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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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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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手正在他的五脏六腑间忙碌,然而昏迷中的他却只能颤抖着眉尖,偶尔没有自觉地自喉咙深处发出一两声低弱的呻吟。那双丝毫不顾虑他的痛苦仍旧一味地在用钳子扎住汹涌喷血的血管并继续肆意切割的手,顺着那双满是血污的手逐渐向上望去,漆黑的窄袖,漆黑的衣袍,漆黑的交领上方,竟然是一张如雪雾精灵一般美得离奇美得惊心美得纯澈无垢美得动人心魄的绝世姿容!

    约莫二十出头的美丽男子,苍白如雪一般冰冷剔透的肌肤,一张棱角分明恍若刀刻的迷人脸庞,纤长卷翘的睫毛苍白若雪,润泽细嫩的嘴唇无半点血色,三千青丝似雪白的瀑布一般流泻下来,在火光的映衬下如有光芒隐隐流动,整个人若一川冰雪在黑暗间阴冷地屹立着,不带有一丝温度。纯澈的姿容与暗黑的气质两者在相互矛盾又完全相融合地激烈碰撞着,碰撞出他与生俱来的特有的邪魔魅力。

    此刻,灼热的血污浸透了他那双白皙冰冷犹若雪雕的手,浅淡的琉璃色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在胸腔内逐渐减慢跳动的鲜红心脏。苍白的嘴唇抿了抿,手里的尖刀动作得更快。

    一颗肉刺凸起,表皮紫红,鲜血淋漓的肉瘤终于从身体里被剥离,兰陵秋凝重着面色,将硕大的肉瘤从石床上躺着的人体内利落地取出来,然而就在这时,石床上昏迷着的男人忽然身体高高地一耸,闭着眼睛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紧接着再次重重地倒在石床上。脖子一歪,再也没了声息!

    兰陵秋眼看着仍在向两边敞开的胸腔中,一颗鲜红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紧接着戛然而止,刚刚还温热的*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降低下去。直至很快便开始僵硬。

    “嘁!”兰陵秋重重地哧了一声,似懊恼而窝火,他的双手仍在虚握着银光闪闪的尖刀,琉璃色的眼珠淡漠地望着那已经死去的人随着血液的凝固,内脏在一点一点地出现变化。

    就在这时,身后的石门缓缓地向两旁拉开,发出刺耳的轰隆声。苍术平肃着一张脸从外面走进来,刚迈过石门便闻到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腥味,下意识望向正中央的石床,只扫了一眼已经死去还没有被缝合上的尸体及尸体旁硕大的肉瘤便急忙将视线转移到还在驻足观望的兰陵秋身上,纵使是一脸有要事要回禀的表情,他却没有发声。

    半晌。一直等到兰陵秋将手里的刀具重重一扔,淡漠地转身,走到一旁一座自墙内喷出温热水流的兽头下,麻利地洗去血污,苍术略微停顿了一下。才沉声开口道:

    “主子,审判邱洛的时辰快到了,长老们已经陆续驾临,是时候该出门了。”

    兰陵秋也不回答,他将自己的双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又用香蒸帕子擦拭干净,紧接着从一旁拿起一只青花瓷盒旋开,自里面挑出一点香花蜜沤子在手心里沤了,又从一旁的墙壁上取下挂在上面的遍体通黑的蝙蝠式斗篷,用厚厚的面巾遮掩住倾城绝世的脸庞,只露出一双色淡而乖戾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的双眸,再戴上厚厚的黑色山羊皮手套,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自石室内缓步出去了。

    苍术最后瞄了一眼卧在石床上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尸体,然而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石门复又关闭,发出一阵刺耳的隆隆声……

    济世伯府。

    阿依从厨房回来,端了一盅寇书娴交代的人参枸杞雪蛤汤往秦泊南的书房走,才走到门口,正想打起帘子,帘子却被从屋里挑开,秦逸气冲冲地自室内奔出来,满脸怒容,却没想到会在屋外头碰见她,明显愣了一下,紧接着很没好气地别过头去,擦过她大步走了。

    阿依回过头望着他仿佛还冒着火的背影,满腹狐疑,挑起帘子进入书房,室内的地龙燃烧得正旺,一股温暖的香气迎面扑来,让她的胸臆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坦。转过十锦如意槅子,秦泊南正坐在青玉花梨木大案前,单手虚托着额角,正在低着头阅读平摊在案上的医书。表面上是如此,然而阿依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压根没有看进去,心情似乎有些烦躁。

    想了想,她过去将一盅汤放在他面前,这举动惊动了正在沉思的秦泊南,显然吓了一跳,顺着她的手向上望去,待看清是那张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澈小脸,微微笑了笑:

    “这是什么?”

    “太太吩咐厨房给先生炖了人参枸杞雪蛤汤,先生趁热喝吧。”阿依怀抱着托盘说。

    秦泊南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也没去动那碗汤。

    阿依歪头犹豫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

    “逸少爷他,怎么了吗?”

