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虽然平素一惯让着四儿,什么事都听着她的。可这会儿四儿不在兰院里当差了,而自己身后还跟着太太,她若就这么低声下四地被四儿一顿挖苦,却没半分反驳。只怕过后太太会看轻了她。再说了,凭什么,你四儿从前压着我,现在还这样压着我啊?
“四儿,你这话却说得不对了。两位妈妈是应我之请才伸手帮忙的!就算是犯了规矩,可也不是她们的错。你有什么话,直接冲着我说就是,何必硬是揪着两位妈妈呢?”
“冲着你说?”四儿冷笑一声:“你当自己是什么人啊?谁的错你都当提得起?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五儿气得胸口发堵,瞪着四儿,喝道:“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一样是在府里当差的,我好歹还是四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你呢?不过是个被打发出去嫁了人的媳妇子,任什么指着我说三道四的?!”
五儿虽不及四儿能言善道,可说话一向直接,这会儿翻了脸,骂出的话却是刻薄。
四儿脸上的笑骤然敛去,瞪着五儿,活似要把她吃了。可是,虽气得不轻,却没直接答她的话,反倒摆了摆头,冷笑道:“几位姐姐,你们告诉这丫头,我倒是能不能答事儿?”
那几个媳妇子,也不算是生面孔。原是府里常在内宅当差的。其中便有一个,笑着上前,“好叫五儿姑娘知道,咱们四儿姑娘自嫁了赵管事之后,如今夫人已委了她做这园子里的管事娘子,先管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你瞧瞧,你们这些人进来,随便走动,踩踏了园中新种的花花草草,吃罪得起吗?”。
“张嫂子,你莫要睁眼说瞎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乱走了?又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踩着花草了?我这眼一扫,怎么就没看到什么花草是新种的呢?有些人啊,莫拿着鸡毛当令箭,故意找岔!”
那张嫂被五儿说得一愣,立刻冷笑道:“唉呦呦,我的五儿姑娘,可生得一张利嘴啊!难道我们这么多人眼睛还冤枉你了不成?”
五儿挑起眉,在一干媳妇子的哄笑声里,只气得脸色发青。偏生四儿更冷笑着道:“五儿,你别以为现在还能留在爷身边就表示你比我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妒妇也把你撵走了……”
四儿话还未说完,却突觉周围一静。却是那些原本哄笑,帮着她损五儿的媳妇子不均而同地收了声。
那张嫂子拉了拉四儿的衣袖,怯声道:“赵家嫂子,你还是……”话没有说完,张嫂子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怕什么?难道你们还会去告状?!”四儿冷笑着,还要损张嫂子,却见五儿抬头往她身后看了看,突然绕过她就迎了上去。
心中奇怪,四儿茫然回头,在看清缓缓走过来的人时,不禁怔住。她刚才瞧见五儿,只当五儿是奉命回来送东西的,全没想到竟连于清瑶也回来了。不是,夫人不准他们回来的吗?
心里一时间有些慌,可想想今个儿听到的消息,四儿又挺起了腰杆。怕什么?她们于家在京里出了那么大的丑,连爵位都削了,可没人再当她的后盾。以后这位太太在侯府里会是个什么地位还难说呢?她何必先吓没了魂儿呢?
心里这么想着,四儿迎上前去,施了一礼后,竟是笑得很是平淡:“不知道太太回来了,倒不曾远迎……太太,夫人可知道您回来了?”
于清瑶微笑,不曾回应,却转向五儿,笑问:“我刚才怎么听人说什么妒妇之类的话呢?”
五儿才在四儿跟前受了气,心里正火,当下就梗着脖子道:“太太,可不就是有人嘴贱嘛!”
