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于钰的打岔,田氏倒醒过神来。挥了挥手,她笑着劝慰叶吟霜:“三小姐且去歇着,咱们两家是至亲,我们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有了田氏这一句话,叶吟霜紧张的表情立时一松,任由叶如霜拉着她往外走去,也不再挣脱。
看着她的背影,田氏静默了片刻,才抬头看着于清瑶和林华清笑道:“华清,今天是你第一次登门,就叫你看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还好你是自家人,我倒不怕你笑话……”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呢?”林华清笑着躬身:“小婿虽然不才,但既然娶了清瑶为妻,也就把母亲看做是我的母亲,于家也就是小婿的第二个家,什么笑不笑话的,母亲岂不是见外了吗?”如此肉麻的话,说得极其自然流利,林华清弯起眉眼,笑着道:“若有什么事,是小婿能做的,母亲尽管开口,华清就算能力有限,也必会尽心尽力。”
“果然是会说话,难怪你母亲那么疼你了……”被他的一番话说得笑逐颜开,田氏的态度更加温善三分。“三朝回门,还需趁着天未黑,早些回去才好。家里这样情形,我也就不留你们了……清瑶,你且过来,母亲再与你说几句话。”
恭声上前,于清瑶走近身,还未施礼,田氏已经笑着抓住她的手。“母亲这些年也没有教你太多,可你要记住……”絮絮低语,都是叮嘱她要如何用心经营婚姻,孝顺公婆之语。虽然是老调重弹,可语气却格外的亲切,倒真是亲生母亲循循教诲一般。
于清瑶听得双目泛泪,半伏在田氏膝前,哽咽难抑:“女儿舍不得母亲……”
“真是傻孩子,难道出嫁那天哭嫁哭得还不够吗?”田氏笑着拍着她的肩,抬起头,又对林华清笑道:“华清,你可莫要欺负我这女儿哦!若是欺负了她,别说我这个老太婆,她的兄长们也是不依的……”
林华清一笑,立刻笑吟吟地举手发誓:“我林华清可对天立誓,此生绝不会欺负清瑶半发……”虽然声音里带着笑,可语气却十足的郑重其事。惹得于清瑶不由扭头瞥了他一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做戏,还是说真的。
该做的事做过了,该说的场面话也说完了,田氏也不再多留他们,又笑着说了两句,便叫送客。可是,唤的人却是于重山和沈盈盈夫妻两个。而且,全不曾提及送于清琼离开之事。
于清瑶只当未曾留意到,在三哥两夫妇相伴下,缓缓走出屋去。目光扫过快步从后面耳房转弯处绕出来的柳絮和雪儿,淡淡点了下头。
虽然是奉命相送,可于重山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
眼角瞥着于重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于清瑶有意无意地笑道:“三哥也不用非送我出大门,妹妹我认得路的,你还是先回去吧!”
醒过神来,于重山笑笑,虽然神情间分明想要回转,却到底还是笑着欠身举手相送。
于清瑶也不再相劝,只是在沈盈盈低声嘀咕“也不知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笑着回应“三嫂莫急,等送走了我们,你回去自然是能听到了……”
沈盈盈抬头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听不可,左右也不关……二妹出嫁了,也有妯娌,这些事你总是要明白的。我只是有些恼……二嫂婆家的事,二房听倒也罢了,难道我们三房就是听不得……”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于清瑶笑笑,只当没有听到。却有意无意地回过头望向院里。
隐约的,她听到屋里田氏在大起喝斥:“也不知衙门里是怎么做事的?叶家与我们于家是姻亲,就是得到了御用的香炉又有什么?千韧,你赶快打发人拿了贴子去衙门里说明情况,不要让亲家母吃了更多的苦头……”
“母亲……”这略显沙哑的声音是于子怀的:“母亲,府中御赐之物都是有数,记录在册的……难道是如霜她竟然……又或者,是白霜……儿子真是不孝……”
一句话,大概把田氏噎得不轻,过了好半晌,于清瑶才又听到田氏的声音:“且不说这些,千韧,你还不快去叫人……”
拐过粉墙,就再听不清楚慈萱堂里的声音。于清瑶的唇抿作一条直线,因为听到的对话,心里更加肯定二哥一定是知情的。只不知二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也是想同前世一样,让衙门顺藤摸瓜,揭穿大哥的恶事?!
