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饭,郑离与阿译玩耍了一会儿。小阿译还是不说话,幸好长的很是结实,每天都像变了个模样。
郑离抱着弟弟软绵绵的身子,哼着叫萱姑姑和乳娘都不熟悉的小调,坐在窗户前看那一片朦胧月色。
萱姑姑侍立在侧,几次欲言又止。
“姑娘,这已经进了长安。。。。。。好歹叫我抱着二少爷去见见武家老太太吧!”
55、嚣张
经过岳家这些是非后,萱姑姑对郑离可以说畏惧感大增。
过去她怎么轻视郑离,现在差不多要翻个数倍去重视。萱姑姑的语气,态度,眼神儿,都无一不透着恭敬与小心。
若不是她心底太想回武家,打死萱姑姑都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要求。
“姑娘是知道的,我原就是夫人的陪嫁,这些年也没个机会见见亲人。按理说,我是个下人,生死都随主子,是不该提什么非分要求的,可。。。。。。”萱姑姑讪讪道:“可大少爷就在武家,我于情于理都该去请个安。”
郑离轻轻拍着阿译:“姑姑对武家的一片痴心我怎么能不懂?只是,姑姑也是明白人,武家上下都不待见我们姐弟,何苦去讨那不自在?”
萱姑姑忙道:“姑娘说哪儿的话,怎么能不待见呢!您是姑爷的大小姐,译哥儿又是姑奶奶的亲生骨肉,武家。。。。。。”
郑离一摆手便截住萱姑姑:“姑姑这句话就是帮我得罪人呢!我上面还有个亲姐姐,那才是武家正儿八经的亲外孙。我去了,只会提醒武夫人她那个早夭的外孙女。”
萱姑姑无言以对,自己又能说什么?
郑离睨着萱姑姑晦暗的脸,将正吮着大拇指玩的欢快的阿译交给乳娘,自己则立在窗前。
“萱姑姑跟着我们姐弟上京,不离不弃,这份情谊阿离不会忘。可有一件事萱姑姑也该明晓。”
萱姑姑忙抬起头,专注的盯着郑离。
“进京做女官是我唯一的出路。武家不会在意阿译的前程,只有我博得娘娘的信任,阿译来日才有出头的一日。萱姑姑这颗心是放在大少爷那儿。。。。。。还是留在我们姐弟身边,端看姑姑怎么打算了。”
这可难住了萱姑姑。
她打记事儿起就在武家当差,都说落叶归根,想当然要带了二少爷回武家寻求荫庇。
可二少爷的命太难,武家摆明了容不下。
萱姑姑一时无法答复,郑离也不催,倒是晚上乳娘偷偷来寻她。
“萱姐姐,你可真傻,跟着咱们姑娘有什么不好?”乳娘埋怨道:“咱们老姐俩齐心协力,将来养大了二少爷,那就是姑娘心里一等一的功臣。姑娘飞黄腾达,难道还少得了你我的好处?”
萱姑姑“嗤”的一笑:“你就那么笃定姑娘不会落败?”
“嘿,你还不信呢?反正我是将这后半辈子的祸福都交到姑娘手上了。姑娘吃肉,少不得我一碗肉汤喝,姑娘受苦,我也不是那卖主求荣的奴婢,自然一起挨着。”乳娘劝道:“不过我这人的看光倒有有几分把握的,咱们家姑娘差不了。”
萱姑姑在心里冷笑:若你看人眼光不错,怎么就嫁了个混账东西?一把年纪了,还被卖进郑家做养娘!
萱姑姑一夜难眠,第二日早起就顶着浓浓的黑眼圈,郑离见了也不多说,更不问她的心思。这样一来反把萱姑姑闹的没了主见,私下中与乳娘好一顿唉声叹气。乳娘自偷笑她的不识抬举,联想自身,越发用心看管二少爷郑译。
进京数日,来拜会彭晏的人络绎不绝,小小的街口每日停了不下十来辆马车。可越是热闹,彭晏这心里越是没底。
自己恳请入宫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可娘娘全无回音。
彭晏有心叫重云去打探打探消息,可千牛卫一进京就立即去了卫所述职,难见一面。
彭晏就这样心不在焉的敷衍着来往宾客,后院儿郑离一遍一遍练习着进宫礼节,丝毫不敢懈怠。
一晃儿就到了二十四这日,怀贞坊彭府门前来了一队人马,穿的锦衣绸缎,个个胯下骑一匹纯色骏马,声势蔚为壮观。
门房大喜,以为来的是宫中宣旨的,忙跑了过去牵马,谁想翻身马身的并不是宫中宦官,而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
这人一脸倨傲,见了门房也不理睬,大踏步登上府门。
“彭晏彭大人可在?”
