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迎。”
曲调悦耳,词意婉转,经由这绝色丽人唱出,更令人心动神摇。天赐心想:“那刘贼是个粗鄙武夫,柳永艳词,他未必能懂。这女子歌喉虽佳,只怕是对牛弹琴。”忽听背后传来小蔷小薇的两声冷哼,天赐心想:“这艳舞如此不堪入目,我实在不该带她们来的。”连忙传音道:“别忘了咱们来时的约定,当心失态!”
堂上舞姬越舞越放荡,媚眼频送,搔首弄姿,伸臂踢腿,露出轻纱下晶莹的玉体。纤腰丰臀,款款扭动,作出诸般不堪入目之态。那丽人又歌曰:“欲掩香帏论缱绻,先敛双娥愁夜短。催促少年郎,先去睡,鸳衾图暖。须臾放了残针线,脱罗裳,恣情无限。留取帐前灯,看伊人娇面。”
天赐心想:“人言柳永艳词以此首为最,可是与这艳舞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再看席上宾客。刘进忠见得惯了,不觉如何。那黄健与刘从孝听不懂词曲,只管盯着堂上肉阵,两眼冒火,一口馋涎,丑态百出。唯独董良佐赵弘弼两人尚无异状。
一曲终了,众歌姬鱼贯退出。刘进忠望向天赐,只见他捻髯微笑不语,神情高深莫测。刘进忠一时摸不清底细,试探道:“老神仙观感如何?”天赐道:“大人是想听恭维之辞,还是想听几句逆耳的忠言?”刘进忠干笑道:“敬请老神仙直言,进忠洗耳恭听。”天赐道:“大人乃朝廷重臣,社稷干城。当此国家多事之秋,正大人为圣上分忧之时也。切不可因声色之娱消磨心志,招人物议,玷污了大人的清誉。”这几句话表面上是责备,实则是恭维,刘进忠喜不自胜,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董良佐赵弘弼相互一打眼色,乘机进言道:“老神仙,刘大人府中蓄养歌姬并非是为声色之娱,只有贵客光临时才唤出一舞。我等有幸观赏,实乃托老神仙之福。刘大人蒙圣上恩宠,授以重权。所谓树大招风,名高遭忌。宵衣旰食,心系王事,犹恐稍有疏漏。焉能不顾声誉,辜负圣上重托,招人非议,授人以柄。”这一番话明着吹捧刘进忠,抬高他的身份,暗中加以规劝,与天赐之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刘进忠听后更乐,连声道:“是极,是极!”天赐对董赵二人刮目相看,心想:“这两人有几分才干,刘贼重用他们并非无因。似黄健刘从孝之流,皆是庸才,不可与这两人相提并论。”
刘进忠暗暗揣摩天赐的心意,忖道:“这老杂毛是出家人,又上了几岁年纪,对美色自然不会感兴趣。要打动一个修道之人,最好是奇功密技,可惜我这里没有。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财帛动人心,他虽是出家人,只怕也不能免俗。”思忖已定,吩咐道:“来人,呈上礼物。”
两名侍女应声而出。一人手捧着一只翡翠玉盒,玉质晶洁,雕工精致。另一个手捧着一个蜀锦绣囊,上缀七色宝石,光彩夺目。单是玉盒锦囊便价值不菲,其中所藏想必是奇珍异宝。侍女将礼物放在天赐案前,肃手退下。刘进忠笑道:“区区薄礼,不成敬意,望仙长笑纳。”天赐看也不看,淡然道:“大人厚赐,不敢推辞,贫道愧领了。清风,明月,收下礼物。”小蔷小薇心中不快,无奈有言在先,只得照办。
刘进忠未能在天赐脸上看到预计中的贪婪之色,心中失望,暗想:“这老杂毛是真的见财不动心,还是故意做作,嫌礼物太轻?也罢!我再送他一样宝贝,总要他满意才好。”又吩咐道:“来人,把我的墨玉乌龙牵来。”
天赐心想:“墨玉乌龙?大约是一匹宝马。名字起得不错,不知其马如何,能否比得上我的小黑。”只听堂下传来一阵清越的马嘶,其声雄壮,似龙吟虎吼。天赐大喜,向堂下望去。只见四个彪形大汉牵来了一匹通体如炭的骏马,体长膘肥,鬃毛戟竖,似欲挣脱缰绳,腾云而去,真不愧墨玉乌龙之名。