更或者,前世里,他也……
捂着心口,她掩饰住心底的波动,笑着告辞,转身上了马车,这才露出惊震之色。
两个丫头默默看着,不敢说话。虽然在院里,多多少少也听到支言片语,可事涉主家隐密,她们又怎么敢多话呢?
两人目光相对,柳絮冲着雪儿眨眼,那意思叫雪儿说话,可是雪儿瞥了眼于清瑶,却只是摇头。正在谁都不肯先说话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林华清的声音:“娘子,时日还早,可出随我出去透透气?”
听到他的声音,两个丫头大喜,忙笑着唤于清瑶:“太太,四爷唤您……”
回过神来,于清瑶撩开车窗,看着驱马靠近,对她微笑的林华清。还要拒绝,马车却已经突然停了下来。
雪儿更是兴高采烈地跳下车,去放小凳。这样的情形下,于清瑶再出声拒绝,就显得太不给林华清面子了。
想起刚才林华清诸多维护,于清瑶也不再推脱,下了车,冲着马上的林华清一笑,只当他会跳下马来,与她并肩而行。却不想林华清竟俯下身来,伸手拉住她的手,竟是猛地一用力,直接揽住她的腰,把她扯上了马……
第十五章 春日妩媚莺燕同歌
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于清瑶心头不由一惊,还未容她回过神来,人却已经被拉上马来。横坐马前,她轻轻拍着胸,回过头看着对她笑着的林华清。又是气又是怨,只是看看他灿烂的笑脸,却实在不好抱怨什么。
她还能抱怨什么呢?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看似荒唐的举动,林华清分明就是想要开解于她,她如果还要嗔怪,就未免太不知好歹。
眼角扫过马前垂下头去偷笑的两个丫头。于清瑶缓了口气,回眸望着林华清,淡淡笑道:“夫君的好意,妾心领了。只是……夫君,你还是放我下去吧!若是让人瞧见,不大好……”
还未拐上长街,路过这条街的人已纷纷回眸相看,若是从长街招摇而过,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京里就会传遍“那个花花太岁载了个妇人跨马游街”的新闻了。
“有什么不好的?”林华清挑起眉,紧紧搂着于清瑶的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娘子,你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目光微闪,于清瑶忽然就记起林华清曾经说过的话来。恍惚着,她未曾立刻回答,林华清却已低笑道:“娘子,既然嫁了我这名声不大好的夫君,就要连累你也没了好名声了!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人,眼睛是淬了毒的,夫君我定会拦在前头,让他们的‘毒箭’射在我身上。要是有乱嚼舌根、胡说八道的,为夫也一样堵了他们的嘴……”
“夫君,这样不大好……”于清瑶还要婉转相劝,林华清已然一声吆喝。双腿猛地一夹,身下的骏马如箭般飞驶而出,骇得于清瑶急忙揪住他的衣衫,整个身体都差点歪在他的怀里。
待回过神来,马已驶上长街。马速放缓,于清瑶趁势坐正,还没来得及去怨林华清,耳中已先听到有人在议论纷纷:
“啊,那不是林公子吗?不是说成亲了!怎么这会儿又载了个女人?”
“我都说林公子就是娶妻了也不会安生……”
“真是,如果我也能让林公子这样载我,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只觉头痛,于清瑶回眸看着露出洋洋得意笑容的林华清,想想,倒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听了她的笑,林华清扬起眉,笑问:“娘子因何发笑?难道,听到为夫这般受欢迎,心里不慌?”
