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近,长剑直指前胸。天赐大惊,纵身后跃。长剑却如附骨之蛆,紧随而至,依旧点在他胸前。天赐大为沮丧,掷刀于地,长叹道:“我输了!”
小姑娘大为快意,拍手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嫂子总算给我出了一口恶气。恶人自有恶人磨。看哥哥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天赐佯怒道:“我几时欺负过你?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就算我是恶人,你嫂子难道也是恶人吗?”小姑娘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兰若比武时没给丈夫留情面,心中微微有几分后悔,生怕他恼了。见他依旧有说有笑,大放宽心,笑道:“练武意在杀人伤人,武功越高杀人越多。嫂子武功高过你哥哥,所以是比你哥哥更恶的恶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天赐一揖到地,笑道:“师父,徒儿求教了。”小姑娘格格直笑,亦步亦趋,随哥哥行下礼去。
兰若面孔一红,说道:“天赐哥,你的武功已经颇为不凡。若是用于两军阵前,一定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可是用来同武林高手过招,却还不够。你臂力沉雄,刀法迅捷,我也不敢轻撄其锋。但锋芒太露,易发难收,容易为敌所乘。高手对搏,讲求含而不露。打出去的力道有三分,留下来的力道却有七分。留着后劲才易于变招,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决不轻发,发则必中,中则必死。”
天赐紧锁双眉,细细品味,难以理解。问道:“难道高手对搏都不尽全力。这又如何分出胜负?”
兰若道:“高手对搏,生死决于俄顷,谁敢不尽全力?表面上双方虚虚实实,锋芒不露。而事实上每时每刻都在寻找对手的破绽,同时全力提防露出破绽为对手所乘,所消耗的精力难以估量。平静之中酝酿着石破天惊的一击,生死存亡由此决定。所谓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其中便蕴涵这上乘武功的哲理。”
天赐道:“我总以为武功首重气势。一上手就要用狂猛的攻势压住对手,以超人的勇力降服对手,最终克敌制胜。难道我想错了吗?”
兰若道;“没有错。武功之道,殊途同归。目的不外乎击倒对手,杀死对手。很难说哪种途径正确。你所走的这条路称为外家功夫,讲求以力克敌,力强则胜,力弱则败,简单明了。因为易于入门,易于速成,武林人士大多走的是这条路,却很少有人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一来是对修练者的体质要求太严。身小力弱者是不能练的,练了也很难有什么成就。如果一个人身高丈二,力大如牛,练这门功夫倒也容易。可是世上能有几人身高丈二,力大如牛。二来这门功夫只知打熬气力,不讲养生之道,练功的方法大多有伤身体。一过中年便精力日衰,甚至早早夭折。天赐哥得益于先天的体质,已经算得上此道中的佼佼者了。”
天赐若有所悟,又问道:“兰妹妹说我练的是外家功夫,与之相对必然还有一门内家功夫。这内家功夫又是怎么练的?”
兰若道:“内家功夫听来玄奇,其实就是使力运力之法,说白了浅显易懂。外家功夫练力量,却不知如何使用力量。就象一个乞丐,怀有巨金却不会使用,最终饿死。内家功夫也练力量,重点却在使力的技巧。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潜能,化力弱为力强,击败力量胜过你的对手。内家功夫的练功之法各门各派都不相同,难以一一尽述。但万变不离其宗。简单说就是练心练气,由内而外。练得好可成绝世武功,至不济也可强身健体,祛病延年。”
天赐又问道:“道家有吐纳之术,讲的也是练心练气。不知与内家功夫是不是一回事?”
