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这完全出乎杨让的意料,他以为她只是少女老成,没想到居然十五岁了,十五岁的女孩子已经算成人了,他愕然失笑,“你的医术也不差,长得这么差,难道是你爹娘不给你饭吃吗?”
周围已经有几个听了这话的侍卫忍不住窃笑出来。
阿依只觉得天上掉下来了一个重重的什么将她狠狠地打击了,她垂着脑袋,从牙缝里小声地挤出一句:
“当然不是!”
“快上车,在七爷还没有完全醒来之前你不能走。”杨让收敛起笑容,冷冷地道,见她还想说,眸光一沉,阴恻恻地警告道,“别试图挑战我的耐心,对你没有好处,小丫头!”
阿依浑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哑然,这位大叔好可怕!
跟着杨让上了马车,怯生生地缩坐在豪华马车的一角,低着脑袋,忽然有种上了贼船之感,人果然不应该多管闲事!
杨让坐在床榻边守着自己的主子,见这个小丫头上车之后也没有打量车内的陈设,也没有紧张惶恐,只是怯生生地像只小耗子似的缩坐在一旁,虽然是怯生生的,但却并不是畏首畏尾让人心生厌烦的那种,使杨让不由自主地掏出少有的反省之心,来反省自己是否对一个热心过来帮忙的小丫头太过严厉了些,想了一会儿,他含笑问:
“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闲逛,姑娘家即使今日是女儿节也应该有家人陪同,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若是遇见了坏人,可就吃亏喽。”
“我是跟……我是跟兄长一起出来的,可是半路上走散了,中心大街上人又多,我怕自己被踩到,就想回去等兄长回来。”阿依留了个心眼,小声回答。
她的话让杨让开始上下打量她的小身板,的确很容易被踩,他又开始想笑了,已经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人说话了,顿了顿,他又问:
“你是哪里人,山阳县本地的还是帝都的人?”
“……我只是路过的……”阿依绞着双手,拘谨地道,顿了顿,见他还想问,直接一句话堵死了,“这位大叔,你不要问我这些嘛,我家大姐说了,不可以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姓名、住在哪里、家里有多少钱,什么都不能说。”
“……”杨让呆了一呆,第一个感觉是这个丫头有点奇怪,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呆傻,下一息又忍不住想笑出声来,若不是现在的情境不适合大笑,他真的会大笑出来,他弯着眉眼问,“那我最后问你一件事,我家主子犯了急病,为什么别人都被吓跑了,你明明很害怕却要上前来?”
阿依愣了愣,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因为我是大夫,既然是大夫,看见有人突发疾病,怎么可以只因为害怕就跑掉,治病救人是大夫的责任。”
“……”这丫头是傻瓜,这是杨让闻言心里产生的第一个想法,虽然她救治了七爷也算帮了他大忙,不过大齐国竟然还有这等纯粹的人么,他望着她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里闪烁着澄澈的光芒,只觉得很无奈,顿了顿,难得很鸡婆地教育了句,“你这样的想法不对,若对方是个坏人,你这个大夫也会义无反顾地去医治吗?”
阿依呆了一呆,紧接着忽然向角落里靠得更近,双手拦在胸前,满眼戒备地看着他,惊慌失措地小声问:
“这位大叔,难道、难道你要把我抓去卖掉吗?”
“……”已经多少年了,不,大概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杨让在面对一个人时忽然很想为对方的憨蠢抽眉毛。
这个丫头果然是个傻瓜,他又一次确定了。
华丽的马车快速行驶了约莫小半刻钟,在一处从大门外看上去便十分雄伟恢弘的大宅前停下,虽然此地幽深寂静,鲜少有人,因而看起来阴森森的,但是在黑灯瞎火里,阿依还是为这样的豪宅深深地震撼了一把,这里简直比护国候府和济世伯府还要壮丽,壮丽得让她呆呆地望着,心里的不安比先前越发浓厚。
早有宅子里的小厮抬了轿子来,杨让在侍卫的帮助下将仍旧陷入昏迷,身体依然微微抽搐的七爷放进轿子里,让人稳稳地抬着,向大宅里走去。阿依则跟着杨让一路步行,在幽长宁静得有些阴森的夹道中左转右转,最终跟随前方的轿子来到一处高贵富丽,美轮美奂的院子里。
足有济世伯府的正房三倍大的房间,室宇精美,铺陈华丽,纸醉金迷,令人耀眼生花。
七爷已经被杨让等扶上了床榻,阿依也顾不得欣赏这屋子里华丽矜贵的摆设,上前一步来,请杨让将七爷的衣裳全部脱掉。
杨让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要施针,然而这样一个小姑娘,七爷好歹也是个男人,一个姑娘家脸不红心不跳地让一个男人脱去衣服在她面前赤身**,她都不觉得害臊吗?!