“哦?难道那妒妇竟指的是我不成?”于清瑶低笑着,声音平淡,语气平淡,却偏偏让在场的人闻之一惊:“我竟不知,咱们林家的家规竟是如此的——原来,下人也可在背后私议主子吗?”。
五儿挺起了胸,大声答道:“回太太,咱们候府的下人一向规矩,可从没有这样敢私下议论主子的。这私议主子的罪……哼哼……”
“没有这样的事吗?”。于清瑶笑笑:“既是如此,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五儿一愣,扭头看着于清瑶,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却是迟疑着不敢上前。她和四儿,再如何,从前也是交好的,要是让她动这个手,还真是……
眯眼看着五儿,于清瑶也不逼她,只是一声厉喝:“妞儿!”
被突然点名,妞儿虽然怔了怔,可是在雪儿用手肘碰了她下,她立刻醒过神来。也不答话,直接大步上前,竟是快步抢到四儿面前,抬起手来一巴掌扇了出去。
虽听出于清瑶的意思了,可四儿到底倚仗着这是侯府里,觉得于清瑶不敢太过了。心中没有太过防备,这一巴掌是挨得结结实实。妞儿又是个干惯粗活的,手劲也大,一巴掌下去,四儿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被吓了一跳,脸上又疼得厉害,四儿抬头瞪着于清瑶,只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太太,你这是做什么?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我可是夫人委派的管事,你怎么敢……”
“我敢——你又如何?!”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于清瑶脸上的笑仍是那般云淡风轻,可柔和的声音里却隐含锋芒。“你是说我不该教训你是吗?四儿,夫人委派你管园子,这是她老人家看重你曾忠心侍候过四爷。可是你现在看看自己,可还有半分当年忠心的模样?!私议主子,满嘴胡说八道,我叫人掌你的嘴还算是轻的啦!”
冷冷扫过四儿,于清瑶沉声道:“我勇义侯府里有似你这样不忠又爱嚼舌的贱婢,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令我林家颜面扫地?!若那不知情的,只会误会母亲大人管教无方……就是为了母亲大人的清誉,也容不得你在这儿乱嚼舌根!妞儿,给我打!我怕要看看,她还敢不敢这样满嘴胡说八道……”
目光扫过一干媳妇子们,于清瑶扬起眉,虽不曾发作,可那冷冷的目光却让几个媳妇子纷纷低下头去,垂眉敛目,不敢与她直视。
于清瑶之前在府里住的时间不长,甚至这些媳妇子里还有未曾见过她真人的。这会儿,看到于清瑶发作四儿,不由得都有些心惊。暗觉这位四太太可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目光扫过,于清瑶听着四儿哀声求饶,却仍是面色如常,竟丝毫不为所动。她知道妞儿的手一定是下得很重的。可是这会儿,却不是她心善心的时候。与其说她恨四儿在她背后乱嚼舌根,倒不如说她是借此立威。
先不理赵氏如何想,却要叫这帮下人知道她这个太太不是好相与的。若有人看准了主子的心思,想来借势欺她,就要想想自己经不经得住打。
眼角瞥着跌在地上的四儿,见她一张脸,两张都已经红肿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连最开始的那一抹怨恨神情都被打得飞到九宵云外,眼底只剩下畏惧。虽知四儿怕,大概也不过是一时的。可于清瑶却仍是淡淡地叫住妞儿。
“今天我是代夫人教训你,让你知道好歹,晓得规矩!若还有下次,就休怪我请夫人用家规治你了!”
冷哼一声,于清瑶转向另一边,沉声道:“两位妈妈,这篓里的东西,是我孝敬夫人的。你们只管把东西送到宣华院去就是。旁的人,一概不必理会!”
