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方的援兵。两人各怀忐忑,一齐跳出圈外。恶斗的众人也纷纷住手不攻,向庄外望去。
只见庄墙上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穿一身大红的锦袍,颌下微微留些髭须,浓密的眉毛紧锁着,国字脸毫无表情。另一人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武士,剑眉朗目,面白无须,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浅笑。负手而立,白衫飘飘,神态十分潇洒。
见到这两位不速之客,何绣凤暗自吃惊,脸上却不露声色,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国舅爷大驾光临。还有司马大公子,令尊大人一向可好?是哪阵香风把你们二位吹来了,莫不是为咱闻香教而来?”
那年轻人脸上依旧挂着浅笑,向那中年人到:“舅舅,人家询问咱们的来意。您交待两句吧!”那中年人面色冷肃,草草抱拳,说道:“吕兄,何仙子,别来无恙。曹某特来平息你们二位的争端。何仙子,吕兄隐居纯阳庄,与闻香教素无瓜葛。仙子却无故登门寻衅,杀人行凶,放火烧庄。如此行径,与强盗何异?”
何绣凤心中恼怒,脸上带笑,说道:“我说国舅爷,这是咱们闻香教与纯阳庄之间的争端,似乎与你们武林盟毫不相关吧?贵我双方早有默契,以鄱阳湖为界,你不入湖广,我不入江南。今天你们管闲事管到了九江府,未免手伸得太长吧?”
那中年人神色不动,说道:“九江府又不是何仙子家的后花园,曹某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与仙子何干?吕兄是曹某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置之不理。贵我双方的默契是公,曹某此行却是为私,与武林盟无关。请仙子赏曹某一个薄面,带人离去。咱们决不留难。”
吕道玄心中不知是喜是愁,暗转念头:“这位曹老兄与我不过是点头之交,今日定是有为而来。他说的好听,为的是私谊,可彼此根本没有这份交情。说穿了还不是拉拢我为武林盟效力。这却让我如何是好?”
何绣凤何等精明,这两位不速之客的意图她了如指掌,面孔一板,冷笑道:“姓曹的,你仗着有姐夫撑腰,便能不顾江湖规矩,为所欲为吗?”那姓司马的年轻人冷笑道:“何绣凤,你也知道什么叫江湖规矩,真是天大的笑话!你劫持吕庄主的幼子为质,又下令杀害老弱妇孺,放火烧庄,这也算是江湖规矩?是不是你那狗屁教主师父的悉心传授?我还当他只传了你床上功夫。真可谓有其师必有其徒。”
何绣凤却不生气,笑道:“你司马大公子也不见得高明。我本想将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一一抖出来,可实在羞于出口。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惜武圣司马长风一世英名,却养了一个不肖之子。”那姓司马的年轻人剑眉陡立,说道:“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端,江湖上的传言捕风捉影,荒诞无稽,不值一笑。你尽管讲,看谁会相信。”何绣凤笑道:“我就深信不疑,你自己也心里有数。何必一定要我说出来,伤了彼此的颜面。”
那曹姓中年人打断道:“仙子莫逞口舌之能,今天这场过节究竟如何了断?”何绣凤笑容一敛,说道:“曹大侠既然一定要插手此事,我何绣凤奉陪到底。是文是武,悉听尊便。”那曹姓中年人木然的面孔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何仙子此言差矣!是文是武全在何仙子,不在曹某人。仙子如果能赏曹某薄面,就请带人离去,彼此不伤和气。曹某自会代仙子向吕兄进言,前嫌一笔勾销。话又说回来,如果仙子看不起曹某,定要一决胜负,曹某也不能退缩。闻香教便有千军万马,咱甥舅俩也一并接下。曹某言尽于此,何去何从,只在仙子一念之间。”
何绣凤锐气大挫,暗道:“这姓曹的与我同列八仙,武功在伯仲之间,胜之不易。还有那司马小鬼,据说已得司马老鬼真传,武功也不在姓曹的之下。有他们两个硬手在此,这一战决无胜望。”何绣凤既然明白形势不利,便不肯冒险从事,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国舅爷的金面,当然不容驳回。”招呼手下众喽罗道:“我们走!”
