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正是总管秦伯。
只听秦伯轻声叹道:“王爷如此宠爱笑笑,也不知是福是祸。”
。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才缓缓驶到了梅林。
还未下马车,馥郁的梅香萦绕于鼻间。下了马车后,抬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一大片梅林,红的似火,白的似雪,绿的似春,各自争艳,美得不可言喻。
微风徐徐,梅香扑鼻而来,淡雅而芬芳。
今日的萧宁披着一身雪白的翠玉狐裘,一头青丝也尽藏于狐裘之内,只露出一张小脸,乌黑黑的眼睛显得格外有神。
而她身边的南宫白一身水蓝锦袍,头戴玉冠,手执一把桃木扇。好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
两人携手踏雪而行。
一路上,行人纷纷注目,先不说南宫白的身份惹眼,两个人之间的情意绵绵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十分引人瞩目。
蓦地,一道冰霜从梅树上扑簌而落,南宫白一手揽过萧宁,将佳人护在怀里。这一举动,让路边的女子皆是对他怀里的萧宁羡慕不已。
一路上,梅花纷飞,一朵朵的梅花随风而落,远远望去,像极了一幅寒雪梅花图。走近一瞧,又像极了一件绣着梅花的白衣裳。
“果真美不胜收。”萧宁看着眼前美景,不由赞道。
萧宁第一次见到绽开得如此美丽的梅花,再加之身边有心喜之人相陪,脸上的喜悦一直都没消散过。
南宫白见状,心里也是同等的高兴,眼中的柔意更甚了。
落在外人眼里,自是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
两人赏了会梅后,南宫白见萧宁眼底也有些倦意,便道:“梅林外有人卖梅花糕,可要去尝尝?”
萧宁眼睛一亮,“梅花糕?”
南宫白不由笑道:“嗯,味道还不错。”
走出梅花林后,果真有若干摊子依次摆列。有几个摊子上摆的就是一块一块杏红色的糕点,状似梅花。
萧宁尝了一个,味道确实不错,甜中带香,也不知是加了什么,入口之后,竟有一抹淡淡的梅香溢出。
南宫白低笑,“还要吗?”
萧宁下意识地摇头。
从小,云子衿便不让她多吃。每次吃甜点时,他都只让她吃一个,美名其曰:浅尝。她也曾为此哭闹过,但却无奈于云子衿的威慑。因为云子衿府中的厨子做的月白酥比宫里的御厨做得还要好吃。所以她唯好乖乖听话。
如今想起,萧宁也不由失笑。若是当时她真的想吃,云子衿也定然奈她不了。只是也不知为何打小她就这么听云子衿的话。
于是,便造就现在的习惯。无论吃什么,再喜欢吃,她也只会吃一点。
“真的不要?”
萧宁笑,“嗯。”
。
“那傻和尚又出来骗人了。”
“哼,就是那些无知妇孺才会上当。”
只听那眼前卖梅花糕的摊主和身边的卖一些小玩意的摊主说道,眼里是满满的不屑和不满。
萧宁有几分好奇,她问道:“什么疯和尚?”
梅花糕摊主答道:“不就是一个打着算命的名号来骗钱的疯癫和尚。”
另一个摊主也接话道:“可是偏偏就有很多姑娘家去他那摊子。”
“哼,不就是问个姻缘。姑娘家都爱问这个。改天我不卖梅花糕了,我也开个算命的摊子。来来去去,不也就是什么红鸾星动,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什么大富大贵,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萧宁看了一眼南宫白。
南宫白笑道:“你想去?”
萧宁轻点头。
萧宁自是不信命数什么的,她想去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难得今日美景美心情,去看看又何妨?
一桌一椅一和尚。
只见那和尚年纪不过弱冠,一身破袈裟,面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见他们二人前来,竟坐直了身子,眯眼轻笑。
“两位贵人,可是要看相?”
萧宁点头。
“公主,可是要看姻缘?”
