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两个女人频频关照男伴的时候,把子恒一个人晾在旁边,又有些过意不去。客厅角落都是他从新加坡特地带回给她的,大包小包。
“子恒不吃辣的,我在红烧肉里放了辣椒,还是让他多吃鱼吧。你智齿没好,也少吃点辣的。”晴美突然开口,看着子恒夹起厉俐刚刚放到他碗里的红烧肉,她夹的他怎么会不吃,那个傻子,他吃了辣会过敏起疹子的,是他忘了,还是厉俐疏忽了。
“没事儿,就一小块。”子恒笑笑,“新加坡的饭也很辣的,上次去韩国出差,也吃了两个星期辣椒,还好啦。”大口把肉送到了嘴里。“还是中国菜好吃。”
“好什么好,回来起了一身疹子,害我给你介绍那个女孩都不能见面。”木莲抬眼看了看子恒,旁边的厉俐低着头,埋头吃饭,一直没说话。这俩人今天别扭什么?
“哪有哪有?”子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慢慢就练出来了。辣蛮好的。多吃点,栗子。”说着又往她碗里夹了两块。他知道她一直喜欢吃辣,大学时候就看过她不顾女孩形象对着一大盘麻辣小龙虾大快朵颐,然后是热泪盈眶,满头大汗,看着他满足的傻笑。
“嗯,”还是低着头吃白饭,“这次去新加坡,忙什么?”终于想出一个安全的问题,“是推广新教材吗?”
“不是,新加坡教育部门想引进咱们的一套汉语水平考试,我们去实地考察一下当地的教学和评测情况,也许以后找个大学一起合作吧,下个月还要去。”子恒在汉办工作,虽然不是很忙碌,但是和国外的合作项目很多。大学时就觉得,他有外交官的儒雅气质,现在的工作多少有些沾边吧,很适合他。
“那很好啊,多出去看看。真羡慕你,不像我每天坐一样的办公室,算一样的帐目,周而复始。”木莲在一边插嘴抱怨着自己的工作。
“还好吧,我不太喜欢跑来跑去的,还是在北京舒服。”子恒敛着笑,夹了一些鱼,“当初去汉办,也是图个稳定,没想到这两年反而老出差了。常昆,你工作怎么样,还在做设计吗?”
“瞎忙吧,每天画来改去的,全得听客户要求。最近手头是个大学生的外立面设计展,我在做裁判,难得清闲几天,要不也没时间跑来吃饭。”常昆工作格外忙碌,常常没黑没白的在设计室了,也难怪木莲三天两头跑去看他。
“常昆的工作和时间总被别人牵着走,不像你和陈大夫那么规律,我倒宁愿他能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不用这么黑白颠倒的。”木莲看着大家聊开了,也不想冷落了第一次来家里吃饭的陈赓。“陈大夫,今天能喝酒吗?不会影响手术吧?”半开玩笑的冲晴美眨眨眼。
“今天下班了,明天下午才接班呢。没有手术,不耽搁的,可以喝个痛快。”陈赓人挺豪爽,不像一般医师给人感觉古板。“我先干一杯。”他率先举起了酒杯。
常昆不落人后的把杯里倒上酒,又伸过来给子恒斟。厉俐想挡了一下。常昆应该知道子恒不喝酒的。有点担心的看了眼子恒,又不好太约束,“少喝两口,你不会喝,别逞强。出差刚回来又累。”
子恒看着她,脸上荡漾着孩子气的笑意,“没事,一小杯不碍事的。”
看着他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脸很快就涨红了,拼命往嘴里添菜。哎,明明不会喝酒,何必逞能呢,给他夹了些爽口的青菜,把酒杯推远些。她又埋下头。
男人们继续喝着,女人们夹菜添饭,子恒喝的很少,自己搭的话也不多,勉强把碗里的半碗米饭吃完了。也许是智齿影响吧,胃口不好,本来应该香喷喷的饭菜,在碗里翻来搅去,吃不下去。
是不是下午上课中暑了?应该不是,但是周身觉得局促、别扭,牙疼反而没那里厉害。看着对面的两对,还有身边的子恒开心的聊天,越发感觉不对劲儿。不是自己主张热闹的聚聚吗?真聚到一起,感觉一点儿都不好。真的。
饭后抢着收拾碗筷,嘴里说着没有做饭的人应该刷碗收拾,其实是想逃开客厅里的热闹。一个人闷在厨房里一点点刷着盘碗,反倒轻松很多。想着刚刚的餐桌,三个男人,三个女人,心里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原来,不是很期待和朋友们这么相聚吗?