老管家慌乱出来迎接,“大人正在议事,不知这位贵客是。。。。。。”
“我乃英国公府大管事,立即叫了你们大人出来,我们老夫人有要紧的话说。”
老管家一听这厮和自己同样,也不过就是个管事下人,脸色就有些挂不住了,遂收起小心,腰板也渐渐直了,淡淡道:“英国公府?哦,武贵妃的娘家。巧了,我们老爷正见工部乔大人,怕一时接待不了大管事。”
武家管事身后少不了来撑腰打气的,老管家话一落,立即窜出来个瘦猴子似的小厮,手中的马鞭一指老管家鼻尖:“你个老东西,看小爷的鞭子不抽到你脸上你是不会服软是不是?我们老夫人要见彭晏是他的福气,还端起架子了!”
武家管事忙拉住这不省心的东西。
小厮们不知道乔大人是谁,他可清楚。
乔云泽。。。。。。 太后的娘家侄女婿,虽说只是一个工部侍郎,但颇得皇上看重。
武家管事忙笑道:“老管家别动怒,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既然彭大人不得空,那就见见郑姑娘吧。老夫人也一番好心,知道二姑娘带了我们译少爷进京,高兴的不得了,这不,叫我赶紧带着回去给老夫人磕头呢!”
老管事不敢做主,老爷的心意他早就知道,这位郑姑娘是要进宫做女官的,万一陷进武家出不来。。。。。。前番努力可就白费了。
他心思一转,笑道:“既然这样,我就辛苦辛苦进屋问问郑姑娘的意思。还请几位在此小坐片刻。”
老管事一挥手,立即上来二三名小厮,搬了三四个小杌子在大太阳底下请武家的人坐。
武家管事抬头瞅了瞅火辣辣的日头,心中暗骂了几句,却也无可奈何。
且说老管事并未贸贸然进后院,反而去了彭晏的书房。屋中彭晏与乔云泽正说的热络,忽见老管家,便笑道:“午间就请海月楼的大师傅们过来一趟,我与乔大人把酒言欢,痛饮几杯。”
彭晏是个清官,乔云泽却是世家子弟,二人的家底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一听彭晏的话,忙笑道:“瞧彭兄这客气劲儿,家常小菜就十分好。况且,我们说话要紧,便做了山珍海味,也不过就是个摆设。正巧,我带了一坛子上好的梨花酿,自斟自酌岂不有趣?”
彭晏欣然应允,趁着起身去正厅时,老管家将武家的来意偷偷说与了彭晏。
“老爷,我瞧着那些人来势汹汹,怕不好对付。”
彭晏一冷:“来的好快,武家倒比我想象中的要急迫。无妨,你只管晾着他们,也不必和郑姑娘说,我自有道理。”
老管家去了,不多时正厅里就摆满了酒菜。虽说是家常菜,却也道道精致,又有乔云泽这道梨花酿,更有画龙点睛之效。
二人觥筹交错,喝的不亦乐乎。正说到今年北地大旱,朝廷的态度时,外面便起了吵嚷之声。
声音越响越烈,老管家拦截不住,瞬间就闯进来数名青年男子,个个杀气腾腾,手中的马鞭甩的啪啪作响。
彭晏脸一沉,将手中酒杯往花桌上一放:“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我彭府!”
武家管事晃晃悠悠迈着碎步走了进来,两手一抱拳:“彭大人息怒,小人乃是英国公管事,奉我们老夫人的命来接郑家二少爷和二小姐。可府上这位老管家百般阻拦,这才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武家管事瞥了眼乔云泽,淡淡道:“原来是乔大人!说起来,我们老爷下了几次帖子请大人去府中宴饮,大人却都道忙推辞了,倒没承想今日有空,来了彭大人这儿吃酒。可见。。。。。。彭家的酒还是比我们英国公府的香啊!”
