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沾枕头就着的江威今夜却辗转难眠,只觉的帐中闷热难耐。听听帐外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蚊虫的飞舞的嗡嗡声并无什么动静。他烦躁的翻了个身,又想起探城时看到的情形。总感到哪里不对劲儿,可又一时摸不着头绪。
“肇州军难道真得会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挡得住我们的进攻?”江威又翻了个身喃喃自语道。其兵力只有五千人,即便按照用兵‘围城倍之’的常识,自己一将之军便有两万人,其也应请调援兵或者弃城逃跑,而江南之兵也无增援的迹象,他们却能泰然处之,这岂不是太奇怪了。
“难道肇州军个个是阿骨打附体,有着三千破十万的本事?”江威越发想不通,索性坐了起来。
“阿骨打趁河面冰封渡河夜袭辽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引发大乱……”江威突然抓住了脑海中一闪即逝的念头。肇州军摆出一副孤军守城的架势,而江南的金军则佯装凭河据守无意增援,然后故技重施夜渡混同江以大军突袭,打自己个措手不及。可宋军主力还在三十里之外,来不及增援,他们便趁机把自己包了饺子。
“马上令各部统制到大帐议事!”江威想通了其中关节冲帐外值守的亲兵喊道……
…………
一轮残月之下,汹涌的河水中数不清的马匹在水中沉浮,有的金军士兵伏在马背上,有的牵着马缰在战马的拖曳下奋力向前。而他们的目标都是黑暗中的对岸一团光亮,那是肇州城上通明的灯火,在浮马泅渡的大军中,完颜彀英双腿紧紧夹着马腹,河水已经没过胸腹,鞍后绑着他的衣甲,鞍桥上挂着长刀,随着江水起伏不定,不过在夏日的夜晚中并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清爽。
但清凉的江水并没有让完颜彀英燥热的心平静下来,反而如东流的江水一样汹涌澎湃。他受命指挥肇州之战便知这是一个极其困难的任务,十万敌军携犀利火器一路破关夺城所向披靡势不可挡。而金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无论是在野战,还是防御战中无一胜绩,因此他以为与敌正面硬捍,还是消极的依坚城固守都是不可取的。可太师已经下令肇州不可失,使他不得不另辟蹊径。
完颜彀英初时想以游骑不断骚扰宋军行军大队,一旦其出现混乱和可乘之机便杀入其中,引导暗伏的精兵大杀一场,或是毁其辎重。可宋军的侦骑撒的很远,斥候战斗力也不弱,使他们无法利用自己的侦骑将其全歼使其无法发出预警,尤其是加入宋军的蒙兀人,他们曾世代在此放牧、游猎,熟悉这里的地形,行动更为机警小心,想除掉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而随后宋军收缩行军队形,加强了警戒,擅于反袭扰和清剿作战的猎骑兵也加大了打击力度和搜素范围,使得完颜彀英暗伏的大军无法藏身,游骑死伤惨重。难以靠近行军大队,更别提大军突袭了。毁掉宋军辎重也难以成功。他们以舟代车从水路行军,且与大队平行。根本无法靠近船队。
以袭扰战术无法阻止宋军接近肇州,完颜彀英只能另作它途。他明白现在‘满万不可敌’的称号已经让给了宋军,他们一将之兵可抵数万金兵,即便是最为精锐的满编女真军的数个万人队在正面对攻中难以将其全歼,防御战中也需三倍于敌才能守住,这还是在其没有炮兵提供火力支援的情况下才能做得到。所以想要战胜宋军大队是不可能的,只能采用集中兵力打其孤军才有胜算,于是脱离行军大队的宋军前锋变成了完颜彀英的首选目标。
当然即使面对一支‘孤军’,完颜彀英也没有想着自己能以‘三千破十万’。他在京师附近的部族和亲军中遴选了五个战斗力强劲的万人队参加进攻。而选择在夜半突袭也是不得以而为之。