两个婆子眼见着于清瑶发作四儿,哪里还敢多说别的。只一叠声地应声,忙不迭地抱着篓子往前奔去。
于清瑶也不理会四儿等人,仰着头,直接就往前走去。耳中只听得后头雪儿在笑嗔:“妞儿,你真是个傻的,叫你打你就用那么大力?连手都红了……”
目光微闪,于清瑶抿起嘴角笑了笑,转上青石径,眼角瞥见后面一群媳妇子正往四儿身边围去……
四儿被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发作,丢了脸面,可这些媳妇子却仍是围上前去。看来,四儿这些日子来还真是混得不错……
也不能说她人缘多好,想来,是和她嫁的那个赵管事有些关系才是。倒不得不说,这个四儿,选男人的眼光还是有的。说不定,以后在这府里,这四儿还真是个麻烦了……
心中算计着,于清瑶垂下眼帘,暗暗想着以后该如何做事。不知不觉间,听到前面的声音,她才恍然,竟已走到了宣华院门前……
第五十章一团和气谁知真假
虽然一行人已经走到宣华院的门前,可听着里面,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于清瑶暗在心中思忖,且不说前宅门房上是不是有人早来禀告,就是刚才在园中那般吵闹,也早该有人回禀了。可此刻,宣华院中却仍安静如斯,分明就是故意的。
垂下眼帘,于清瑶暗自笑笑,仍是面色如常地走进院中。
走进院中,才有在院中候着的仆妇“唉哟”一声:“四太太回来了啊?还不快去禀告夫人!”
于清瑶面上平淡,露出矜持之色,直到正房里有人匆匆撩帘而出,迎上来,她才抿唇浅笑。
“晴好姑娘,多日不见,可又漂亮三分了。”她淡淡笑着,仍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言词间却更为圆滑。
这晴好姑娘,却是赵氏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一等丫鬟之一。虽然之前接触得不是很多,可于清瑶却知道,赵氏身边的大事小情,倒有一半是这个晴好在做的。
虽然是受宠的丫头,可晴好比起四儿,反倒更谦卑十分。迎上于清瑶,便先矮身施礼:“四太太才是,比起之前气色可好多了,想来农庄的水土就是比京里滋养人。”
于清瑶笑了笑,柔声道:“我给母亲大人带回些鲜笋,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可胜在一个新鲜。一会儿倒可叫小厨房烹制了请母亲尝尝鲜。”
晴好应下,笑着招呼人去接那篓筐。虽然瞧见搬东西进来的是外宅的婆子,却仍不动声色,不显半分异样。
于清瑶却是笑着又道:“适才无人帮手,我叫了两个婆子帮忙。晴好姑娘却要记得替我和外宅上的管事婆子说上一声,莫让这两位妈妈受了非难。”
“四太太太谦了,您是主子,叫下人做事,本是应当。那管事婆子也不是个没眼色的,怎么会非难她们呢?”头一句说得恭顺无比,可话才说完,晴好就又道:“若是陈婆子说些什么,你们只管把我刚才的话同她说就是。”
两个婆子千恩万谢,谢了于清瑶又谢晴好。于清瑶也不多说,只是笑盈盈地叫雪儿打赏。两个婆子谢了一圈,才从雪儿手里领了赏钱退了出去。
“这晴好姑娘,说话还真是……”雪儿嘀咕的声音甚小,可于清瑶却还是听得真切。回眸看去,她皱眉道:“雪儿,咱们初回府里,兰院中想是没有收拾。你且带着香坠和妞儿回去收拾整齐罢了。这里只留五儿侍候就是。”
被她宠得骄了,雪儿的心虽然好,可有时却有些不顾场合什么话都说。哪怕声音再低,晴好也似没有听到。可还是不要带她进去的好。而且……
于清瑶看看因她的一句话而面露尴尬之色的晴好,嘴角笑意更深三分。哪怕正房里等着她的那些个人,打着让她即刻返回农庄的主意,她却也是不会答应的。
晴好撩了帘子,于清瑶缓步而入。正厅里却是空无一人。她还未曾转目,东侧暖阁里已传来笑声:
“四弟妹可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娘可要想得哭坏了眼睛呢!”
听到这熟悉的笑声,于清瑶不由笑起来。只是这笑却未曾深入眼眸,垂眸间,那一抹嘲弄之色就流露无遗。
笑着迎上站起身来,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何氏,于清瑶柔声道:“我和夫君离家在外,何尝不是想念母亲想像得夜夜流泪呢?”