    秦泊南沉默了一会儿,正当阿依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暗自后悔身为丫头竟敢去打探主子的事不该太多嘴时,只见秦泊南笑了笑,淡声开口:

    “是因为在雁来山的事,那一次你也在场,应该记得吧,刑部接到密报,说帝都里有青莲教的余党正在潜伏,伺机作乱,皇上派护国候去剿灭青莲教的余孽,于是林公子和安乐侯自愿为诱饵,因为那一次逸儿很意外地帮了不少忙又算是变相救了安乐侯和林公子,护国候复命时便在皇上面前提了一提,皇上龙颜大悦,想起他以前的事,就把他调去骑兵营做参将了。”

    “那不是很好吗?”阿依心中一喜,看来不管怎样阻拦,秦逸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想回到的位置上。

    “我已经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也答应了。”秦泊南淡淡地说。

    阿依一愣,满眼不解地望着他,她觉得秦泊南在秦逸这件事上显得过于固执了,尽管他是在担心秦逸的安危,秦逸虽然是秦泊南过继的长子没错,但秦逸也是秦逸去世的父母在这个世上留存的唯一骨血,秦泊南担心他会出意外不想让他去参军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秦逸他本人那样坚持,他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心压根就不在百仁堂上,在这样的情况下秦泊南还是如此固执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并非只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秦泊南望了望她的脸,撤回目光,眼盯着面前的书籍,淡淡说。

    阿依一愣,越发迷惑地望着他。

    “百仁堂已经一百年了,作为大齐国最大的医馆药堂以及最大的药材商,这一百年来积攒了太多的财富也积攒了太多的名望,诚然我们只是想治病医人,本着一颗良善之心,让更多的人受益,但无论是财富还是名声,这些在朝廷眼中我们并不怎么费力就能得到的东西,对朝廷来说却是很需要的。经过三十年之前与越夏国的那场仗,大齐国到现在仍旧没有缓和下来,银钱短缺,民怨载道,这个时候我们若是太出挑并不是什么好事。

    假若我们安于现状,即使再富有即使在百姓中再有名望,我们百仁堂也只是卖药看病的。然而家中若是有人想走仕途那就不成了,金钱、名声全有了,带着这些现在却还要挤进朝堂,一旦百仁堂当真这样做了,在皇上眼里,百仁堂就有了非常大的扰乱朝纲的嫌疑,这也是为什么父亲去世前分家时,老三会被从家里分出去,那时的他和逸儿一样,一味地想走仕途。百仁堂啊,其实手里还捏有好几张皇家一直想要的秘方。”

    说到这里,秦泊南幽幽地叹了口气。

    阿依眉头紧锁,她虽然尚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玄妙,但秦泊南解释得非常清楚,大概的意思她听懂了,沉默了一会儿,询问:

    “既然如此,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逸少爷难道不晓得吗?”

    “他怎么会不晓得。”秦泊南一声苦笑,“只是年轻气盛,凡事都想拼一把,他坚持他只代表他自己并不代表济世伯府,然而家谱上他可是我儿子啊。”他单手托腮,极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六一章 暗愫

    阿依沉默了半晌,如果百仁堂一味地治病卖药,只要不经常进入皇上的视线,除非治错病,否则就不会被拿捏其他错处;然而若是秦逸为了自身一意孤行,假使皇上心胸宽大没出什么事还好,如果皇上哪天看百仁堂不顺眼,也许会直接先拿秦逸开刀再来收拾百仁堂。

    “先生时常进宫替皇上诊治呢。”她想了一会儿,开口说。

    “嗯。”秦泊南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个爵位就是因为治愈了皇上的病才被封赏的。”

    “先生说百仁堂有皇上和朝廷想要的秘方,药又不是能混吃的,是什么方子会让皇上那么想要,难道是长生不老方?”阿依好笑地问。

    秦泊南眼望着她,不语,阿依笑着笑着,笑容开始僵硬,紧接着表情完全严肃下来,愕然地问:

    “真的假的?”

    “就是因为不知真假才头疼,从太祖皇帝到先皇再到当今皇上,全部爱好丹药,喜钻研长生不老的飞升之术,百仁堂的确有一张祖传的方子,先不说那个丹药是否有用,里面的成分就是皇上不能服用的,然而皇上却总是不信。”

    “没吃过时不信,吃过不就信了。”

    “若是当真吃过了,我们这辈子也就都到头了。”

    阿依闷了半晌,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劝慰道:“先生你也不要太忧心,皇帝嘛,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一张根本不能吃的丹方就对济世伯府产生不满。”

    “不止是一张。”

    “还有什么?”阿依愕然地问,百仁堂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还有一种毒,撒下去之后所到之处五年之内寸草难生,一旦接触到人的皮肤必死无疑,死状凄惨,过程恐怖,没有解药,比两百年前的月籽藤战役的后果更难预料。虽然说可以用在战争上,但那种毒药非常危险。我担心会引起严重的后果,所以一直都在说那个药方的制法已经失传了,我配不出来。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必是不信的。其实那份药方本来是一张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药方。后来不知道被哪位先人改成了杀人的毒方。”

    阿依凝眉沉思着,等了片刻,见他不再说话,问:

    “还有吗?”