都赖他,下午无缘无故的害自己走错楼门,出了丑,又没来头的给了她他家的密码,他什么意思。三个小时的课看不出不高兴,也没机会去观察他。今天因为走错门的事,故意选了紧密的话题,又谈了语法和教材,让他没时间分心,三个小时从头听到尾。
本想着下课就完了,他却出门送她到楼下,特意嘱咐她试试密码。跟在他身后站在电梯里,看着电梯一开一关间,家人、情人、友人涌进来,只好退到角落里盯着他的墨绿体恤背影发呆。
出了楼门,他反手关上,她被迫站在门外,看着玻璃门里他的笑。他指指旁边提示她,只好有些为难的按了密码锁键盘上的“3236”。叮,门开了……
“哐……”戴着胶皮手套满手的清洗剂,一个盘子脱了手,在水槽里摔成了两半。
顾不得她相捡起来,晴美第一个进来,“没事吧,没扎着手吧。”看着厉俐呆在原地,“没喝酒啊,今天怎么了,老走神。你别管了,出去和大家说话去吧。一会儿我收拾。”说着就要拿掉她系的围裙。
“是不是又摔东西了?”木莲的大嗓门。“栗子,你再砸家里的东西,明天咱们就只有用锅吃饭啦。”木莲的狭促真可恨,不过男人们都笑了。
“才没有呢,一会儿就刷好了。我没事,你出去吧,就差几个了!”冲着客厅喊了一句,又用肩膀推推晴美,把碎片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又开始低头洗碗。这次格外认真,不敢再想事,旋转着盘子,一点点清掉上面的油渍,再用清水冲净。
晴美呆了下终于出去了,外面说话的声音又大了。把水声开大,把剩下的碗推到水龙头下,把手撑在洗理台上,甩甩头,出了一口长气,也许累了吧!
****走出厨房的时候,只剩下木莲和常昆这对腻在沙发上看电视。
“子恒、陈大夫他们呢。”
“都走了。您大小姐刷碗刷了快一个小时!”木莲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今天反常。“陈大夫明天还有晚班,先走了,晴美下楼送他。子恒说累了,也跟着走了。”
“怎么都没说一声?”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反而觉得稳妥了不少。
“大家还特意跑到厨房跟你告别啊?常昆这不等着吗?你不放话,他不敢走。”木莲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常昆。
“我可没那个权威,他听谁的他心里知道。别拿我说事,我让他走看他还赖不赖着。”大家熟了,看着常昆终于开了今天第一个玩笑,果然轻松了些。
常昆笑笑,木莲懒懒的靠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去你的!”
