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拿,又啃得到处都是口水,再香的东西,看在别人眼里也瞧不眼了。沈秀娘瞪着念奴,喝骂道:“混帐东西什么东西也随便……”
只骂了一半,沈秀娘就收了声,看着于清瑶毫不在意地咬了口鸡腿,脸上还带着笑,她几乎当场就愣住。
于清瑶从小就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别说是在念奴手上抓了那么久的鸡腿,就是好好的,她也未必会吃。可是现在……
嗫嚅着,沈秀娘的嘴角扬起,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笑容却格外的温和。因为沈秀娘的笑脸,念奴又精神了起来,跳出于清瑶的怀抱,他大声叫道:“娘,我们跟着姐夫去汴京吧姐夫说,天天给我吃大肥鸡”
嘴角的笑容僵住,沈秀娘看着念奴,又抬头去看于清瑶。于清瑶也是有些发怔,虽然猜到念奴说这样的话,应该是林华清怂恿的,可是这事儿倒是来之前就说好的。
那时候,她了解得不多,只当娘还是什么人家买去的妾或是仆妇什么的,只一心想为娘赎了身,接她回去养老。但现在,如果想接母亲回去,自然就不能少了杨氏父子了。
看沈秀娘看她,于清瑶忙道:“娘,我和夫君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回汴京,你也不用怕碰到什么人。其实现在于家已经不是从前的于家了,而且回了汴京,你们可以住在我名下的农庄上。也不用做什么事,只要好好享享清福,就好了。”
沈秀娘没有说话,反倒转过头去看杨老实。
打从念奴叫开之后,杨老实就怔怔地看着她们娘俩。这会儿,沈秀娘转过头来看他,他就垂下头去,搔着头,却是闷着头半声不吭。
于清瑶目光微闪,见沈秀娘不说话,也知道多半还要从杨老实那儿下手。想了想,她就温言道:“叔叔,在洛阳开杂货店,想来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我那庄上有着几十亩田,种的一片桃林,虽有管事在理事,可到底还要有人坐镇。您和娘搬了去,正好帮我们这些小辈看着……”
她说得婉转,可是杨老实却仍没显出开心的意思。挠着头,他抬起头,笑了笑,“我一个粗人,哪里会管事呢?管不得的、管不得的……”瞥了眼沈秀娘,他的笑容里掩不去那分苦涩,“他娘,孩子也是好意,想接着你去享福呢要不,你就跟着孩子回京……我、我拉扯着念奴就是了……”
虽然杨老实的声音不高,可是却好似一道惊雷炸开。沈秀娘看着杨老实,眼里已经有了湿意。
于清瑶皱起眉,“叔叔,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我是想接娘回京过几天好日子,可是也没说只接娘回去啊”心里有些委屈,于清瑶不及细想,直接就道:“我娘如今既然嫁给了您,那您也是我的亲人,我的长辈。念奴是我弟弟,他叫您‘爹’的,我又怎么会这样把你们分开呢?叔叔,你放心,您和我回京,若是有人敢看轻您,我绝不会饶了他们……”
杨老实咧嘴笑了笑,却不吭声。可那神情,却分明还是不肯答应的意思。
于清瑶看得皱眉,几乎想要上前握住他的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这时候,林华清却是轻轻自后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于清瑶回眸,看看林华清,就咽下了要说出来的话。
“叔叔,”林华清笑着叫了一声,温言道:“我知道故土难离的道理,可是您想想,念奴现在还小,可是再大些,他总是要念书的……你不为自己想,总也要为念奴着想吧”
杨老实抬起头,口齿微动,却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林华清扬起眉,正待再劝,沈秀娘却开口道:“不要再说了”
既然沈秀娘开了口,林华清也不好再说下去,只好转过头去看沈秀娘。
“清瑶,娘知道你是为了娘好……”虽然沈秀娘还没有说完,可是因为她的表情、她的声调,于清瑶已经知道了答案。
怔怔地看着沈秀娘,于清瑶垂下眼帘,虽然想笑,可是嘴角却到底还是没办法翘起来。
“娘,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快乐……”
“清瑶,”按住于清瑶的手,沈秀娘柔声道:“清瑶,我这六年来,最开心的就是今天”
猛地抬头,于清瑶看着沈秀娘,眼中泪光闪动。目光相对,沈秀娘不由抿唇微笑,“傻丫头,我盼了六年,能再见到你,又知道你有了这样的好归宿,真的很开心了。”
抬起头,看着林华清,沈秀娘温言道:“华清,我知道你也是为念奴的前途着想。不过,虽然我们日子过得不是多富裕,但让念奴上学堂的钱还是有的……”
林华清闻言,就笑了起来,“娘说得是,是我刚才失言了。”
杨老实听着沈秀娘的话,抬起头,看看林华清垂头认错的模样,忙道:“他娘,说啥呢?让孩子心里头不自在……”虽然是在抱怨,可是看着沈秀娘的眼神却是极温柔。想来也是感受到沈秀娘对他的维护之情而开心不已。
眼见两人目光相对,脸上都露出笑容。于清瑶忽然间就想通了。
虽然她心疼娘,想为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或许对娘来说,这样生活在陋巷,做着小买卖,陪着老公、儿子的日子才是她真的想要的。至少,在这里她是真的自由。
她轻轻吁了口气,笑着握住沈秀娘的手,“娘,我不勉强你一定迁回汴京。不管我们是不是住在一起,你始终都是我娘,我是你女儿。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日后你总不能连我来探你,都不准吧?还有,你难道就真的不肯往汴京探望女儿吗?”
