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棹西只是抽了张纸巾包住她的手指,淡淡地说:“你流血了。”
其实,他自己流得更多,若不是一直吸抿着伤口,搞不好血得淌到领口。
时好这才想起,指缘裂了口,觉得有点刺疼。
前几天是若昭带她去修得指甲,修剪,抛光,其实还不就是削薄了一层,她指甲本就脆,这下哪里磕一记就裂了。
辛苦磨砺,只为好看,其实本末倒置。
对女人而言,指甲抓不了人还算什么指甲?
她缓缓抽扯回手,想再和棹西谈一谈,她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爸爸把横征交给我,不会希望我这么快就假手于人,这样做太对不起他。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我不是这块料,这我自己也知道。但是我还没有尽全力,我仍有拼劲,不战而退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一通话,她说得像上门应征的高校应届生。
于是她又补
12、Chapter。 11 。。。
充,“还有,锦城与横征经营项目差异太大,你一时也未必吃得过来。”
“所以说,时好,你没有天赋。横征底下,别的不说,光医疗器械这一块我个人就很是看好。这年头自然是什么赚钱做什么,你说锦城的房产?等泡沫经济到头,一下就死惨。至于你,留在家里做曲太太不好么?你需要拼到什么程度?”棹西不解,“你知不知道没有我,横征现在已经被人拆光了。”
他不是要邀功,只是希望时好能审时度势,何况他看得出时好疲于奔命,这样下去命也折腾掉半条,没有好处。
“我知道,所以我还是谢谢你。不管你出于何种目,到底横征四面楚歌的时候,是你伸手帮我一把。”时好低声依言,语气里也有无限感慨:“烂船尚有三千钉,何况现在横征有起色了,我这就撒手太不像话了。怎么向横征上上下下一起出生入死的同僚们交代?并且,曲棹西,说实话,交给你,我宁可留下我的妹妹不让她去留学。我宁愿交给小婉,至少也叫横征死在自家人手里。事实上,我确实在考虑,如果三年后横征还在,我也会把它交给小婉,我愿意回我的杂志社写一辈子软文。”
棹西馁然,他听到她的谢意一点没有欣喜,她还是抵触他。甚至,离开他以后的事也盘算好了。
“沈时好,你别傻了,自从你选择一脚踏进来,就已经不可能再回去过那种清水白粥的日子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三年后你和我离婚……”他握一握方向盘,不由哼笑一声,“我倒想知道,哪家杂志社不要命了敢聘用我曲棹西的前妻。”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时好听到棹西又出狂言,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做人一定要霸道到这种程度?我们彼此给对方留一点余地不好么?”
“余地?你留在传媒机构工作,哪天我在什么发布会什么酒会,甚至我和别的女人约会的时会不会遇到你出来采访我?你又为了工作会不会给我留点余地?那画面才真叫好笑了。”他凝神瞧着她,神色茫然。他对传媒业没有多少好感,也属正常。
她听了立即失笑,曲棹西也有幼稚的时候,她解释道:“噢,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你大可放心。从前那本杂志是讲老年养生的,之后我大约也会找差不多的。做八卦杂志的人可需得过铁人三项,我自问没那种体力。财经版?你也说了,沈时好没有那类细胞……”
“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安安分分跟我待在一起。”他清声打断她。
时好略微怔了怔,转过头盯着棹西高肿的嘴,“你要我跟你待在一起做什么?你身边,沉鱼落雁有之,方桃譬李有之,红粉青蛾亦有之。我?沈时好哪一类也算不上,最多就抱着一只
12、Chapter。 11 。。。
烂船,现在这只烂船还有一半归了你了。”
她是拥有半只烂船的沈时好,算不得画中娇颜如玉,至多算一个小家碧玉。她知道,这年头,包装技术精湛有余,女人只要资质不算太差,收拾收拾总归是美的,可曲棹西那双法眼……