“我慌什么?”于清瑶弯眉浅笑,声音却是笃定的:“从前我就曾说过,夫君娶了我比娶别的人强上百倍,纵是你红颜知己万千,我也能包容……”
“包容?”不知为什么,林华清虽仍然在笑着,可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嘲弄之色:“我不知道娘子原来是这样大度的人。娶到娘子,我还真是荣幸了……”
一句话未完,他突然抬脚用脚跟点了下马腹。马蹄达达,虽未真正飞驶起来,速度却快了起来。从未骑过马的于清瑶心中发慌,自然而然地揪着林华清的衣襟,一时间倒忘了却想他刚才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在说反话。
马过长街,直奔南薰门,驶出了京师。
宽阔的官道,延绵而去,道路两路的苍翠树影自眼前一晃即过。骏马飞驶,于清瑶几乎看不清楚道路两旁究竟是怎样的风景,只记得紧紧地抓着于清瑶的衣襟。风,呼呼地刮过耳边,虽然并不冷,可是却仍让面颊生出微微的刺痒。
于清瑶睁大了眼,因那片片迎面飞来的绿影而有些眩晕。可是不知怎么的,在狂乱的心跳里,粗重的喘息声里,她原本的惧意却越来越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策马飞奔真的是一件让人十分快意的事情。
她不知道,揽着她的腰,一直抿唇直视前方的林华清垂下头来,看着她泛着红晕的面颊,越来越亮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
勒住缰绳,让奔腾的马儿渐渐放慢脚步,林华清淡淡笑道:“怎么样?脑子里现在还能想起什么?”
轻喘着,于清瑶摇头,既觉得兴奋又觉得有些好笑:“好像……一片空白!”在那样从未体验过的速度中,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脑子被风抽空了一样。
垂下眼空,她转目看向林华清,若有所思笑了笑,却没有去追问什么。只是转过头,望着道路两旁的树木,默默无言。
官道两旁,遍植高大的杨树和桦树。此时正值春日,满目绿意,鼻间尽是清新草木之香,透着一股乡野的闲散气息,这样的气息,是同那些百花盛开的园林,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仿佛,在这一刻,是全然无束的自由……
于清瑶抿唇微笑着,着迷地看着那远处的山影,看近处的绿意。马儿拐了一个弯儿,行下官道,倒好似常来一样,根本就不用林华清却吆喝,就自己沿着小道缓缓而行。
一丛丛灌木,一棵棵杂生的老树桃花,虽然没有成林成片,可是枝头盛放的桃花如火如荼,盘虬卧龙般的树桠,从未经人工雕琢,更显野趣盎然,每一棵都好似有着自己的个性,张扬着别样的妩媚风情。
绕着花树翠林,莺歌燕舞蜜蜂忙,一派春光盎然,撩人情思……
一路看去,于清瑶只觉得一双眼都不够用了。有心跳下马去赏花,可是林华清却不肯停下马来。就这样慢慢地信马而行。
穿过小路,于清瑶便听到水声。起初,她还以为是小溪,可渐渐的,水声渐大,直到那条河出现在眼前时,她才知道林华清竟带她来到一条大河边。
这条河,并不是很宽,站在河这边,就能看到河那边的山影绿树。可是,这要不宽的河却有着一片极美的河滩。大块的青石卧在滩上,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或青或白或灰的鹅卵石,细碎的沙,在阳光直射而下,竟是仿佛一片金光灿烂……
林华清跳下马,对着于清瑶伸出手来。看着他脸上的笑,于清瑶略一迟疑,就伸出手去……
这里没有别的人,更何况她已是他的妻子。林华清现在又不是故意做出暧昧之态来挑逗她,如果她仍要那般扭捏,反倒矫情了。
看着林华清拍马赶开那匹马,于清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常来这里?”
