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均想:“这法子可以称做划地为牢,的确够笨的。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忽然赫连彪冒出一句:“出恭时也不许离开吗?”众人放声大笑,免不了要相互揶揄一番,显然没将这主意放在心上。天赐暗自叹息,将下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既然这办法不受欢迎,何必再自找无趣。
方大逵忽然眉头一皱,说道:“你们一说出恭,我倒真有点内急了。诸位,失陪失陪!”说话间捧着小腹,佝偻着腰,一路小跑出门去了。赫连彪一本正经道:“这位方老兄昨夜内急,就发现了闻香教前来偷袭。这次内急不知又有什么名堂?”欧振岳笑道:“也许能凑巧找到那奸细。”赫连彪笑道:“果真如此,我倒要交他这个朋友。不论遇到什么难题,出恭一次就能解决。”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吕道玄摇手止住笑声,说道:“笑话说完了,咱们言归正传。今夜一战谁去谁不去,咱们先定下来。曹兄司马贤侄自然是要去的。蔡老哥,你们怎么打算?”蔡元综道:“老朽兄弟自然要舍命奉陪。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尚文尚武,你们也去,三丫头留在这里。”赫连彪道:“庄主,昨夜一仗让人憋气,今天我一定要杀个痛快。”吕道玄道:“好,赫连老弟也去。欧贤弟,你去不去?”欧振岳笑道:“这是一趟好差事,岂有不去之理。如果不去,一场好戏就白白错过了。”
曹国梁道:“我从武林盟带来了三名黄衣剑士,十几名蓝衣剑士,如今就在城中落脚。今夜可以一同前往。”蔡元综喜道:“好极了!贵盟的黄衣剑士可敌闻香教护法一流的高手,蓝衣剑士可敌坛主一流的高手。咱们的实力可谓无坚不摧。我真想看看何绣凤的狼狈相。”
锦雯姑娘是小孩子脾气,喜欢凑热闹,闻言大为兴奋,说道:“爹爹,我也要去。李大哥,咱们联手将闻香教的老魔幺丑杀个落花流水。”蔡家小姑娘目光不时瞟向司马玉麒的英俊面庞。自从见到司马玉麒,她的性情举止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羞羞答答,在人前也敢讲话了。摇着蔡元综的手臂,说道:“爹,既然大家都要去,女儿一个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您也带上我好吗?”蔡元综对小女儿十分钟爱,何况本方实力强过对手数倍,不会有什么危险。他笑道:“好,也带你一起去。”
大家都争着要去,只有天赐默然无语。吕道玄不免暗自奇怪,问道:“李先生,这可是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大拼杀。你酷爱武功,不想去见识见识吗?”天赐道:“庄主,咱们倾全力出击,何人在庄中留守?如果闻香教乘虚偷袭,如何抵御?”吕道玄陡然一惊,说道:“李先生,你提醒得好。咱们差一点疏忽了。”曹国梁暗道:“这姓李的武功虽然不高,可心思缜密,颇富谋略,是个可用的人才。”说道:“李先生所言极是,咱们不能不防。”
这时方大逵泄去了心腹大患,一身轻松,又回到大厅中,一进门就问道:“你们在商量什么?怎么都板着面孔?”蔡元综道:“二弟,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李小哥刚才提醒大家,要提防闻香教乘虚偷袭。大家正商量此事。”
方大逵为之色变,说道:“有理,有理!何绣凤诡计多端,咱们真得有所提防。吕庄主有何良策?”吕道玄道:“这事既然是李先生提出的,应该先听听他的意见。”天赐道:“这几天我与欧总管一起安排守庄事宜,布置十分周密。我想请欧总管留下来,晚生在一旁协助。凭本庄金汤之险,除非闻香教出动绝顶高手,应该没什么大碍。”