“时好,只要你愿意,我会当你是我妻子。”他说:“ 我已经娶了你,先不理合约,单纯是婚姻我也有义务好好照顾你。”只不过曲棹西从不求人,是以这些明明恳切的诉白,听上去冷硬非常,实在没什么美感。
时好自然没有被打动,“你啊,你只是生活得太优渥,身边的女人大多长成那样,所以之前你没有碰到过我这样生活化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刚才跟你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好似出了十五岁就再也没有像样坐着吃一顿早饭,还搞出六种花样,真是闲得慌。还有,据说,你曾经交往过的女人里还有人姓爱新觉罗?我的历史知识让我以为清朝遗族早全改姓了。曲棹西,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捧着你送我的珠宝时也曾怦然心动过,咧嘴傻笑过。到头来,沈时好龙袍加身又怎样,不是我妄自菲薄,褪去这一层也不过是庸脂俗粉一枚。脱开这段婚姻,如果把我丢进人堆里,你便再也找不到我,甚至,你根本不会想过要我这么一个人来做你的妻子。”
这不是自卑,这是事实,铁一样铮铮的事实。
时好走到今天,也见识了钱的好处,不是不动心的,哪个人面对锦衣玉食能安坐坦然?等死了说给孔老二位听去罢。何况,是爸爸想留给她的,她又拿了自己去和曲棹西换,虽不甚光明,也是不偷不抢。
只是她内心唯一留着一丝清明,她不会任自己对曲棹西动一点心。他这种人等到了手看穿她不过普通市井蚁民,又怎会多加珍惜?待到哪日终于腻味了……
她直觉里,这是一桩后果不堪设想的事。
只是,如他所言,她一脚踏进流沙,想出去?要不现在天时地利,马上投海等投胎?
棹西默然良久,发动车子,一边往后倒车一边说:“也好,你还知道要找人查一查我的情史,看来也不是全然不在乎这桩婚姻。”
时好和宛一笑,别身绑上安全带,“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到底已成了我的丈夫。我也怕到时候哪个女人带着孩子跑来认夫认父的,我还傻兮兮搞不清楚状况。”
棹西听了笑着摇头,打了一圈方向盘,朗朗地说:“这点曲太太可以放心,我从不犯这种错误。”
他送时好回横征。
既然她自己选择拼命,他也不好说什么。多说多错,只让她更反感。 他得另想法子。
作者有话要说:请跟我一起扭来扭去地大叫:西西!西西!
大家试试能留言吗?我伪更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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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2 。。。
而时好那头?
她坐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招来章叔,只有一句话:“小心锦城”。
她想,曲棹西看似妥协,却没有开口说会绕开横征。
再者,他言而无信的一个人,就算说了话也随时可以推翻。
她转一转无名指上的戒指,不习惯戴首饰才两天便觉得指节发涨,更在心里暗暗地落实,这个人无论说什么也叫她觉得诡计多端。
真就要防备他,一言一行的防。
即便这样想,还是猝然不及,隔日若昭给她送咖啡时,掩着嘴偷笑。
“若昭啊若昭,我脸上黏着什么了?叫你笑得这么欢?”她大奇怪。
“没什么。”若昭赶紧想溜。
时好一下挡住她的去路,“说,你说。省得一会开例会的时候我又丢了份。上次脖颈上一大片纸巾屑已经够难堪。”
“不是那些,嗳,不如你自己上网查一查你同曲棹西的新闻。”若昭脱手跑开。
她犹疑万分,坐会位置还是耐不住好奇心点开网页瞧了一瞧。
这一瞧,她想砸崩棹西的头。
有在海边两人拥吻的照片不说,棹西受访问时还轻浮无比地讲:“结婚前我都不知道内子的牙关这样矫健。”
她颓然倒在扶手椅里,真是,矫健你个骨头啊,果真生活处处是狗仔。
她太不小心,以为无婚礼不蜜月就会放过他俩,谁知自己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当真奇怪,城中名流圈不是只有他们这一对,结果下文又说这一对新人养眼云云。
养眼你个骨头啊。这一会的例会叫她开是不开?开是不开?
