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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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颜,时好-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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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很后来她才明白,为什么那一年棹西从她手里那样把无耻作坦然地撬走横征,她更多得不是愤慨,而是黯然——那是比愤怒更深层的东西。棹西有一句话说得对,路人,路人伤不了沈时好,她尚能够云淡风轻一笑置之。

只是你爱一个人,却未必真正懂他,比如最匪夷所思的,她的继母,赵微云女士。她一点也不懂沈征,只是在他走后毫无节制地挥霍他留给她的一点东西,甚至她自己的身体。

时好觉得她是愚昧的,无论如何她不该糟蹋自己的身体,一个人再看重你,见你疼,他也只能为你心疼,而心疼是个无比抽象的玩意,真正的疼痛谁也不能代替你承受。再来,爸爸都已经看不见了,何必要去争这一口闲气。

只是如果云姨不是那么爱爸爸,应该现在仍安满地活着,端着她保养得当的一副架子体面地在加州享受如沐的阳光。相比时好的温然圆润,她才是真正的爱憎分明,临死也存心让她们姐妹俩起生分。

甚至,她成功了,这难免叫时好心灰意冷。

婉颜是她最后一个亲人,难道从今以后各扫门前雪?

窗外树影重重乱撞,叫她心里纷乱如织。

今夜,今夜还是留下罢,守在这里也好,尽管婉颜出乎她意料的镇定,只是一字一句向她平直地陈述事实,并没有添油加醋地说棹西如何,更叫她愧疚。

她的小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她了,兴许,她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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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需要她。

更甚,时好今天拥有的一切,若是差开一丝半点,也应当是属于婉颜的,包括棹西,这样想着,也叫她的心更紧紧地抽起来。

……

婉颜自门缝里探见时好愣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安静地关上门。

从包里取出手机,仰靠在写字台前的扶手椅上,并没有拨号,也没有开灯,只是在幽暗中瞑神了许久,她也有一些累。

人总是累的,为这,为那,繁复莫测的人事,上一秒是你的,下一秒是假的。

时好也永远不会明白她的,她的生命走到最困顿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曲棹西,会温柔揉着她的头发,由着她靠,靠到今天,还带着她的小天真,她甚至为此抱怨。

而婉颜自己呢?她没有时好的运气,她没有逢凶化吉,甚至,是爸爸选择把这种运气给了时好。她叫时好,于是理应由她赚到好时?

她清逸地笑了一声,终于拨出了那个号码,响了五六声,有点不耐烦已经想挂掉,却被接起。

对面,是那类嘈杂的环境,里头有一堆人相互推搡相互抱怨又相互绞缠,却谁也离不开谁。而一开始,他总是陪她去大学城里的一个公园,里头有一尊林肯的铜像和一个人工小湖,上头浮着几只绿尾尖的野鸭。他会选一个角落,安静地坐下听她读一段普斯金或者济慈,然后,他们更安静地接吻。

她那时候是懵懂的,完全不知道,一个男人可以心内分明向往那类嘈杂的环境却与她坐在小公园遮着树荫的长椅上如此安静地接吻。

注定,她的懵懂,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喂,喂……丝苔拉?是你?”

“对,是我。”

听得出,他急促地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促狭地问:“效果可满意?”

“不,完全不如我预想,他较我想得难缠太多,兴许还要等一等。”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他听她沉默,又没有挂电话的意思,只当叙旧,闲闲地问:“你在家?噢,你顶风作案,不怕他们知道?”

“我只是想和你说声谢谢。”

“谢我?不用,是我该谢你。”对面沉默一阵,“丝苔拉,我们也有过美好的时光。”

“是么?我以为自你拒绝我,就已经结束了。”

“现实点,你母亲的债简直是天文数字,何况一开始我在你身上……我从没有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浪费过那么多心思。既然你是曲太太的妹妹,怎么当初不找她?难道你和我一样,被家里掣肘?”