吕道玄道:“这样最好。欧贤弟,你留下来,与李先生一同守庄。”欧振岳笑道:“李先生,你可真会挑人,害得我一场好戏看不成了。”众人放声大笑。赫连彪笑声最为宏亮,说道:“没关系,回来我讲给你听。”
锦雯姑娘见天赐不去,兴致大减。有心留下来陪他,却又舍不得错过这场热闹,左右为难。最终还是没能挡得住诱惑,说道:“李大哥,可惜你不能一起去。否则咱们联手,你施展那套威猛绝伦的剑法,一定杀得闻香教群丑哭爹喊娘。”司马玉麒暗自不服,妒火中烧,心道:“他那两招鬼画符的剑法,只配屠狗割鸡。谈什么威猛绝伦,亏你说得出口。”越想越不是滋味,脸色十分难看。
诸事都安排妥当,吕道玄道:“咱们就这样定下来。诸位请回房休息,养足精神,三更天动手。”大家群情振奋,齐声叫好。天赐却大为焦急,说道:“庄主,提防奸细。”吕道玄不以为然,说道:“李先生多虑了,我信得过在座诸位。”
蔡元综狠狠瞪了天赐一眼,说道:“庄主以诚待人,老朽万分钦佩。”大家也随声附和,纷纷离座而去,各自回房休息。天赐无可奈何,只有暗自叹息,心道:“此事已经无法阻止,是凶是吉由它去吧。但愿是我料错了。”
很快便到了三更天,吕道玄率众出发,声势可谓浩大。蔡元综方大逵赫连彪等人身着劲装,腰悬兵刃,神情却十分轻松,仿佛是外出游玩,全没有大敌当前所应有的谨慎。天赐与欧振岳送众人出庄,这一切都落在眼中。担心之余,天赐免不了要叮嘱几句,提醒吕道玄小心埋伏,切勿冒进。大家却只是嘻嘻哈哈,随口敷衍,只怕半个字也没听进去。
天赐目送吕道玄一行远去,心情十分沉重,说道:“欧总管,今夜你我的担子可真不轻啊!”欧振岳道:“李先生,今夜真会出事吗?”天赐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庄中的奸细早已将消息传出。何绣凤不会蠢到以卵击石,束手待毙。如果你是何绣凤,你会怎么办?”欧振岳道:“我会溜之大吉。”天赐道:“如果我是何绣凤,就决不会一走了之。本庄出击的时间,出动的人手,闻香教都了如指掌,尽可以从容布置。避实击虚,乘机偷袭,这才是上上之策。这主意我能想到,何绣凤难道想不到?”欧振岳惊道:“果如先生所言,纯阳庄危在旦夕。”天赐道:“所以我说你我肩上的担子不轻,庄中老幼上百条性命全系在你我身上。欧总管,咱们到庄墙上看看。”
两人沿着马道登上庄墙。纯阳庄经过天赐与欧振岳的苦心布置,防御如铁桶般严密。庄墙外是两丈多宽的护庄壕,壕内密插毛竹,断口锋利,更胜刀枪。壕外是十丈余宽的空地,敌人无处遁形。更有鹿砦陷坑阻敌行动。庄墙上庄丁戒备森严,各色弓弩装备整齐。最厉害的要属形体庞大的连珠弩。连珠弩最早出自诸葛武候,经过多少代人的改进,威力大为增强。弩臂有碗口粗细,展开长有丈余,合多人之力才能拉开。一共可以装上雕翎箭数十枝,连珠似发射出去,快如闪电,密集如雨,洞金裂石,神仙难当。
天赐一一查看这些布置,说道:“欧总管,你看凭咱们这些安排,闻香教能攻进来吗?”欧振岳信心十足,说道:“这全是先生之功。有这些布置,本庄安如泰山。”见天赐依然愁眉不展,欧振岳颇为不解,问道:“先生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天赐叹道:“我担心的是庄主。闻香教高手如云,不可轻侮。九江府距岳州近在咫尺,如果闻香教在一夜之间集齐人手,必然双管齐下。一面派偏师攻庄,一面却集中精锐,设下埋伏。纯阳庄防备周全,料无大碍。而庄主过于自恃,轻敌冒进。一旦中伏,后果不堪设想。”
欧振岳对天赐早已十分信服,听他分析得有条有理,不免暗自吃惊。可是一想到吕道玄武功之强,同行者实力之雄厚,欧振岳又觉得担心是多余的,说道:“李先生多虑了。就算闻香教设下埋伏,庄主功力通玄,又有武林盟曹大侠司马少侠相助,合三人之力天下无人可敌。她何绣凤纵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
