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接了茶盅,暗暗松了口气,她在姊妹中是出了名的笨嘴拙舌,刚刚找尽借口和郑书女搭话,郑书女若再不走,她怕自己要冷场在这儿。幸而茶水凉的快,小宫女陪着笑意道:“书女放心!”
郑离出了宫门正准备沿着东长街绕去贞女楼瞧瞧,起脚没两步就看见太子领着若干小太监往丹霞宫来。她心里最不愿意与太子打照面,连忙转了方向欲躲避。谁知太子脚步更快,撇下一干小太监直奔郑离跑来。
“郑书女留步!”太子穿着明黄色的蟒服,东长街所有正在做打扫的宫人纷纷下跪,郑离尴尬的停在当场,不能再视而不见。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不等郑离完全蹲下身子,忙伸出手要去搀扶。太子身后一个老宦官满头大汗的跑来,一见太子举动,眼睛忙瞪圆了叫道:“殿下!”
太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不耐之色尽显,硬生生受了郑离一拜后,冷冰冰的扭头和老宦官道:“孤和郑书女有要紧的话说,你们暂且退下。”
“殿下,娘娘叫奴才们等。。。。。。”
太子目色一厉,低呵道:“难道孤的话你也要违抗?”
余下小太监忙把这不识趣的老宦官连拉带扯弄走了,太子四下张望张望,长街尽头连着一道高脊的抄手游廊,此刻少有人往来,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书女可否移步,孤有几句要紧的话请教书女!”
太子的语气不像是要找人算账,反而透着几丝恭敬,还是说这人擅长伪装,明明恨自己恨到了骨子里,却仍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只为降低自己的警惕性?
郑离暗想:她一状告两家,长寿亭外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想彻底瞒住太子是不能的。不过郑离也有自己的算计,太子不敢招惹睦元堂,对元后所生嫡子更是心存胆怯,这件事太子除了吃下这个暗亏,别无回旋的余地。
就算找郑离的不自在,郑离也有话堵他的嘴。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游廊,太子忽然一拱手对郑离施了个大礼:“这次多亏郑书女警醒,不然孤纵容底下人犯了大错却还不自知!”
郑离觑着太子:“殿下这话是怪奴婢多事?”
对方连忙摆手:“书女不要误会孤的诚心。静园。。。。。。确实被宠溺坏了,她又没学过什么规矩,进宫时日尚短,性子骄纵些也在所难免。午后兄长进宫,孤准备亲自去解释事情始末,届时还希望书女为孤做个见证。”
太子对这个女人用情颇深,到此时还愿意舍了面子维护。
难怪,难怪那夜暖姨娘与岳临墨曾说,太子是随了其父宣帝的多情风流。
郑离低声一叹气:“太子胸怀宽广,叫奴婢心生敬佩。当初害怕太子误以为奴婢是替岳孺人出头才多事,现在看来,却是奴婢小心眼儿了。”
太子很是尴尬,他当初被母后责骂,立即就断定是岳三娘唆使了郑书女使坏。可转念一想,太子又不相信郑离是这样坏的女孩儿。
或许真像母后所言,静园该由人管教管教。
太子试探道:“听母后之意,是想叫书女继续主持闺学中事务。孤有个不情之请。。。。。。静园姑娘出身乡野,性子虽然纯真,却不识这宫闱的复杂。孤想叫她也跟着贞女楼里的先生们学学规矩,不知这件事可否叫郑书女通融?”
通融!