众宾客虽然不是伯乐,也知此马不凡,纷纷挑起大指,赞不绝口。天赐却怔怔地盯着这匹龙驹,对众人的称颂之辞恍如未闻。原来这匹马竟是失散多年的老伙伴小黑,不知如何落在刘进忠手里。天赐喜极如狂,疾步下堂,搂住马颈,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轻声呼唤小黑不止。小黑颇识人性,似乎也认出眼前之人即是故主,马首在天赐怀中挨挨蹭蹭,着实亲热。
刘进忠暗自称奇,走到堂下,说道:“进忠初得此马之时,曾请人相过,据称此马乃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只是野性难驯,动辄伤人,虽调教多日,仍难骑乘。不想竟与仙长一见投缘,温良驯服,似是多年老友。此乃天意令进忠将此马赠与仙长。”
天赐陡然惊觉失态,忙干笑两声,加以掩饰。说道:“贫道自幼爱马成痴,多年苦修,仍然看不破,让大人见笑了。君子不夺人所好。此马既然是举世难觅的千里驹,大人一定视如珙璧,贫道焉敢相夺。”
刘进忠心想:“能打动你这老杂毛,连城之宝老子也舍得,区区一匹马能值几何?”说道:“此马在进忠之手,无异明珠暗投,屈煞良材。进忠诚意相赠,望仙长切勿推辞。”天赐顺水推舟,笑道:“大人盛情,贫道再要推拒,未免有些矫情了。常言道: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既蒙厚赐,来日必有所报。”刘进忠大喜,干笑道:“哪里,哪里,进忠赠马纯出敬贤之心,焉敢望报。”
天赐收下礼物,刘进忠便将他当成自家人。回堂落座,宾主尽欢,气氛融洽。闲话未久,刘进忠言归正传,说道:“进忠的心事,方才已经向仙长提及。蒙仙长教诲,使进忠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可是满朝公卿并不都如仙长一般开明,居心叵测者大有人在。贤明如周公者尚惧流言之讥,进忠才德逊于先贤多矣,安得不惧?所虑者非自家声名前程,而是无人能通款曲,令圣上忧心,让进忠如何心安?”
天赐暗道:“一派胡言!”笑道:“大人过虑了。贫道不才,愿效绵薄。来日进宫,一定在圣上面前代大人解说,以释圣上之疑。”
刘进忠暗喜,自以为得计。口中称谢,心中却想:“刚才还一本正经说什么无风不起浪,现在却满口应承,愿效绵薄。老子还当你这老杂毛是个难缠的脚色,不想一匹马就能买通,让老子白白担了多日的心事。”
堂上众宾客正在畅饮,忽听堂下侍者叫道:“余公公驾到!”只见大太监余广板这面孔,挺着大肚皮直闯上堂。目光在众宾客脸上冷冷扫过,尖着嗓子道:“吓!刘大人好兴致,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诸位了。”
这余广平日笑脸迎人,今日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刘进忠等人心怀鬼胎,神色大变。刘进忠堆起笑脸迎上前去,说道:“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余广架子端得十足,说道:“咱家奉万岁爷之命,特来请老神仙入宫。”目光转向天赐,又换上一付笑脸,说道:“到老神仙府上空跑了一趟,才知道您老在此作客。请速与咱家入宫,莫让万岁爷久候。”
刘进忠心中嘀咕,却不好动问,忐忑不安地送余广与天赐离去。频频向天赐递眼色,希望天赐能够小心应付,在圣上面前多多美言。至于天赐能否领悟,他就不得而知了。余广走后,刘进忠又命手下前往宫中活动,打探消息,以防不测。
余广引天赐入西华门直奔内宫,小蔷小薇捧着刘进忠的两样礼物跟随在后。初次入宫,只觉处处新奇,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只是不敢出声,憋得难受。
