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眸中波光闪烁,身子颤了下。
“小鱼,此次是我疏忽了,仇我已替你报了,望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你所想保护的人,我亦会用一辈子去保护。”顿了顿,南宫白继续道:“不知我有没有和你提过,我母妃的事情……”
萧宁垂下了眼帘,长如流苏的眼睫像一把小扇子一样密密麻麻地盖了下来,让人看不清此时此刻她的情绪。
“我母妃是南国长得最美的女子,她长袖善舞,聪慧机智,还有一双洞悉人心的明眸……”
周遭一片静谧,氛围也十分沉闷。
南宫白的声音淡淡的,浅浅的,在这嘈杂的雨声里,却直直地入了她的心底。
。
南宫白在讲述他母妃的故事。
原来,南宫白的母妃,即是南国的贤妃,成妃之前,乃是一介宫女。南国皇后极其好妒,南皇也是极其害怕这位皇后的,因此身边的妃嫔少得可怜。谁知在一月黑风高之夜,南皇酒乱情迷,宠幸了一位长得极美的宫女,并顺利产下一位皇子,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位宫女正是贤妃。殊不知,皇后却处处与贤妃作对,处处为难幼小的南宫白,皇帝惧后,自是不敢对皇后的做法有异议,唯好睁只眼闭只眼。后来,皇后唯恐他会成了自己孩儿登基的拦路石,欲杀害南宫白。于是,皇后略施一计,便成了个南宫白欲对太子不利的局面。南皇大怒,正要拟旨降罪南宫白时,贤妃知晓自己一日不死,皇后便不会放过自己和她的孩儿。于是,她一力承担所有的罪名,恳请赐死。皇后却依然不解恨,本是后宫之争,却硬扯为皇位之争。本该赐毒酒却被皇后硬逼为在南国子民前当众斩首,死也无全尸。皇帝因惧怕皇后,最后还是应允了。自此,皇后才彻底解恨,也再也没为难南宫白。
据说,当年贤妃上刑场时,一袭素白,即便瘦骨嶙峋,面容枯槁,但却遮不了一身的决然之气。行刑之时,寒风大作,乌发飞舞,白衣纷飞,在场的人谁也忘不了贤妃唇上的笑容,宛如一朵悬崖边上的白莲,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
南宫白神色微黯,手成了拳状,他声音里带有几分悲怆。
“母妃临终前,曾留下一纸遗言。里面写道:娘只愿有朝一日,能在天上见到我的好孩儿一身黄袍玉带,掌尽大权,再也不要受人欺压。”
萧宁听得满心震撼,一脸怔忪,一脸复杂。
只听南宫白继续道:“从那时起,我便对天起誓。这辈子若是不能完成母妃的遗愿,那下辈子宁愿沦为牲畜也不愿当人。母妃为我,受尽委屈,死于非命,从那时起,我便知道,权力虽是肮脏,若是没有权力,那就连肮脏的资格也没有。”
萧宁闭眼,神色怆然。
此时,南宫白忽然握住了她柔荑,他道:“这双手白净无暇,理应在宫室殿宇内,执一把檀香扇,悠悠浅摇。你嫌弃权力肮脏,那所有的一切便让我来承担。我夺下皇位,让你一辈子再也不受欺侮。”
萧宁悠然睁眼,睫毛轻颤,她重叹一声,“若是你夺下皇位,我又何去何从?那……一夜,我都听到了。”
南宫白神色平淡,无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早已知晓一般,他道:“那一夜的话只为安抚人心,你莫要介怀。我对你的情意,岂是那一夜的几句话就可推翻?你莫要怕,也莫要慌,信我,我定会给我们一个繁花似锦的未来。”
萧宁沉默。
南宫白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
忽地,南宫白打了喷嚏,萧宁斜眸望去,这才发现,南宫白一直为她撑着玉骨紫竹伞,自己却是湿了一身,水滴顺着脸颊成股滑下,脸色似有些苍白。
“笑笑,跟我回去,可好?”
