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玉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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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玉律-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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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挺身而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眉梢上挑,唇红齿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至少比房氏身边的松儿、果儿强百倍。

地上也跪了一个,年纪与前者不相上下,但模样实在狼狈。

高耸的丫髻也散了,脸蛋鼓的像发面馒头,上面还都是鲜红色的巴掌印。此刻正在地上瑟瑟发抖。

徐妈妈大恼,直接略过了房氏往前走数步,看着红衣少女:“淑晚姑娘这是干什么,你虽说是二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打狗也该看主人!壁画再不好,那也是三房的人,没道理叫你来管教。以往你们二房屡屡生事端,二夫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算了,却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耍威风。正巧大奶奶也在,我们索性就去二夫人那里,叫二夫人给壁画姑娘评评理,看她到底该不该挨这几巴掌。”

房氏连连摆手劝说:“依着我说,两位姑娘可都消停些吧,徐妈妈也压压火气,二夫人每日那些大事,何必为这去烦她老人家?”

淑晚吊着眼梢看房氏,口中冷笑:“大奶奶倒是会做做人,想着两边都不得罪。可奴婢是不怕的!”

淑晚狠狠掐了壁画的胳膊,壁画却不敢惨叫,只是一味忍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徐妈妈该问问这小蹄子做了些什么事儿,等问明白了,再教训我不迟。”

徐妈妈见淑晚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下一惊,暗恼自己鲁莽了。

她虽然一心一意向着三房,但淑晚说话不错,若真是壁画的错儿,她也不能真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妈妈只好厉声问着壁画。那个叫壁画的丫头一声不吭,只知道哭。

“徐妈妈这么聪明,怎么就看不见地上的纸钱?”淑晚冷笑:“这死丫头明明知道花树附近都是二奶奶最喜欢的牡丹,专等着四月清和节的时候宴请各府夫人用,她倒好,只在这儿烧纸钱,岂不是要讨我们二奶奶忌讳?”

徐妈妈脸色很是不妙,恶狠狠盯着壁画:“淑晚姑娘说的可句句属实?”

淑晚闻之嗤笑:“听徐妈妈的意思。。。。。。莫不是以为我在蒙骗你吧?罢了,我这个好人做的也没意思,你且问问壁画,她那纸钱是为谁烧?说出来,怕闹腾的动静更大。”

众人均是一骇,淑晚这样说,似乎答案便呼之欲出。

那个名字可是家里的大忌,房氏紧着嗓子道:“徐妈妈快些领路吧,免得二夫人久等,我们都吃罪不起。”

徐妈妈恍然大悟,惨白着老脸,也不再管壁画和淑晚,领着大房一行人快步离开。

淑晚等着房氏的背影,站在原地啐道:“哼,什么东西!”

她正不忿着,忽然见大奶奶身边的小姑娘回首瞟了自己一眼。淑晚如同被根细针扎了似的,不痛不痒,却讲不出的别扭。

3、打听

岳家这位二夫人是名副其实的如夫人,并不是岳云岳知府的原配妻子,那原配大岳夫人出身名门,可惜性子冷的紧,进了岳家多年无所出,据说是夫妻感情并不和睦。大岳夫人的母亲怕女儿受委屈,岳云又是个花花心肠的,将来万一娶了个外面不安分的妾室,女儿只有受苦的命。

恰逢岳云的一个姨娘生了庶长子,大岳夫人的母亲一狠心,便将族中一个女孩子送进了岳家,算作滕,地位远胜过妾。

说来也巧,族中的堂妹一进门,大岳夫人便怀了胎。

二房便是大岳氏所出,三房的生母便是小岳氏,如今管着半个岳家后宅的二夫人。

大岳夫人比岳云稍长三岁,已经五六年不管后宅事宜,只一心在佛堂吃斋念佛。岳云就把管家的大权一半交给了二房媳妇,一半交给了小岳氏。

岳云也是一番苦心,既想着给嫡子嫡媳体面,又想着自己的后宅轻松些,殊不知越是这样,两房人斗的越是欢畅。

二夫人碍着身份,日常起居并不在正院,可气派却不比其逊色。

朱红色的院墙,金黄色的琉璃瓦,郎阔的大院子里摆着一顶千斤重的水缸。那水缸外围描着金花儿,又有双鲤戏莲的图样。缸中养着四五条锦鲤,个个肥美硕大,体态健美。

台阶下一溜儿站了七八个小丫鬟,都是屏气凝神的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见徐妈妈领人进来,忙笑着轻声打招呼。

徐妈妈一一回过话,这才低声问掀帘子的小丫头:“二夫人可是醒了?”