其一、出于对宋军火器的了解和经验所得,完颜彀英明白与敌作战最主要的是要最大限度的减少火器对他们的伤害。而靠重甲增加防御力是最不可取的,不但效果有限,且因为负重增加使战马无法快速冲击,还影响到士兵行动的灵活性。可要减少宋军火器的伤害只能采用快速突击迅速攻入其阵中,以近战的形式与敌混战,使宋军的火炮失效,连珠枪无法肆意射击,也能使宋军没有时间调整阵型使用其擅长的‘石墙’冲锋。这才能最大的减少自己的损失。
其二、通过侦查,完颜彀英获知宋军前锋军和中军大队相距约三十里,在中军接到前方遇袭的消息后以急行军的速度赶来增援,最快只需半日的时间。因此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富裕。就要求金军不能打持久战,必须速战速决。要达到这个目的突袭是最恰当的方式,而为了麻痹敌军。完颜彀英还故意示弱,大军一直留在南岸。使宋军感觉仅凭数千肇州军是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假象,从而放松警惕。
另一完颜彀英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善后。如果自己的作战计划成功。全歼或重创宋军的前锋军,宋军虽有可能会因此退兵或踌躇不前,但他估计遭到宋军疯狂报复的可能性才是最大。所以他必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能够使这次胜利发挥出最大的价值,不仅能阻止宋军过江,还要迫使他们退兵……
水中的时间似乎漫长又短暂,游过江心后,完颜彀英稳稳被急流冲的歪斜的身子抬头看看前方,前锋已经上岸,肇州城的灯火依旧,这说明情况没有变化,宋军并不知道有大军来袭。他用脚跟使劲磕了下马腹,战马加快了速度,簇拥在他周围的亲兵们也紧跟上来。
好一会儿,完颜彀英感到身子一震,战马的蹄子终于踩到了河底,这时有已上岸的兵丁蹚水过来牵引着战马上岸。借着月光他向四周张望,现在已经约有三、四千人上了岸,军兵们都忙着披挂盔甲,整理兵器,挂上弓弦,准备战斗,其间还不断有人靠过来。按照计划最少应该有两个万人队上岸,可现在周围明显不足此数,显然是被江流冲到了下游,或是因为江雾的遮挡没有看到肇州城上的灯火而迷失了方向。
“统军,周围情况如常,没有发现宋军侦骑。”最先率军上岸的万夫长乌林石家奴过来施礼禀告道。
“嗯,你军有多少人上岸?”完颜彀英顾不得换下湿衣,便命亲兵为自己披上甲胄,他点点头问道。
“统军,已有三个千人队上岸,已集结完毕,可随时出发,其余各部正陆续上岸。”乌林石家奴说道。
“很好,你即刻率兵出发,越过沙岗后前行五里便是宋军大营,尽量隐蔽靠近,越近越好,在三百步外开始冲击大营,进去后四处放火,搅得越乱越好。本帅会集结军兵随后赶到,围歼宋军。”完颜彀英心急如焚,但现在战事未开,又不能过早暴露企图,只能有多少人,先派出多少人,以免夜长梦多。
乌林石家奴领命而去,完颜彀英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沙梁后,又命亲兵向东西两个方向寻找上岸的军将迅速向这里集结,可几个万人队是从多个渡口下水,在黑暗中被江流冲散的军兵分布在十数里的江岸上,一时间难以集中,而更多的人正在江水中沉浮,而现在已过了子时,再有两个时辰天就快亮了,没有了黑夜的掩护他们将付出更大的伤亡。
“哪里来得声响,快去查看!”完颜彀英正整顿兵马,突然听到北边传来阵阵的喊杀声和杂乱的马蹄声,而由于沙梁的遮挡他无法看到肇州城上的灯火和那边的情况,急忙令人去看。
“大帅不必担心,也许只是宋军的游骑,末将即刻派人将他们干掉。”万夫长蒲察说道。
