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再请何仙子护送咱们出城,三日之后如果没有意外发生,我再放她回来。韩大侠何仙子伉俪情深,想必不愿意见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吧?”
韩玉郎恨恨盯着天赐,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尊驾武功高强,在武林中一定是个响当当的角色。大丈夫一言九鼎,希望你说话算话。”
天赐笑道:“韩大侠尽管放心,多年的老朋友,不能不讲交情。若不是事出无奈,我实不愿为难贤伉俪。这匡老贼的一举一动关乎何仙子的生死,也关乎我这五百名弟兄的安危。你我现在同仇敌忾,人交给你,你可要好好看住他。”提起匡文尧的衣领,扔给韩玉郎。韩玉郎慌忙接住,果如天赐所言,紧紧盯住,寸步不离。匡文尧心中大骂不已,但在韩玉郎灼灼目光监视之下,却不敢轻举妄动。
天赐笑道:“匡大人,送佛送到西,还有一件事要请大人帮忙。咱们这一行人全是骑兵,总不成让何仙子徒步相随。耽搁时间不说,跑坏了何仙子的三寸金莲,让韩大侠心疼,岂不是天大的罪过。请大人行个方便,将坐骑借用三日。大人想必不会吝啬区区一匹马吧?”
匡文尧脸色铁青,双目几欲喷火。向身后一招手,一名军卒牵上一匹浑身赤红,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天赐啧啧称赞道:“好马!真让人眼红。”将何绣凤扶上,自己也飞身上马。何绣凤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瞟向天赐,媚笑道:“李将军,多谢你啦!”天赐笑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又向韩玉郎道:“这五百弟兄的性命全仗韩大侠鼎力,在下深感大德,容图后报。”催马直出院门。五百骑簇拥着何绣凤,紧随其后,井然有序。众叛军不待主将令下,自动后撤,让出一条通路。
天赐豪兴勃发,纵声歌曰:
遥望中原,荒烟外,许多城郭。想当年,花遮柳护,凤楼龙阁。万岁山前珠翠绕,蓬壶殿里笙歌作。到而今,铁骑满郊畿,风尘恶。兵安在,膏锋锷,民安在,填沟壑。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五百军卒血脉贲张,齐声高歌,雄赳赳出南门而去。这歌声苍劲雄浑,人马去得远了,歌声依然回响不绝。众叛军人人侧目,皆为之动容。
天赐率军行出数十里,天色渐明。此时有人质在手,不必急于逃走。天赐下令稍事休息,埋锅造饭。不多时,几大锅米已经煮就。众士卒人手一只木碗,围坐进食。
天赐满满盛了两大碗,分一碗给何绣凤,席地而坐,狼吞虎咽,转眼间一大碗米饭已经下肚。抬头看时,只见何绣凤捧着木碗发怔,米饭一口未动。天赐笑道:“仙子莫非嫌饭食粗劣,难以入口?抱歉得很,军旅生涯就是这般艰辛,有饭吃就不错了。如果赶上大战,三天两天无米下肚也是常有的事。今天咱们要兼程赶路,天黑前不会再停下来。仙子还是勉为其难,吃一点吧!”
何绣凤苦涩地笑了笑,捧起木碗扒了两口,自觉难以下咽,又将木碗放下。说道:“李将军,你一口一个老朋友,好象以前咱们真的曾经相识。可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咱们何时见过?”