太子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郑离听了肝疼!她若真敢把太子宫里的小妾送进闺学,那些念书的公主、郡主就能在背后用吐沫把自己淹死。这闺学也不用办了,直接就可以沦为长安城的笑柄。
太子一见郑离脸色不好,忙描补道:“孤也知于理不合,所以并不想多难为书女。只需在先生们授课结束后,单独拨出些空闲来指教就好。”
郑离微微犹豫:“既然太子执意,就容奴婢去和龚大家商议商议。不过有几句话郑离不知当说不当说。”
太子欢喜道:“书女与孤不用心存顾虑,直说无妨。”
“奴婢并未见过这位静园姑娘,但却与她身边的冯妈妈有一面之缘。以奴婢瞧,冯妈妈的嗓门虽大,却并不像山野村妇,反而有一种大户人家管家嬷嬷的气度。奴婢记得岳孺人曾说过,静园姑娘被卖进岳府时家中已无亲人,忽然冒出个姑妈。。。。。。不得不叫人奇怪。”
郑离见太子果然面色微凝,遂又道:“再说静园姑娘的举动,往小了讲是性子骄纵,往大了讲就是给殿下招惹祸害。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一言一行至关重要,奴婢劝殿下千万不要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损毁名誉!伤了万岁与娘娘多年来的苦心栽培。”
郑离没盼着自己几句话就叫太子削减对静园的喜爱,不过怀疑的种子一经种下,就会生根发芽,迟早有一天长成参天大树。
这个静园伪装的本领再高,也总要有露出破绽的一刻。太子虽然平庸,但并非愚笨,郑离需要的就是太子在与静园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捉住对方的把柄。
。。。。。。
皇后一病,太后立即建言皇上将协理六宫的权利交给雁妃。宣帝虽然犹豫,可太后的话又不敢违拗,幸而皇后明理,打发徐云亲自将凤印送去紫宸宫。
如此一来,宣帝反而心中愧疚,每隔几日便来丹霞宫探视。
雁妃得了封印看着像是占据上风,可却失了前一阵子皇帝的宠爱。
六宫平衡,哪里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一晃进入五月,皇后的病在诸多太医悉心照料下渐渐康复,终于在端午节之前能起身前往曲池。初四傍晚,从天刚擦黑开始,宫门前的御道上便有工部官员领着人打扫,左右千牛卫轰赶来往行人。不多时,这长长的御道上铺满了细沙,十几个小太监拿着水桶不时点洒,免得扬起飞尘。
天际微亮,御道两侧早停了许多官员车轿,这是专门迎皇上出宫的,等万岁爷的大部队开拔后,他们才能跟上。
辰时一刻,皇上在紫宸宫用过早膳,领着皇后等诸位嫔妃在宝灵宫上了香,又亲自去明瑟殿接太后老人家。
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等真正坐上车轿出宫已经是巳时二刻。 丹凤门外的文武百官又饥又渴,却没人敢叫委屈。好容易从正门跑出来十多个小太监,一面气喘吁吁,一面拍着巴掌,百官忙下跪叩首。
就听阵阵鼓乐之声从门内传出,少顷,丹凤门内列队而出的御林军举着一对对龙旌旗,上面勾画着雉羽夔头,紧随其后又有宫女们提着销金炉,里面焚着御香。值事太监们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才是十二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明黄御辇缓缓行来。
太子骑在马上,紧紧护着太后的轿辇,等诸位嫔妃过后,那些大人们才哆嗦着两腿被搀扶着上轿。
曲江上的龙舟扎着各色缎带,两岸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场面蔚为壮观。
郑离却没这个荣幸一堵船赛,她一下马车便被皇后身边的宫女叫了去。
“徐公公叫郑书女协助云裳姑姑先郑离内殿,等龙舟比赛一结束,各宫的娘娘们会来偏殿给皇后请安。”
郑离原本要一赏曲池的兴致瞬间被熄灭,这次出门槐嬷嬷顺道把花缘、花镜两个小丫头塞给自己听差遣,见她俩也一脸沮丧,郑离心生不忍,叫住了前面一架车上的大宫女,请她捎带着将两个小的领去前面看看热闹。
花缘、花镜高兴的又蹦又跳,那大宫女看着不禁羡慕:“郑书女待这俩孩子真好。”
郑离笑道:“一年到头也没几次这样的机会,她们还小,见见世面也好!”郑离又谢过这位大宫女,自己则随了丹霞宫的人往偏殿而来。
云裳领着十几个宫女收拾打扫,见郑离进来,忙道:“行宫这些死奴才,把娘娘小膳房里的炉子弄熄了,等会儿哪来热水沏茶?”
郑离跟着去瞧,见灶膛里湿淋淋,还有黑灰水儿往外淌,一瞧就知道是有人故意拿着水往灶膛里浇。云裳在一旁恨恨道:“叫我逮着那使坏的,非割下她的舌头!”