“原来你也记得,我哭着求你帮我。”婉言平和地笑,“许多心思么?我只记得你说当是买*春。”

她说:“我现在还你买*春钱,不好么?”

对面佻笑一声,仓促地抢先撩下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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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戏可再唱下去了,她破坏游戏规则,而另一个装饰去掉,皮囊去掉,里头,竟然只是粘腻败坏的絮。她当时怎么会蠢到那种程度,错把一一七当成一二零来打,最后告诉她,嘿,时间到了,送你一程。

归根结底,是一个演技拙劣的戏子,帮忙送走了她的年少青涩。

也罢也罢,济慈?什么济慈,去死吧,谁还要读济慈。总还会有其他的快乐,更真实的快乐。她提醒过时好了,她不是可以拿钱随意打发的。

婉颜如同剪去了一段溃脓已久的阑尾,施施然站起来,踢掉鞋子,躺到床上,安然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好受一点了,就来更新了。

我更完的心,大约不会比大家看完的心来得浅。

我不是故意伪更的,这么重要的买*春两个字居然被口了,我一读,果然加倍邪恶啊,小婉说,只当口了,还要还人口钱。我简直要咆哮。。。虽然他们口没口我不清楚,但真心想说,防黄系统能换个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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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好鬼使神差地留在玫瑰园三天,她几乎无眠无休,大部分时间只是出神,亦不同婉颜说话,自然,婉颜也不太同她说话。不知是否心虚,她总觉婉颜偶尔头来的目光里有说不尽道不明的责怨,责怨什么?她没有为她同棹西据理力争?可棹西说得不无道理,他只能善后,源头并非在他这里。

是以,两个人之间有一丝僵硬。

时好也不愿回逸成园,她心思杂乱,不知见到棹西和他说点什么。

她不是百事达,最起码,她处理不妥家人的关系,变成一片夹心人,十分得要命。她想安慰小婉,也不知从何处说起,说:没事,遇人不淑不算什么,世上无几人遇人很淑?又以什么姿态去说这样通达无比的话,说一次,即是造一次业,小婉显然已有心结,只会日渐弥深。

于是两个人,更加的无言,只是时好还想再守一守婉颜,出于关切也好,出于补偿也罢。

直到第四日早上她醒来,有一点贪睡,已到中午,出了房门听到厨房里有刀霍霍磨过案板的声音,听来微微悚然,她裹足迟疑一阵,仍是出来,却见婉颜正在切烟熏三文鱼片,刀工不赖,片得极薄,边上有一打白吐司,新鲜生菜及蛋黄酱。

“姐,早。”她主动同她打招呼,唇角是自然弯的。

反是时好笑得勉强,坐在吧台对面,“今天心情这样好?出去过了?”

“今天天气好,只不过早上醒来饥火烧肠,打开冰箱只躺着一粒小番茄。”婉颜举刀俏笑说:“我怕一会抢不过你,所以赶紧去买点回来补充。”

“不,我不会跟你抢。”时好默然说。

婉颜随意地笑了一下,把三明治搭好送到时好面前,踌躇一下,嗫声道:“姐……”

“怎么了?”时好倒了两杯水,也递了一杯到她面前。

“我打算去工作。”

“应该。”

“我预备去锦……”

“不行!”时好脱口而出,几乎与婉颜同时怔住,待她恢复过来,面色讪讪,解释道:“我答应过棹西,不再插手锦征的事,只怕他也不会答应的。”后半句是真的,依棹西对婉颜的态度,他断不可能让她入城,只是这前半句,她不知为何神乱心虚要寻这样一个无稽的由头。

婉颜眸光幽深地放下刀,身体前倾半趴到吧台上,鼻尖几乎擦着时好,就这样神色悠然地看她的眼睛,足足一刻,忽地爆出一阵恣意而伶俐的俏笑,几欲背气。

时好愈听愈悚然,却不打断,由着婉颜笑弄一阵。

婉颜叉着腰好气又好笑地说:“我的姐姐,你到底在怕点什么?”也不等时好接话,她便说:“我是要去锦州,不是要去锦征。”