乔云泽身为正三品的工部侍郎,再加上身为太后侄女婿,从来都是被别人捧着、巴结着,哪曾有过今日这般被讥讽白眼?乔云泽立即涌了一股暗火在心头,口中便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武贵妃的娘家。都说武贵妃在宫中谨小慎微,侍奉太后娘娘虔诚,没想到她的娘家却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御史大夫的折子也不是空穴来风。”
“乔大人慎言,”武家管事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乔云泽摆明了不给武家面子,这管事倒也善于变通,立即不怀好意笑道:“连皇上都申斥了御史大夫无中生有,莫非乔大人还想和万岁爷对着干,准备再给我们武家安个莫须有的罪名?”
武家管事一甩袖子,肃然看向彭晏:“彭大人不给小人面子倒也无妨,可小人却不敢堕了英国公府的好名声。今日来此,无非是老夫人想念外孙子、外孙女。彭大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拘着。三日后是我们大爷的好日子,小人会再上府请人,到那时。。。。。。还望彭大人不要难为小的。”
英国公府这帮家丁家将们根本就没将彭晏、乔云泽放在眼里,如过无人之境般,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正门,把彭晏气的胸口和肋条骨隐隐生疼。
“彭兄快别和这帮人一般见识!”乔云泽见彭晏脸色难看,忙亲手斟了一杯茶水递到对方面前:“武家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
彭晏面色一惊:“乔大人此话怎讲?”
56、跋扈(二更)
(1100收加更)
见了彭晏焦急的模样,乔云泽反不急着答复,而是笑着将二人酒盅斟满。
彭晏只好满饮此杯,待满怀希冀看着乔云泽时,乔云泽却又倒了一盅,如此反复三次,乔云泽才笑道:“彭兄,你这些年在湖州那个小地方实在是亏得慌,不然以你之才,六部尚书总有你一席之地。”
彭晏苦笑:“乔大人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
“彭兄误会是调侃,我却将其当做真心话。”乔云泽放下酒壶:“想当年皇上何等器重你,若非敬国公和平阳侯陷害你贪墨,皇上不会将你下放到小小的湖州做知,害得你白白耽误了大好光景。再说这十几年来凭空起来多少门第,首当其中就是这个武家。笑话,他们算什么东西,若不是凭空出了武贵妃,怕数年之后,也就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这转眼就被封了英国公,不是凭建功立业,而是靠了个女人。。。。。。彭兄你细想,如此得来的恩宠能长久吗?”
“长久不长久姑且难测,可瞧着武家嚣张的架势却不敢小觑。刚刚乔大人说御史大夫的奏折,竟为哪般?”
乔云泽便解释道:“你回京的旨意才发下去,京城里就出了件不小的笑话。一次宫中万岁爷家宴,玄音禅师出了个绝妙的好对,当场却无人能得下联。万岁便发了话,若京中士子谁人能得出下联,便可进京面圣,得赐新书两部。”
彭晏轻叹:“新书倒也寻常,难得是皇上钦此,恐怕士林之中又是风波不断吧。”
“可不是!”乔云泽笑道:“茶楼酒肆中处处可见争论声,然玄音禅师这对子立意非凡,竟无人能解。万岁爷兴致大涨,索性就加了赏赐,若有人得,直接入翰林院领侍读一职。”
彭晏凛然:“这可大大的不妥了。寒窗苦读,十年也未必有成就,这轻轻巧巧一个对子,难道就。。。。。。”
万岁爷这般做法未免草率了些。
乔云泽忙道:“谁说不是呢!可皇上的心意,任谁敢说个不字?后面才有趣呢,此旨一出,武贵妃的侄子忙就呈递上了一个下联,不但对仗工整,且立意新颖,叫人拍案叫绝。”
彭晏讶然了片刻:“原来武家还有这般人才。”
乔云泽嗤笑不已:“哈,我看竟是个蠢材还差不多。武大少除了吃喝嫖赌,连自己的名也写不齐全。那对子是御史大夫的独生女所做,因闺阁游戏,不好外传,所以虽然对了出来,却并没叫人知道。这武家的huāhuā大少骤然得此辛秘。。。。。。就不得不叫人玩味了。”
彭晏吃了。清茶,心中对武家的厌恶又添加了几分。
“这个武大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到处炫耀,说御史大夫的掌上明珠爱慕他,私下书信传情。御史大夫的为人素来耿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当即就写了奏折。结果皇上不但没怪罪武家欺君罔上,反而批了御史大夫那老儿一通,说他不懂儿女情长,是个铁石心肠的木头。要不是皇后娘娘拦着,怕还要给两家下旨赐婚呢!”