尽管心里这样想着,杨让还是遵从她的指挥,麻利地脱去七爷的衣服。
阿依在床沿上坐了,对着呼吸急促,微微抽搐,双眼紧闭,面色青紫的七爷抽出细针,以背三针、鸠尾、筋缩、腰奇、间使、额三针、丰隆为主穴,以中脉、照海、神门、关元、三阴交、足三里、太渊、三冲、膻中、血海为配穴。
以主穴为主,每次选择六个穴位,背上针取一寸芒针循督脉透刺,神道透阳关,神道透大椎,腰奇透阴关。进针后以中等频率捻转片刻,额三针则为双侧眉冲穴沿膀胱经透刺二针,取此连线作为底边呈现三角形,另一顶点沿督脉透针。剩余穴位以补法和泻法交替施针,留针半刻钟。(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激动的七爷
随着细针刺入穴道之后,七爷急促抽搐的身体终于开始有所缓和,再加上阿依缓慢地、柔和地、流畅地、有规律间隔地运针,七爷的呼吸也跟着逐渐平稳起来。
经过两次每一次半刻钟的施针过后,阿依眼看着七爷的羊痫疯发作终于完全停止,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自己不用被全家灭门了,家人亲人么,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根本就没有亲人和家人,就算要灭门最后被灭的也只有她一个。
心里放松下来,胡思乱想也就多了起来,阿依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舒了一口气,心情愉快地将长针短针一一擦拭干净,像是对待自己最珍爱的宝贝似的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用药液上下擦拭了一遍,直到那些银针都变得闪闪发光了,她才点了点头,满意地将所有银针全部收进绣工精湛的针囊里,再放进随身的小挎包中。
杨让立在一边看着她那副对于自己的针仿佛过度狂热的眼神,十分费解,这个丫头……果然有点奇怪。
“这位大叔,这位爷的病已经退下去了,只要吃了药好生静养一宿,明天就没事了。”阿依扣好小挎包,对着杨让说。
杨让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先前出去抓药的侍卫回来了,杨让转身走到门口,将已经煮好的热腾腾的汤药接过来,放在一旁晾着,随后看了一眼平卧在床上,急病虽然已经平息了下去。脸色却仍旧很难看,并且双眸紧闭的七爷,顿了顿。对着阿依微笑着说:
“姑娘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拿诊费。”
“嗳?还有钱可以拿吗?”阿依大吃一惊,闻言霍地站起来,双眸亮闪闪地问。
她的反应过于强烈,看着他的眼神好像很期待又很惊喜的样子,这样的晶光璀璨让杨让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忍不住有些不可思议地反问:
“你之前替人看病难道都没收过诊费吗?”
阿依摸着下巴想了想。认真地对他说:
“以前主动来找我看诊的人自然都会付给我诊费,可是我在大街上救治过的人就没有过了,通常我帮忙完了他们就走了。啊,这么说起来我自己倒贴银子的时候倒是也有不少,在大街上救人还能拿诊费这一次应该算是头一回吧。”
这丫头是个傻瓜,杨让又一次深深地肯定。
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种丫头。呆傻得让人很不可思议。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诊费。”杨让显然对于她的为人处世已经无语了,连教育一番都懒得开口,话一说完便直接转身,出去了。
阿依见他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站也不是立也不是有些无措,可是有诊费拿她又不能走,华丽的屋舍里现在只剩下她和昏睡的七爷两个人,静悄悄的一片。放置在床头上的汤药还在散发着热气腾腾的苦涩味道,混合着香炉里焚烧的尊贵香料。阿依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美人凳上。
已经出去的杨让在掀开竹帘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跨过门槛之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也随之变得阴沉冷酷起来。
“看着那个丫头。”他淡淡地冷凝地吩咐了一句守在门外的侍卫。
“是!”那侍卫垂眸屏息,恭顺地应答了句。
杨让回头向灯火通明的华室里望了一眼,绷着一张表情不明的脸,不徐不疾地去了。
阿依端坐在安静的室内,觉得十分拘谨,绞着双手怎么坐着都觉得不自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在富丽堂皇的室内扫了一圈,却又不敢看得太大胆,以免被人发现说不定会说她冲撞或冒犯了什么。她看了一圈,然后把双手抵在膝上,低垂下脑袋,十分不自在地轻叹了口气。
然而当她这一口气叹完了之后,不经意抬眸,却对上了平卧在床上的人那一双漆黑阴沉的眼眸。一瞬间,阿依觉得他有些眼熟,然而这错觉只有一瞬便从脑海里掠过,逃得无影无踪,于是她也没有太在意,世上人那么多,偶尔有一两个人让自己产生出似曾相识的错觉,这也是常有的事。
然而直到后来阿依明了了真相,才知道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多么的大错特错,只是那个时候虽然终于知道了,却已经晚了……
七爷已经醒过来了,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那样的眼神,该怎么说呢,明明刚刚才从艰难的病痛中逃出来,明明皮肤的褶皱里还残留着病痛所带来的抽痛感,明明他是平躺在床上歪着头仰视着她的,一刹那,阿依却忽然有一种她被人俯视了的错觉。
七爷的眼神非常可怕,没有五十几岁的男人本应该有的浑浊与衰老,反而阴冷森黑,清亮的瞳仁似两团化不开的浓墨,比鹰眸还要锐利,比古潭还要幽深,比寒冰还要冷酷,比幽冥里的鬼怪还要深沉。
