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响亮地悦耳地哀伤地大哭起来。
虽然不合时宜,但她这番悲恸含情的哭诉就是连一贯阴郁的杨让都差点笑喷出来,虽然双方是敌对的,他却还是深深地叹息,秦泊南他简直是瞎了眼!
景凛漫不经心地望着她哭诉,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问:
“你跟秦泊南还有个儿子?那个儿子还不是你跟他的种,是你跟秦家老三的?”
殷素娘没想到他连这些事都知道,大吃了一惊。骇然了片刻,慌忙回答:
“那是他们污蔑妾!就是因为他们污蔑妾,妾才会被关进暗室里。还差一点被杀死!”她满面忧伤地说。
“你不是害死了人家的太太才被处死的么。你爱给人下蛊的毛病还没改,以前在宫里也是,在保亲王府里也是,你做过什么样的事,是个什么样的人,朕还不知道么,你十五岁的时候梨花带雨地哭一哭朕还愿意看。现在已经没有看头了。”
殷素娘的心里咯噔一声,变得冰凉冰凉的。她并不指望能欺骗过他,只希望能用赏心悦目勾起对方的一点怜惜。只要他肯怜惜她,她就能活下来。然而现在,他不为所动的语气,无动于衷的表情让她猜不透他的意思。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低垂下去的眼眸里掠过一抹无措。她想说点什么,又怕这个时候说点什么反而不妙,不敢则声,跪在地上曼妙迷人地以阔袖拭泪。
“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秦泊南的那个未婚妻,突然退婚害他被全帝都的人嘲笑,当时朕还替他骂过你,原来你就是那个忘恩负义、不知天高地厚、逃走时居然还卷走了人家许多财产的婊子。”景凛皮笑肉不笑地幽声说。
殷素娘心中越发觉得不妙。从前她隐隐听过,景凛在做保亲王时身子十分不好。那个时候秦家的老家主是他的主治大夫,总是带着秦泊南出入王府,因而秦泊南与景凛很要好。后来老家主过世,景凛病况恶化,已经完全丧失了作为继承者的最基本条件,那个时候是秦泊南为他研制出了新药,控制住他的病情许久都没有复发。
“当年你究竟是怎么入宫的,虽然朕知道你是冒充柳家三姑娘入宫的,却只以为你是柳家的一个小丫头或者远亲,没想到你竟是秦家的远亲,而且已有了婚约。”
“那个时候妾在秦家受尽虐待,走投无路之际,与妾交好的柳家三姑娘选秀入宫,柳三姑娘却因为已有情郎不愿入宫,于是她入宫的前一晚妾宿在她房间里,第二天遮了面纱代替她入宫,而她则与人私奔了。
柳家人虽然后来也知道了,却因为欺君之罪不敢声张。只是妾入宫之后却因为大病了一场,被送到最偏僻的宫殿去,没赶上先皇的临幸,之后便一直被忘却,由于没有封号,便成了宫女一样的存在,直到遇见了陛下。
陛下是妾的恩人,是妾一辈子都忘怀不掉的人,也是妾女儿的父皇,陛下,妾能在有生之年再看见一眼陛下真是太好了,终于能见到陛下了,就算这个时候马上死去,妾也死而无憾了。”殷素娘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笑中含泪,温声地说。
“华儿身上可有容易辨别的标记?”景凛不为所动,他这会儿的情绪变得有点不耐烦,淡声问。
殷素娘闻言,泪眼中暗芒一闪,似思索了片刻,装作十分积极想要解答的样子,回答说:
“回陛下,那孩子身上有妾亲自纹上去的宝图,这件事陛下不是也知晓么,那宝图只有用妾特制的药水才能够显形。”她仿佛提醒似的说出最后一句,偏偏语气平和,一气呵成,让人听不出破绽。
她话音才落,景凛灰暗浑浊的眸子里掠过一抹狠戾与残忍,一张饱经岁月沧桑却仍旧英俊如昔的脸庞上罩上了令人胆寒的阴暗冷酷。他突然站起身,动作平顺,不徐不疾地走下两级御阶,缓步来到殷素娘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布满泪痕楚楚动人的美丽脸庞,意味不明地一笑:
“只有特制药水才能够显形啊,这么说,当年你还在朕的面前留了一手?”
殷素娘浑身一寒,心脏怦怦乱跳就快跳出胸口,然而她现在是骑虎难下了,不能强硬地对抗,然而一味的顺从同样是死路一条,她一定要平和镇定,稳健行事才行。
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他冰冷得滞血的眸光里僵硬地赔笑道:
“陛、陛下怎么这样说妾,当年妾帮助陛下从先皇那里偷走了宝图,陛下复制了一份命妾送回去,陛下拿了真的那份。不料先皇却发现了宝图是假的,下令秘密彻查诸皇子,陛下担心事情败露,问妾该怎么办,是妾提出将宝图用平时不会显形的药水由妾纹在新出生的华儿身上,陛下也同意了,之后陛下将原图销毁,宝图留在华儿身上,这一切都是陛下认同的……啊……”
景凛已经狠戾地一把揪起她鬒黑的长发,目露寒光,一字一顿,残忍地冷笑道:
“你少在这里给朕东拉西扯的,你信不信朕马上就在这里剐了你这个贱人!”