兰若道:“也是也不是。吐纳术旨在养生,据说练到极处可成仙成道,是真是假我不得而知。内家功夫却讲求实用,重在搏击,与吐纳术有很大的不同。但内家功夫与吐纳术又相辅相成,先练吐纳术再练武功能受到奇效。武林中有不少好手原本就是修练吐纳术出身的。二者一为体,一为用,不能截然分开,更不能混为一谈。”
天赐听兰若讲了一番武学道理,心中豁然开朗,多日的困惑迎刃而解。暗想:“我还以为武功已练至极处,所以无法进步。原来却是练功的方法不对,花十几年走了一条冤枉路。”当下向兰若求教修练内功之法。兰若也不藏私,将所习的内功心法详细解说了一遍。天赐与妹妹听得津津有味。最后兰若叮嘱道:“据家师讲,这门功夫称为玄天真气,源于道家的吐纳之术,数代相传,去芜存精,发扬光大,称得上武林绝学,十分厉害。若被心术不正者得去,一旦练成,为祸天下,再难制之。你们切不可将此技轻易传人,也不能轻易炫露,引人觊觎。”两人心中肃然,点头称是。
他们谈论武功,兴味盎然,不知日之将午。午餐之后,三人又回到后院。这一回不再纸上谈兵,由天赐同妹妹过招,兰若在一旁点拨。一天下来,天赐自觉武功进境非小,与今晨相比似乎判若两人。天赐深知这全是兰若指点之功,胜过自家闭门苦练十年,对兰若更为敬服。
天黑以后,李大人从府衙返回。一家四口相聚灯下,免不了提及今天练武之事。天赐对兰若推崇备至。李大人心中欢喜,知道小儿女练了一天武功,必定很疲乏,命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小夫妻回到新房。天赐掩上房门,栓上门闩,回身就将兰若抱住,笑道:“兰妹妹,我苦练武功多年,始终未窥门径。今日蒙贤妹悉心指点,受益非浅。让我如何谢你才好?”
一提到谢字,兰若便想起昨夜之事,禁不住脸蛋发烧,芳心乱跳。忙道:“你累了一天,好好歇一会吧!”天赐笑道:“我不累,也不想休息。昨夜被你借机逃脱,现在我可不能再放过大好机会。”在他火热的目光注视下,兰若又是羞喜,又是惊慌,忙岔开话题,说道:“天赐哥,我教的内功心法你领悟了没有?还不快练一练,如有不解之处,我再详细解说。”
谈到正事,天赐神志一清。压下心中的绮念,跳上床盘膝坐定,手足向天,闭目内视,依照兰若所授的心法行功。他初练内功,心神浮躁,只练了盏茶功夫便坐不住了,睁开眼睛,问道:“兰妹妹,你说练功会有各种各样的反应,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到。是不是练错了?”
兰若笑道:“没见过你这样性急的。我说的那些反应,要练上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有。你才练了多久?”天赐苦笑道:“让我就这样枯坐几年甚至几十年?我的老天!我又不是木雕泥塑,要吃饭睡觉的呀!”兰若笑道:“又不是每时每刻都这样坐着,一天只练一两个时辰就行。练内功最难的就是入门,有许多人练一辈子也过不了这道难关。看样子我不帮你是不行了。”
兰若也登上床,在天赐的对面盘膝而坐。两人双掌相对,天赐只觉掌中的一双小手温软异常,不免有些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目光又露出灼灼热意。兰若脸颊绯红,说道:“我现在是师父,在传你武功。不许胡思乱想,定下心神。练功时要做到灵台空明,心无杂念。不然什么也练不成。”
天赐好生惭愧,慌忙凝神定气。可是佳人当面,心中的杂念总难除去。只听兰若道:“我现在将内力输到你体内,协助你打通经脉,运行真气。记住!切不可心生抗拒,更不可过于执着,一切顺其自然。”言罢闭目运功。
天赐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热似冷,若有形若无形,沿手臂经脉循行而上,直达丹田。而后在体内绕行,散于百骸,泊泊然,绵绵然,似长江大河无休无止。此时天赐心中的杂念荡然无存,只觉十分舒畅,不久即至神游太虚,物我两忘之境。只听兰若微弱的声音在耳畔道:“天赐哥,我内力有限,无力为你尽数打通经脉,只能助你入门。好好运功,将来的成就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天赐听得清清楚楚,却无法开口回答。聚精会神,全力运使体内川流不息的真气。身体飘飘然似欲凌空飞去。这感觉与兰若所言完全相同。他心中狂喜,凝神运功,浑不知身外之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体内激荡的热流逐渐归于平复。天赐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兰若脸色惨白,呼吸急促,鬓边香汗淋漓,头上白汽蒸腾。天赐大吃一惊,不知是何缘故,心急如焚却无力援助。渐渐地兰若呼吸趋于平稳,脸色转和。天赐长长出了一口气,稍稍放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兰若双目忽开,说道:“好险!”天赐将他拥入怀中,心有余悸,问道:“真把我吓坏了!刚才是怎么回事?遇上了什么凶险?”
