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自然是惊动了人来,有护院,也有嫖客,那年家大公子当场就被拎着脖子丢了出去,形象颇为狼狈,但却叫嚣紫衣巷如此大胆,敢殴打尚书之子,一定要让紫衣巷从此除名云云!”
“不愧为年府大公子,真是好气魄啊!”书生扺掌而叹。
榻上的汉子灌了两大口酒,砸吧砸吧嘴,似乎在作为回应。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书生在皱眉沉思,而那斜倚在榻上的汉子又开始灌酒,另一边有个少年郎则是左看看,又看看,一言不发。
没多久,那书生忽地疑惑道:“不对啊,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那汉子被问得一滞,提酒坛的手不自觉颤抖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被另外两个人发现了,顿觉意外,汉子微微顿了顿,“路上遇到了个熟人。”
书生一下来了兴致,“男的女的?”
“咳,女的……”
书生便嘿嘿笑,而那少年郎也是一脸的兴奋,一跃而起,“该不会是师娘吧?”
汉子便瞪他一眼,“少放屁,你根本就没有师娘!”
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翻身一跃,便从身旁的一个窗户穿出去了。
……
傍晚,夕阳残照,正是一天之中人最多的时候。
年有意带着十余个孔武有力的护院堵住了紫衣巷的一个门。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给我赔礼道歉,否则本公子让你们紫衣巷立马关门!”年有意意气风华地训斥道。
看门的护院见此心中一凛,立马有一个往内奔去。
没多久,出来了半老徐娘,抖着帕子扭着细腰,见了年有意,阴阳怪气地道:“呦呵,昨夜刚打了我们家姑娘,今天就又跑来惹事,年公子,您这是完全不把我们紫衣巷放在眼里啊?”
年有意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呸,小小一个青楼,竟敢殴打当朝尚书之子,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死活,看我今天不拆了你紫衣巷!”
“嗬,年公子可真是好大的口气!莫说年侍郎还未升任兵部尚书,即便升了,恐怕也不敢动我紫衣巷的一砖一瓦吧!”
年有意哼哼一阵冷笑,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抖了两下,义正辞严道:“紫衣巷,区区一个青楼,贩卖妇女、勾结朝廷官员、结党营私,罪大恶极,这些便是本公子辛辛苦苦搜集来的罪证,待我交予明州府后,明州府立马就会带人来封了此处,将你们全部捉拿归案!”
半老徐娘面色大变,拿帕子的手一指他道:“好你个年有意,休要诬陷我紫衣巷!须知这是天子脚下,自有朝廷法度,可不是你能信口雌黄的地方!”
这时候,紫衣巷的某个二楼,有两名女子正迎风望着这边,其中一个三十余岁、颇有风姿的女子皱眉道:“你说这年家大公子来此闹事,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那人的意思?”
另一个女子却是双十年华,身段高挑、腰肢纤细,白衣飘飘、宛如谪仙。她面庞精致,眉头微蹙,整个人像是一块万年寒冰一般,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说不好,”那双十女子一开口,声音竟也冷冽如冰,“有下人传信,那人最近对我们有些不满……”
“不满?”
“觉得我们结交的官员太多了……”
“所以小姐你的意思是那人要将我们赶出去?”
“不知道……”
“这年家大公子来过我们紫衣巷数次,对我们这儿的规矩应该也是知道的,如此还敢强迫俏儿,今天更是在傍晚人最多的时候带人来砸场子,若说背后无人授意,我可不信!”三十余岁女子道,“小姐,我们怎么办?”
双十女子沉默一会,“我们若示弱,那人便以为我们好欺,所以……杀了吧!”
“杀?是不是太过了?”三十余岁女子惊道,“还是打一顿算了吧!”
双十女子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半老徐娘得了命令,帕子朝前一抖,“打!”她身后门内立马跳出来两个汉子,一言不发直接朝年有意那边走了过去。
年有意哈哈笑道:“就这两个人出来送死么?给我上!”
话刚说完,就见那两个汉子奔跑了起来,一接触到这边的护院后,一拳或一脚便撂倒一个,动作干净利落,只闻一阵惨嚎之后,那十余个护院竟全都趴下哀嚎不止了。
“这……”年有意一下睁圆了双眼。接着就见两个汉子朝他逼来,手指捏得噼里啪啦的响,嘴角露出渗人的笑,他立马大叫:“你们休要动我,我乃是——”
话未说完,就见左右各一个拳头朝眼眶砸来,随即就听到一声“去!”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竟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吓得“啊——”的一声长叫,四肢在空中乱挥,然后砰的一声,就感觉自己落到实处,睁眼一看,自己是趴在了一棵大树的枝干上。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他抱紧了树干,怕跌落下去,不敢用力摇晃。
“上面风景不错,你且好好看看吧!”一个汉子嘿嘿直笑。
旁边有凑热闹的人嗤笑:“哇,快看,那树上似乎有个人!”
“兄台,你看错了,那哪里是人,分明是只青了眼的呆头鹅啊!”