“锦州?你去锦州做什么,这样远的地方,飞机也要坐两个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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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时好心里半点也不轻松。

婉颜抱起三明治小小咬了一口,含糊说道:“飞机?我打算坐火车,硬座十七个小时,体验一下。有位同学帮我介绍了一份美术馆解说的工作,我肄业人家也愿意接受,专业又对口,所以早上已经回复了邮件,说明下礼拜就去报到。”

“为什么不先和我商量一下。博物馆美术馆,本地也有很多。”时好略略焦急。

婉颜窘笑,“可本地谁都知道我是曲棹西太太的胞妹,姐,绑手缚脚,很难受的。”

时好会意,微微蹙眉,欲张口再劝,又觉劝无可劝,也只有收声。

这时,家里的电话铃紧促地响起来,时好仓皇一笑,连忙起身去接,婉颜身子半探出吧台目光追随她背影,一闪念,又收回来继续慢条斯理吃她的三明治。

不出两分钟,只见时好从里头冲出来,面色发白,包挂在脖子上,外套只套了一只袖子。

婉颜快步走上来扯住她,“等等,反了,这外套。”她却一把推开婉颜,“顾不得了,我要去医院,锦城出事了。”

婉颜踉跄了两三步扶着餐桌沿才停下,反应过来时好已经奔出门去了。四周顿时冷却寂静,她一个人凝神立了良久,终于拢了拢手肘,若无其事地坐回吧台边,不徐不疾只默默将两份食物一并吃完。

时好一路三番四次催促司机,恨不得车能立刻飞起来,从刚才接了电话心便一直杂跳,她从未听过乐言的声音会这样紧沉,尽管他并没说明锦城的情况坏到什么地步。

待她跳下车,眼见云层积厚,像吸饱了水的海绵,沉甸甸,摇摇欲坠,她直上十五楼,进了病房只见床已经空荡荡,险些崩溃,不管不顾拖住一个护士不禁大声质问。护士认识她,倒是耐心,只温腾腾说锦城已推进顶楼二号手术室。

时好又飞也似地搭电梯上了顶楼,跨出门只见右侧的走廊尽头,棹西一个人支坐在单薄的蓝椅子上,隔得很远,他的手又挡着面,却叫她也能听见他每一下的呼吸都是促重的,像胸口被懵然压住了什么,又好不容易得了罅隙。

她双手蜷握,面前的白玻璃窗上已经印上了一个浅淡的水点,继而循序,越点越多,最后密密地染成一片,应景地滂沱起来。夏末的雨,总是奇袭,来得快,去得更快,然后是破云日见,回温,再穷途末路地徒热上几天。

时好定定神,低头且轻且重地走过去,胸中仍有止不住连绵不绝首尾呼应的海浪,巡回拍打心礁上,路过一个拐弯,被人猛然一拽带,她的脸贴过冰冷的墙壁能感到墙灰粘在眉毛上,她起了闭眼反射,再一睁开只见是乐言,神色肃穆,甚至阴淤。

他一张口就问:“沈婉颜在哪里?”

“在家。”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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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呢?”

“你什么意思?又想干什么?”时好极力压低声音,她今天见到乐言,只觉特别不善,几乎对其有怨,心里不自觉防备起来。

乐言抽一抽唇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四折的报纸,递给她,她一把扯下,是两年前的报纸,沈征堕楼身亡那日的报纸,不过这点时间,四角就打了卷了,微微有些黄斑。

时好一看便心思百结,乐言又说:“锦城突发脑溢血,我赶到病房的时候她正在做初步抢救,手上死死拽着这个。”

“这跟小婉有什么关系。”

“我想不到其他人。”