“嗯,”林华清回过头,笑睨着她,“每当我心烦时,都会到这里来。看着这水,就觉得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河水带走了一样。”
心中一动,于清瑶似乎有些感动,望着林华清,柔声道:“多谢夫君,其实,今天的事……”
“我知道,你并不担心的。”林华清的话,打断了于清瑶还要说出口的话。抬眼看着林华清,于清瑶眼中流露出一丝忐忑。
林华清却似没有看到于清瑶的神情,仍是淡淡笑道:“清瑶,我们是一家人,在我面前,你不用掩饰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叶家的那位三小姐,也知道你心里对于家,那那位侯府老夫人有诸多不满,你自己不也说了,只想离开那个家吗?”
声音稍缓,林华清伸手拉起于清瑶,也不管于清瑶一直盯着他的脸,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似的,就那样拉着她走过沙滩,踏在最靠近河边的一块青石,坐了下去。然后又自顾自地脱了鞋,就那样把脚泡进河水中……
发出“嗞”的一声,他笑着赞道:“这水真是清凉,再烦燥的心也会静下来……娘子,你不泡泡吗?”笑睨着于清瑶,他的眼中闪动着戏谑的光彩:“是不是要为夫服侍,娘子才肯呢?”说着话,他真地伸手过来。
于清瑶骇了一跳,忙出声道:“我自己来自己来……”看林华清缩回手去,她松了口气。虽然并不想泡脚,可在林华清的注视下却不得不脱下绣鞋……
“娘子的脚真是秀气……”林华清笑着赞了一句,在于清瑶面生红霞时,忽然淡淡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和娘子讲。”
心头一跳,于清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人要纳妾!要——把那位胭脂姑娘接回来……
不知怎的,心头火起。就算她说了,不会干涉他有多少红颜知己。可是她才入门不过三朝,就要纳妾,未免也太快了些吧?如果真是如此,别人会怎么看她?
抬眼睨着林华清,哪怕脚浸在清凉的河水里,仍浇不下心头火。于清瑶尽量把声音放平和,只是微笑着道:“夫君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你我夫妻,哪儿有什么当说或是不当说的呢?”
看着他,林华清点点头,竟是分外郑重。“既是如此,那我就说了……清瑶,今天那位叶家三小姐说的香炉可真是御用的?”
闻言一怔,于清瑶眨着眼,不明白为什么林华清的话题怎么突然就转了呢!
“夫君怎么会忽然想问这个?我也是今天才听说这件事的,实在不知道……”
“我之前曾经见过二哥。而且,”突然截断于清瑶的话,林华清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含着一股说不清的诡秘之意:“见过不止一次……他和荣安在一起……”
“啊……”于清瑶怔怔地答着,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于清瑶说的荣安,就是恭成王世子柴荣安。“你说,二哥他和……和恭成王世子在一起?!”
为什么?二哥他在衙门里负责的事可和恭成王没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会……难道……
心头一跳,于清瑶睁大了眼,震惊地望向林华清。
第十六章 河畔水珠轻溅
望着林华清,于清瑶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分不清心里到底是怨是怒还是惊。
因为林华清的话,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今天白氏被衙门的人抓走的事,是真的和二哥有关。更或者,换个话说,是和恭成王王府有关。也许,前世她不知道的幕后真相,和今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时间比起前世又推迟数月罢了。
白氏被抓,本是看似不起眼的一桩小案。可是,在这之后,却会顺藤摸瓜,牵扯出安乐侯于千韧逼奸弟媳,至其自缢的大案子。道德败坏,伦常丧尽,甚至惊震龙颜,一纸诏书策令大理寺亲审此案。最后,削爵位,收禄田,封赐宅,让名动京华的权贵之家沦为丧家之犬,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成为长草遍生的荒宅。
而这,还只是表面上的事。隐在背后的,是恭平王一派势力权势受限,原本被列为最有希望成为太子、未来皇帝的恭平王世子消沉数载,过了很久都没有回复当初的风光……
这一切,于清瑶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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