天赐笑道:“几句戏言,仙子何必过于认真。你我以前纵不相识,经过这一场变故,难道就不能成为朋友吗?为了手下这几百名弟兄,不得已出此下策,让仙子吃了不少苦头,在下十分抱歉。”
一听此言,何绣凤立刻来了精神,甜甜笑道:“甘与士卒同生共死,虽蒙大劫而不弃之。谈笑制敌,从容退走。将军的铁胆侠心,英雄本色,我何绣凤钦佩尚且不及,焉敢因此责怪将军。”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姑且不论何绣凤此言是否由衷,至少十分在理。天赐心中一乐,笑道:“闻香教中居然也有明辨是非之人,难得,难得。”何绣凤道:“敝教在将军心目中难道真的一无是处吗?”天赐摇头叹道:“非也,非也!闻香教能令成千上万的乡民百姓诚心皈依,自有它的道理。若能好自为之,未始不能雄踞一方,甚至争霸天下。只可惜贵教主才德不足,纵军扰民,穷兵黩武,不事生业,罢弛农桑。湖广虽然富足,长此以往,终必民穷财尽。那时民心失军心乱,大势去矣!朝廷若有能臣勇将,将兵制乱,扫庭犁穴,易如反掌。”
何绣凤笑道:“只可惜朝廷没有能臣勇将,有的只是匡文尧这样的奸臣,或者黄仕甲廖崇义一流的庸才,实不足为论。”
天赐愤然道:“仙子小视了普天下的忠臣义士。朝中虽然奸臣当道,却不乏严大人这样忠心为国的良将。再如我这五百名弟兄,哪一个不是忠肝义胆的热血男儿。朝廷若能善加任用,岂容尔等跳梁小丑横行。”
何绣凤笑道:“你我立场不同,自然见仁见智,各执一理。谁对谁错,现在言之尚早。我观将军言谈举止,似极了我以前的一个……,一个朋友。那位朋友与将军同姓,也总是满口救国救民的大道理。只是相貌迥异,而且江湖传言他已经落涧身亡。否则我真怀疑将军就是他。”
天赐淡淡道:“只怕不是朋友,而是死对头。”何绣凤目光一亮,深深注视着天赐,问道:“将军如何知道我与他是死对头?”天赐道:“猜测而已。那人既然满口救国救民的大道理,自然不会是仙子的同道。”
何绣凤略感失望,叹道:“我与他虽然是死对头,听到他的死讯,我反而有些惋惜。即便是敌人,他也是个可敬可爱的敌人。见面时唇枪舌剑,你死我活,恨不能一刀杀了他。可事后想起,总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他这人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气质,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亲近之心。对了,你们还有一点相似之处,他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干,与将军非常相似。”
听了何绣凤这一席话,天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忖道:“难道她已经猜出我的真实身份,出言试探,有心讨好。还是真对我李天赐的死有什么惋惜之情。”
打尖过后,一行人又上马登程。凭借匡小姐所赠令符,一路通行无阻。天黑以后,山路难行,天赐命众军扎营,支起帐篷遮避风寒。生火造饭饱餐一顿,众军士各自入帐休息。天赐安排妥值夜的警哨,也返回帐中。为防何绣凤逃走,将她带在身边,把御寒的衣物都让给她,自己却盘膝打坐,不敢入睡。
薄薄的帐幕挡不住冬夜的寒风,帐内帐外实在没有多大分别。天赐内力深湛,寒暑不侵。那何绣凤却因内力被封,无法运功御寒,冻得直打哆嗦。勉强睡了一小会,又被冷风吹醒。她紧裹着天赐那件厚重的棉袍,瑟瑟缩缩挨到天赐身侧,说道:“李将军,你睡着了没有?陪我聊聊天好不好?”
天赐双目微合,神情冷峻。说道:“道不同不相与为谋,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你如果冷得睡不着,自己想办法解决。打一趟拳或者出去跑一圈,这法子非常管用,弟兄们都是这么干的。”
何绣凤轻轻靠在天赐胸前,央求道:“李将军,别赶我走,我害怕。刚才我做了一个恶梦,现在想起来心还嘭嘭乱跳,不信你摸摸看。”天赐如何敢在她的酥胸上乱摸,但看她脸上的惊悸之色,似乎不象是假装的,也就没有推开她。笑道:“女人就是喜欢小题大做,做个恶梦也至于吓成这样?”
何绣凤紧紧抱住天赐,透过他单薄的衣衫感受到他身体的热力,寒冷和恐惧似乎消散了不少。幽幽道:“你不知道这梦有多吓人。我梦见尚师兄带人追杀我,我又冷又饿身上无力,斗不过只能逃跑。一不小心失足落水,那水冰冷刺骨,冻得我直打哆嗦。尚师兄追上来,提着刀要杀我。我闭上眼睛等死,后来就吓醒了。”
天赐拍拍她的脊背,安慰道:“别怕,别怕!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一天没有好好进食,又被我闭住血脉,无法抵御风寒,因此做了这个怪梦。那尚君义与你有师兄妹之谊,怎么会带人追杀你?”