一群护院赶紧将年有意救了下来,架着他狼狈逃回了年府,刚进门,就碰到一人。
“大哥,你这是……?”年有为皱眉问道。
“噢,是二弟啊!”年有意掩面道,“刚刚不小心撞的。”
“你这是撞哪去了,两个眼圈都青了?”
“刚刚碰到个大胸女子,不慎之下,我一头撞了上去……”
年有为一听就是胡说八道,摇头叹息道:“大哥,如今父亲大人正是关键时期,调戏良家妇女的事,你还是少——”
“二弟!”年有意一听就不满地打断他道,“我才是家中长子,如何做事我自有分寸,还不需你来教我!”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地走了。
年有为心内叹息一声,也不多说,及至第二日的上午,他才明白了其中究竟,当即就是悚然一惊。
第76章 又见传单()
“孽畜,还不给我跪下!”
年志庚砰地一声将茶盏摔在地上,登时破碎成了好多瓣,他怒气冲冲,须发皆张,那年有意兴许是习惯了,当即双膝一软,就跪倒了,但面上却并不见惊恐,垂头丧气道:“父亲,您要打要罚,孩儿也认,只是好歹先让我明白是何缘故吧?”
“孽畜!”年志庚颤抖着手指他,“犯了大错,竟还不知,活该我打死你!”抓起桌上一根藤条就要抽来。
旁边的年有为赶紧拉住了,劝道:“父亲,此时惩罚大哥也是于事无补,我们还是先商议怎么补救吧!”
年志庚闻言,哗地将藤条掷向年有意,那年有意身子一偏躲过了,年志庚见他敢躲,又想上来打,顿了一下,颓然一叹,还是坐了下来。
见年有意还是迷糊不已,年有为提醒道:“大哥,你前日夜里在紫衣巷撒野了吧?”
“说到此事,就让人来气!”年有意哼了一声,朝年志庚道,“父亲,那紫衣巷不过区区一青楼,连您的面子都不卖,我不过是看上她们一个姑娘,她们竟然给我打了出来!”不满地数落着,就要站起来。
那年志庚一声大吼:“给我跪好!”
吓得年有意立马又老老实实跪下了。
“所以,昨日傍晚大哥就带了府中护院去堵紫衣巷的门?”
“那是自然,我可是堂堂年府大公子,受了气,自然要找回场子来!”年有意幽怨道,“对了,二弟,你脑子转得快,这事你一定要帮我!”
“帮你个屁!”年志庚实在受不了这蠢货了,跳起来一个大耳刮子抽去,那年有意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你个蠢货!”
年志庚好一顿拳打脚踢,“我叫你帮,我叫你帮……你个没眼色的,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年家大公子就牛气冲天了,啊?是不是所有人都要顺着你的意思来?……你个不孝子,正事一件办不成,成天的给我惹祸,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这一顿连踢带打,可把多年不事劳作的年志庚累坏了,直气喘吁吁,停下来后,双手拄着腿,喘息了好一会,才慢慢往后退,拿衣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坐了下来。
年有为站在那看了半晌,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这时见年志庚坐下了,才缓缓开口道:“既然父亲气也出了,咱们还是早点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吧!”低眉顺眼间,见到被胖揍了一顿的年有意投来一抹怨毒的目光,便微微一笑,丝毫不惧地道:“大哥,你也别怨我,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你可知那紫衣巷是何跟脚?”
年有意蓦地一怔。
见此,年有为便走上前去,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然后就见那年有意双眼大睁,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
“大哥,说句不好听的,她们杀了你都不为过,所以你要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以后要珍惜,好好活着。”他在年有意肩膀拍了一下。
他这一番言语,看似劝慰,但在年有意的理解中,更像是一种威胁,心里不由得一颤,头颅低了下去。
年有为很满意他有这样的反应,拍了拍手,道:“好了,父亲,为今之计,怕只有你亲自带着大哥上门赔罪了。”
“唉,也只能如此了。”年志庚站起来,看着战战兢兢的年有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狠狠一脚踹了过去,“还不给我起来,跟我赔罪去!”一脸怒容地咒骂:“哪里我是你老子,分明你是我老子!做错了事,还得我来给你擦屁股!”
大喝一声:“朱管家,给我备份礼!”说完又立马补充道:“厚礼!”
矮胖的朱管家抹着额头的汗水奔进来,大叫道:“老爷,不好了!”
冷不防,迎面一脚踹来,将他踢成了个滚地葫芦。
“嚎,嚎,成天就知道嚎,老爷我说过你多少次了,一次都记不住!淡定!淡定!懂不懂?”年志庚气呼呼的瞪来。
朱管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硬是挤出了个笑脸,细声细语的仿佛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道:“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说!”
朱管家递过一张纸来,“老爷,您看看这个,整个京城撒的到处都是,百姓们都在议论呢!”
一见那纸,年志庚就是一怒,“怎么又是传单!”再看内容,更怒了,一脸不善地来到年有意面前,抖了抖传单,讥讽道:“来,我的年府大公子,仔细看看,你干的好事啊,逼良为娼啊,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下你可……大大的出名了啊!”