打头的丫鬟十一二岁的年纪,十分活泼,见徐妈妈便笑:“妈妈去后二夫人便醒了,此时正和五娘说话儿呢!”

徐妈妈心下一松:“有五娘在,二夫人心情也好些。”她并不理会身后的房氏,慢条斯理的弹去裙摆上的浮尘,踮着脚尖进了屋子。

阿离早饿的前胸贴后背。

在车上,松儿的眼睛总盯着自己,闹的阿离也不好意思老去拿匣子里的红枣糕。可现在想来,自己当时真傻。那糕瞧着就松软粘糯,肯定好吃。

阿离一面在心尖儿上流着口水,一面独自愁闷,却不料徐妈妈已经转身踱了出来。

“二夫人身子乏了,便说改日再见郑小娘子。这里和你自己的家是一样的,吃什么穿什么一样比照着几位姑娘。”徐妈妈看向房氏:“二夫人还说,大奶奶素来稳重,既然是老爷把郑小娘子交到大奶奶手里,她没有不放心的道理。赶巧几日来老爷都在忙着衙门里的差事,就等前面稍微妥当些,再领郑小娘子去拜也不迟。”

房氏听闻此话,既有淡淡的欢喜,又有微微的落寞。

然此事不容她有异议,房氏也只好拉着阿离的手与徐妈妈告辞。

阿离装出一副不经事的模样,走到半路时便回头张望,那位徐妈妈始终沉着脸站在台阶上,不冷不热的看她们离开。

房氏注意到阿离的举动,忙压低嗓音道:“好孩子,别乱瞧。大伯母一会儿叫人给你下热汤面吃。”

房氏也有细心之处,她早瞧出小姑娘饿了,果然,阿离转过巴掌大的小脸,认真的迈着小步子,紧跟在房氏身边。

房氏的院子距离二夫人住的地方有一段相当长的距离,阿离的脚底板走的火热,等她歇了第三次时,才看见房氏的院子。

“伯娘早叫人收拾出了后厢,今后你就带着丫鬟住在那儿。”房氏指着正房后面的小跨院,又将身边两个三等小丫鬟指给了阿离使唤。

“岳家规矩大,你要时时小心,千万别和那些少爷姑娘们起了口角。”房氏怜惜的摸着阿离的头。

“大伯母,那弟弟呢?”阿离放下手中的千层酥,认真的看着房氏。

房氏回以一笑:“弟弟先跟着大伯母住,等满了周岁,再。。。。。。”

阿离已经摇了头,语气坚定道:“还是叫阿译和侄女住吧,弟弟不能没有姐姐。”

松儿手疾眼快,一把扯住了房氏的袖口陪笑道:“大奶奶就听郑小娘子一句吧,奶奶虽然全然好意,可也要顾全人家姐弟的情分。”

阿离早就发现房氏耳根子软,胆量又小,身边遇上大事,只要松儿和果儿说两句话,亦或是给个主意,房氏基本就会从了。

这是房氏的软肋,却也未必不是自己的机会。

房氏果然踌躇一会儿便应了,另拨了两个婆子专门照顾男婴,加上从郑家跟着出来的那个斟茶娘子并一位奶娘,姐弟俩身边一共六个下人伺候。

然而实际上,这六个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一半人不堪重用。阿离只好在遣散众人后留下了那位斟茶娘子,也就是当日救自己一命的萱姑姑。

“萱姑姑也看见今日情形了。”

被阿离称之为姑姑的女人其实年纪并不大,往老了说也不过二十五六,可却早早盘起了妇人的发髻,且在鬓角上插了一朵白色小绒花。

这分明就是个寡妇的扮相。

萱姑姑沉闷的一笑:“二娘心思缜密,多半已经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其实当初奴婢是不大赞成二娘来岳家的,这府里勾心斗角算计太多,可天下之大,又没咱们的容身之处,不得已只好投靠了此。好在大奶奶待二娘不错,咱们忍着一时的辛苦,过二三年,武家总不能一直对二少爷不闻不问吧!”