直接在地上拉条缝笔笔挺躺进去算了。
若昭办事效率高得离谱,赵微云和婉颜的签证很快办下来。
订了第二个月月底的机票。
临行前,姐妹两也匆匆见过几面,也有时好约婉颜,也有婉颜约时好。
隔着肚皮,感情也是好的。时好从前看电视剧就稀奇,哪来这么多国仇家恨。
“小婉,你走的那天我要同旭日集团谈合作,肯定还有饭局……”那一次,两个人一起喝咖啡,她愧疚地说。
“没关系,你忙你的,再说我有假期可以回来。”婉颜笑着摆手,却又喟叹:“只不过,我妈把玫瑰园给卖了。”
“卖了?什么时候?怎么这样孤注一掷。”时好大愕。
“爸爸去了没多久她就叫中介挂牌了。我想着玫瑰园地段虽然好,但是价格太高,不至于这么快脱手的。也就大意了没有劝,谁知道很快就成交了。”婉颜眉目如画,即便是伤心,也是另一种美。她母亲怎么说当年也是刚出道就拿过选美之最上镜奖。
可时好认为,她遗传给婉颜的,似乎只有这一点花容皎貌。虽已足够受用,可内里小婉还是她的小婉,沈家人。
果然,
13、Chapter。 12 。。。
婉颜轻轻道:“别的也就算了,只可惜爸爸亲自种的那些蔷薇。他要是知道,还不心疼死?”
时好也是不舍,当下只能劝道:“算了,真得留着我也不会有精力打理,最多差个人去。以前爸爸根本不让人碰那些花的,这样一来更惹他不高兴。我们就当那些蔷薇去陪爸爸了。”
婉颜黯黯然说好。
两个人分别时,时好叫住婉颜,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又不得不说:“小婉,每年我那一份股息我会按一定比例打到你的户头。”
“姐姐,无功不受禄。”婉颜瞠目,“我不要的。爸爸给你的东西,再说你又是栉风沐雨又是牺牲幸福,我怎么能白白窃取你的成果?”
“小婉,我也没有辛苦到那种程度,还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时好语气异常果决,“你也知道你妈妈的,她开销无度又不事生产,到时候有多少钱都是坐吃山空。你又才二十,爸爸当宝一样疼了你这么久,他断不舍得你吃一点苦。”又自觉说过头,软言道:“只当多一点钱傍身,还是要的。”
前头的是实话,时好不得已不在身边,沈征把所有关爱倾注在婉颜身上,往死里疼她。
婉颜听到时好这样直白地批评她母亲,果真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可她不是不知好歹,依旧莞尔微言:“姐姐,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我说多少也是白费。你要是想分给我,你分就是,但是用不用就在我了,对不对?”