余下几个炉膛也都是同样的命运。
此刻要重新起火,必定弄的到处是呛鼻的白烟,可不起火,皇后的小膳房就不能用。待会儿娘娘们一时若要个吃的,端不上去可就太丢皇后的面子了。
云裳只顾着生气,郑离忙道:“让人先用鲜果榨汁,这个天刚看完赛龙舟,肯定又热又渴,倒也能蒙混过去。另外把御膳房的黄公公请来,那是能人,总有办法解围。”
云裳无法,只能按照郑离的意思去做。
行宫中的水果总类繁多,郑离见岭南的荔枝一筐一筐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喜的立即叫人剥壳捣碎,泞成汁子盛在碗中,又往里加了冰块,盛装的碗壁上立即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 另有鲜红色的樱桃,这个榨汁也好,就是味道微酸,最适合有身孕的人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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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双喜
小厨房里几个手脚麻利的太监一起干,没多大会儿就制好了水果汁。这可是没有任何添加的原味饮,化开的小冰块飘飘悠悠浮在上面,奶白色的荔汁,鲜红色的樱桃汁,叫人不觉垂涎三尺。
几个小太监捏捏酸疼的胳膊,把榨好的甜汁放在高台上,碗口盖上薄薄的一层糯米纸,这才长长地嘘了口气。
郑离瞧见还留下不少捏碎的肉丁,忙叫人把干冰磨碎,将这些樱桃肉和荔枝肉垫在里面,淋上一些蜂蜜。
“把这个拿去给云裳姑姑解渴。”
小太监忙端了出去孝敬,不大会儿就见云裳笑眯眯的跟了进来:“你倒是会像办法,娘娘们尝了一定都叫好。”
“都是碎肉沫,哪里敢叫娘娘们品尝!”郑离一指高台上摆着的十几个青花盏:“大伙儿辛苦半天,做了这个,勉强能入娘娘们的口。”
这些被抓苦力来的小太监们高兴的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在小厨房的差事本来就没什么体面可言,就算前面娘娘吃的好有了赏赐,那也是掌勺大师傅拔头筹,他们这些小虾米只能干瞪眼瞧着。云裳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她只辛苦辛苦张张嘴,说他们这些小太监们一句好,那就是受益无穷。
郑书女在云裳姑姑面前提拔他们,大伙儿都不知多高兴。
云裳瞧了瞧众人,见一个个面带喜色,不禁笑道:“得,你们这个功劳我都记着,娘娘若待会儿问起,我不会叫你们白白辛苦。”
众人忙不迭的奉承起来,弄的云裳比吃了刚才的冰粥还痛快。
这边黄公公领着人重新掏空了炉膛,勉强升起了火,火苗却不甚旺盛。
“先用干柴熏着灶膛,半个时辰后咱家再打发人过来瞧。若是不中用,娘娘的午膳就在万岁爷的大厨房里做。”黄公公接过郑离递来的帕子擦手,一眼瞧见高台上的青花盏,不禁好奇:“那里面是什么?”
郑离赶紧叫人端来一碗:“黄公公尝尝。”
黄公公先抿了一口,凉意立即沁透心肺:“嗬!好痛快!”黄公公大口饮尽,对这个樱桃汁赞不绝口,“万岁爷口味偏酸甜,一定喜欢!”
云裳和郑离哪里有不明白的,赶紧叫人用瓷壶满满的装了鲜露,另打发个沉稳的太监提着随黄公公回大膳房。
黄公公能在御膳房里叱咤十多年也不是等闲之辈,人情世故从不叫人抓把柄,他一会去便叫人送来个大食盒,里面都是刚刚蒸好的各色糕点。芝麻卷、枣泥糕、奶汁角、金丝酥雀、莲子糕。。。。。。各色齐全,有酥脆的,有绵软,有奶香的。
“黄爷爷说,刚传来消息,皇上和娘娘们在前面已经用过午膳,一时半会儿还不用生大火。晚膳是大厨房预备的行宫家宴,今日就辛苦小膳房的几位公公,昼夜不停的熏着炉子,明早黄爷爷再亲自来看。”
云裳放下心头一块巨石,叫人把食盒里的东西干干净净摆在橱柜里,用小铜锁锁住,更命人亲自把守。
郑离见云裳把钥匙郑重的放在怀里,不禁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
“我哪里敢不小心!”云裳低声与郑离道:“咱们才来就下绊子,指不定后来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呢!这儿毕竟是武贵妃的地盘,咱们姐妹好歹警醒些,不落错处就好。”
二人正说着,一个面生的小宫女在门口怯怯的往里张望。云裳一抬眼就瞧见了她:“你是银翘姑姑身边的宫女?”