天赐连连摇头,说道:“咱们有高手助战,焉知闻香教就只有何绣凤一人。何况神兵利器,非人力所能抵挡。咱们有连珠弩,闻香教难道就没有?庄主能应付吗?”欧振岳冷汗涔涔而下,惊道:“如果远一些或者能够躲开。如果距离太近,猝不及防,就算是武圣司马长风,只怕也难以逃脱。”天赐道:“司马长风不行,庄主自然更加不行。还有庄主带去的人,有几个有庄主一样的武功。只可惜我没有苏秦张仪之舌,无力劝阻庄主谨慎从事。”
欧振岳道:“这也怪不得先生。庄主执意要去,谁能拦得住。何况还有武林盟和蔡家的人一力怂恿,庄主落在人家圈套里了。”天赐道:“原来欧总管也看出了关节所在。”欧振岳道:“看出来又能如何?人家是武林中有身份有名望的高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想劝阻也无济于事。”
两人相对唏嘘。正在这时,两名强健的庄丁各扛着一个大包裹登上庄墙。将包裹往地上一放,施礼道:“李先生,照您的吩咐,东西已经打造好了。”天赐颔首道:“很好,我一定禀明庄主,为你们记大功一次。”那两名庄丁欢天喜地,退下庄墙。
欧振岳暗中称奇。只见天赐打开第一个包裹,里面是满满一捆狼牙箭。箭杆由生铁打就,即粗又长。箭镞寒芒四射,状极犀利。欧振岳喜道:“原来先生还精于箭术。”天赐笑道:“精通谈不上,略具心得而已。寻常弓箭不太合用,这是我请庄丁连夜打制的。五十枝箭就是五十条性命,但愿用不上才好。”
等到天赐打开第二个包裹,欧振岳更为惊奇。那是两块不方不圆的铁板,厚近寸许,微微弯成圆弧形。边上有四个小小的圆孔,穿着丝带。欧振岳问道:“李先生,这又是何物?”天赐道:“这是两个特大号的护心镜。我昨夜临时想出来的。庄上的铁匠手艺不赖,看上去还算合意。”褪下外衣,将铁板紧紧缚在后背上,再将长衣罩在外面。伸伸手臂踢踢腿,并没有什么不便。
欧振岳道:“李先生,你怎么将护心镜缚在后背上?应该放在前胸的。”天赐笑道:“冲锋陷阵的勇士才把护心镜放在前胸。我要提防有人暗算,所以要把它缚在背后。有了这玩意,那奸细便奈何我不得。”
这主意委实有些匪夷所思,欧振岳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这倒是个绝妙的法子。”天赐道:“欧总管也戴上一个,有备无患。”欧振岳摇头道:“戴上一块铁板,沉甸甸太不方便。”天赐道:“救命之物,还管什么方便不方便。”欧振岳拗不过天赐,只得依言缚在背上。两人相互敲打对方的后背,叮当作响,不免相对大笑。
望着庄外的树林,幽暗阴森,易于为敌所用。天赐忽然心生妙策,问道:“欧总管,庄中的气死风灯一共有多少盏?”欧振岳奇道:“先生问此做甚?要用的话,十盏八盏总是有的。”天赐笑道:“这可远远不够。我要几百盏,上千盏更好。”欧振岳苦笑道:“这可太难了。几百盏气死风灯,仓促之间到哪里去弄?”天赐道:“弄不到气死风灯也没有关系,只要是灯就行。欧总管,你带些人手,把庄内的大小灯笼,不管是纸灯绸灯走马灯,过年过节的大红灯,连夫人小姐房里的宫灯也不要放过,一并给我搜罗出来。”
欧振岳困惑不解,问道:“先生要这么多灯笼做什么?”天赐遥指庄外的树林,说道:“你看这一片林木,很容易藏身。如果弄几百盏灯笼挂上去,林内林外照得通明,闻香教便只能明攻,无法偷袭了。”欧振岳大喜,赞道:“好主意。我为什么想不到?”立刻就叫来几名庄丁,到庄内搜罗灯笼去了。
没过多久,树林边就挂满了无数盏大小不一,形态各异,色彩缤纷的灯笼。从前庄到后庄,几乎整整绕了一圈。真象是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灯会。天赐与欧振岳并肩站在庄墙上向下望去,果然收效奇佳。林内林外,照得如同白昼,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别说藏人,只怕连老鼠也藏不住一只。