他的双眼仿佛带着强大的堪比潮汐时波涛汹涌的吸力,只要对上那双眼,无论是谁,眼睛都会被深深地吸附其中,再也拔不出来。即使头皮发麻,即使浑身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却仍旧无法转移开眼神,只能任由他冰冷的视线刺穿眼眸,被探入内心,哪怕是人体深处的灵魂也会因为这样锐利冷冽的探视而无所遁形。
强大的威压,令人无法反抗的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力,只是对视两息的工夫,便会让人产生出一种两股战战,恨不得立刻跪倒马上臣服的恐惧感。
阿依被他冷不丁射来的眼神吓坏了,眼眸微颤地接受他的注视,心在打鼓,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坏事,应该不用太害怕,于是虽然心里仍在恐惧,脸上却迅速镇定起来,努力平抑住恐慌的心跳,对着七爷轻声说:
“这位爷,你醒了,这位爷你身边的那个大叔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是大夫,这位爷你刚刚发作的急病已经被压制住,现在不要紧了,只要喝了药,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就没事了。”
她本就不太擅长言辞,又被这么可怕的人可怕地注视着,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支吾了半天才终于把自己想告知给他的话一条一条地列出来。
然而一直注视着她的七爷却在她开口的一刹那,漆黑的瞳仁猛然地剧烈地以肉眼可见的激烈状态骤然缩紧,因为阿依的双眸一直被他的眼神牢牢地吸住,因而很明显地觉察了。正当她一头雾水,狐疑不解之际,七爷已经从床上扎挣着坐起来,把她吓了一大跳!
七爷因为刚刚从一场大病中恢复过来,体力有些不支,但他仍旧直勾勾地盯着阿依,死死地盯着她,唇角绷紧,鼻孔大力地扩张着,他动作急迫摇摇晃晃地坐起来,因为过于焦虑,他歪歪扭扭险些摔倒,阿依这一回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扑过去扶住他的身体,惊慌失措地道:
“这位爷,你不要乱动,虽然病情短时间内不会再发作,但是这位爷你刚经历了一场大病,还是要好好躺着静养一宿……”
然而她的医嘱还没说完,那七爷却忽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抓住阿依脸上的面纱,因为两人离得很近,即使七爷身体虚弱指尖颤抖,却仍旧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面纱,并用力一扯!
阿依那一张瞠目结舌的小脸便在面纱滑落之后显露出来!
七爷的眼眸再一次剧烈地、肉眼可见地狠狠一缩,颤抖的双手无意识地抓紧那条面纱,急促的呼吸使他强健的胸膛一起一伏。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仿佛十分激动,想要把她牢牢地吸进他的眼睛里似的。苍白发青的嘴唇在噏动,他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因为羊痫疯发作时他嘶喊了太久,此时嗓子已哑说不出话来,阿依只看到了他的嘴唇在动,却一头雾水。
这个人干吗要用这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她狐疑万分。
就在这时,竹帘被掀开,杨让抱着一个包袱走进来,透过阿依呆立着的小身子看到七爷已经坐起来了,大喜,满脸是笑地弓着腰身走过来,道:
“七爷,您总算醒了!”
阿依觉得他突然弓起腰感觉十分奇怪,刚才明明一脸可怕大叔的样子。
主子醒了杨让的心这才彻底放下,笑着转过头望向阿依,本想开口说话,然而就在他望见面纱已落的阿依的一刹那,一双眼眸猛然一缩,手中的包袱啪地落地,紧接着满眼惊惶地倒退半步直接撞在墙上,脸色惨白而惊恐。他哆嗦着嘴唇,看着阿依,结结巴巴地叫道:
“扇、扇……”
然而他终是没有说下去,因为身旁冷冽肃杀的气息。
杨让好歹是一个经验老道的上仆,很快便镇定下来,在阿依的迷惑不解,也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眼神里,捡起地上的包袱,勉强地笑着,递给她,哑着嗓子说:
“姑娘,这是给你的诊费。”
阿依惊疑不定,心里直打鼓,忐忑不安地接过来,下巴都快缩进脖子里,结结巴巴地道:
“多、多谢大叔。”(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小狐狸面具
杨让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眼神望着阿依,似震惊激动,又似有些难以接受,他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七爷一眼。这一眼一直用激烈的、仿佛要将眸光作为捕网牢牢地紧锁住阿依的七爷没有发现,正在望着杨让的阿依却发现了,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奇怪的感觉。她不喜欢这两个人望着自己的眼神,那如刺针一样的眼神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大、大叔,这位爷已经醒来了,也没有我什么事了,我该回去了,不然……嗯、家人会着急的。”阿依紧张地绷紧了身体,小声说。
杨让看了七爷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于是点了点头,表情同样有些不自在:
“今日有劳姑娘了,天已经这么晚了,我让马车送姑娘回去。”
“嗳?不用了不用了,山阳县也不大,而且我认得路的,就不麻烦大叔了,我自己可以回去!”阿依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样奇怪的形势,两个如此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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