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在渊笑道:“玉雁,你以为我会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杀人吗?他是令尊的属下,看在贤妹的面上,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他。断魂针没有煨毒,他死不了。”俯在司马玉雁耳畔低声笑道:“玉雁,你放心,为了咱们两个的事,我是不会开罪令尊的。”
司马玉雁又羞又喜,英风尽失,换上一付女儿态。低声道:“我生他的气是因为他对你无礼。既然你不记恨,我又何必放在心上。”龙在渊笑道:“我恨他做什么,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心中却想:“断魂针出自百毒天尊之手,其毒冠绝天下。这姓李的小子活不了多久。恨一个死人,我没这闲情逸致。他的尸体不能让你追上去看到。最好命手下尽快找到,偷偷埋掉,神不知鬼不觉。”
天赐强忍身上伤痛,一路疾奔,不敢稍做停留。肋下剑伤无足轻重,入肉不深,并未伤及内腑。经他运功封闭血脉,流血已止,尚无大碍。令他心惊的是右腿暗器之伤。酸麻之感从右膝扩散开,越来越重,似乎整条右腿都失去了知觉。不知是什么暗器如此厉害。他仅凭一条腿疾奔,背上又背着人,不多时便精疲力竭。
小姑娘见天赐半身浴血,痛苦万状,吓得她心突突乱跳。终于忍不住问道:“李爷,你受伤了!痛不痛?”天赐全力疾奔,无暇分神讲话,轻轻哼了一声,算做答复。小姑娘泪水盈盈,柔声问道:“李爷,你累不累?”天赐又哼了一声,脚下狂奔不止。小姑娘道:“李爷,快放下我,你自己逃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我永远感激。李爷,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路人,不值得拿性命冒险。”
“闭嘴!”天赐忍不住蹦出了两个字,语气十分严厉。当此生死关头,稍一耽搁便有性命之忧。小姑娘还喋喋不休,委实令人心烦。
小姑娘深感委屈,失声痛哭。天赐心中一软,放慢脚步,柔声道:“姑娘,快别哭,就算我求你。现在虽然危急,但我尚有余力,还能撑下去。我不能丢下你独自逃生。为德不卒,非君子所为。安静些,别再说话分我的心神。”
小姑娘哭声顿止,静静伏在天赐背上,泪水却忍不住滴滴滚落。两人不再交谈,继续向前飞奔。肋下剑伤失血,右腿酸麻难当,疲乏何痛楚侵袭之下,天赐渐渐支撑不住了。狂喘不止,汗如雨下,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筋骨仿佛要散开,只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他不倒。如果他此时得知龙在渊并未追来,只怕早已经趴下了。
人的体力和耐力总归是有限的,天赐渐至油尽灯枯之境。脚下被一段枯藤绊住,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昏厥过去。小姑娘从背篓中摔出。失声惊呼,滚出老远。好在地上有厚厚的一层落叶,并未摔伤。她强忍疼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天赐伏卧在地,一动不动,状如死去,她惊呼道:“李爷,你怎么了?”扑到身上,双手猛推,叫道:“李爷,你醒醒啊!”
天赐一时力尽昏倒,神智未失,经小姑娘又叫又推,慢慢清醒过来。见小姑娘神色焦灼,泪水盈盈,天赐不忍让她担心,强笑道:“我没事。咱们还得赶路。”双手撑地想要爬起,可是浑身无力,右腿酸麻难当,又一跤扑倒。
小姑娘惊呼道:“李爷,你的腿!”天赐安慰道:“没什么,中了暗器。”强撑着又要爬起。小姑娘连忙按住,说道:“你别动,我来看看。”轻轻挽起天赐的裤脚,直至右膝。只见右膝外侧赫然有一个细小的针空,仍有血水向外渗出。针空四周高高肿起,整条右腿隐隐泛出黑气。小姑娘惊得不知所措,哭道:“李爷,怎么办?我不会治伤。”神色凄然,泪珠扑簌落下。
天赐心中一凉,知道暗器带有剧毒,没有对症的解药,只怕今天是挨不过了。现在黑气已经遍布右腿,等到毒气上冲,循血脉直入心脏,就是他毕命之时。但天赐不会认命,只要有一丝一毫生存的希望,就要努力争取,不能让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为他担心。天赐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匕,交到小姑娘手中。一指腿上的伤处,说道:“割开它!”