不再看这一对粘在一块,转身回屋关上门,给他们清静的空间,自己可不当电灯泡。躺在床上,觉得后背酸软,这个星期明显累了很多,虽然只多了他一个学生,但是多了七个小时。
以后,都会这么忙碌吧,估计不再像前一段那样,还有两个比较清闲的日子,周末可以赖在家里。拿过镜子看着自己的脸,好像还有点肿,希望明天能好些。
刚刚的饭吃的好累,再加上刷了那么多锅碗。以后还是少些这样的应酬吧,感觉不好。反而下午在他家上课的那几个小时很轻松,虽然说了很多话。
不是三对吧,自己和子恒和两对情侣坐在一起太不自然。只有子恒或常昆的时候还好,六个人聚到一起就不舒服了。
子恒,也很别扭吗?走的时候都没说一声。
哎,果然,本来擅长的交际能力也在退化,这份工作,除了小民他们,接触的中国人越来越少了。
明天是周末,终于可以放松一天了,这个星期,真累啊。
还不到十点,她的房间暗了下去。
在楼下晃了一会儿,也没看她走到窗前的写字台写东西。大概是睡了吧,今天看她没什么精神。饭桌上基本没说什么。下楼听晴美说,她新接了手机公司的课,以后每周六下午都要上课。
又走了两步,抬头看看她的窗口,黑的。
子恒拉着行李箱,拦住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第十一章美国律师
还记得第一次见Cris,在他那个并不夸张的办公室里。之前已经通过电话了,他的中文好得另她咋舌。虽然不说是个“京片子”,但也算大半个了。
因为他的老师五一出外度假,厉俐被派来代五天课。刚刚到中介,也没敢奢望什么五一假期,反而多接触几个学生积累些经验。所以很爽快地从小民那拿到了Cris的电话。美国佬,中文都是“嘴上谈兵”吧,打过电话一直这么安慰自己,让他认汉字肯定就露馅了!肯定!
但是当她站在他对面,接过他手里的中文法律书籍,真的有些傻眼。因为那里的很多词语连她这个中国人都不懂。商法,涉外经济法条,标的,反倾销法案……她来是教书的,不想被鄙视的。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崩紧了,生怕他问出什么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看起来年轻,其实已经研究中美商务法律和WTO相关法律十几年了,最近七年都在中国,之前走过别的国家。他年轻俊朗的面容欺骗了37岁的真实年龄。
和他缠斗有些累,因为他是强势的学生,喜欢迁着老师的思路到处走。从中国菜市场的菜价变化问到冬天的供暖问题,为此,特意每天买一份早报在路上看。她不能输!不过也还好,她常会把他跳跃的思路拉回来。而他从来不拿专业的法律词汇难为她,反而经常给她讲解一个法律词汇的意思让她由此展开联想,和他谈中国的社会问题。
@奇@他的中文说的好,她就说得又好又快,直到他打断自己,慢慢消化她那一长串复杂的句子。对付Cris,复句最好用,把那些拆分的因果、假设关系端出来,他每次都会要求说慢一些。她在心里觉得也挽回了一些面子,常常偷笑。
@书@短短五天的课,她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为了战胜他也自学了很多东西。说实话,这是一种享受。
一周后,接到赵老师的电话,Cris要求换老师,目标指定她,课程费提高25%。之后厉俐问过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五天里,她没说过任何一个英文单词,而这正是他要的。
两个月下来,他们的课已经很流畅自如了。两个人也越来越熟。因此周一、周五见他的两次,四个小时,厉俐很珍惜。当然,有时候不只四个小时,就像今天。
一周开始就排了满满的课,上午过后,已经有些累了,但是到他办公室的时候,还是尽量显得很有精神。
“今天晚上有安排吗?”他坐在一堆法律书籍后面,看着她推门进来。
“恩,有啊,上完你的课,还要去给一个诺基亚的学生上课。怎么了?”
“想请你帮个忙。”他看来认真,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边。
“什么忙?”
“帮我校对一份稿子,顺便和我吃顿饭。”他一向直接的,说话不会绕弯子,和摩托罗拉的风格完全不一样,毕竟Cris是个美国的美国人。
“哦。校对稿子没有问题,我可以回家帮你看,你什么时候要?”
“吃饭呢?”他微微皱了眉。
“改天吧,今天很累了。上午上了三个课。下午还有三个小时。你什么时候要稿子?”