“不对,你马上令军占领前方的沙梁布防,以防是宋军发觉我们渡江前来阻挡!”按照时间估算,石家奴应该还没有到,可马蹄声越来越大,其中还夹杂着枪声,而一队游骑至多百人,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与宋军大队遭遇,被迫迎战。但许多部队还在泅渡中没有上岸,若是真是宋军杀到,岂不是进退不得了。
“是,统军!”蒲察迅速点起本部刚刚集结的五千余人去夺占这片地区唯一的制高点。
“统军,大事不好,肇州城方向灯火凌乱,隐有枪炮声传来,似是宋军在攻城。另有一军正向江岸而来,可天色太黑看不清旗号,不知是哪部兵马!”派去察看动静的亲兵飞马而去又飞马而回,气喘吁吁地报告道。
“快,立刻吹起号角,令各军即可向肇州方向突击,与宋军接战。”完颜彀英一听就知道预想的最坏情况发生了,一定是宋军发现了准备夜袭的石家奴所部,两军爆发了战斗,而肇州军则出城增援,现在只有趁宋军仓促迎战的机会提早发动总攻……(未完待续。。)
第五百零四章 生死一战
完颜彀英的预想与实际情况相差不大,石家奴刚过肇州城便与宋军遭遇,不过他们遇到的不是宋军的小队游骑,而是同样潜行的大队宋军。暗夜中石家奴无法看清对方的旗号,更没想到大队宋军会出现在这里,还以为是配合他们夜袭宋营的肇州军,当两队人马的前卫几乎走了个脸对脸时才发现是敌军,战斗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发生,金军前卫瞬间便被宋军密集的弹雨打倒。
本来是想去算计人家,没想到反而被人家算计了,连石家奴在内金军第一反应就是中埋伏了,他也顾不得细想匆忙下令迎战。可他们这些人因为刚刚浮马渡江而来,战马的体力消耗很大,还没来得及得到休整就被派上了战场。因此士兵们为了让马恢复体力,也为了隐匿行踪都是徒步牵马而行,匆忙之间上马迎战。
这下双方的距离是近了,也随了完颜彀英要求以贴身近战来抑制敌方火器的愿,但金军士兵马是上去了,可根本不及将战马的速度提起来,宋军的骑兵已经扑了上来。骑兵作战就是人借马力以提高冲击力,宋军顿时将他们撞了个人仰马翻,一阵风似的杀入其中,挥刀劈砍还未反应过来的女真人。
一场混战就此爆发,本来遇到‘埋伏’已经让金军士兵气势弱了几分,而当他们发现宋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时候就已经胆寒。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先逃跑,反正是有一个跑,就有两个跑。偷袭的队伍开始溃散,黑暗中石家奴也被士兵们裹挟着向后退去。戏还未开幕,主角们就匆匆退场了……
“追上去。一定要夺取沙梁布置起防线!”江威眼见偷袭的金军开始溃退,但他并没有因为夜暗放弃追击,而他的目标也是白日探城时发现的江边那道沙梁。
“统领,肇州军想要出城!”现在既然已经打了起来,也没必要装深沉了,宋军点燃了火把追杀石家奴部的溃兵,城上的金军立刻发现,想要开城接应。
“令五、六两旅全力阻击,即不能让城中的金军出来。也不能让溃兵进去,一、二、三、四旅随我攻占沙梁阻敌大队,辎重旅留守大营,向大帅报信请求增援。”江威看看混乱的战场和不断陆续赶到的金军,认定自己的预判没有错,主战场在江岸,而不是肇州城,他再次下令道。
也许是老天爷对气数将尽的女真人不再垂青,没有像帮助阿骨打似的再助完颜彀英。而是附体在了江威身上,让他提前识破了完颜彀英夜袭的计划。而江威想通了后也毫不疑迟,他即刻召集众将议事,令全军备战。令五旅前移监视肇州军。他亲率一旅、二旅向江岸方向搜索前进,其余三个旅作为预备队,在进一步判明敌人的企图后随时增援各部。
当两军遭遇时。早已有了准备的宋军顷刻将金军击溃,江威查看后发现金军的人数并不如想象的多。但是这些人衣甲未干,战马身上还满是水迹。便明白敌军在过江时遇到了麻烦。这些敌军只是派出的先头部队,大军还在渡江、集结之中。如果此时自己退兵回营,很可能被陆续赶到的敌军尾随追击,一旦混战起来,自己的火器无法发挥威力,那么兵力占优的一方最终将占据上风。而大军主力还在三十里之外宿营,一来一往快也得半日时间,可敌军最终会投入多少兵力自己还不清楚。