既然天之骄女做了这么多年,沈婉颜骨子里自然生了一分桀骜,她不是任人扁圆的姑娘。只不过姐姐确实是好意,她心领神受就是。
时好听小婉的话已到这个份上,也只好放手让她去。
到了婉颜走的那一天晚上,她已经成功同旭日签约。终于,她一己之力也可扭定乾坤,多多少少有兴奋。
一股惆怅的兴奋。
婉颜晚上的飞机,姐妹天各一方。虽说地球不大,可真要见一次面颇费周章。最起码,不是一通电话就可立刻约见的。
到晚餐时旭日的杨某人再三提到曲总裁,希望与之共进,她只好打电话给棹西,让他也来。
才不过上了开胃酒和前餐,旭日的总裁就开门见义地说:“不知曲总裁的锦城可有兴趣和鄙人的旭日联手开发新房产?可能您贵人事忙,之前约了几次也没有见成。话说,眼前形势大好,鄙人又看中城南一块地皮,做别墅或者商住都有利可图。只消曲总裁一句话,手续上的问题明日鄙人就可着人办理。”
时好一听就吃瘪,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要知道,眼前的杨某年纪不是他爹也是他叔,还贵人?全一起丢进后宫里伺候老佛爷去罢。
她不顾场合狠狠瞪了棹西一眼。
棹西却丝毫不觉,一反常态,歉然合度地笑
13、Chapter。 12 。。。
:“不如改天我派人到杨总裁那里取一些资料回来,待研究过再行商议,今晚就先不谈这些。再说,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杨某人立刻笑逐颜开,“没问题,没问题。”
原来曲棹西谈生意时,也不过是标准商业脸。除开多出几分从容,和对面的杨总裁差不了太多,那从容也不过是因为他更有条件从容罢了。
时好刚才就觉出不对劲,现下胸中了然,她沈时好不过是块跳板,难怪人家明知踩她不稳也会心甘情愿站上去。
她居然以为自己遇上良心人。呸,奸商奸商,她恨不得拿桌上的餐刀飞过去钉死他。
时好扶着桌子站起来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往门外走。
“曲太太……”杨某人不解其意,在背后唤她。
“你不是就想见曲棹西么?人我给你带来了,好像也没我什么事了罢?”她索性放开来说话,“反正横征同旭日的合约也签了,你要是不高兴,违约好了,就当花钱买了张票参观活生生的曲棹西罢。”
她拎起曳地的裙角甩头离开。
出了餐厅,门外寒风彻骨,她一下就起鸡皮疙瘩,只好抱着肩吩咐门童帮她叫车。
她大意了,来时并没有叫上公司的车,那个杨说会送她。
其实现在想想,何尝不是多一招见曲棹西。他送了见不到,也可以改不送叫棹西来接。全是一池老甲鱼,她这条小浮鱼,只有被拆分吞食的份。
门童刚想应她却突然闭嘴,最后悄然走开。
她气得捏拳,什么意思?嫌没有小费?是不是人人都要势力成这样?
可身上却被披上了衣服,一下子挡住了凛冽彻骨的风。
作者有话要说:我始终相信世界上有种叫“一盅入魂”的爱。
不嗔数字,无计后果,一加一,很纯粹。
只是往往人对,时间未必对。
又怎样?已是幸运。
奇怪,有些人真的一辈子兜兜转转,流连忘返,却始终不对。
难道等夕阳红?概率又太低,总叫人无法期待。
如果有那一盅,滋味如何不要紧,还是生拖活拽地紧实一点。
能收放自如的那个,一定不是他。
至于后来,旦夕祸福,谁管什么后来。
《镜花缘》里说,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还是大家及时行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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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 13 。。。
她转头,棹西站在她身后一只手的距离。
“你怎么这么冲动?说风就是雨。”他无奈地笑。
她没兴趣跟他拉锯扯皮,弯腰拔下一双宝蓝缎面的高跟鞋就往马路那头跑。
棹西追得头疼,又不是玩接力,却依旧上去扳住她,好言相劝:“时好,你要是不高兴再咬我几口也行,别动不动就跑。”
“咬,咬你个头,你这么爱那套找别的女人虐你去。”时好拎着一对鞋,气息急促地说:“我要去送我妹妹,现在赶紧去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棹西一时语塞,只好拉着她往回走。
“曲棹西,你别误事行不行?”她喊。
“你是不是很久没坐的士了特别怀念?我的车怎么也该比的士快罢?”他拖着她的手,攥得两个人皆手疼。
时好忙中出乱,她忘了他还有这一桩好处。
通往机场的高速,时好开着窗,趴在风口上,任它吹得双眼朦胧惺忪,只听棹西义正词严地说:“沈时好,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单独跟这种人吃饭,最起码也要带上司机和王若昭,听到没?”
她没有心情,淡淡应:“知道了,我以后也不想见这种人。”
又听他温切地说:“我说怪不得吃早饭的时候就见你神色古怪,原来是妹妹要走了舍不得。她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