欧振岳满脸喜色,抚掌称妙。忽然笑容一敛,问道:“先生,这灯笼咱们能挂,对手也一样能摘。想打灭几盏灯笼,简直易如反掌。”天赐笑道:“哪里等灭,咱们便向哪里放箭。”欧振岳恍然而悟,笑道:“妙极了!他们打灭灯笼,便是明着告诉咱们要从何处攻庄。这岂不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天赐道:“欧总管,你下令将庄中的灯火全部熄灭,化明为暗。”欧振岳此时对天赐佩服得五体投地,依言传令。转眼间整个纯阳庄化为一片黑暗。欧振岳庄内庄外一望,笑道:“好个化明为暗。敌人的动静咱们了如指掌,咱们的一举一动敌人却无从得知。先生神机妙算,胜过诸葛孔明。如果领军打仗,必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天赐道:“晚生一介寒儒,岂敢妄比于先贤。只不过耍些小聪明,弄点小伎俩而已。现在已经快四更了,闻香教要来的话也该来了。”
此时庄墙上下,鸦雀无声,风吹草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大家均知这是恶战前夕短暂的静寂,一场决定纯阳庄生死存亡,悬系庄中数百人性命的恶斗转瞬将至。紧张的心情难以抑制,一个个紧握双拳,手心汗水淋淋。
果然不出天赐所料,没过多久,有庄丁来报,西庄树林发现敌踪,有几盏灯笼被打灭了。欧振岳叫道:“果然来了。给我放箭,射他妈的。”天赐道:“连珠弩先别用。”欧振岳道:“不错,先别暴露咱们的实力,真正的恶战还在后头呢!”那庄丁转身飞跑而去。欧振岳道:“李先生,咱们也去看一看。”挽起天赐的手臂,直奔西庄。
西庄这边喊杀声震天。庄墙的垛口上,几十名庄丁背负利箭,手持硬弓,箭枝雨点般向树林中射去。林边的灯笼已经熄灭了不少,一片漆黑,看不清敌踪。众庄丁却不管看到看不到,向黑暗处乱射。
闻香教的徒子徒孙吃了大亏。几名香主率领着数十名教徒正埋伏在树林中,等待首领下令攻庄。不料一阵乱箭从天而降。黑暗之中,分辨不清,立刻死伤过半。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庄墙上欢声雷动。天赐又传下命令,不再射向近处,只向树林深处放箭,断敌退路。众庄丁士气高昂,箭如飞蝗。此时闻香教徒众扔下伤者,正连滚带爬向树林深处逃去。庄墙上飞来的利箭却象生了眼睛,跟踪而至,密集如雨,又有十数人中箭倒地。待逃到弓箭射程之外,检视人手,十停已去了八停,五名香主有四名没能回来。
树林中的惨呼声渐渐平息。天赐下令停止放箭,抬上连珠弩,装上弩箭。又命庄丁在垛口处藏好。过不多时,树林中影绰绰又有黑影在晃动,众庄丁当即就要放箭。天赐道:“且慢,这是贼人的疑兵之计,不要浪费箭枝。这一回咱们换个花样,诱敌深入,让他们来得去不得。先将连珠弩架起来,瞄准树林前的空地,等我发令。”又叫过一个小头目,吩咐道:“张豹,你那一小队人负责向树林里放箭,要射得有气无力,稀稀落落,把闻香教的狗崽子诱到空地上。其余的人预备好弓箭,装备杀敌。”
张豹依令而行,率领一小队庄丁向树林中放箭。十来个人十来张弓,而且射射停停,盲无目的,不免威势大减。藏在树林中的贼人这一次有所防范,人全部散开,伏身于树木山石之后。这一阵乱箭自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
贼人如此试探了数次,终于下了攻庄的决心。只见树林中隐隐约约冒出了无数条黑影。张豹这一小队庄丁箭射得稀稀落落,偶尔有几名贼人中箭,却无法阻止他们前进。树林中有人大叫道:“他们的箭快用完了。弟兄们,上啊!”随着喊叫声,树林中杀出百余条彪形大汉,身着黑色夜行衣,手提明晃晃的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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