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寒冷,冰冷的风迎面扑来,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抹素白纤长的挺拔身影自远处缓步走来,背着一把青色重剑,于庭院中缓缓地停住脚步。大概是因为总也睡不好,秦逸的气色比刚回来时萎靡了许多,好在他是男儿,在军营中磨练了强健的体魄,若不用心看还真觉得他没受到太大的影响,然而阿依却觉得他消瘦太多,并且总是忧心忡忡的。
重剑出鞘,那是一套潇洒中蕴含着无尽杀气与煞气的凛冽剑法,凌空腾转挪移,剑光海浪奔腾,寒光剑影在空中交织纵横,如银蛇狂舞,秦逸于猎猎的风中,白色衣袍翻飞鼓荡,身姿挺拔,表情肃穆,在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七百二十度回旋落地收势后,那一身剑指苍穹的傲气在激烈的冬风里狂肆地彰显无遗!
阿依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良久,轻叹了口气。
哪知只是很轻的一声竟然惊动了他,长剑入鞘,秦逸准确无误地仰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阿依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吓了一大跳,下一息,秦逸已经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一样勾柱攀檐地爬上来,利落地跃入医案阁,立时发现了热腾腾的茶汤,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茶碗,毫不客气地为自己倒了一杯,一边暖暖地喝,一边也不看她地说:
“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回去了。”
阿依看了看他,他显然是睡到一半出来舞剑的,连头发都没有扎好,垂下眼帘顿了一顿,轻声询问:
“逸少爷,满月时你睡不着吗?”
“你怎么知道?”秦逸蹙眉,讶然反问。
“先生的药方对逸少爷来说已经不管用了吗?逸少爷为什么不告诉先生,先生明明经常问呢……”
“我不想让父亲再为我忧心了,父亲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秦逸打断她,淡声说。
阿依微怔,呆了半晌,半垂下眼帘,咬着嘴唇犹豫了良久,忽然下定决心,抬起脸对他说:
“逸少爷,我们明天去雁来山采药吧?”
秦逸一愣。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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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雁来山,火泉草
初冬时清澄的天空恍若一望无际的平静的碧海,热烈的白光在空中跳动着,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可惜无论清晨的阳光有多么炽热,也驱不散山间的寒冷。【本书由】
阿依背着背篓,手拿小锄头,在地势陡峭的山林间极有经验地穿梭跳跃,专门寻找一些在初冬时才生长的草药,连根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背篓,秦逸问她,她回答说要将这些草药全部移植到她的小药圃里。
秦逸无语得当时就想掉头走人,天知道他为什么要一大早跟她跑到这鬼气浓重的荒郊野外来。更让他恼火的是,他身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从军营里出来的男人,在这深山老林里他竟然不如她如鱼得水,眼看着她在前面兔子似的蹦蹦跳跳,他却要满头汗水,臂弯里搭着已经脱下来的织锦外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男性的自尊心被无心地粉碎成渣。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此处山峰险峻,绵延不绝,据说横跨了数十个县城,山中药草无数,还栖息了不少罕见的珍禽走兽,是一座物种丰富的天然山脉,阿依为了草药已经跟着秦泊南来过好几次,早就习惯了。
从城门开时他们就出来,直到现在都快到午时了,秦逸也没看见传说中的兰陵秋,反倒是她越采药越起劲。他终于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袍子往地上一扔,坐在一棵树下的大石头上,不耐烦地问:
“你今天到底是出来干什么的,难道你是叫我来看你采药的?”
“我们不是来采药顺便找瑞和堂的兰公子,再和他一起去采花吗?”阿依回过身来,不解他干吗还问。
“所以,你和瑞和堂那个小子到底约在哪里见面?!”秦逸已经无力对她的那个“采花”发表评论,很不耐地恼火质问。
他的气性好大,阿依连忙说:
“逸少爷你不要叫兰公子小子嘛,依我看他比你年长很多。我和他哪里也没约,他只说若是我感兴趣就来和他一起采药。之后就睡着了。”
“什么?!”秦逸刚要发火。
“不过我想既然兰公子那么说,我来了他就一定有法子过来找我的。”阿依赶忙又补充一句。
“这么大一座山,半个人影都没有,他又不是神仙。怎么找你?!”秦逸被她一脸笃定的淡定气得快抓狂了。
“那可不一定,兰公子是很了不起的,说不定他能跟着风闻到我的味道。”
秦逸无语地一拍额头:“他又不是狗,更何况这世上除了你,还有哪个人会长了一个狗鼻子靠气味辨别其他人所处的方向!”
“还有我,我的确也可以。”一句空旷无垠的低哑嗓音自身侧传来,并非出自与他交谈的阿依口中,而是……
秦逸下意识向左侧望去,不远处的大树上,一个身材清癯的斗篷人蓦然映入眼帘。悄无声息,而他之前竟然没有发现。差一点就尖叫出声,秦逸霍地站起身,本能地倒退三步,满脸戒备。
“兰公子。”阿依已经叫了声。
秦逸微怔。原来他就是兰陵秋,再次望向淡漠地背靠在树干上的人,他的眸光深邃下来。
兰陵秋却直接无视了他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对阿依有些不满:
“我说过你若是有兴趣可以来,可没说过你可以带人来。”
“但是孤男寡女,没有名节。”阿依认真地解释。
兰陵秋的眼里掠过一抹好笑,反问:“三男一女就有名节了?”