兰若螓首轻轻靠在天赐硕壮的肩头上,仿佛感受到丈夫的关怀,心中甜甜的。说道:“没什么。我内力太浅,强行为你打通经脉,一时后力不济,几乎走火入魔。尚幸收功及时,没有铸下大错。”
天赐倍感歉疚,说道:“原来练内功尚要冒偌大的风险。早知如此,不应该让你助我练功。一旦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让我如何心安。”
兰若笑道:“好心有好报。经此一劫,我的内力又进了一层。一年多未曾突破的难关,被我误打误撞突破了。天赐哥,这全托赖你的齐天洪福。”
天赐又是欢喜又是爱怜,扶她躺下,笑道:“我不管什么难关不难关,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你的脸色还有点不太正常,快躺下休息。昨天你服侍我,今天换我来服侍你。”伸手便去解兰若的裙带,为她将长裙短袄一一脱下,只余贴身内衣,而后拉上锦被。兰若娇羞万状,不敢看他。
微风送来隐约的更鼓,夜深了。天赐也解衣上床,倒头便睡,看样子又要虚度一个春宵。忽然兰若掀开被钻入天赐怀中,腻声道:“天赐哥,你说要谢我的,为什么又不理我了?”
只因顾忌兰若练功疲乏,难以承受,天赐一直强忍欲念。经她这一挑逗,理智的堤防顿时崩溃。挽住兰若的纤腰,将她紧抱在怀中。兰若热情如火,送上滚烫的樱唇。两人激动地拥吻着,爱抚着,情火如炽。红烛燃尽而熄,幔帐悄然滑落。不见无边春色,只闻呢喃之声。
正值一双小夫妻交颈而眠,只羡鸳鸯不羡仙之时,千里之外的京师皇宫之中却是一片肃穆。乾清坤宁交泰三大殿灯火彻夜不熄。宫娥内侍往来穿梭,每人的脸上都挂着重重的忧色,仿佛一场灾祸即将降临。
乾清门外秋风瑟瑟。丹墀前侍立着四位大臣,看装束紫袍玉带,都是朝中极品大员。三位文臣似乎耐不住秋夜的寒风,头瑟缩在颈中,不停地踱着步。只有那武臣装束的老者迎风昂然而立。这老者身躯魁伟,赤面银须,虎目顾盼生威,虽垂暮之年仍不减英武气概。旁人都缄口不语,此老却耐不住沉闷,向身旁的一位中年文臣道:“寿王殿下,圣上夤夜宣我等入宫,是不是自知……,是不是有托孤之意?”他不好讲圣上将不久于人世之类的话,换一种说法,意思却简单明了。
那位寿王殿下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叹道:“韦老,圣上龙体欠安已非止一日。自今春便缠绵病榻,医官束手。着实令人担忧。小王久不入宫,圣上近日病情如何,小王也不得而知。但愿你我都猜错了。”
又有一位文臣插言道:“寿王殿下乃圣上同胞手足。圣上有恙,为何不入宫探望?”此人五旬左右年纪,眉目清朗,长髯飘飘,意态潇洒,举止自若,颇有几分出尘之味。
寿王冷哼道:“司礼监太监王保拦着本王,说什么未奉圣旨,任何人不得入宫打扰圣上。哼!所谓圣旨,还不是出于他王保之手。”这些话别人是不敢说的,寿王是皇帝的同胞兄弟,却无所顾忌。发过牢骚,仿佛气消了不少。向那插言之人侧目而视,面现嘲弄之色,冷笑道:“许大人身为阁臣,深得圣上信任,又与王保有交情。这几日频繁出入宫禁,圣上病情如何,理应了如指掌。何必相瞒。”
许大人有涵养。寿王地位特殊,他不愿得罪。寿王的冷嘲热讽他只当是耳旁风,笑道:“下官委实不知,岂敢相瞒。”