彭晏手一抖,杯中酒撒了多半:“这,皇上难道宠信武家已经到了此种地步!”
乔云泽见火候已到,今日来此目的达成一半,遂低声道:“太后娘娘也忧心的紧呢!若再不制止,怕大雍江山迟早要改武家做主。”
话说到这一步,彭晏已然明白了乔云泽今日登门的初衷。
当年太后反对皇后的呼声最高,婆媳两个关系并不融洽。元后为太后亲侄女,玄音禅师年纪小小就决心出家,太后因此忌恨上了皇后。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太后想要与皇后携手对付武贵妃,不是说说就能成事的。
乔云泽身为太后的娘家心腹,借试探彭晏,何尝又不是在与皇后打交道?
彭晏忽然对皇后久久不传唤自己的做法有了几丝明了。
宫中一日不发召唤自己的旨意,外界便可随意揣测,与自己的交际也松范许多,然,一旦皇后召见,乔云泽再想与自己这样把酒言欢。。。。。。怕就要多思量思量再说。
彭晏沉声道:“若能得见皇上皇后,我自然要分析这厉害关系。不过,我也只是个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就怕人微言轻,无甚大用!”
乔云泽忙接话:“哎,彭兄岂可妄自菲薄!皇后娘娘器重你,这就是你的机会,咱们联手,难道还怕武家真成了气候?”
乔云泽已然表态,彭晏却心如乱麻。
。。。。。。
武家在前院闹腾,后院郑离却半点不知。
然入了夜,闹市街面上渐渐安静后,忽然从墙外飞进来几个黑影儿“啪啪啪”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有出来倒水的婆子远远瞧见,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便好奇的往前来看。这一眼吓个半死,一嗓子把前后院的人都惹出来看究竟。
郑离抱了阿译被芬儿、翠儿挡在身后。
彭晏穿着单衣背手而立,看不出喜怒。久与人命官司打交道,他一眼便瞧出地上是被剥了皮的野狗。因血肉模糊,夜色又黑,不留心的人猛一下肯定就被唬住了。
老管家气的哆嗦:“老爷,武家未免欺人太甚!要不要报官?”
“报官有什么用!咱们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武家所为,况且,此事对我名声无半点好处。”
彭晏冲郑离招招手唤她上前,一指地上的死狗:“阿离,牢牢地记着,你要面对的武家没有善男信女,千万不能妇人之仁。”
郑离用手背挡住了阿译的小脸,腥臭的血气熏得孩子两条小眉毛蹙在一处,想哭却不哭的委屈模样。
“先生,这武家明明不喜我们姐弟,不理会就是,何必多此一举?”
“武贵妃野心不小,剑锋直指东宫,我们还是防备着好。”
彭晏连夜又写了一道奏折,次日天不亮,赶着坊门大开,立即送去了皇宫。
皇上连日与武贵妃泛舟湖上,不想有些中暑,不能早朝。文武百官习以为常,若有要紧的折子,就直接去文华殿面见皇后、太子。
彭晏的折子一路畅通,由掌宫太监徐云直接呈递了上来。
“娘娘,这已经是彭大人第四封请旨的折子了,要不。。。。。。见见?”徐云弓着腰,小心的侍奉在侧。
皇后早已是四十出头的妇人,却还如少女般年轻,不过常年威严加身,让她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威仪。文华殿殿中尚书侍郎们站了七八位,无一人敢大声喧哗,都静静听着娘娘发话。
皇后并不看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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