阿依这才注意到立在他身后像块大石头一样存在感很弱的随从苍术。愣了愣,正二八经地回答:
“我又不能让逸少爷独自前来,兰公子,你说的那种花……”
她话还没说完,兰陵秋已经翩然转身,向山北走去。阿依微怔。回过神来,背着篓筐慌忙小跑着要跟上去,秦逸却一把握住她的胳膊,眸光戒备,低声道:
“你就这么放心地跟着他。我总觉得他有些古怪。”
“的确很古怪,但我总觉得他好像对逸少爷的病很了解。逸少爷,我虽然不知道兰公子是从哪里来的,但他的医术真的很高,即使有三成机会,逸少爷也试一次吧。”
秦逸望着她坚定的脸,心窝里一股逐渐沸腾起来的热流忽然变得汹涌起来:“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这么关心?”他问出他很难理解的疑惑。
“因为看着逸少爷难受我也觉得难受。”看见疾病她就想治好,若是治不好她也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否则她就会难受得全身别扭,这大概也是一种病吧,一种身为大夫的职业病。
然而秦逸闻言却深深地望着她,细致的眉眼也柔和下几分,握着她的衣袖轻声道:
“总之待会儿你要呆在我身边,别离那个人太近。”
阿依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防备兰陵秋,不过还是点点头。
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兰陵秋已看似步履缓慢实则像脚底安了云彩似的早就飘远了,两人急忙跟上去。
兰陵秋不太爱说话,一路上除了阿依问他他才会答上一两个字,其他时候他从不开口。他与之前的阿依一样,并不急于前往目的地,而是这边采一把草药,那边挖一棵人参,没错,他竟然精准地找到了数棵已经长成人形的人参,这让阿依既羡慕又嫉妒。
与阿依不同的是,兰陵秋除了带路,从来不亲自动手,一切采挖的活儿都由他身旁的棺材脸大块头苍术负责。
过了正午,他们终于顺着越来越陡峭的山路来到一处光滑的山壁前,此处的温度明显比刚才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从山壁上直直地垂下来许多翠绿色的藤蔓,最粗的能有婴儿手腕那么粗。
“就是那上面了。”兰陵秋望着峰顶,淡声宣布,顿了顿,回过身只看着阿依,问,“能爬上去吗?”
阿依点点头,峰顶离地面并不算特别高,以前和秦泊南来采药时她爬过这东西,并不害怕。
兰陵秋见她点头,也不管秦逸,径直走到山壁前,足尖一点,几步便窜至顶端。阿依对他的轻盈灵便瞠目结舌,他明明连手套都没脱。秦逸的眸光黑沉下来,唇角绷紧,轻声说:
“他武功极高,他真的是瑞和堂的大夫?”
以秦逸的自负程度来看,能担得起秦逸口中这个“极”字的,极难得,阿依望了他一眼,确定地点点头。
两人亦跟着爬上山峰,在登顶时秦逸先跳上去回身将阿依提上来,阿依双足落地,放眼环顾四周,终于明白了此处温度为何会比其他地方高,原来竟有一池天然的温泉,温泉四周奇花异草争相绽放,狂蜂浪蝶竞相飞舞,是不同于冬季的生机勃勃。
兰陵秋微弓着背立在温泉旁,看着苍术正蹲在地上用铲子在挖一株杂草。阿依走过去,狐疑地看了半天,难以置信地问:
“兰公子,你说的花该不会就是这棵杂草吧?”
“这是火泉草,花开在根部。”
“开在根上?”这说法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阿依目瞪口呆。
话音未落,苍术已经将一株火泉草连根带土地拔出来,万没想到这么不起眼地一棵杂草竟然会有如此饱满又线条优美的根部,它的根部是一只白色的圆球形物体,圆润的球形上还分布着一层层类似于花瓣的凸起,远远地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浑圆的大花,生机勃勃,极富生命力。
阿依从来没见过这种植物,一阵激动,十分欣喜,立刻蹲下来帮助苍术一起挖火泉草。兰陵秋也不加入,远远地看着。就在这时,秦逸忽然走到他身旁,望着远处明显兴奋过头了的阿依,沉声开口:
“这种草真的是原本就长在雁来山上的?”