这结局早在那曹姓中年人的意料之中,神色平静如常,说道:“仙子雅量,曹某感激不尽。”那姓司马的年轻人却讥笑道:“何仙子能屈能伸,在下万分佩服。”何绣凤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冷冷道:“若论口舌之能,司马大公子堪称江湖一品。山不转水转,咱们总有再见之期。但愿那时大公子不要再凭口舌争胜。”那年轻人笑道:“你便把师父龙虎天师请来,我也不惧。”何绣凤冷笑道:“大言不惭,凭你也配!”带着手下教徒,抬着伤者,灰溜溜退出纯阳庄,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夜侥幸逃过一劫,全赖两位及时赶到的不速之客。吕道玄抱拳道:“若非曹兄援手,只怕纯阳庄已化为灰烬,全庄老幼也难以幸免。此恩此德,天高地厚,吕某永铭在心,来日必有所报。”那曹姓中年人与那年轻人从庄墙上飘身而下,还礼道:“吕兄言重了。区区小惠,何足挂齿。”又叫来那年轻人,说道:“玉麒,快见过吕大侠。”那年轻人当头一揖,说道:“小侄司马玉麒拜见吕大侠。”吕道玄慌忙相扶,说道:“早听人说司马老英雄有一位贤公子,侠名饮誉江南。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名门高弟,果然不同凡响。”蔡元综等人与这二位也有过交往,上前寒暄,互道久违。
锦雯姑娘抱着小公子过来,吕道玄为她引荐道:“锦雯,这一位便是我时常提起的铁面无情曹国梁曹大侠,与我同列江南八仙,你应该称他曹大叔。这一位是司马老英雄的大公子,人称江南美剑客,是你们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你该称他司马大哥。”锦雯姑娘飘飘万福,口称:“曹大叔,司马大哥。”吕道玄又向曹国梁司马玉麒介绍天赐。曹国梁自恃身份,傲不为礼。司马玉麒却充耳不闻,目光只在锦雯姑娘身上打转。姑娘的一声司马大哥让他心痒难搔,姑娘的如花姿容让他如醉如痴。锦雯姑娘也有所察觉,羞得俏脸韵红,垂首无语。
众人相偕至前厅落座。锦雯姑娘抱来小公子,吕道玄抚摸他全身穴道,行功默查。吕道玄的功力自非锦雯姑娘可比,很快便找出症结所在,说道:“这妖妇好歹毒,如果再晚个把时辰,怕不落个终生残废。曹兄,恕兄弟失陪。”抱起爱子,入后堂救治。
片刻之后,吕道玄从后堂走出,一脸的疲惫之色。众人忙问道:“庄主,小公子情况如何?”吕道玄道:“不妨事,睡上一觉,明晨就能痊愈。”
曹国梁道:“吕兄,我看你这座纯阳庄,墙高壕深,飞鸟难渡。闻香教是如何攻进来的?”吕道玄叹道:“只怪我平日疏于防范,让奸细混入。昨夜劫走犬子,幸被李先生救回。今夜那奸细又点倒庄丁,偷开庄门,迎贼人入庄。若不是方老弟及时发觉,唤醒大家。只怕不等曹兄赶到,我这纯阳庄就已经夷为平地了。”
方大逵苦笑道:“兄弟半夜起来出恭,没想到正遇上贼人入庄。说来也是庄主的福气。”在座之人均想:“你他妈的半夜出恭,居然成了吕庄主的福气,岂有此理!”欧振岳又想:“今夜咱们早有防范,根本就没睡。贼人入庄,咱们早就发觉了。如果等你来叫,贼人的钢刀早砍到脖子上了。”曹国梁问道:“方老弟,你有没有看清那奸细的相貌?”方大逵摇头道:“等我发觉时,贼人早已经杀进庄里了。哪里还有奸细的踪影。”
天赐插言道:“我们曾经活捉闻香教的一名香主。据他供认,那奸细轻功甚佳,倏来倏去,连身材也分辨不清。依晚生之见,要查出这个奸细,只在本庄高手中去寻找。剥茧抽丝,一一排除,总能弄个水落石出。”
众人均想:“本庄轻功高手不在少数,如何找法?”又有人想:“老子轻功就不错,难道是奸细不成?”只有赫连彪大喜道:“人人都知我赫连彪轻功不入流,这下子就没嫌疑了。还有,欧老哥今夜一直与我寸步未离,开庄门的决不会是他。”众人暗道:“这两个人已经可以排除了。”转念又一想:“如果奸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劫走小公子的是欧振岳,开庄门却另有其人。或者赫连彪也是奸细,他两人一搭一档,相互作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越想越令人头痛,仿佛在座之人都有嫌疑。
方大逵终于坐不住了。在座之人除吕道玄曹国梁司马玉麒三人之外,就属他轻功最佳。天赐的推断自然让他十分不悦,说道:“李小哥,你这话我可有些不爱听。你说奸细轻功绝佳,是不是亲眼所见?你又如何保证闻香教那名香主所言属实。如果仅凭道听途说,便胡乱入人于罪,未免有点说不过去吧?”