萧宁心颤。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不要跟他回去。自己一人,也能过得很好。”
如此一想,萧宁脑子里清醒了不少。她咬牙站起,却因为蹲得太久了,脚麻得几近没了知觉,这样一站,当即踉跄了一下,随后落入南宫白的怀抱。
萧宁抬眼望去,却是密密麻麻的让她无处可逃的柔情蜜意。
瞬间,心中想法顿时倒塌。
她听到心里有道轻到极点的声音——
再相信他一次吧。
萧宁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字。
“好。”
情到浓时鸳鸯锦
情到浓时鸳鸯锦 “哎,你听说了么?平王府里招了好多厨子。”
“啊?招厨子作甚?”
“听闻这些厨子都是极其擅长做北国糕点的。”
“哈,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明白了。平王之所以会招这么多厨子,定是为了府里的那位姑娘。”
“不,这不一定。我有位表侄在平王府里打杂。他跟我讲,那些厨子所做的糕点全都进了平王的肚里。”
“啊?平王不是素来不好甜食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
茶肆里,有两人在交谈着,渐渐的,引来了不少闲人,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平王招这么多厨子的缘由。
而此时此刻,在时不时有黑烟冒出的平王府正乱成了一片。
平日里,素来喜净的南宫白竟一身脏兮兮的,一张白皙的俊脸也有几道黑痕。他负手立在膳堂之外,脸色阴沉,仔细一瞧,眼里似乎有一抹狼狈之色。
膳堂里,急急地跑出了一批人,又匆匆地进了另外一批人,要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就唯有他们手里所捧的圆盆,而圆盆里装着的都是水。
“王爷,待会还要继续吗?”
南宫白冷声道:“要。本王就不信做不好。”
恰好此时,一个穿着杏红色衣裳的婢女急急走来,先向南宫白行礼后,再是启唇轻道:“王爷,小姐找您。”
南宫白一听,脸色顿缓,眼里似有几分喜色。
他吩咐道:“本王等会就过去。你先去膳堂里拿些糕点给小姐,这个时候,也差不多该饿了。”
婢女连忙应“是”,随即便又匆匆去了。
一边的小厮问道:“王爷,那待会还要继续吗?”
“不了。明日继续。”说罢,南宫白低头望了望自己身上的衣裳,“你去拿套干净的衣裳来。”
。
洁净素雅的厢房里,萧宁正手握琴谱,目光专注,另一只手按在琴弦上。她时而轻拨琴弦,时而轻蹙黛眉,红唇抿得紧紧的。
她会弹古琴,只是却不精通,一般的琴谱难不倒她,只是如今手里的这本琴谱,却是让她十分费神,无论如何也找不着感觉。
那一日,在山里遇到两个的世外高人说:“琴能养身,音可为剑。”
只是数日已过,她几乎每日都在孜孜不倦地练琴,可惜却依旧没有弹出高人所送的那本琴谱里的曲子,也不见身子有什么变化的地方,依旧惧寒。
萧宁正想得出神,一个婢女悄然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是各色各样的北国糕点。
只听那婢女笑着说道:“小姐,王爷怕你饿着了。特让奴婢端来糕点。”
萧宁淡道:“你把糕点放在桌上吧,我不饿。”
婢女放下后,悄悄地瞥了萧宁一眼,见她确实不像有食欲的样子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萧宁依旧在研究琴谱。时间一长,心中难免起了几分厌倦,遂将琴谱置于一旁,萧宁信手一拂,铮铮琴音便从五指下悠悠泻出。
良久,她才停了下来。
刚抬头,萧宁就看见了南宫白立于门边,正笑意吟吟地瞧着她,眼里是一潭柔水。
“这是什么曲子?潇洒肆意,听者宛如立于山林间,可见淙淙流水,可闻林中竹香。”
萧宁垂眸淡道:“只是随性而弹。”
南宫白笑意更甚,他抬步走了进来。
“原是随性而弹。”他拉起萧宁,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忽然,他皱了皱眉,“怎么轻了这么多?”