说着话,她矮下身去,深深一福:“母亲……”一句话还未说完,泪已涌出。
“快快起来,让为娘好好看看……”赵氏似乎也甚是激动,立刻就叫左右上前去扶于清瑶。而何氏更是立刻拉起于清瑶,笑道:“快过去叫母亲好生看看吧!这些日子,母亲日日念着你们,让我都吃味了……”
“你个不知足的,好像为娘不疼你一样……”赵氏低嗔着,伸出手,拉着走到榻前的于清瑶让她坐下,这才细细打量于清瑶。
于清瑶在乡下一个多月,少有烦心之事,自然将养得好。肤如凝脂,目若黑漆,眼神清澈明亮。哪里找得到半分因为思念而憔悴的模样。
而赵氏,虽然年过四旬,可一向保养得当。什么燕窝、人参地进补着,脸色白里透红,较一般同龄妇人更别有一番风韵。又哪有日日啼哭的痕迹?
可是四目相对,一对婆媳却不均而同地道:“如斯苦想,今日得见,才放下心来……”
一句话说完,便都抿唇微笑。只是隐在眼底的那抹隐晦就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可不管怎么说,表面上,到底还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再加上何氏在旁凑趣,很是说了几句笑话。气氛也就更热络起来。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人都没有提起林、于二人突然返京之事,更没有提及安乐侯府之事。
婆媳三人你说我笑,浑似全忘了了那震惊京中的的大事,更像有些隐在闺阁全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的无知妇人一般。只说一些家常里短的闲话。
她们说得热络,可一直坐在旁边的明氏的嘴角却越来越翘越高,一向冷淡的眼神更是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之色。
“四弟妹,你此次回京可是为着探望太夫人?”在笑声稍歇时,明氏冷不丁地插了一句嘴。
虽然声音不高,却让众人的笑声立刻顿住。
赵氏瞥了眼大儿媳,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眼神却有几分犀利。只是明氏却浑似不知,仍淡淡道:“前些日子,于家派人过来请过你。只是那时候四弟妹在乡下,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目光微闪,于清瑶不知明氏到底是怀着何等心思。一时间,也就没有立刻应声。
赵氏却淡淡笑道:“太夫人想是想你了……”没有掩饰于家曾派人过来的事儿,可是赵氏却柔声道:“清瑶,你也莫怪母亲不曾打发人去接你。母亲也全是为了你考虑才做出如此安排的。虽然于家是你的娘家,可现在你嫁入咱们林家,那就该多为夫家考虑——毕竟,今后你要住一辈子,祸福相依的只能是夫家!”
看着于清瑶不动声色,脸上并无异样。赵氏笑了笑,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也不是那些小家小户的女儿,我也就不遮着掩着了。如今于家已失帝心,如果咱们林家还一昧与于家接触,只恐会惹怒圣上……再说,咱们家可不是那种有实权的人家,在圣上面前人微言轻啊!”
刻意把林家的权势说到最低。于清瑶一听,自然就明白过来赵氏的意思。想了想,她起身施了一礼,柔声道:“母亲所说甚是。清瑶既嫁为林家妇,自然要为林家考虑。母亲请放心,清瑶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也知道有些事,要有分寸。所以,母亲但请放宽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娘家的无礼请求……只是,”
看着赵氏脸上赞许的笑容,于清瑶顿了顿,又道:“母亲,清瑶自幼便由家母带大。虽非亲生,却更甚亲生。此时此景,清瑶若就此绝了来往,甚至连登门探视都不去。岂非令人齿寒?!”
她仰起头,定定地望着赵氏,眼中尽是诚挚:“清瑶有失孝名,令人唾弃,还是小事。只怕因此而有损我们林家的清誉就实在是万死难辞了……母亲,圣上乃圣明天子,明辨是非。断不会因为清瑶一个小小女子的仁孝之举就迁怒于我们林家。说不定,圣上反觉咱们林家果然乃是君子之家呢!”
没有想到于清瑶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赵氏看着于清瑶,难掩眼中的惊讶之色。
最初,在林华清提出要娶安乐侯家的庶女时,她是仔细调查过的。虽然于清瑶那次在赏花会上给她的印象还算蛮深。可调查出来的那些事,却分明显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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