何绣凤娇躯轻颤,神色微变,说道:“我担心的正是尚师兄。他与我虽是师兄妹,可是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晚可能要出事。咱们快走吧!”
天赐道:“你与尚君义之间难道有什么芥蒂不成?”何绣凤黯然道:“这是闻香教的家丑,我本来不想说的。将军既然问起,我也不好隐瞒。闻香教看似铁板一块,实则内部派系林立。我们师兄妹三人各成一派,钩心斗角,水火难容。师父他老人家春秋已高,朝不保夕,一旦撒手西归,教主之位就要由我们三个中的一个来继承。我得师父的宠爱多些,两位师兄早就怀恨在心。起事之后,尚师兄独揽军权,野心更大,把我看成他登大位的拦路石,必欲除去而后快。”
天赐心想:“狗咬狗,妙不可言。”说道:“仙子怀疑令师兄今夜有可能派人来暗算?”何绣凤道:“岂止是怀疑,我敢断定他会亲自来。不是暗算偷袭,而是带领他的神火队明目张胆地围攻。他暗中算计我多年,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假公济私杀了我,回去可以推说并不知道我在官军之中,纯系误伤,师父也怪他不得。”
天赐想说:“放心吧!有本将军在此,包你平安无事。”话没出口,却忽然察觉到一丝警兆。有大队人马正在悄悄向这里摸进,踏着积雪,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距离虽远,却瞒不过他的耳朵。天赐一蹦而起,骂道:“让仙子料中了。狗娘养的,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选在这个当口,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冲出帐外,大叫道:“弟兄们,快起来,操刀上马,准备厮杀。”
整个军营立刻骚动起来,众军士纷纷跃出营帐,上马列阵,准备迎敌。何绣凤紧跟在天赐身后,寸步不离。在她想来,天赐武功奇高,只要在他身边,就有一种安全感,却没想到天赐是否有义务保护她。
嘭!嘭!两声信炮冲天而起,四面八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黑夜之中,看不清敌人有多少人马,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冲到不足一箭之遥,忽然停住,亮出数十尊大炮,黑洞洞的炮口正对准垓心的五百官军。
天赐大惊,叫道:“不好,是神火队!弟兄们,快随我向外冲。”话音未落,一团团火光闪过,一声声巨响震耳,数十条火龙直射入官军的队伍。众军卒接连中炮落马,队形大乱。天赐大叫道:“弟兄们,别站着等死,杀出去才有生路。”一马当先,冲向敌阵。只要主将不乱,众兄弟心里就有了底,重整队伍,冒着炮火,前赴后继,向上冲杀。
大炮这玩意看似威力无穷,实则没什么可怕。只要不被射来的铁弹直接打中,大不了受些火伤而已。更重要的是一次发射之后,要重新装药填弹,花去了不少时间。官兵得此喘息之机,已经杀入敌阵,形成混战。匪众只得弃了大炮,拔刀迎战。短兵相接,火器已无用武之地。
教匪这次夜袭,仗着火器犀利,出动的人马并不太多。官兵一旦杀近身,初时惊惶失措,招架不住。尚幸教匪中有不少武功好手,无不以一当十,狂猛剽悍,死战不退,渐渐稳住阵脚。官兵人马不过数百,敌抵三五千教匪,仗着骑术精湛,阵势严整,并不落于下风。而教匪人数虽众,却多为步卒,各自为战,无法与训练有素的官兵相提并论。
天赐单人独骑于敌阵中往来冲杀,长刀落处,血肉横飞,当者披靡。忽听有人大叫道:“这小子扎手,一定是李国栋。谁能杀了他,赏银一万两!”