殷素娘忍住疼痛,被他抓住头发,头被迫扬起,望着他,却依旧温婉地媚笑道:
“陛下,那个秘药全天下只有妾可以配制出来,若是没有了妾,即使陛下找到了华儿也得不到宝图……”
景凛更用力地抓着她的头发,紧接着一巴掌重重地扇过去。
啪地一声脆响,殷素娘嘴角裂开,血流了下来,然而她不为所动,仍旧古怪地笑着,用诡谲的眼神直直地不退让地望着他。
景凛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猛地甩开她的头发,力道过大,殷素娘一时没跪住,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但又马上爬起来,重新姿态优美地跪下来。
景凛已经转过身,阴冷地向御座走去。
“妾想到了一样,华儿左脚大脚趾的指腹上有一颗胭脂记。”殷素娘含笑说。
景凛不答,不徐不疾地走上御阶,重新威风凛凛地坐回龙椅上,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冷冷一笑,沉声道:
“朕不会留没有用处的人在身边,只是会配制独门秘药,这些还不够。”
殷素娘心中一松,眼里掠过一抹惊喜与胜券在握,阔袖下的拳头捏紧,她姿态柔媚地向御桌后面的人磕了一个头,含着笑,仿佛十分激动地颤声说:
“只要陛下不嫌弃妾,妾愿为陛下舍生忘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让你对秦泊南下手也行吗?”景凛望着她美艳的皮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似笑非笑地问。
顿了一顿,停顿之快仿佛压根不需要思考一般地,殷素娘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柔笑道:
“妾的心只属于陛下一个人,无论陛下让妾去做什么,妾都会去做。”
“秦府里不是还有一个你的亲生儿子?”
这一次殷素娘连停顿都没有停顿,媚眼如丝地望着他,笑说:
“在妾的心中,只有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妾只想生陛下的儿子。”
景凛唇角没有忍住地扬起,想笑,并且真的笑了出来,大笑出声,看着她,讽刺又薄凉地感叹道:
“真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我欺!”
殷素娘不为所动,温驯地垂着头,一副端庄优雅的贵妻模样。
景凛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来人!”
先前抬箱子的小太监进来一个。
“把她带到水月轩去,按妃位份例拨人伺候着,从今日起她就是你的殷主子!”景凛吩咐道。
小太监应了一声,景凛没有再去看殷素娘,言语中极是轻视,淡声道:
“这会儿你先下去吧。”
“是,妾告退。”殷素娘对于他的态度却根本不在乎,今天的结果竟然出乎意料地好,若是早知道这招行得通她早就用了,也不至于在秦府混到那么凄惨的结局!
想到这里,低下去的眸光里掠过一抹狠戾!
殷素娘退下之后,杨让上前换了一盅茶,景凛漫不经心地端起来啜了一口。
“皇上真的相信殷主子说的话?”杨让小心翼翼地询问。
景凛不屑一笑:“一个贱人而已,暂且养着,宫里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贱人!”顿了顿,鹰隼般的眸光里掠过一抹森凛,他咬着牙冷笑道,“秦泊南好大的胆子,竟然连朕的女人也敢私藏!”(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二章 秋夜
秋夜,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仿佛细碎的流沙铺成银河斜躺在墨色的天幕上。萧萧的夜风打在脸庞,体验到了轻微的瑟缩。
阿依坐在门廊下的栏板上,借着头顶随风摇晃的灯光缝制已经做了一半的大红色嫁衣。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惊动了她一直沉郁的思绪,抬起头望见秦泊南一袭青衣逶迤而来,缓缓起身,唤了声:
“先生。”
秦泊南的眸光落在她手里红得刺目的嫁衣上,唇角温煦的笑容僵了一僵,静默了片刻,微笑道:
“缝嫁衣呐,已经做了多少了?”
“做了一半了。”阿依将绣花针别在衣服上,回答。
“是吗?也是呢,离成亲的日子还剩下半年,半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秦泊南笑笑,轻声说。
“先生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哦,我把家里的藏书全部整理了一遍,其他的倒没什么,你和我一样对医书以外的书都不太感兴趣,我那里有许多祖上传下来的孤本、绝版手、抄本医书,我已经让人装了箱,还装了一些我喜欢的藏本,待全部装好之后,我打算都送给你。你不是在雁来村那边买了个庄子吗,我让人直接送到你的庄子上去。”
“先生也知道我买庄子了……”阿依微怔,有些心虚地讷讷道,顿了顿,又皱了皱眉,狐疑地问,“好端端的先生为什么突然要把藏书送到我的庄子上去。放在府里我也可以看,再说那些书都是很珍贵的,怎么会突然要送给我?”