阿离心下一叹。

萱姑姑对武家还不曾死心。

武家是郑小弟的外家,却和自己没有分毫关系。郑家共有两子,长子郑斌,也就是阿离嫡出的长兄,今年十五,据说才情颇佳,早被定居在长安的外祖接去念书。阿离和这个克父克母的弟弟就成了人见人烦的倒霉蛋,武家除在忌日的时候派人去吊唁了郑夫人,根本没提及要带两个孩子回京抚养的事宜。

萱姑姑是郑夫人当年陪嫁的一个小丫头,虽然不是心腹,但也算是老资历。阿离心里明白,萱姑姑没有在这个时候舍自己而去,未必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而是为了刚刚出生的郑译。

阿离笑道:“弟弟将来念书科举,自然还要仰仗着外祖家。不过此时咱们寄居在岳家,萱姑姑是阿离唯一能信任的人,咱们还是商议商议怎么办才好。”

萱姑姑无奈一点头:“奴婢也是一心为两位小主子。依着这一路上冷眼观瞧,大奶奶倒是好相处,唯独她两个丫头对二娘有些抵触,咱们需小心些。要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咱们统共那些银子,也只好委屈姑娘些,时常打赏打赏才好。”

阿离默然一笑,怪不得萱姑姑虽然对郑夫人忠心耿耿,但始终只能做个斟茶的娘子。

松儿和果儿根本就把自己和郑译当成了房氏的包袱,就算自己打赏个金山,背后也只会骂自己无用。

收买人心,要么一击必中,要么就拉着对方不得不和自己一条船上。

只是这话说给萱姑姑听,萱姑姑只会觉得十一岁的阿离糊涂荒唐。

阿离不会拗着萱姑姑的意思:“我不懂这些人情世故,还请萱姑姑做主就是。”

萱姑姑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二娘还小,不过你放心,有奴婢在,一定保全了两位小主子。”

外面传来丫鬟传饭的声音,房氏安排的两个小丫头虽然看着孱弱,可力气不小,干活儿也麻利,不多时就将饭菜摆满了桌案,足足七八样菜色,荤素搭配,颜色鲜艳,看着就十分可口。

其中一个小丫头笑着与萱姑姑道:“姑姑的饭菜摆在了小厨房,这儿有我们伺候,姑姑尽管去用就是。”

萱姑姑也着实是饿了,自然不会拂人家的好意,笑着应下便去了。

岳家饮食讲究雅致,杯盏小的可怜,那盛饭的碗也不过比郑译的小拳头大不了几分。阿离明明饿的两眼发昏,却还是克制的只捡那素菜用了一碗。

填个半饱,她方有精力与两个小丫鬟说话。

两个丫头与阿离年纪相仿,都是岳家庄子上的家生子,求了关系才能进府当差。许是年纪还小,没学会那些看人下碟儿的手段,阿离问什么,她们便老实答什么。

“今天在去二夫人院子的路上,那位叫淑晚的姐姐为什么要打壁画呢?”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叫翠儿的小丫头慌忙去关房门。

“姑娘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这个,更别在大奶奶耳边说这个。追根问底,这都是家里的忌讳。”另一个叫芬儿的丫头道:“我们奴婢俩既然分给了二娘,自然没有瞒着姑娘的道理,只是这话也不过咱们三人之间说说,姑娘知道些,也算敲个警钟。”

阿离放下茶盏,专心听她二人讲话。

“二奶奶和二夫人这些年一直在斗,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老爷心里自然向着嫡出的二房,可二夫人却是三爷的生母。淑晚姐姐与壁画姐姐打在一起,也就不难理解了。”

阿离狐疑的盯着芬儿:“果真是这样?可是。。。。。。我怎么瞧那位壁画姑娘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就算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是个大活人?你们许是没瞧见,壁画姑娘的脸几乎毁了大半,都肿成馒头了。”

芬儿与翠儿神色躲闪,阿离顿了顿便笑:“好了,我不问就是。”

两个小丫头收拾了食盒出了屋子,待到快至小厨房的拐角时,芬儿与翠儿商议:“要不咱们和姑娘说实话吧,不然如何表这个忠心?”