萧宁有些别扭地动了动,想要站起来。只是南宫白哪肯让怀里的温香软玉溜走,当下便伸手搂住了佳人的纤腰,牢牢地定在自己的怀中。
萧宁见状,也不挣扎了,安安静静地靠在南宫白的身上。
“不知道。”
许久,萧宁才开口说话。
南宫白一愣,有些心疼地搂紧了她,“笑笑,再这么轻下去,我怕你会飞走。”
“我答应过你不会走,就自然不走。”
那一日回来后,萧宁再也没有见过秦伯。她自是知道南宫白做了手脚,只是她却不想过问。那时草原上的人,如今就剩下她和南宫白了。
“笑笑,最近江南富商送了我一样新奇的玩意,你定会喜欢。”
“哦?什么玩意?”
“自己会动的木头人。”
萧宁淡淡地“哦”了声,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南宫白也不在意,他继续道:“最近重州来了些西域人,他们有一种很奇妙的香料,味道很不错。待会我让人换掉这房里的熏香。”
萧宁微微蹙眉,她道:“我喜欢现在房里的熏香。”
南宫白摸了摸她的头,道:“偶尔换一换,也不错。”言讫,他低头蹭了蹭萧宁的香肩,懒懒地道:“笑笑,找我作甚?”
“你最近在做什么?”
一抹笑意抚上南宫白眼底,他轻声道:“你关心我?”
萧宁扭头瞧了他一眼,神色古怪,“我为什么不关心你。”
南宫白轻啄着她的红唇,略微有些埋怨,“这阵子对我如此冷淡,连笑容也不愿给我一个。”
此时南宫白的神情像足了一个怨夫。
萧宁自知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唯好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南宫白眼里笑意渐生,“你猜?”
萧宁沉思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道:“你在学做月白酥?”
南宫白微微吃惊。
萧宁继续道:“我一直都记着的。那时你说过要给我做月白酥,要给我看飞凤紫鸾裳的。”
话语平淡,仔细一听,却能察觉出几分淡淡的哀怨。
未等南宫白说些什么,萧宁却猛然一愣。
什么时候她开始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什么时候她竟像那些闺中女子一样,为了几句无心的话,却紧记在心里,进而有了无数期盼。
若是哪一日,南宫白不再喜欢她了,那她会是怎样的惨景?
如此一想,萧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但幽幽望去,南宫白的满怀柔情却让她身心一暖。
她垂下眼眸,心中只道:不要乱想。
这副模样落在了南宫白眼里,却是一派落寞无助,惹得他心疼不已。当下,便搂她入怀,柔声道:“是我不好。自从来了重州,就整日忙于公事,忘了答应你的事情。明日,我便能做出月白酥。至于那件飞凤紫鸾裳,我定会想尽办法为你弄来。”
实则,南宫白并不是没有派人去过北国,只是他所派的人翻遍了萧宁的寝宫,依旧找不到那件价值连城,惊艳了所有北国女子的飞凤紫鸾裳。
只是南宫白怎么会想到,早在萧宁离开北国皇宫那一天,云子衿早已让人将飞凤紫鸾裳悄悄拿走了。
如此一来,就算南宫白的人搜遍整个皇宫,也不见得能找出些什么来。
萧宁闻言,点头轻道:“好。”
。
翌日夜晚时分,南宫白果真端来了一盘月白酥。
萧宁坐在食案前,凝眸细瞧,端详了甚久,依旧迟迟不动口。南宫白单手撑着下颚,斜眼睨着萧宁。
紫檀木食案上摆放着一个银盘,银盘上是几块……有形状色泽微暗的月白酥。
良久,萧宁才迟疑着开口说道:“这……当真是月白酥?”
南宫白脸色微沉,声音也是沉沉的,只见他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个“是”字后,一把夺过装着月白酥的银盘,颇有赌气意味地说道:“来人,将这盘鬼东西拿出喂狗!”
一道清脆的笑声响起,原是萧宁咯咯地笑了起来。
“白,你一直将我当做狗?”
南宫白先是一愣,随后眼里漫上了惊喜之色,他道:“你……唤我什么?”
萧宁眨眨眼,“你把月白酥给我,我就告诉你。”
南宫白摆摆手,把刚想上前端走盘子的婢女屏退后,再将盆子移到了萧宁面前,“你刚刚唤我什么?”