天赐道:“方大侠何出此言。晚生是就事论事,并非指称何人为奸细。方大侠如果问心无愧,何必坐立不安。”方大逵怒道:“说来说去,还是怀疑我方某人。告诉你,我方大逵一向光明磊落,绝非卑鄙无耻的小人。吕庄主,你与兄弟相识非止一日,请说句公道话,我会做这等无耻之事吗?”吕道玄身为主人,见客人发生争执,忙劝解道:“方老弟不必动怒。李先生决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有话大家慢慢讲。”
蔡元综也十分不乐。他算是外人,早不来晚不来,凑巧在闻香教生事之时来此做客,不能不令人生疑。他越想越觉天赐之言似有所指,说道:“李小哥,没有证据,可不能妄下断语,冤枉好人。请问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自己不是奸细?”
锦雯姑娘挺身而出,说道:“我能证明,李大哥决不是奸细。今夜能救回弟弟,全仗李大哥出谋出力。如果他是奸细,何必劫人又救人。而且今夜我一直与李大哥在一起,开庄门延敌的人决不是李大哥。”
司马玉麒自见面便对锦雯姑娘十分留意。听她称呼天赐为李大哥,语气之亲热比起称呼他司马大哥时迥然不同,他心里便有几分醋意。又听锦雯姑娘为天赐辩护,说什么今夜一直在一起。司马玉麒妒火中烧,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谁是奸细,一时也难以说清。这位李先生捕风捉影,将莫须有的罪名乱加于人,对江湖前辈大为不敬。我看实在有失忠厚。”
天赐暗暗皱眉,心想:“我本意大家畅所欲言,将证据一一列举出来,让奸细无所遁形。谁料想竟闹得如此不愉快。曹国梁司马玉麒是武林盟的人,他们来此必有所图。我曾劝庄主不要倒向武林盟,留在这里多有不便。”一念及此,天赐坐立不安,说道:“这是晚生之过。蔡大侠,方大侠,请二位见谅。庄主,晚生告辞。”起身离座,头也不回出门而去。吕道玄也不加挽留,暗道:“他走了也好。我正有要事要与曹兄商议,他在此就不好说了。”锦雯姑娘却急道:“李大哥,等等我。”又向吕道玄道:“爹爹,我去跟李先生商量一下,如何追查奸细。”一阵小跑,追出门去。
司马玉麒弄巧成拙,将这个俏佳人也挤走了,不免暗自懊恼,形之于色。曹国梁深知他的性情,暗道:“我这外甥自幼便风流倜傥。他准是又看上了这姓吕的小丫头。凭你的才貌武功,显赫家世,何愁不能把她弄上手。这姓李的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你相争,你又何必急成这样。唉!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第九回 曲突徙薪无恩泽 焦头烂额为上客
第二天午后,吕道玄招集大家饮酒议事,前厅主客齐集,天赐也应邀到场。方大逵似乎忘记了昨夜的不快,频频向天赐敬酒。大家也绝口不提奸细之事。酒过三巡,吕道玄当众宣布,今夜要率同全庄高手前去偷袭闻香教巢穴,以报昨夜袭庄之仇。曹国梁司马玉麒蔡元综方大逵等人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一同前往助战。赫连彪等人兴高采烈,连声叫好。凭现在的雄厚实力,今晚一战必胜无疑。
方大逵问道:“庄主可知闻香教落脚之处?”吕道玄道:“据小女说,他们落脚在城里王员外府中。”天赐道:“昨夜出了事,只怕他们已经搬走了。”吕道玄道:“我已经派人探听过,他们还没有走。”欧振岳道:“他们心有不甘,正在重新调集人手,准备大举来犯。”