基于以上判断,江威认为只有将来袭的敌军大队阻于江岸才是上策,比之被动防守要有利的多。而江边的那道沙梁是这里唯一的制高点,也正是阻敌的最佳位置。因此他和完颜彀英的判断不谋而合,谁占领并控制了沙梁便取得了这场战斗的主动权,首先立于不败之地……
沙梁横亘于混同江北岸,也许是多年风吹沙移堆积而成,也许是由于不知发生在哪年的洪水过后留下的遗迹。沙梁高低起伏,最高处有五丈、低处也有两丈,绵延数里,顶部平坦,形成宽百步有余的台地,上面只生长着荒草和低矮的灌木。台地向两侧形成漫坡,南侧正是一片浅滩,适于兵马泅渡登岸,当年阿骨打也正是由此处领兵踏冰雪过江的,而完颜彀英正是沿着前人的足迹再次在这里上岸向女真人最大的敌人发动进攻。
蒲察领兵登上沙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北方无数火把摇曳,正向他们这里奔来,枪声也比刚才密集了许多。如此情况不用问也知是前往偷袭的己方被宋军打败,败退回来了。他急忙下令命本部兵马在沙梁上列阵准备待宋军靠近后,居高临下向宋军发起反击,并令一队士兵前出引导溃兵向两翼逃跑,以免冲垮自己布置的防线,同时向统军报告敌情,让其做出应变的准备。
蒲察采取的措施可谓应对得当、措施得力,想的也周全,但是他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溃兵们的心情。这些人‘中伏’之后,又被宋军一阵追杀,脑子中就剩下逃命一个念头了,而最安全的地方当然就是岸边的登陆点,那里有数万大军接应。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听到蒲察派出的接应人员的喊话,‘呼’的便将他们冲到一边,向沙岗上冲去,他们只知道过了沙梁便安全了。
溃兵们一拥而上,蒲察为难了,挡也不是,不挡也不行,但也没等他想好如何处置,他布置的防线已经被冲开。沙梁顶上也就那么点地方,经这么一折腾,连蒲察的人也给裹挟下去不少,而宋军目的明确紧跟着便冲了上来,金军薄弱的防线顷刻便被突破。好在上面人多的挤疙瘩,宋军再想上前也十分困难,一阵混乱过后,让大部分人得以安然退到岸边的空地上,可沙梁也全部为宋军所控制。
“一旅、二旅不要追击,即刻向两侧展开就地构建工事防御;三旅、四旅控制两翼,阻敌迂回包抄。”江威紧随第一波追击部队策马冲上沙岗,极目之处河岸和浅滩之上全是蠕动的人马,他急忙下令停止追击,这样冲下去只会陷入敌群之中,已无退路的敌军必然会拼命,他们这点人很快便会被吞噬。
龙骑兵上马就是骑兵,下马便是步军,他们接到命令后,立刻下马控制制高点,利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构筑简易工事,敌军人马的尸体,自己的背囊都成了可以利用的材料,很快沙梁上出现了一道单兵掩体组成的阻击线。但是受地形限制阵地纵深太浅,让这道防线显得异常单薄,在没有重武器支援的情况下,骑兵在射程之外发起冲击也只需十几息的功夫,采用密集阵型冲锋很可能几次连续冲击便会将防线冲垮……
完颜彀英听了石家奴禀报的与宋军遭遇过程,暗叹老天不助自己。可如今放弃进攻回渡南岸已是不能,沙岗与混同江之间相距六、七百步,数万人聚集在这狭长地带,回旋困难,如果宋军追击将会引起更大的混乱,自相践踏损失更重。背水而战虽说是兵家大忌,但在自己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转机。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