翠儿便瞪她:“呆子,有些事能说,有些事不能说。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举动,况且郑姑娘怎么说也是个外人,咱们跟到几时还未必呢!你没听见松儿姐姐告诫的话?管好眼前才是正经。”

芬儿嘟着嘴,心有不服的看着翠儿的背影,心里暗道:你不知抓住这个好时机,可别拦着我!

4、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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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自住在岳家以来,就没出过房氏的院子。房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除每日去二夫人那里请安,轻易不踏出院门半步。大家初时都以为阿离年纪小,未必忍受得住这种寂寞,便冷眼看着她什么时候偷偷溜出去,谁想阿离总是稳稳地坐在房氏身边的小杌子上,要么跟房氏学打络子,要么坐在桌前描红练字。

她越是这样,房氏越是喜欢。

房氏越喜欢,松儿和果儿越看不上阿离。

一晃过了七八日,阿离对岳家慢慢有了了解。但也是这七八日的功夫,让阿离彻底死了心。弟弟郑译从都到尾没扯开嗓子哭过一声,就连尿床这样不雅的行为,也不过用嘴巴哼哼两声。

萱姑姑每晚都会以泪洗面,外面人虽然不说,但阿离从那些丫鬟婆子们窃窃私语的表情,也猜到了对她们兄妹没什么好话。

阿离越发小心的去讨好房氏,因为这是她们姐弟生存下去仅剩的依靠。

这日吃过午饭,房氏正要午睡,正院来人,说老爷请郑家小娘子过去说话。

房氏大喜,拉着阿离道:“无量寿佛,幸而老爷不曾忘了你!老爷问你什么,你只管老实回答就是,好孩子,千万别怕,老爷是这府里一等一的和善之人。”

阿离一副懵懂的样子,伸出小手任凭婆子拉住簇拥出了房氏院子。萱姑姑缩着肩头,抱着郑译紧随其后,一行人穿过后宅进了前院。

这前院紧邻知府衙门,阿离一路行来,发现后宅和前院之间泾渭分明,一扇黑洞洞的桐油大门隔绝了彼此,光是看管连接二道门的婆子就有八个。

连接的外院处更有四个台柱子似的小厮,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阿离心里打了个冷颤。

这么多看守的下人,难道只为守个大门。。。。。。似乎有什么地方透着不对劲。

可她来不及多想,引路的婆子就已经拉着阿离进了一道垂花门。院子十分安静,青石板铺成的小路直通书斋大门,红墙两侧是各种盆栽绿木,有的矮小粗犷,有的纤细柔顺,在这三月之末显得格外青翠。

门内人进去通禀没多时,一小厮便从内迎了出来,客气的将郑离上下打量一番,这才笑道:“老爷请郑小娘子进去说话。”

不等萱姑姑往台阶上迈步,小厮已经一把手拦住了对方。

“老爷只唤了二娘子,还请这位姑姑稍后片刻。”

萱姑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难堪。再看那小厮,一脸的高傲,根本不曾理会萱姑姑的羞恼。

阿离轻轻拍了拍萱姑姑的手作为安抚,一溜小跑的跟着小厮进了书斋。。。。。。

岳云的书斋是最正统的官家摆设,桌案上成摞的公文似乎表明他的勤恳,半开半合的《诸子平议》上布满了朱红色的小楷批注,雪白墙壁上悬挂的不是孔夫子却是老子的画像,两侧悬着一对草书对联,上联写的是:

老骥伏枥尚有千里之志

下联则是:

子在川上徒呼逝者如斯

阿离淡淡一笑,就是这一笑却被岳云捕捉个正着。

“怎么,阿离看得懂这对联?”

“岳爷爷抬举阿离了,只是觉着这几个字写的漂亮,想着下笔的人一定是个心怀高远的,连我这黄口小儿瞧见,都觉满满的豪气扑面而来。”

岳云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是会说话。不过这一点像足了你父亲。当年。。。。。。”

岳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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