天赐道:“昨夜我与小姐去救小公子,杀得天翻地覆,死了不少人,难道没有惊动官府吗?他们留下来不怕吃官司?”司马玉麒忍不住讥笑道:“闻香教居然会畏惧官府,奇谈,奇谈!”吕道玄道:“李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不知闻香教的厉害之处。闻香教教主龙虎天师早年曾是京里的红人,御前行走,深得老皇帝宠信,被封为什么护国奉圣法师。又与朝中大员过从甚密,地方官谁敢招惹他。他的徒子徒孙横行无忌,无法无天,官府对此向来睁一眼闭一眼。只要闹得不太过分,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闻香教杀人灭口,移尸灭迹,没有苦主,没有物证,官府想管也无从着手。”
天赐道:“今夜的计划,庄主应当慎重考虑。这样你杀来我杀去,冤冤相报,何时是了。昨夜闻香教铩羽而去,庄主正好借机收手,平息双方的争斗。今夜一战,纵然能够大胜而归,报昨夜袭庄之仇。但日后闻香教势必再集人马,以图雪耻。最终两败俱伤,双方都无利可图。”
曹国梁道:“李先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想平息争端,可他闻香教却不会甘心。今夜乘他们人手未齐,是个难得的机会。此时不乘机取之,养虎成患,悔之晚矣!”吕道玄深以为然,说道:“曹兄说的不错,好机会不能放过。闻香教欺人太甚,纯阳庄决不能退缩。”
天赐暗自叹惜,忖道:“听庄主话中之意,今夜的计划已经无可改变了。这一定是曹国梁的主意。他怂恿庄主与武林盟联手对抗闻香教,等于公开宣称纯阳庄投向了武林盟。纯阳庄与闻香教结仇越深,对武林盟越有利。庄主入其彀中,纯阳庄危矣。我既然在此做客,岂能置之不理。”说道:“庄主坚欲报仇,晚生也不好阻拦。可是有一件事尚未了结,今夜的计划风险甚大。”
吕道玄道:“何事尚未了结?”天赐道:“晚生指的是查证奸细之事。庄中奸细若不查出,只怕闻香教马上就会知道咱们的计划。如果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对我方大为不利。说不定还要吃大亏。”吕道玄捻髯沉吟,说道:“有理,有理!”
司马玉麒心有不服,偏偏要唱个反调,说道:“我看多此一举。有埋伏又能如何?就凭何绣凤手下那些货色,还怕她吃了咱们。依我说也不必等到天黑,现在咱们就杀进城去,给何绣凤那骚狐狸一点颜色瞧瞧。”想起何绣凤昨夜当众揭他的短处,心中兀自恨恨不已。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这位大少爷是真有此意还是说说而已。青天白日进城闹事,惊动官府,骇人听闻,岂不是犯了武林大忌。曹国梁也有几分不喜,斜睨了他一眼,说道:“此事确要慎重。咱们虽不惧怕什么埋伏不埋伏,可是如果让他们预先得知风声,溜之乎也,岂不扫兴透了。李先生,请问你有何高见?”曹国梁心中自有盘算。今夜如果扑空,挑起争端,拉拢吕道玄的一番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
天赐道:“晚生也没什么高见,只有一个笨办法。如果大家肯听,也许能不走漏消息。”大家问道:“什么办法?”天赐笑道:“只要大家在此饮酒,出发之前谁也不许擅自退席。我推测奸细就是在座诸位之一。不许退席他就无法通风报信了。”
众人均想:“这法子可以称做划地为牢,的确够笨的。不过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忽然赫连彪冒出一句:“出恭时也不许离开吗?”众人放声大笑,免不了要相互揶揄一番,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