    “没了。剩下的我都交出去了,像专治马匹跌打损伤的方子,专治人跌打损伤的方子,专治人刀剑外伤的特效药方,之后就被瑞和堂趁着制药的工夫全部窃去了,再之后连改都没改竟然就在瑞和堂里开始售卖了。”他如数家珍地说着,说着说着就有点郁闷。

    “真无耻!”阿依讶然结舌。紧接着义愤填膺。

    “所以你今后少跟瑞和堂的那个人来往,撇开瑞和堂不说,单单是那个人看起来就有些古怪,你总是和他凑在一起,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秦泊南极为罕见地警告了句。

    “是。”阿依乖乖地应了。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秦泊南轻轻叹了口气,道:

    “以前的事也就罢了,没什么是不能忍耐的,只是逸儿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行。他啊,太心高气傲。亦容易自恃过高,功利心又强,这些是最让人担心的地方。这个家里他兄弟少,也全都说不到一块去,他平时似与你走得比较近,若是有机会。你好好劝劝他。”

    阿依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叶妈妈隔着帘子在门外通报:

    “伯爷,太太命人把伯爷要的画像全部送过来了。”

    “拿进来吧。”秦泊南淡淡应了句。

    叶妈妈挑起帘子步进来,怀里抱着大约七八卷画轴以及一份蓝封名册,规规矩矩地放在秦泊南面前。又退了出去。阿依狐疑地望着秦泊南将其中一卷画轴展开,卷轴上画着的竟然是一名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男子,她微微一愣,不解地问:

    “先生,这个人是谁,你拿这么多男子的画像要做什么?”

    “待过了年无忧就要及笄了,也是时候该开始为她挑一门好亲事了,我让太太先筛出来几个好的由我亲自过目。”秦泊南将画卷一张一张地展开来,铺在桌上,清一色的青年才俊,五官端正,仪表堂堂,眉宇间均透着凛然的正气,不过就长相上来看全都是构不成美男子的那种,可见寇书娴在挑女婿时好像并不把容貌放在主要位置。

    阿依望着秦泊南看着画像对照花名册的身份解说细心地筛选,想起他说到秦无忧过了年就要及笄了,猛然想起来,犹豫了一下,问:

    “先生,大年初一是你的生辰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泊南一愣。

    “听大姑娘说的……”阿依本来想问他过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因为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天都没想出来要送他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就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很不妥,既没有惊喜感,再说若是他说他什么也不想要呢,于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问出来。

    秦泊南并没有太在意,顿了顿,忽然问:“对了,我从没问过,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阿依一愣,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秦泊南心里想着果然如此,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说:

    “有一件事,听说平州一带几个月前地震了,导致大批灾民流离失所,一股脑儿地全涌到帝都来了。皇上虽然下旨命官府妥善安置,但帝都一共就那么大,朝廷又时常按程序办事拖拖拉拉,能力有限,所以我决定以百仁堂的名义在城郊搭建两个灾民安置所,每日在那附近定点施粥,要不然这么冷的天,露宿街头的人很快就会被冻死。

    另外我还打算在咱们府门外也设一个地方每日施粥,府里这边有太太和无忧你不用管,她们往年都做过,但百仁堂那边紫苏不耐烦,庞先生也不爱管事,芳怜更不用说,所以这一次百仁堂建安置所和施粥都由你来做吧。我回头会告诉堂里的人好生配合你,你需要多少银子只管在百仁堂的账里提就是了。你若是自己忙不过来,尽管让逸儿和俊儿帮你,反正他们两个的心思一贯都不在药堂上。”

    阿依愣了一愣,她从来没干过建安置所和施粥这种事,突然给她分派下这种任务,让她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她不愿意让他觉得她连这种事情都办不好,于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秦泊南忽然将桌上的一轴画卷提起来,对着她展开,一名淑人君子雅人深致的男子映入眼帘,五官清秀,温文尔雅,让人只看上一眼便会心生好感:

    “你看看这个,国子监祭酒程大人的第三子,两个长兄都已经婚配,两个嫂嫂亦全都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德才兼备的女子。程公子年方十六岁,目前还在国子监读书,课业优异,性情温和,为人正直,将来的志向是在国子监里做一名博士继续教书。”

    “为什么要我看,又不是我选夫婿!”阿依手足无措地问。

    “你看完之后自然会去告诉无忧,所以你看看清楚。”秦泊南很了解她们之间关系地说。

    阿依歪着头将画像上的人看了好半天,问:“先生是打算选这位公子吗,百仁堂是医馆,我还以为先生会选择一位做御医的公子。”

    “做御医没什么好的,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在朝为官的则不是勾心斗角品性复杂就是志得意满目中无人,唯有像程大人这样的清贵府邸,家风严谨,书香门第,才适合无忧那样性格的女子……”

    阿依觉得他对秦无忧还真是关心备至,连在亲事的挑选上都要如此慎重,才想说话,只听秦泊南又淡淡地接了一句:

    “所以公孙府那样的人家是万万不行的。”

    阿依讶然地睁大眼睛,低呼:“原来先生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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