皇帝正在乾清宫后的暖阁中相候,坐卧不宁。见天赐进来,皇帝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说道:“夤夜相诏,打扰老神仙清修,朕甚不安。”天赐弓身道:“蒙陛下垂顾,实贫道之幸也,求之不得。”
小蔷小薇偷偷抬头一观,见到皇帝的容貌,几乎失声惊叫,四目直视,久久不能移去。皇帝偶一回顾,见她二人明眸雪肤,神态可喜,虽然直视圣躬有些无礼,皇帝却不以为忤,反觉好笑,问道:“这二位仙童是老神仙的弟子吗?有其师必有其徒,好俊秀的人品。”
天赐暗叫不妙,来时匆忙,忘了虑及皇帝与自己容貌相象之事,落在她二人眼里,只怕要费一番唇舌了。说道:“他们是贫道身边烹茶扫地,持炉添香的童子,少年心性,玩劣不堪,除武功尚可之外,余者一无是处。”皇帝失笑道:“年少贪玩,天性如此,并非过错,老神仙不必苛责。”唤出一名小宫女,吩咐道:“春来,你带这两个小弟弟出去玩耍,好好照应,不要委屈了他们。”
那名唤春来的小宫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小蔷小薇被认做弟弟,暗暗不服。不过,能得一同龄玩伴,乘机逃出这个气氛压抑的暖阁,到外面散散心,也算是意外之喜。二女将礼物交给天赐,乐滋滋随春来出门去了。至于说游戏之中,二女放出手段,骗得春来叫她们哥哥,挽回方才的损失,也是意料中的事。
小蔷小薇去后,皇帝又命余广等内监退出。他对那两样礼物十分留意,却不直说,绕着弯子问道:“老神仙屡次进谏,言刘进忠之非,劝朕尽早除之。今日为何又去刘府作客,与他攀交?”
天赐道:“要除刘贼,须先去其羽翼,而后下手。贫道前往刘府,正为安抚其心。这厮横行不法,肆无忌惮,却也畏惧陛下猜疑,妄图收买贫道为其开罪。贫道已佯作应允,将礼物收下,陛下请看。”将锦囊玉盒呈送皇帝。
皇帝先打开玉盒,只见盒中整整齐齐排着十叠银票,每张一千两,每叠一百张,足足一百万两银子!天赐虽然猜到盒中之物一定价值不菲,却料不到居然如此之多。再倾出囊中之物,却是百余颗明珠,都有拇指大小,浑圆晶润。内有一母珠,大如鸡卵,宝光四射,灯烛为之黯然失色。百余颗小珠聚集于四周,拨之不去。此等奇珍异宝,只怕又不止一百万两银子了。
两人相顾愕然。皇帝双目怒火隐现,狠狠一拍桌案,喝道:“这奸贼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上百万两银子,竟比朕还要富有。他独揽朝中大权,尽敛天下之财,究竟是何居心?”
天赐道:“一百万两银子不过是九牛一毛,刘贼家中所积何止千万。他富可敌国,犹不知足,却不知榨干了多少升斗小民的血汗,克扣了多少将士的粮饷,又不知有多少朝廷岁入被他中饱私囊。此等奸贼不除,国无宁日。陛下应早做决断,免生后患。”
皇帝越想越气,说道:“老神仙所言极是,朕不除他,日后恐为他所害。如何行事,望仙长赐教。”天赐道:“除奸大计贫道早已告知陛下,所谓先安抚其心,剪除其羽翼,缓而图之也。陛下应速下诏书,调京军赴边屯住,将武腾龙骧四卫遣出京师,以去心腹之患,而后再谋其他。”
皇帝道:“如果这厮起了疑心,又当如何?”天赐道:“陛下只管下诏,贫道自有办法让刘贼不生疑心。再者,陛下应诏令忠诚可信的高手勇士入宫宿卫,以防不测。寿亲王府中有两位客卿,人称燕山双雄,论武功在京师首屈一指,为人豪侠忠义,可以信赖,陛下应诏之入宫。为释刘贼疑心,不妨同时将锦衣卫的两大高手太行双凶也招入宫中。”
皇帝道:“这四人的名号朕也听人说过。燕山双雄尚可,太行双凶乃刘贼的左膀右臂,听名号即非善类,引狼入室,断不可为。”天赐道:“太行双凶虽非善类,其武功之高,却能派上大用。他二人醉心名利,投到刘贼门下,可刘贼待他二人甚是傲慢无礼。贫道今日于酒席上暗察其言行,知其与刘贼并不相得。陛下贵为人主,富有四海,所能赐予这二人者胜过刘贼百倍。只要投其所好,厚结其心,必能去刘贼膀臂,收归己用。此乃上上之策。”