秦泊南借着垂下眼帘的动作避开她探究的眼神。晦涩下来的眸子里暗芒一闪,停了停,重新抬起头望着她,温煦地笑道:
“不为什么,你是拜过师的,全都给你也不算破了规矩,那些书我都看过许多遍了。留着也没用,不如全部送你。再说待你成亲后要过来看书也不方便,之前你不是对我提过。成亲之后要离开百仁堂自己开堂坐诊么。”
阿依双手抱着嫁衣,抿了抿嘴唇,半垂下眼帘,低声笑说:
“因为成亲之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虽然说……总要顾及一下墨大人的想法。既然我答应了会和墨大人成亲,就不能太任性。说到底,墨大人他并不欠我什么,好像倒是我欠了他。
不过我也对先生说过了,我是不会脱离百仁堂的,永远都不会,即使是死也不会。虽然这样说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我会努力支撑百仁堂。支撑着让百仁堂积攒了百年声望才汇聚成的那一块匾额一直传承下去。”
秦泊南愣了愣,紧接着食指屈起放在上唇上。呵地笑了。
阿依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十分窘迫,脸色涨红,有些后悔自己说了多余的话。
秦泊南轻笑了一阵,忽然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放在她乌黑的发顶,满腔温煦地揉了一揉,望着她秀美的小脸,和暖一笑:
“解颐真是个好姑娘……”顿了顿,略带一丝遗憾惆怅地轻喃道,“若你能再早十年出生就好了……”
温暖的大掌,熟悉的触感,孤寂的掌纹,阿依只觉得胸口处仿佛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呼吸一窒。秦泊南顿了一顿,却自嘲地轻笑起来,用觉得十分好笑的语气低喃似的轻声叹道:
“就算再早十年也不够啊……”
胸口处的窒息感更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揪一揪似的,一颗灰蒙蒙的心似又增加了重量,变得沉甸甸的,坠在她的心腔里。秦泊南的眸光重新落回阿依手里的嫁衣上,顿了顿,轻浅一笑:
“这样耀眼的颜色,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只可惜我大概看不到你穿上嫁衣的样子了。”
“嗳?”阿依呆住了,心里忽然觉得很不安, 抬起头,讶然望向他。
“时辰不早了,这么黑做绣活会伤眼睛,还是早些睡白天时再做吧。”秦泊南笑着说着,顿了一顿,转身要离去。
“先生。”阿依犹豫了一下,忽然出言唤住他。
秦泊南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不解地望着她。
“四姨娘,”阿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声询问,“她为什么会被抓走?”
秦泊南停了一下,紧接着完全回过身,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弯起温煦的眉眼,柔煦地唤了一声:
“解颐。”
“是。”阿依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你可还记得我为什么会叫你‘解颐’?”
阿依微怔,对于以前缺乏许多的自己似乎很窘迫,不太愿意回想的样子,低下头讷讷地回答:
“因为先生希望我会笑……”
“不被任何所束缚,自由快乐地活着,才会笑,这是我对你的希望。”秦泊南含笑温声说,笑眯眯地望着她,“所以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都要牢记住你的名字。”
他说完,翩然转身,于飒飒的秋风中远去,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阿依没有看到他在转过身去的一刹那黯淡下去的双眸,她双手抱着火红的嫁衣,在风里望着他的背影,静静地望了良久,直到他消失在夜幕里,这才低下眼眸,望着手里那已经绣了一半的大红色丝绸。
……
芳怜和紫苏回来了,因为他们两个归乡扫墓路途不近,寇书娴过世时秦泊南便没有让人给他们两个去信,待两人回来时大吃了一惊。阿依在门口迎接二人,带领紫苏、芳怜并紫苏的妻子一并去祠堂拜祭。
三个人全都穿了素服,沉默地走在青石板路上。阿依走在前面,面对这样的沉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到半路时,才转过一个弯,迎面匆匆走来的身影差一点将她撞翻在地,阿依吓了一跳,慌忙躲闪,映入眼帘的却是身穿素淡的衣裙,也没涂抹脂粉,只带了一个小丫头,臂弯里挎着一只篮子的月姨娘。
月姨娘看起来心神不宁,猛然望到阿依,似越发慌张起来。
“月姨娘怎么匆匆忙忙的?”阿依狐疑地望着她,问。
“哦,妾今日要去慈安寺上香,已经约好了时辰会听住持讲经,结果刚刚睡过了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月姨娘的脸有一瞬的僵硬,干笑着回答。
“……哦。”她的反应让阿依越发迷惑,月姨娘却已经不再等她问下去,低着头说了一句“妾先失陪了”。便绕开众人急匆匆地向府门外去了。
阿依望着她来去如风的背影,一头雾水。
……
慈安寺。
月姨娘面罩薄纱,穿过茂密的竹林,鬼鬼祟祟地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此处是只有最最尊贵的贵宾才能进入的休憩之所,就连本寺许多初来乍到的僧人都不曾来过。
月姨娘站在台阶下,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犹豫了片刻 ,悄悄地向身后扫了一圈,见没有人尾随这才踏上台阶,轻叩响了房门。
室内无人应,她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悄声走进去,却在看到禅房内那一抹正在悠闲饮茶的身影时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关上门,蹙眉小声喝道:
“你怎么还这么悠闲自在的,爵爷可是派了许多人到处找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去了为什么又回来,这时候跑回来难道是回来送死不成?”
殷素娘慢条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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