“割开它?”小姑娘惊问道,持短匕的手不住颤抖。这也许是她平生第一次手持一把利刃,至于用这把利刃向一个人下手,只怕她做梦也没想过。天赐道:“对!割开它。我腿上中了暗器,只要割开取出暗器就没事了。”他不忍见小姑娘心急,所以隐下中毒之事不说。
小姑娘神色踌躇,短匕在伤处左右比划,就是下不了决心。天赐笑道:“当年神医华佗为关云长刮骨疗毒,关云长饮酒下棋,谈笑自若,后人传为美谈。我虽不敢自比关圣,这点疼痛却忍得住。姑娘,勇敢一点,就当我的腿是一块木头。我都不怕,你又怕什么?”
小姑娘咬咬牙狠狠心,一刀划了下去。她手上无力,心中慌乱。刀锋一偏,只割开浅浅的一道伤口,却有数寸之长。天赐痛得龇牙裂嘴,却不敢叫出声。小姑娘定定神,又接连几刀划下,割开纵横几道伤口,皮肉翻起,鲜血淋漓,终于露出了一断针尾。小姑娘见到鲜血便手足发软,闭上眼睛鼓足勇气去拔钢针。可是她力气太弱,钢针嵌在肉中,纹丝不动。
天赐只好自己动手,忍着剧痛拔出钢针,带下一大团碎肉。只见这钢针针头上带有倒钩,长有寸余,通体闪着隐隐蓝光。好歹毒的暗器!天赐将钢针狠狠抛掉,盘膝坐起,运功疗毒。无相神功能否克制剧毒他没有把握,但此时没有解药,只能孤注一掷,成不成试过自知。武林人练功之时,真气内敛,浑身穴道都变得非常脆弱,最怕外力打击。所以练功一般要选在隐秘之处。但无相神功与众不同,随时随地都可以练功。一遇外魔,抗力立生,并不惧怕有人骚扰。
天赐行功良久,真气渐渐凝聚,精力恢复不少。他催动内力冲向右腿被剧毒所侵蚀的经脉。经脉阻塞不通,真气行走,剧痛难当。但天赐并不灰心,继续运功不止。身上的痛楚与求生的欲望相比,委实算不了什么。
小姑娘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但见到天赐头上冒出腾腾白气,痛苦不堪的神情,小姑娘也明白他到了生死关头,暗暗为他担心。她手中持着短匕,警惕地留意四周动静,仿佛觉得自己骤然间长大了,成为这个青年侠士的保护神,不惜生命也要保护他渡过难关。
树林深处忽然出现了两个矮小的身影,向这边疾驰而来,正是方才那两个小乞丐。两人手拉着手,左右搜寻,神色焦急。右首那小乞丐忽然发现了盘膝而坐的天赐和持刀守护的小姑娘,他惊喜地叫道:“哥哥,在这里。”两人身法如电,疾驰而至。
小姑娘不明二人来意,先是一阵惊慌,而后又是一阵焦急,生怕他们会对天赐不利。胆气陡生,扬起手中的利刃,叫道:“站住,不许过来。”
右首的小乞丐是弟弟,就是方才被天赐救下,后来有叫天赐傻大个的那个淘气鬼。他天性顽皮,见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向他挥刀示威,不禁暗自好笑,忍不住要吓吓她。龇牙一笑,说道:“小丫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向本大侠张牙舞爪,当真不知死活。快快收起你那不中用的小刀,闪退一旁,本大侠要找这傻大个算帐。”
小姑娘又惊又怒,叫道:“你这卑鄙无耻的家伙。李爷冒险救你,身负重伤。你不知感恩,反要加害李爷。你还算是人吗?你连禽兽都不如。”小乞丐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邪笑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这姓李的傻大个自顾不暇,还能救我?别臭美了!方才本大侠戏弄那姓龙的傻蛋,正自乐趣昂然。没来由被这傻大个打搅了兴致,你说可恨不可恨,可恼不可恼?”世间居然有这种道理,小姑娘险些气歪了鼻子。怒道:“胡说八道,不要脸!”