一万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群匪眼睛全都红了,再也顾不得性命,一拥而上,将天赐团团围住,乱刀乱枪,猛劈猛刺。天赐得其所哉!围攻他的教匪虽多,真正能近身的不过数人而已,以他的武功抵挡数人不费吹灰之力。长刀矫如游龙,神出鬼没,砍得群匪头颅乱飞。他尚有余暇游目四顾,只见方才那发话之人在数十名卫士簇拥之下指手划脚,耀武扬威,正是雷火神尚君义。
天赐大喜,心想:“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尚老贼,自然化险为夷。”拍马舞刀,杀开一条血路,直取尚君义,转瞬间便冲近到不足十丈。众卫士顾不得是否伤及同伴,扬手打出震天雷,雨点般落在天赐身周,一颗接一颗炸响。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天赐的坐马被炸成了一团焦炭。
危急之中,天赐腾身而起,飞上半空。爆炸卷起的气浪燎着了他的衣衫,熏黑了他的面目,却没有伤及他的身体。天赐依仗绝世轻功,凭借飞卷的热浪,凌空飞跃十余丈,直落到尚君义马前,挥刀当头直劈。尚君义被他这悍不畏死的气势吓得呆住了,钢刀及顶,方猛然惊醒,急忙闪避。这一刀没有劈开他的头颅,却砍中了他的右肩,一条手臂离肩飞出,血光迸溅。尚君义惨叫一声,翻落马下。
众卫士皆是尚君义死党,奋不顾身,拥上前来抢救。天赐砍翻数人,抢到尚君义躺卧之处,一脚踏上他的胸口,就待一刀砍下他的狗头。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留下这老贼,就是给闻香教留下一个祸胎。让他与何绣凤钩心斗角,争夺大位,将闻香教闹个乌烟瘴气,岂不妙哉!”一念及此,长刀不再劈下,返身又与众卫士斗在一起。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叫,何绣凤被数名教匪高手围攻,中刀从马上跌落。她内力被封,武功无法施展,只能依仗轻灵的身法翻滚闪躲,形势已十分殆危。天赐心想:“她如果死了,鹬蚌相争的好戏也看不成了。”展开轻功,疾奔过去,如苍鹰搏兔,从天而降,长刀化成一团旋风,将几名闻香教高手尽数砍翻在地。
这一场鏖战官军教匪皆全力以赴,异常惨烈。官兵人少,虽杀伤教匪近千,自己也伤亡大半,已成强弩之末。天赐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好兄弟中刀倒地,血染沙场,不禁又痛又愤。舞刀杀入敌群,狂砍乱斫,大叫道:“尚君义已经逃掉了,弟兄们加把劲呀!”
众官军精神复振,欢声如雷,勇气倍增。匪众却士气大挫,惊惶失措。转目去看,果见众卫士簇拥着浑身浴血的尚君义,已经逃出了一箭之遥。机灵些的匪众知道大势已去,偷偷溜走。有了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几个人带动一大群。匪众斗志早失,不多时便逃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遍地的伤者,向远去的同伴发出绝望的哀呼。
天色渐渐放亮了,游目四顾,只见一具具尸体倒卧雪中,白雪尽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面对这许多长眠不醒的好兄弟,天赐热泪纵横,心中大恸。检点士卒,所剩者不过百余人,大半身上挂彩。这一仗虽侥幸取胜,自己的损失也太惨重了。
教匪逃得匆忙,几十尊大炮全部丢下,成了官军的战利品。因为无法拖走,天赐下令用火药填满炮膛,尽数炸毁。一阵阵爆炸声响过,几十尊大炮全部化为废铁。何绣凤右臂中刀,半边身子鲜血淋漓。但想到尚君义被天赐一刀断臂,亲率的神火队损失惨重,顿时忘了伤痛,心中快慰,莫可名状。
忽然,遥远的天际处一点黑影疾驰而来,越来越近,渐渐可以看清正是韩玉郎。他不停地大叫:“绣凤,绣凤!”焦急而又惊慌。冲到近前,他抱住半身浴血的何绣凤,双目几欲喷火。大叫道:“绣凤,是谁伤了你?是李国栋那恶贼吗?我要杀了他。”
何绣凤倒入韩玉郎怀中,轻声哭泣道:“玉郎,我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若不是李将军救我,我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韩玉郎见何绣凤无恙,心神渐清。扫视遍地的尸体,骤然明白了。问道:“尚君义带人来过了,是不是?”何绣凤轻轻点点头。韩玉郎大恨,双拳紧握,切齿道:“尚君义,我不会放过你的,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