“要的要的,”沈秀娘还没回答,杨老实已经一叠声地叫道:“自然要去探望你们的再怎么着,逢年过节,总还是要在一起过的……”看着于清瑶的眼神,满是和善的笑意。
瞥了他一眼,沈秀娘抬手摸着于清瑶的发梢,眼底尽是温柔的笑意。
这一夜,沈秀娘没有在家里住,而是随着于清瑶回了“云记”。虽然于清瑶不介意住在杨家,可是到底太挤,也简陋,沈秀娘却是舍不得让于清瑶受这个苦。
吩咐厨房送了滚汤的水,于清瑶亲自调了水,侍候沈秀娘沐浴。沈秀娘起先还推拒,架不住于清瑶坚持,就由着于清瑶为她搓背。蒸蒸水汽,迷离了眼眸,可是她的嘴角,却一直是翘起的。
夜静如水,两母女头并着头,枕在枕头上,低声说着话。呢喃低语,竟似说也说不完似的。
“真的是长大了,是大人了……”薄薄的中衣,掩不住的玲珑曲线,让沈秀娘目中温柔更甚,尤其是在目光落在于清瑶颈上那块玉佩时,更是柔若滴水。
“我还记得,那年特意做了好几件中衣还有……”目光在于清瑶的胸口扫过,沈秀娘低笑:“现在可是穿不了了。”
于清瑶吃吃地发笑,倚进沈秀娘的怀抱。像个孩子般耍赖,不肯起来。
小时候,她很想这样躺在亲娘的怀里,可是却根本没有那个机会。现在,她终于可以这样赖在娘亲的怀里,不怕被人看到传出小话去……
“原来,躺在娘怀里是这么舒服……”
夜深人静,于清瑶睡意朦胧,睁开眼,看到灯下的身影,不由撑起了身。
灯光下,沈秀娘半垂着头,正在细细缝补着什么。于清瑶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秀娘是在新做一件肚兜。夜深人静,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布,或者,是中间出去过,@文·人·书·屋@她却不知道……
没有开口叫人,于清瑶只是躺在床上,侧着身,看灯下的沈秀娘。看着她细细缝补的模样,看她低下头咬断线的侧影……
心中只觉宁静无比。
是什么时候,又睡去的,她已记不清楚。只是第二天醒来时,心里仍是暖暖的,依稀记得,昨夜是个好梦……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喜逢故友解心结(1)
在洛阳住了三天,虽然想要再多住几天,可是汴京那边却来了人。
虽然没有见着请京里来的人,可是于清瑶知道是恭成王世子打发来的人。虽然林华清没有对她说到底是什么事,可是想也知道,要不是有什么重要事,世子也不会急着打发人来召他回去。
于清瑶原本想自己留在洛阳的,可沈秀娘却执意不肯。虽然话说得含蓄,可于清瑶总结下来,终归是“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的意思。
“女婿那样的人才……”沈秀娘没有说下去,只是抿着嘴微微笑,又道:“虽然是新婚燕尔,可是你也要顾着自己,保养好身子,日后生孩子时才没那么遭罪。”捏着于清瑶的手腕,沈秀娘嗔道:“身姿窈窕虽好,可是也不能损了自己的身子……”
于清瑶静静地听着,只是微笑。看着沈秀娘,不管她说什么,她只是低声应下。
虽然还想留,可是到底拗不过沈秀娘,于清瑶只得别了娘亲和才刚刚混熟悉了些的弟弟,跟着林华清返回汴京。
临走时,她原本想要留下些银子,可是想想之前的情形,又怕伤了杨老实的心。索性买了些实用的东西,又是被子又是衣服的留了足有半车,还要刻意选那看起来不张扬,又看起来合宜的东西。虽然这样,却还是被沈秀娘怨了好一阵子。
林华清特意交代了“云记”的掌柜,如果沈秀娘那边有什么事,还请关照一下。有什么处置不了的事,也要立刻传报京中。
听着掌柜连连点头,于清瑶才终于放下了心。