萧宁心下一惊。
这时,身边有人道:“他管谁都叫公主。”
萧宁这才松了口气,但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她拉过南宫白推到和尚面前,“给他看。”
南宫白哭笑不得。
“面相还是手相?”
萧宁毫不犹豫地道:“手相。”
南宫白宠溺地看着她,见她一脸期待,也不好拒绝,唯有伸出手。
和尚十分随意地瞥了眼,便道:“大富大贵之相。”
话音未落,那和尚的眉头却倏然皱起,他神色有些凌厉,猛地握住了南宫白的手掌。过了好久,他才感叹道:“能遇上断掌纹,也不枉我摆了这么久的摊子。”
南宫白神色不悦,缩回了手,心中只道:江湖骗子不足为信。
萧宁则是问道:“什么是断掌纹?”
和尚嘻嘻一笑,“天机不可泄露。公主殿下,你是问姻缘么?”
萧宁也不计较,她道:“我也看手相。”
“难得遇着公主殿下,我什么都帮你算。”
萧宁浅笑,只觉眼前的和尚好生有趣。
和尚执起木桌上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口清茶后,开始细细端详着萧宁的面孔。不久后,他道:“公主殿下也是大富大贵之相。”
南宫白嗤笑了一声。
萧宁问道:“姻缘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宁在心中默叹,刚想道谢时,那和尚忽然正经八百地说道:“仇恨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及身边人重要。”
“嗯?”萧宁满脸不解。
和尚又继续嘻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南宫白放下十个铜钱,“走罢。不可尽信。”
那和尚却道:“公主殿下,还有手相未看呢。”
萧宁扯住南宫白,“难得出来一次,看看也无妨。”说罢,从狐裘里伸出白净如玉的手掌。
南宫白瞪着那和尚,“不准碰。”
和尚瞥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只是细细地看着萧宁手掌上的纹理。忽地,他神色极其震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萧宁的面相,又看了看她的手相,嘴中喃喃道:“我何其幸,竟能在一日之内遇上两个拥有断掌纹的人。”
萧宁和南宫白莫名其妙地看着和尚。
和尚喝尽了杯里的清茶,笑嘻嘻地道:“两位贵人,命相已经算完了。请付银子。一人一两银子。”
周遭有人忿忿不平,“疯和尚,你别狮子开大口。刚刚你才收了我一文钱呢。”
和尚耸肩,毫不在意地道:“这个算命看相,因人而异。”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萧宁和南宫白,“还是说两位贵人付不起。”
南宫白不想在此地久留,也没多作纠缠,爽快地摆下两块碎银,便拉着萧宁离去。
和尚收好银子,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摇了摇头,“看来还是回深山隐居罢了,这中原,实在不太平。”
萧宁和南宫白回到平王府时,天色已晚。萧宁走了一天,也有些乏了,匆匆吃了些东西和喝了驱寒药后,便早早入睡。
。
半夜时分,萧宁却猛然惊醒。
也不知为何,今日那和尚所说的断掌纹让她甚是在意。那和尚看起来虽不可信,但眼里的深意,却足以让人探究。
她披上狐裘,走了出去。
平王府里有个秋水阁,里面藏书丰富。萧宁记得她曾在里面翻阅过一本关于手相的书籍,记载了许多手相之解。只不过当初没什么兴趣,只是匆匆略过。
萧宁提了盏五角花灯,轻手轻脚地迈入了秋水阁。
夜色如水,秋水阁里一派静谧,墨香冉冉。
根据之前的记忆,萧宁轻易找到了那本书。刚从书架子上拿下来时,秋水阁外倏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萧宁一惊,手一抖,五角花灯里的蜡烛熄灭了。
门被轻声推开,紧接着想起了两道声音。
萧宁屏息凝听,竟是秦小鱼和秦伯!