萧宁佯作不知,轻笑道:“南宫白呀,我一直都是这样唤你的。”
南宫白皱眉,一把扣住她的手,“快说。”
萧宁瞪他,“不准对我凶,不然我就不告诉你。”
南宫白这才放轻了力道,但依旧固执地追问。
她从未如此这样唤过他,这样唤过他的人除了母妃之外,再也别无他人。如今一听,心头竟像灌进了蜜糖一般,甜得他宛若置于仙境。
萧宁盈盈一笑,两指粘来银盘上的一个月白酥,轻咬了一口,淡香传来。
味道……算可。
只不过却是放了太多的糖,似乎有些甜过头了……
萧宁依旧浅笑,她道:“甜中带香,香中带甜。”
南宫白心中有几分期盼,他问道:“可合你胃口?”
萧宁凝眸瞧他,眼里柔意缱绻,笑意吟吟,情意亦绵绵。她轻声道:“虽是过甜,但我却甚是喜欢。”
明明口里的月白酥甜得足以腻死人,但里面所含的心意与情意,却让她甜到了心底,让她深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吃月白酥吃出此般心喜心甜心柔之感。
她吃的不是月白酥,而是他对她的一片真心。
“白,我真的很喜欢。”
南宫白眼神也柔了下来,唇角边是绵绵不尽的笑意。
“你喜欢的话,以后闲暇时,我常给你做。”
萧宁弯眉一笑,“嗯。”
。
不久后,南宫白见天色已晚,便招来婢女添了些酒食,食案上摆置的皆是萧宁所爱的菜肴。
萧宁本是吃了几块月白酥,肚里已是有六七分饱了。
南宫白忙碌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如今菜肴一上,便抬箸吃了少许,略微填肚后,抬头却见萧宁并未动眼前的佳肴,只是一并的喝酒。
他眯眼问道:“笑笑,不准不吃菜。”
萧宁道:“我饱了,再吃就会撑着了。”
南宫白不依,硬是夹了许多菜放进了萧宁的碗中,“这阵子你消瘦了不少,得好好补补,不然到时,风都能将你吹走。”
萧宁唯好放下酒杯,将南宫白所夹的菜一一吃完。
约摸半个时辰后,两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蓦然,房外忽传来一道异样的声音。
两人皆是一怔。
南宫白眸色一暗。
这种声音,是暗影的。只是暗影向来是隐于黑暗,除非是主人,否则不易让人见到。而现在……
他抬眼瞧了萧宁一眼。
萧宁稍微一想,便也明白了。她也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于是她展眉一笑,起身低低地道:“我去回避下。”
南宫白瞥见她眉间的落寞,心蓦地一紧,顿时拉住她的手,硬逼她坐下,随后剑眉一挑,眸色微深,沉声道:“暗影,进来。”
话音还未落,萧宁微微一震。
这个称呼,她自是熟悉。
几乎每一个皇家人都有自己的暗地里培养的人,皇兄有,她有,南宫白亦有。
而没有万分的信任,皇家的人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暗影给人见到的。
她眼里闪过一丝甜蜜,一对柳叶眉弯得跟月牙儿似的。食案下,悄悄地握住了南宫白的手,然后微微一捏,抬头对南宫白嫣然一笑。
南宫白眼里柔意乍现,他松开她的手,反扣住她的纤腰,捏了一把,痒得萧宁咯咯直笑。
暗影进来行礼后,就站在离南宫白三尺之外的地方。他看也没看南宫白身边的萧宁,一直低垂着头。
“可是有紧急情况?”
暗影应道:“回王爷,海国准备内战。海皇病重,欲传位太子。雪派的人唯恐太子登基,于是派人刺杀太子。只是风派的人早已有防护,因此雪派的人并无得逞。风派的人皆是大怒,扬言要将乱党反派一并捉拿问斩,并出言侮辱柳如雪公主。雪派的人亦是大怒。如今两派剑拔弩张,内战一触即发。”
萧宁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上次她偷听时的那个不认识的男子的声音,她抬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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