一位老态龙钟的白发文臣重重咳了一声,颤巍巍的声音道:“私议圣上病体,岂是为臣之道。稍时见驾,圣上有甚旨意,大家自会知晓。何必在此争论不休。”众人均道:“冯大人之言有理。”住口不言。这位冯大人是三朝元老,在群臣中颇具威望,又是出名的好好先生。此老既然发话,大家自然要给他面子。
正在这时,乾清门并肩走出一位内侍一位武官。那内侍身材矮胖,满脸堆笑,正是司礼监大太监王保。那武官体壮如熊,剽悍狂傲,却是锦衣卫大都督刘进忠。众人大为不快。刘进忠虽然权倾朝野,论品级却低了一大截。几位大员尚未入宫见驾,他却疾足先登。太不成规矩了。
刘进忠见到四位极品大员,狂傲之态依然不改,草草行了一礼,扬长而去。王保笑嘻嘻地走过来,说道:“寿王殿下,韦老王爷,冯大人,许大人,请随咱家去见万岁爷。”
四位大员神色肃穆,随王保过乾清门,登九重玉阶,直入乾清宫,转入西偏殿。只见龙床之上,黄绫被中,正卧着当今天子。虽说面色憔悴,精神似乎还不错。龙床边侍立着太子殿下,脸上泪痕未干,眼睛布满红丝。四位大员急趋龙床前跪倒,叩首道:“臣等恭请陛下圣安。”
皇帝欠身而起,说道:“四位爱卿平身。朕诏卿等入宫,有要事相托。朕已年过六旬,垂垂老矣。今春偶感小恙,一病不起。近日病势愈重,自知时日无多。子称人生七十古来稀。朕不算夭寿。所虑者唯祖宗社稷而已。”寿亲王道:“皇兄今日精神甚佳,正是病势将愈之相。精心调养,自会无事。”皇帝长叹道:“病势如何,朕心中有数。今日精神转佳,乃回光返照之象。临去之前,有几句话要对诸位爱卿讲。”
四位大员肃手而立,面色沉痛。只听皇帝道:“朕在位三十余年,无时无刻不思江山社稷,不念天下苍生,尽心竭力,未敢稍懈。只为才德不足,有心无力,致令国事日衰,天下不宁。朕有负先帝重托,愧对列祖列宗,更愧对黎民百姓。四位爱卿自朕即位便追随左右,韦爱卿冯爱卿更为三朝老臣,为朕分忧,殚精竭虑,劳苦功高。朕万分感激。”
四臣诚惶诚恐,再次跪地叩首,口称:“臣等蒙陛下知遇之恩,自当粉身以报,不敢居功。”
皇帝挥手令四臣平身,继续说道:“朕就要去了。江山社稷之重,请四位爱卿代为担当。朕感激不尽。”指向侍立在床边的皇太子,说道:“朕这个不肖之子也要托付给诸位。诸位爱卿自幼看着他长大,承蒙诸位悉心教导,胸中才学胜朕多多。只是他年轻识浅,阅历不足。若有不是之处,还望诸位爱卿多加指教,不要有所顾忌。”
四位大臣道:“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尽心竭力,辅佐太子殿下。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皇帝如释重负,说道:“得诸位爱卿一诺,朕无忧矣!诸位请退下吧。”四臣叩辞皇帝,鱼贯退出。
目送四位大员退出大殿,皇帝又将宫娥内侍全部遣走,殿上只余下父子两人。皇帝握着太子的手,说道:“孩子,做人难,为君更难。希望你不负父亲的希望,励精图治,做一个中兴之主。”皇太子双目蕴泪,哽咽无语。
皇帝讲了许久,渐呈不支之态。喘息片刻,郑重道:“孩子,父亲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皇太子惊疑地睁大了双目。只听皇帝道:“你还有一个同胞兄弟。二十年前你们的母后一胎双生,产下兄弟二人。你们兄弟生得一般无二。父亲生怕……唉!自古以来,为兄弟争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