“你!”时好恼地把报纸扭成一团,努力平复说:“我告诉你,她一个早上都待在家里,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怀疑?我真的服了你天马行空的能力,一会怀疑她在……做那种勾当,一会又以为她要害锦城,好,她有什么动机?仰乐言,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她甩头要去找棹西,又被乐言一臂牵住。

时好想也不想,回头就是一耳光,通脆有声,连她的手掌也痛。

乐言回过头来倒是不气,见她甩手反而笑起来,他握住她的肩,俯□耐心地说:“小好,你知不知道你根本不会撒谎。还有,医院的报纸杂志一季度更换一次。动机?那不是我该关心的问题。”

时好冷目,结舌,乐言拉下她僵在手里的一团报纸,将她幽幽转了一圈,朝外轻轻一推,“去,去陪棹西,我什么也没有和他说。”

时好并没有强执什么,同手同脚走出去,木木然在棹西身边坐下。

棹西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沙哑地问:“为什么打乐言?”

时好胆颤,“你听到了?”

“你的耳光简直有回声。”棹西直身起来,过来握住她的手,硬笑道:“怎么搞的,头发乱糟糟,外套也穿反,热不热?”

几天不见,他还是和平常一样,衣着合度,麦色的肤,眼神很亮,只是眼窝底下有两片黑沉的凹陷,然后,关心无关紧要的事。

时好低头顺了顺头发,外套就不管了,背上早就汗透了,一粒心乱蹦地要逃出腔子,只怕棹西听到她同乐言的谈话,又急道:“医生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我到的时候已经送进去了。”棹西面色平静,却叫时好听出他些微懊恼,“乐言说她的高血压一直控制地不好,可我从来没想过……”

时好扰断他,不知所措地给了他一个冗长而迷幻的吻,休尽全力。

棹西被吻地莫名,时好从未这样主动而急迫,他心里是喜欢的,却实在没有情致:大白天,手术室门口,他的母亲在里头生死未卜,他只好轻轻带开她,搂在怀里,黯黯地说:“时好,你想我了就好。”

“棹西,你听我说,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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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乐言他……”时好语无伦次。

棹西脑中酸胀难言,刮一刮她的唇,淡然说:“嘘,我什么也没听到,你不用告诉我,陪我在这里等锦城出来。”

时好一想到锦城,不由憋泣,“你什么也没有听见。”

棹西拢一拢她,默默不语,半响才说:“不想听见,就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起恢复更新。

第二部分即将完结。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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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49 。。。

锦城最终没能走出来。

主刀医生本想做些陈述,棹西无力地摆摆手。

人没了,什么理由都一样。他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等待,已有心理准备,沉静无比。半靠在手术室外的窗边,不禁失神,锦城昨天还抓着他的手笑嘻嘻,一个人,一夜间,一转眼,让他想起眠风去世的那一年,也是在手术室门口,那次情况尚不算十分凶险,于是起先他便是相对平静的,锦城却从眠风进手术室便开始毫无根据地大哭,几乎被院方赶走,不料想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到如今,人事全非,连锦城也选择离开,也好,人间的事算也算不清了,不如让他们三人计于身后——如果,世上真有英灵的话。

乐言早已赶来,一同闻讯静默片刻,就抢先一步进手术室,他说,理应由他亲自替锦城做最后的缝合。他见到面容祥和的锦城,便遣走了另一名实习医生,独自留在里头,一时事毕,拔掉了锦城身上的管子,擦净血污,俯□吻吻她柔软的额头,仍是温的,他的拇指最后一次缓缓推抹过她仍带些红润的唇,轻声唤:“锦城姑娘,你终于能去找你的征哥了。”

只有时好一个人,在外头蹲在地上嚎啕。如果乐言说的是真的……她很快哭得只剩抽气,不及深思,更不敢深思,只有一团一团的疑云像一捧扯不尽棉絮一般堵在胸口。

棹西微微抬目,收神,彷如自梦中醒来,过来一把有力地扶起她,沉声道:“走,先回家去。”

“我想再看看她。”时好一开口,又是耐不住的酸意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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