“没事,周五再说吧,周五你有时间吧?”他又回到位子上。
“应该吧,我看看。”拿出时间表扫了一眼,“你的课六点下,之后还没有安排。”
“那好,我订下了,别忘了!”他低头开始翻找今天要问她的那些问题,不知道秘书把他整理好的那些报纸放到哪里了。
“一定要吃饭吗?上周五你刚请我吃过饭啊。”做到他对面,看着他翻着旁边的资料架,心里有点纳闷。
“占你的私人时间工作,当然应该吃饭。”他没有抬头继续找东西,终于翻出一打整理好的报纸。
“可是我们算课时费了。而且上周五你请客,我们没上课啊?”和学生一起吃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太频繁了总不好,才隔了两天。晴美木莲常会为这种事侧目让自己小心点。
不过,他比自己大11岁,怎么可能嘛!一定是她们多心了。纯粹工作而已!
“工作晚餐,不用多心。”他在桌上找到纸笔递给她,“我们开始吧,今天是中国银行这半年的调息问题,报纸金融版我有些词语不明白……”
抬头又看了他一眼,提醒自己,周五,和他有个约,把注意力回到报纸上“这个,还有这个吗?这个词是GDP的意思,中文里有时候有缩略的……”
****推开晴美的房门,看她还在织围巾,走到她床边的小沙发坐下,放下手里的两辈菊花冰茶。“你织你的,想问你点事。”
“怎么了?”晴美放下手里的针线,看着靠在沙发里的厉俐,今天看她脸好像还是有些肿,昨天贪嘴吃辣的结果,她总是不听话。
“那美国人又约我吃饭了,没答应。”懒懒的把下午的事说了下,喝了口冰茶,智齿的疼似乎好点了。今天推托饭局,这涨疼的牙也是一个隐形的理由吧。
“然后呢?”
“也没拒绝,只是推倒周五了。到时候再找个理由拒绝他?你说呢?”最近也真是怪了,有学生频繁请吃饭,也有学生常常说些“就”“只”之类的怪话。
“多好啊为什么拒绝,一起吃饭,去吧。你也放松放松,不用拒绝。”晴美看看她的脸色,“多像个约会阿?”果然,她的老论调。
“吃饭没问题,但我不想那是个约会。”
“为什么,还忘不了郑远吗?”晴美的担忧有来了,似乎自己不约会就是为了“前任”,要不就是打定主意作老姑婆。
“我的职业操守,还有心情吧。”
“怎么说,师生毕竟是师生,不能走的太亲密。而且Cris和我不可能,也不合适。他是个美国人,我们的年龄差距、文化背景差距太大了。”很小的时候,爸爸说过,厉家的宝贝得找个安份的中国男人守住,妈妈走的时候,也嘱咐过自己好好把握生活。
“栗子,你可以拒绝他请你吃饭。但是你不能拒绝你身边所有的机会吧。比如周末人家子恒特意过来,给你带了那么多东西,你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吧?!”
听到晴美提起子恒,心里更乱了,她说对了,自己就在拒绝,尤其是子恒。“算了,不说了。子恒和我,更不可能。”起身想出去,晴美却突然挡住路。认真地看着厉俐的眼睛,“栗子,你到底在逃什么呢?”
愣了两秒钟,说不上来,就是说不上来。
厉俐转头出去了。她不想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晴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多少多了份担忧。
****在写字台前把明天船运公司老板要讲的知识点列出来,还有米其林和诺基亚的课。脑子里还在想晴美问的那个问题,“你到底在逃什么呢”。看着台灯下妈妈和自己发黄的合影,静静在镜框里笑对的母女,那么无忧无虑,那时多大?十岁吧。
两年后妈妈宫颈癌去世,那欢笑后美好的日子只剩了730天,然后自己变成没有妈妈的女孩,再之后,不到两年,爸爸再婚了。
到底在逃什么?到底,自己心里,在躲什么?
“咚咚咚”回身看到晴美慢慢推门进来,走到写字台前。
“刚才,没生气吧?”
放下手里的笔,看着她。“晴美,你相信爱情吗?”
“信。”
“你爱陈赓吗?”看着她眼里的神色,晴美的思考已经泄露了答案。
“爱吧。”
“为什么有个吧字。你怀疑什么吗?”
“陈赓的家庭,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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