皇帝大喜,说道:“非老神仙之言,朕几自误矣!”天赐道:“刘贼多半已派人入宫打探消息,贫道尚须敷衍一番,以释其疑。望陛下得策辄行,莫再犹豫不决。”皇帝道:“老神仙可速去,朕已知晓。事关重大,不容耽搁,请在宫外静候佳音,明日即有消息。”
天赐心中大慰,弓身退出殿外,招呼小蔷小薇出宫去了。皇帝盯着案上的银票明珠出神,心想:“此等重金奇宝,老神仙居然忘却了。可见他视钱财如粪土,真乃天赐良师益友与朕也。天赐,天赐,唉!我总觉得老神仙的眼神与我那同胞兄弟李天赐有几分相象。这也许是我误杀兄弟,有愧于心,负罪之情在作祟。”
就在皇帝胡思乱想之时,天赐已经出了宫门。刚到街口,就见墙角阴暗处狸猫似窜出一个人,点头哈腰,一脸的谄笑,正是冷逢春。他扫视四下无人,悄声道:“老神仙,刘大人有请。”天赐正要去见刘进忠,却故作矜持,说道:“刘大人又有何事?天色已晚,明日再去拜望不迟。”
冷逢春急道:“事关重大,耽搁不得,请老神仙务必赏光。”见天赐无动于衷,又转为哀求:“刘大人驭下一向严厉,交待下的事卑职如果办不成,前程难保不说,只怕还有性命之忧。求仙长慈悲为怀,赏在下一个面子。”说话之时,他的身子几乎弓到地上,极尽谦卑之能事,后脑朝向天赐,伸手可及。天赐忽然生出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一掌拍下,打烂这厮的脑壳。手掌抬去,却又缓缓放下,轻轻抚摸冷逢春的后颈,阴笑道:“不错,你现在还不能死。”
冷逢春只觉得脖子上冷森森的,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赔笑道:“您老说的是,卑职今年才三十几岁,还想安安生生再活几十年。”天赐呵呵笑道:“快带我去见你们刘大人。阳寿长短,命中自有定数,汝乃凡夫俗子,岂可妄论天机。善有善因,孽有孽缘,福分厚薄,各自不同。你能再活多少年,实在难说得很。”冷逢春忙不迭连声称是,心中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通体生寒,懔懔自危。天赐话中玄机,他若有所悟,又似不解。
两人来到刘府,刘进忠远远迎出街口。见到天赐,他强挤出一付笑容,问道:“老神仙此行顺利否?”天赐笑道:“上上大吉,所托之事,已有眉目,大人尽可放心。”刘进忠所虑却不在此,又问道:“礼物之事,不知陛下可曾问起?”天赐笑道:“贫道年老体弱,跑了大半天的路,浑身筋骨酸痛,口干舌燥。大人却好不吝啬,连杯茶水也不肯招待,就急着问东问西,哈哈!”
刘进忠心知此地耳目众多,故而他不肯明言。又见他春风满面,料想没有什么差错,稍稍放心。干笑道:“失礼,失礼!”将天赐请进府中,至内堂落座,屏退侍从。太行双凶等人也要退出,却被天赐叫住。
刘进忠又问起礼物之事,天赐这次不再隐瞒,说道:“礼物已经落在余广眼里,自然瞒不过圣上。贫道将礼物献出,却对圣上说,此乃大人多年宦囊所积。如今国家多事,烽烟四起,连年用武,府库空虚。大人忧心忡忡,故尽敛家财献上。为恐群臣得知,误解大人的本意,特托付贫道秘密携带入宫。圣上听后非常高兴,夸奖大人公忠体国,为善不欲人知,对大人的猜疑也消去不少。”
刘进忠大喜,心想:“这老杂毛真他妈的有两下子。三言两语,行贿之事居然变成了一桩义举,妙极妙极!花一百万两银子收买皇帝,值得值得!”说道:“多谢老神仙带进忠开脱,所献财物应属您老所有,损失进忠即刻补上。”
天赐笑道:“贫道乃出家之人,钱财要来何用,大人休再提起。这次入宫,贫道还探听到了两件大事,都与大人有关。”刘进忠暗自吃惊,连忙问道:“请教老神仙,是何等大事,与进忠有何关联?”天赐道:“第一件事是圣上有意令京军赴边拓荒,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