两个小乞丐见小姑娘气成如此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左首的哥哥为人较为诚实,说道:“我弟弟调皮捣蛋,专爱与人开玩笑,这位小姐姐请别生气。咱们并无恶意。李侠士为我们兄弟而受伤,我们兄弟责无旁贷,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姑娘犹有未释,怒道:“我不信,你花言巧语,一定没安好心。”那弟弟讥笑道:“你不信又能如何?你拦得住我?不知天高地厚。”小姑娘为之气结,怒目而视,就待反唇相讥。天赐此时缓缓收功,睁开眼睛,说道:“张姑娘,你误解了这两位小兄弟,让他们过来无妨。”又向两个小乞丐说道:“张姑娘天真纯善,二位不要再逗她。”
那弟弟向闪在一旁的小姑娘扮了个鬼脸,走上前来,说道:“傻大个,你伤在何处?让本大侠瞧一瞧。本大侠医术高明,着手成春,保管医好你。”
天赐苦笑道:“我右膝中了龙在渊一记毒针,非他的独门解药不能化解。小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帮不上忙,快走吧!龙在渊阴险毒辣,睚眦必报。我不想问你们因何得罪他,既然伸手管了闲事,就不想看到你们伤在他手里。”
那弟弟大为不喜,说道:“傻大个,你敢小视我。小小毒针何足道哉,难得倒别人难不倒华神医的……。”哥哥听弟弟口没遮拦,泄露身份,急道:“弟弟,你胡说什么?”弟弟叫道:“怕什么?华神医就是我爹。我最恨人家瞧不起我。傻大个,你如果想活命就赶快求我。本大侠一高兴,你的小命就算保住了。”
哥哥怒道:“你这算什么?你为他治疗毒伤不过是举手之劳。人家冒死救你性命,何曾讲过什么条件。你倒要人家相求。爹爹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他老人家如果知道此事,一定打你个半死。”弟弟自知说错了话,却依然不肯低头,说道:“我只不过与他开句玩笑,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以为你是哥哥,就可以随便教训我。你只不过侥幸早出生半个时辰,有什么了不起?”听他的语气两人当是孪生兄弟,难怪如此相象。
弟弟无意之中报出来历,天赐心中狂喜。华神医名动江湖,除了有一身不俗的武功,更重要的就是凭借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道。他一生活人无算,与人医病从不讲条件。华神医也是江南九怪之一。九怪中大多是一些难缠的脚色,人见人怕。只有华神医有口皆碑,黑白两道奉若神明。华氏兄弟大言为天赐疗毒,他们家学渊博,此言并不为过。天赐道:“二位莫再争执。华神医之名小可久有耳闻。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世上还没有能难倒华神医的毒药。一个求字难于出口,但为了保命小可也不得不老起脸皮。小兄弟,请你为小可医治毒伤。小可感激不尽。”
华氏兄弟之中弟弟是个调皮角色。他逼迫天赐相求,天赐果真开口相求,他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轻笑一声,说道:“傻大个,不,李侠士,方才我是开句玩笑,你别当真。喏!这枚药丸你赶快服下,不论何种剧毒都能立刻化解。”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交给天赐。
天赐接过药丸,只见它色作朱红,豆粒大小,毫不起眼。天赐不免有些惊奇,问道:“真的很灵验吗?”弟弟笑道:“我们华家的丹药还会有错吗?灵不灵一试就知。”天赐道:“这药丸叫什么名字?”弟弟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神色,轻声笑道:“这药丸叫做狗屎丹。”
“狗屎丹?小兄弟不是与我开玩笑吧?”天赐大为惊奇。丹药取名狗屎,的确是头一回听说。弟弟笑道:“谁与你开玩笑了?这的确叫做狗屎丹,主药就是狗屎。”天赐更为惊奇,说道:“这倒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狗屎居然也能入药。”