“我问了许多大夫,他们皆说能开那药方子的必然是高人。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药方子。”
“先不说这个不寻常的药方,单是她一个北国落魄的大户人家小姐逃来南国,和王爷一起在草原上生活,却丝毫不抱怨,这一点也十分可疑。”
“王爷也曾让我去查过笑笑的来历,只是北国那边,仿佛有人故意为之,生生掐断了所有可查的地方。”
“唉,这妖女让王爷如此着迷,实在不是件好事。”
“的确。陛下本就对王爷有所猜忌,如今王爷这么宠爱笑笑。他日陛下若想对王爷不利,第一个定会去捉拿笑笑。”
“不过,王爷只是一时被那妖女迷惑罢了。若是王爷当真喜欢,就不会让我唤她小姐而是王妃了。真希望那妖女早日离开王府。”
“嗯。”
……
萧宁神色冷冽。
她确实是想过南宫白会去查她,但却不知真的从他人口里听到时,心竟是一阵猛抽,痛得她冷汗淋漓。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成了秦伯口里的妖女。
原来,这么多人都希望她离开。
萧宁垂下了眼帘。
妖女就妖女,她向来不会在意别人口里的话。南宫白查她也是情有可原,若是两人身份掉转,想必她也会派人去查他。
再说,她确实身份可疑。
萧宁神情淡然,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
不久后,待秦伯和秦小鱼离开后,她才抬步走出了秋水阁。回房后,萧宁点了盏灯,开始翻阅起手上的书卷。
烛火摇曳,在萧宁的黑瞳里映出了幽深的暗光。
她仔细瞧了瞧书页上的图案,随后又瞧了瞧自己掌心上的纹理,竟是一点差异也没有。
萧宁的神色无比的沉重。
泛黄的书页上,简单的图案边,仅仅写了六个字。
断掌纹,帝王也。
深山偶遇世外人
深山偶遇世外人 冬去春来,不知不觉中,萧宁在重州度过了笑笑的第一个冬天。冰雪融化,万物复苏,绿衣盎然,百花齐放。
南宫白对萧宁的宠爱依旧,萧宁也依然留在重州。
那一日的断掌纹,萧宁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她如此对自己说:“命数由自己定,什么断掌纹什么帝王相,若是自己不愿,天又能奈我怎么样?”
此般一想,萧宁便不再在意了。
世间女子总是如此,但凡与情之一字扯上边,她们最常做的便是自欺欺人。
实则,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是不是自欺欺人,恐怕也只有萧宁自己一人知晓。
萧宁总是想着南宫白对她的好,总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永远持续下去,殊不知,幸福总是短暂的。
惊蛰之后,萧宁每到夜晚,总会难以入睡,也不知是因为气候的原因,还是因为内心的偶然迸出的不安。
南宫白知道后,便找大夫开了个安神的药方,顺带去重州郊外的寺庙为萧宁求了安神符,如此一来,萧宁的状况才得以改善。
。
夜色沉沉,月华如水。
萧宁睡得极浅,当房外传来一道脚步声时,她已然惊醒,撑臂而起,她揉了揉双眼,望向房外。
只见一道黑影缓慢走过。
萧宁定睛一看,认出了是秦伯的身影。
她打了个哈欠,搂了搂锦被,再次睡下。而这时,房外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促。
萧宁抬眼望去,还是秦伯的身影。
她蹙了蹙眉。
这次,她拿来一件斗篷披在了身上,随后起身向门外走去。刚推开门,黑影却瞬间往东边去了。
萧宁不傻,自是知道秦伯想要引她走。考虑了一番,萧宁定了定神,迈开了步伐,快步跟了前去。
片刻后,秦伯消失了。萧宁也停下了脚步,她望了望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在秋水阁后的一座假山的洞里。
她抿唇,刚想出声时,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她咬紧了下唇。
那道声音竟是南宫白的。
“不行。”
“王爷,高将军和其他大人们都迫切希望王爷能早日取代昏庸的弘治帝。如今,南国奸臣当道,若是弘治帝如此下去,南国百年基业将会毁于一旦。”
萧宁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应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
“如今时机未到。”
“王爷,如今我们的兵力和弘治帝相等,若是放手一搏,不见得会输。”
“不。若是短兵相见,败了为寇,胜了失民心。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道东风”
一阵沉默。
萧宁亦是沉默。
“王爷,尚书大人还说,江山美人当以江山为重。如今在盛京,已经传遍了王爷您终日沉迷美色,为了博美人一笑,不吝重金。”
听到这里,萧宁的眼睫倏然一颤。她知道如若她是为自己着想,现在就应离开这座假山。可是她的脚却仿佛被钉子死死地定住了一样,动也动弹不得。
地下的声音依旧响起。
“那又如何?”
