道:“你空了还是查一下他吧,我总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第88章 逃跑()
京都的繁华确非其他城市可以比拟,线条流畅的屋檐,鳞次栉比的建筑,到了夜晚,灯火辉煌,黄色的烛光、红色的灯笼,点缀了整座城市。
最热闹的依旧是饭馆酒肆、茶楼赌坊,但青楼楚馆也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富绅商贾、书生士子,相携而来,有那熟识的碰见了,少不得拱个手作个揖,以显亲厚。若是再巧一些,平素交流的是同一个姑娘,这时候大抵也会谦让一下,但偶尔有那特殊癖好的,多付了嫖资,上演一出二龙戏凤的“美好佳话”,也不是不可能。
此时狎妓成风,人们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再说嫖客的事情,怎能算耻呢?风流成性、一树梨花压海棠,更为人所羡慕,所津津乐道。
二楼栏杆处,一个白衣书生望着某处深宅大院,好一阵叹息,那里往常灯火如昼、人来人往,可此刻却只有几盏疏灯,不见人影。
房内一个书生走出来,纳闷着问:“元兄,看什么呢?”
元世朗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那书生便来拉他,“别看了,姑娘们都叫唤了,急需你的宠信呢!”
两人进去,在小几前盘腿坐下,旁边还有两个书生,个个怀里抱了个姑娘,那元世朗坐下后,旁边一个姑娘立马倒到他怀里,他便顺势将手从那衣襟处探了进去,熟练地寻到某个凸点,微微一捻,立马引得怀中女子轻“哦”一声,抬起头妩媚地白他一眼,他嘴角便露出一丝坏笑,继续轻揉慢捻。
这时一个书生道:“元兄,陛下下旨三司会审年家,这年家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吧?”
元世朗闻言便颔首道:“这是自然。”
“可惜了,”那书生道,“前几天年家还是门庭若市呢,结果转眼就变得门可罗雀了,真是天大的讽刺!“
“可不是么!”另几人附合道。
又一个书生问:“哎,元兄,我记得你与那年家二公子的关系还不错吧?”
元世朗便轻轻点头。
“年家被查,会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那倒不会,”元世朗摇头,“我不过是国子监读书时,与他有过几次交谈,之后喝过一两次花酒。要说利益往来,那肯定是没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低头的时候,元世朗心内也颇为惋惜,那年有为其实是蛮聪慧的,又颇有城府、手段,但此次竟因父亲贪污赈灾银两而被查,算得上是受了牵连。三司已经开始审查,宁州那边,也很快派了人过去调查,听说朝廷得到的一本账册上,记录了很多人在内,所以要想结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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