面巾下,兰陵秋色淡的嘴唇似微微地翘了翘,不答。
“火泉草,主要产于越夏国漠北的火泉边,究竟什么时候跑到大齐国雁来山的温泉边来了?”秦逸咄咄逼人地质问,终于引来兰陵秋一声轻笑。
“我还以为你对医术草药这种东西并不感兴趣。”他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我的两个父亲均是大齐国的名医,连这点事都不知道,我就不是姓秦了。”秦逸死死地盯着他,冷声问,“你费尽心思把解颐骗到这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对那丫头兴趣并不大,”兰陵秋轻笑了一声,终于聚焦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乖戾的黑豹在看一件让它十分感兴趣的玩具般,饶有兴致地低声说,“我对你脑里的那只蛊虫倒是极为有兴趣。”
秦逸的脸刷地白了。
兰陵秋似很欣赏他这样的表情,他用那双琉璃般诡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锁视住他,轻声笑问:
“昨夜是月圆之夜,清晰地感觉到有虫子在自己的脑袋里活跃地撞来撞去,那滋味如何?”
秦逸呆如木鸡,一双逐渐变得苍白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冰冷的目光似两把尖锐锥子,像是要将他刺穿。
“真没想到,帝都里风评最好的济世伯府竟然也会出现这种事,我很想知道那个府里究竟是谁竟会有这等本事,竟然精通越夏国的蛊术。”
秦逸双眸森冷,忽然一把扯住他的衣领,然而手刚刚触到他光滑的衣料,他却像一条泥鳅一样滑腻地溜了过去,让他抓了个空。
就在这时,西边的山谷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如此响亮的声音,仿佛有上百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人祭
离阿依等人所处的山崖只有十丈来高的西侧山谷,地势平坦,荒草丛生。
谷内,数百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聚集在西北方,面向一座天然形成的平坦宽阔的巨型石台,他们的身上清一色穿着白袍,头发全部包裹了碧绿色的头巾,那些袍子呈直筒形,没有束腰,直直长长地垂下来,将鞋子完全地遮盖住。
尽管他们看上去全部都是大齐国人,可是这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像普通大齐人的打扮。他们的队列十分整齐亦很古怪,第一排一个人,第二排两个人,第三排三个人,以此类推,竟然纵向排列出了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他们像布谷鸟一样嘴里在不停地欢呼着同一个词语:
“班在!班在!班在……”
被秦逸死死地按着,被碎石硌得生疼地伏趴在山崖边长草丛里的阿依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望着忽然出现在荒郊野外的诡异人群,满头雾水。她不记得大齐国的语言里还有“班在”这个词,他们到底在喊什么,表情居然虔诚又肃穆,在外人看起来就像神经病一样。
少顷,一个同样穿着长长白袍,头戴碧绿色头巾的人从石台背后的山洞里走出来,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金色手杖,手杖的顶端是一只纯金的太阳,连太阳周围那一圈金灿灿的日晕亦雕刻得栩栩如生,威风凛凛。那人面上罩着雪白的面纱,即使是一身上下同宽的长袍亦掩不去她玲珑的曲线,可见这是一个女子。
女子先用长长的权杖在石台上重重敲了三下,人群霎时安静下来,跟随她一起仰着头开始念诵祈祷词。
念的是什么阿依一句也听不懂,但她却感觉到秦逸的面色忽然阴沉下来,将手中的长剑紧紧地捏了捏,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向来敏感的他竟没有察觉。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下方的人群,表情严肃得有些可怕。
祈祷词念诵完毕,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他们静静地仰着头。尊敬地望着石台上的女巫师,似在等待什么。
须臾,巫师抬起手杖,在半空中挥了一下,响亮地道:
“带上来!”
人群再次热烈地欢呼起来,整齐的队形开始出现骚动,所有人都向队尾望去,只见两个白衣人架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布衣少女从不远处的长草丛里走出来。那少女也就十四五岁,相貌普通,穿着普通。一看就是居住在山脚下的某个农家的少女,她被用碎布堵住嘴巴,泪流满面,狼狈惶恐,即使被两个人架住。求生的本能依旧驱使她拼命地挣扎后退,一双本烂漫澄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哀求,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小兽般声嘶力竭的呜咽声。
少女很快便被拉到石台上,见底下的人全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仿佛要将她撕碎吞掉一般,眼泪流得更凶,扭动着身体奋力反抗。然而她的挣扎对于那两个彪形大汉来说无异于是一条小鱼的垂死挣扎。她很快便被绑在一个柱子上,巫师双手张开,仰头对着天空宣告道:
“万能的太阳神在上,现有这个卑微下贱的女人竟然胆敢亵渎我们伟大的太阳神,私闯只属于太阳神的圣域,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必应重重惩罚。希望她的鲜血能够熄灭太阳神的愤怒,撒撒纳!”
“撒撒纳!”余下的人亦虔诚地高喊一声。
接着,哭泣中的少女被扒光衣服,赤条条地将雪白的身子暴露在众人的眼前,然而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在脑海里兴起半点淫邪的念头。因为下一刻,巫师忽然拿起打磨精光的尖刀,活生生地将少女的胸膛从中间剖开!
少女啊地一声惨叫,然而这惨叫声只吐出来一半便永远地被卡在喉咙里!
少女并没有马上死去,她瞪大一双惊恐至极的眼睛,在断气之前,她眼睁睁地看着巫师将自己的心脏从身体里挖出来!
巫师将那颗血淋淋似还在颤抖的心脏虔诚地放进瓦盘里,高高地举过头顶,下面的人再次高声欢呼起来!
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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