萧宁心中一暖。
“王爷,若是他日兵戎相见,笑笑姑娘将会是王爷您的弱点。当权者,不应有把柄落在他人手中。”
“本王不会让这个把柄落到皇兄手里。再者,本王沉迷美色,也不过是让皇兄放下戒备,让他以为如今本王无心朝廷,一心只落在美色之上。”
“王爷之意是您之所以这么宠爱笑笑姑娘,完全是为了让弘治帝放下戒备?”
“是。自古皇帝多疑心,如若本王的名声没有污点,皇兄定会对我有更多的猜忌。”
……
萧宁心如死灰,似有千针万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
夜风轻拂,吹起了萧宁的乌发,顺着没有系紧的斗篷吹了进来,萧宁只觉由里到外,由外到里,彻彻底底的凉了个透。
这风……似乎比腊月寒冬的风还要冰冷还要刺骨。
她抬脚,迈着极其僵硬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她缓过神来时,竟已走到了平王府门外。而秦伯竟立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笑笑姑娘,你的包袱,里面有足够的盘缠足以让你回到北国。”
萧宁猛地抬头,眼神凌厉。
“是你故意引我去的。”
秦伯道:“可你明知我故意,还要跟着去。”
萧宁一愣,最终凄凉一笑。
是呀。
她明知故意,明知听下去对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好处,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任人伤害。
她定定地看着秦伯。
“你早就知道了?”
秦伯的眼神有一丝同情,“其实你是个聪明的姑娘。”
“权力当真有如此重要?”重要到让她当了两次牺牲品?
秦伯重重地点头,“这世道,无权,连命都是替人活的。”
萧宁眼神迷离,闻言,却是猛地一颤,嘴张了张,最后还是无力地合上。她轻声道:“有给我备马么?”
秦伯牵来一匹马,“这是出城的令牌。我最多能拖住王爷两日,你尽快回北国吧。南国和王爷都不适合你。”
萧宁抬头深深地看了秦伯一眼。
她知道的。
秦伯引她去,是不安好心。
秦伯让她走,也是没好心。
只是留在平王府,最后也会落个被欺骗的下场。
既然如此,还是走罢。
。
萧宁策马出了重州。
夜色苍凉,心更凉。
她牵住马缰,停了下来。她望着四周,天大地大,竟不知到底何处才是自己的安身之处。
周围漆黑一片,隐隐然有了丝不寻常的气息。
“出来吧。”
秦伯放她走,定不会让她继续活下来。她是南宫白的软肋,秦伯忠心为主,定会设法除去她。
她明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可是她宁愿死于剑下,也不愿活在欺骗中!
果不其然,一道银光晃过,竟出现了一个手执长剑的黑衣人。他一声不发地直直地向她刺来。
若是可以,萧宁很想对天大笑一声。
之前在北疆没死于皇兄派来的杀手之下,如今竟要死在这里了么?她就躲不过这样的命运?
不!
她不要死!
就算要死,她也不要死在异国他乡!
萧宁眼里倏然燃起了一束明晃晃的火焰,她侧身一躲,马鞭一扬。马匹一声长啸,仿佛知道危险似的,飞快奔跑起来。
黑衣人武功不弱,轻功更是不错。见萧宁躲过了他的一剑,更是提起向萧宁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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