啪!
抡圆了胳臂,狠狠一巴掌甩出,年有意竟被扇得像是秋风扫落叶一般,翻滚着飞了出去。
紧接着,年志庚眉头拧成了“川”字,手抖个不停,哆嗦着嘴唇道:“朱管家,快,快去给我叫个大夫来!”
朱管家“哎”了一声,又轻声补充道:“老爷,城内不但撒满了传单,而且还有苦主去了明州府衙投状哪!”
“唉,知道了,知道了。”年志庚不耐烦地摆手。
年有为叹道:“父亲,很明显是那紫衣巷率先出手了,咱们再去赔罪已经没有意义了。”
年志庚脸一下拉得好长,“可惜了我刚经营起来的名声啊,逆子这么一闹,还不知这尚书位置又要如何变化,唉……”
……
一个时辰前,明州府衙正门口,李老汉带了家人,抬了“为民请命”的匾额,敲锣打鼓着送给饶少尹,饶少尹一面呵斥不该闹出如此大动静,言明此乃分内之事,一面又赶紧着人收下匾额,皆大欢喜的场面,一时很多人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衙门的另一边,又有一群人哭天抢地而来,头顶诉状,“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民做主啊!”
饶少尹当即脑袋就是一懵,问道:“尔等有何冤屈?”
“青天大老爷啊,小民状告那年侍郎之子年有意,因见我家儿媳容貌俊俏,于端午节晚上,带人强行闯进小民家宅,将小民一家打得头破血流不说,更是将儿媳绑了去,奸污致死,死状凄惨。大人,您可一定要为小民做主啊!”
顿时哭嚎一片……
“大人,小民那媳妇死得可真是太惨啦……”
“大人……”
……
饶少尹登时脑袋就是轰的一声,先前办的是年侍郎的远亲,那边没有怎么阻挠,竟还出乎意料地配合,可这次不同,状告的是年侍郎的亲子,那边岂会轻易干休?
目光怔怔,一时踌躇不定。
“大人,这匾您还收不收?”李老汉摸着脑袋,迷瞪着眼问。
饶少尹面上的犹豫一闪而逝,掷地有声道:“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况一侍郎之子乎?来人,速速将状纸接下!”
“好,饶少尹有魄力!”
“饶少尹果然不愧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啊!”
……
一片颂扬声中,饶少尹负手而立,豪气顿生,气吞万里如虎。
第77章 理所当然()
京城有百万众,那传单撒的到处都是,即便有巡城御史带了兵马司的人收缴,可还是有很多人拿到或看到了那传单上的内容。兼之当天就有人往明州府投状,与传单上的内容一般无二,于是这议论之声便进一步扩大。
京城之中,豪门贵胄、士绅商贾不少,商业繁荣,经济发达,所以即便是那些平头百姓,吃穿也是不缺的。有钱的去青楼赌坊、梨园茶楼这等地方寻欢作乐,但去多了其实也没甚意思;至于没钱的,便也尽量找些时兴的话题聊解精神的匮乏,但往日所谈也无非是哪个楼子里的姑娘漂亮啦活好啦,哪个寡妇耐不住寂寞偷汉子啦等等等等。
于是当朝中从三品兵部侍郎的大公子逼良为娼,并残忍将其奸污致死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的时候,那些精神匮乏的人们立马就像是猫嗅到老鼠的气息一般,一下变得双眼发亮、兴趣盎然。
特别是苦主还告到了明州府衙,明州府少尹当即就接了诉状,表明会彻查此案,还百姓一个公道。试想,这可是明州府少尹与兵部侍郎的一大碰撞啊,并且那兵部年侍郎升任兵部尚书的可能还很高,如此有着极高看点的大事,怎能不让他们擦亮了双眼静观后变呢!
无论茶楼酒肆、梨园楚馆,无论士子豪门、贩夫走卒,这两日所谈论的皆是此事,观望之余,也不免猜测一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
此时国子监之中,正有数位学子谈起此事。
一学子道:“明州府既接了诉状,那接下来就要将年府大公子带到府衙问话了吧?“
另一学子叹道:“只怕年府不让啊,那年有意毕竟是年侍郎的长子,可远非上次那个族亲可比,所以年侍郎肯定是要保的。”
又一学子道:“我却不这样认为,别忘了,那年侍郎现在可是在角逐兵部尚书位,此时长子犯了这等大案,他若抗拒太过,陛下知了,肯定不喜。”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几人便皆望来,知道他有不同看法,其中一人问:“元兄,你怎么看?”
那人名叫元世朗,乃是国子监有名的才子,闻言淡淡笑道:“以某观来,若无其他大变化,极有可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哦?”一群人讶然,“这是何道理?还请元兄为我等解惑。”
元世朗怅然一叹:“第一,年侍郎背后肯定是有大靠山的,不然何以能在数年之内平步青云、身居高位,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