弟弟掩口笑道:“你当是寻常狗屎吗?大错特错了。爹爹精心饲养了一只异种神犬,叫做八宝碧目金丝犬。它身上有八宝,狗屎就是其中之一,可解百毒,非常灵验。”他侃侃而谈,煞有介事。见天赐神情迷惑,他忍不住笑得直打跌。又道:“听说是狗屎就不敢服用吗?那好,我给你换一种,叫做牛粪丹。乃是牛粪所制,功效虽然差了些,也一样管用。”
天赐恍然而悟,这小家伙原来是在开玩笑。天赐做出一付无可奈何的苦相,自嘲地笑道:“令尊的丹药尽为秽物所制,奈何!为了保命小可也只好勉为其难。古有孙膑装疯以愚庞涓,栖身畜栏之中,以畜粪为食。小可媲美于古人,聊可自慰。”
弟弟见天赐将所谓的狗屎丹纳入口中,拍手嘻笑道:“哥哥,你看,他真的将狗屎丹服下了,好脏啊!”哥哥也忍不住轻笑出声。转而又板住面孔,斥道:“弟弟,不许胡说。李侠士,这枚丹丸叫做百草还魂丹,不是什么狗屎丹。侠士请马上运功,毒性自会化解。”
百草还魂丹果然功效如神。天赐盘膝运功,不多时腿上黑气渐渐退去。针孔渗出滴滴黑血,血色逐渐转红。右腿恢复知觉,可以屈伸自如。天赐大喜,跳起身来,一揖倒地。说道:“贤昆仲疗伤之德,小可铭刻五内,永不敢忘。”
华氏兄弟笑逐颜开。弟弟说道:“李兄客气。爹爹说的好:逢危须伸手,见难要出头。即便是素不相识之人,中毒待救,我们兄弟也无袖手之理。更何况李兄救我们在先,我们兄弟为李兄略尽绵薄,不足挂齿。古人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之谓也。”他小小年纪,偏要做出一付大人样,称兄道弟,咬文嚼字,甚是好笑。但短短的几句话可见小家伙侠心义骨。顽皮捣蛋乃天性使然,童心未泯,不足为怪。
哥哥道:“我名叫小强,刚强的强。我弟弟叫小威,威武的威。李兄,你叫什么名字?看你一身不俗的武艺,一定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
天赐笑道:“我叫傻大个。”小威忍不住轻笑出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吗?我以后不叫你傻大个就是。其实,其实……。”天赐接口道:“其实傻大个这个名字也挺不错,很形象。我生得的确不矮,也不算聪明,还能指望你叫我什么?你没叫我呆瓜笨蛋,我就感激不尽了。”
“李大哥!”小威改换了称呼,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极自然地拉住天赐的手臂,轻轻摇动。央求道:“你把名字告诉我们好吗?否则我只能叫你傻大个了。”天赐笑道:“我名叫李大郎,俗不可耐,比傻大个也强不了多少。所以我宁可你叫我傻大个。”
“你骗人!”小威噘起嘴巴,现出不相信的神色。说道:“世上姓李的多如牛毛,叫李大郎的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你是哪一个李大郎?”天赐笑道:“我不骗你。我姓李,在家中是老大,所以就叫做李大郎,这还能错吗?”
天赐支吾其词,不肯直言相告,小威自然大为不乐。说道:“我不信。你不肯报出真实姓名,不将我们当朋友吗?”天赐笑道:“我现在确确实实是叫李大郎,决不骗你。不过我以前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李涣然,你们也许听说过。”
“李涣然!”小威喜出望外,叫道:“你是神箭天王李涣然!你怎么不早说,险些让你蒙混过去了。”
天赐笑道:“现在说也不晚呢!李涣然这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并非有意相欺。”小威问道:“为什么不用了?李涣然这名字不是挺好吗?至少比李大郎强多了。”天赐道:“不是不想用,而是不能用。如果有人知道我叫李涣然,就会来找我的麻烦。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用为妙。”
小威道:“什么人敢找神箭天王的麻烦,活得不耐烦了?你不找别人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天赐笑道:“找我麻烦的人多得很,总不成将他们全射死吧?有此心也无此力。而且每天打打杀杀,岂不令人厌烦。所以还是隐姓埋名,不让他们找到。清清静静,避免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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