那小宫女赶紧点头,可还是不敢把脚往膳房里迈:“银翘姑姑打发奴婢来问,那个酸酸的凉凉的露还有没有,若有,请云裳姑姑借我们一壶。”
云裳大笑:“这个银翘好贼的耳朵,肯定是从黄公公那里听来的。”她忽然笑容一僵,忙问道:“玄音禅师也在行宫?”
小宫女点点头:“禅师陪在太后身边看龙舟呢!银翘姑姑说外面热,也想弄些鲜露给禅师解渴。”
云裳消了大半兴致,打发人给倒了些,那小宫女自是千恩万谢的去了。
“只要是玄音禅师在太后身边,万岁爷眼里就再看不见咱们太子殿下的好!”云裳偷偷和郑离抱怨:“娘娘心里肯定不痛快,等会儿回来你我都小心着伺候。”
午后太阳越发炽热,许多娘娘、公主不堪袭来的阵阵热浪。可赛事正酣,宣帝难得好兴致,一定要给夺冠的龙舟队亲自授奖。他不走,底下这些妃子谁敢擅自离开?虽然身边放了冰山,可一个个还是熬的小脸红扑扑,一摸面颊甚至烫手。
好容易等到皇上倦怠起身回去休息,皇后这才领着一干人往自己的大殿来。
殿中窗门大开,四个角落放着莲花缸,缸中坐着冰山驱除暑热。众人一进来便觉得凉意袭人。
雁妃长舒一口气,笑道:“还是皇后娘娘这儿凉快,臣妾的暖香阁是不敢比的,冬天还好,这夏日里就闷得像个蒸笼。”
妃嫔们不免跟着雁妃一样吃醋。
皇后头上还顶着十几斤沉的凤冠,汗水已经湿透了后背,却还端着正宫娘娘的架子,凤冠上的金丝穗不晃动半分:“本宫记得那暖香阁还是万岁爷当年亲自指给雁妃妹妹的,妹妹那会儿产后身体虚弱,万岁爷就将自己的份例炭火拨了三分之一给妹妹。结果雁妃妹妹的屋子又香又暖,大冬日里院子中竟然冒出了新绿。”
雁妃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郑离在远处瞧了心中奇怪,那些进宫不久的妃嫔们也是头一回听说此事。雁妃诞下二公主还是十三四年前,宫中早就是新人换旧人,许多讳莫如深的秘密也就渐渐没人知道。
今日皇后一番话,顿时让雁妃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雁妃强颜欢笑:“都是陈年往事,皇后娘娘还记着!这么热的天,臣妾还想求娘娘赏口好茶呢!”
郑离赶紧给小宫女们打手势,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每人手中托一个银盘,盘中两只小碗,一碗白莹莹,一碗红彤彤,果香味儿满满的往外溢。
皇后捡了一碗浅尝,扭头瞧了瞧郑离:“这必定又是你的主意?”
郑离忙笑道:“小膳房的公公们看那荔枝和樱桃都新鲜,所以想出这个主意为娘娘降暑。刚刚御膳房的黄公公来给娘娘送糕点,看着也说好,要了一份准备呈给皇上。”
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做事却沉稳!”
她正分心和郑离讲话,那边妃嫔们也都畅饮着甘露,唯独雁妃端着盛了樱桃汁的碗一阵阵干呕。
“雁妃这是怎么了?”“别是刚刚中暑了吧?”“瞧这脸色怎么比纸还白?”
大伙儿纷纷关心的讯问,雁妃将碗盏推远,胃里还是一阵阵翻滚。
四公主的生母洛妃娘娘不禁猜疑道:“雁妃姐姐是不是。。。。。。有喜了?”
此话一出,满室寂然,妃嫔们都悄悄拿眼睛觑皇后的神色。
近来雁妃深受恩宠,虽然年纪不小,却也没断绝怀孕的可能。若肚子里真怀了个宝贝疙瘩,雁妃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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