离开洛阳时,没有要沈秀娘送。饶是如此,离了洛阳,回眸望着渐远的城墙,于清瑶仍然忍不住泪盈于睫。
“离得也不是太远,你想娘了,我就陪着你来看娘不就好了。”林华清揽着于清瑶的腰,低声安慰。一手握缰,把于清瑶环在怀里,他缓缓策马而行。
于清瑶转头看他,轻声道:“京里不是说是急事,要你快点赶回去吗?”
林华清低笑:“就是再着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了。再说了,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长不出来翅膀啊”
于清瑶笑笑,却没有顺势问下去。只是靠在他的怀里,合上了眼。
风吹过面颊,带着那样的温暖。虽然她鼻子有些发酸,很想哭,可是心里却是觉得很是幸福。
两世了,她终于能找回娘亲,虽然不能在一起,可是知道她过得很是快活,她也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车马行得缓慢,甚至在半途中还又住了一宿,第二天才入了汴京。重回汴京,倒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街上的人还是那么多,道路两旁,也还是那么繁华,想来,就是真有什么事,也是那些高官权贵之间的争斗,倒与百姓没多大的关系了。
回了林家,匆匆梳洗后,就去给父母大人问安。自然,是没对赵氏说起往洛阳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虽然她觉得和亲娘相认是天大的喜事。可是赵氏心里,只会觉得不自在。说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喜逢故友解心结(2)
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可陪着赵氏,絮絮叨叨的,却说了一堆话。只是,她在洛阳也没去哪里游玩,又怎么说得上来。也不过是捡之前看过的游记里的话出来说罢了,听得明氏抿唇偷笑。
赵氏听得倒是得趣,到底像她们这样的女人,虽说生活上锦衣玉食,胜过世间无数村妇乡女,可是到底有很多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对赵氏这样的贵妇来说,外头的乡野趣闻,比起丝竹舞乐来得更有趣味。
只是这些妇人听着有趣的,男人们听着,就觉得无趣了。不过两刻钟,勇义侯已经不耐。咳了一声,站起身,唤了林华清就往前宅。
眼见勇义侯只叫了林华清一人,赵氏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眼神却有些闪烁。接下来,就算于清瑶说得天花乱坠,她的兴致也淡了许多。最后,索性说倦了,让儿子儿媳们都先散了。
虽然是前后脚出的宣华院,可是于清瑶却懒得与何氏虚与委蛇。笑着说带了礼物给二嫂,过后打发人送过去,就转身和明氏说话。
“洛阳牡丹甲天下,可惜去得晚了,错过了那般美景。不过,我倒是带了两盆上好的魏紫,叶大肥绿,想来明年该是花得极艳的。大嫂莫觉得礼轻……”
明氏抿唇微笑,“劳弟妹费心了。”现在的明氏,是极喜欢笑的,好像之前的数年间,未曾笑出的明艳,都在这月余间绽放无遗。
正和二弟林若峰说话的林阔海,落后了许多,却远远地看着这头,面上始终带着温善的笑容。看在眼中,于清瑶也为他们开心。
另一头何氏忍不住插嘴,“弟妹可真是风雅,去了趟洛阳,还特意带回两盆花来。之前怎么不见你也送母亲牡丹花呢?想来,还是那尊羊脂白玉的观音像更值钱吧”
于清瑶微微一笑,转向何氏时,面色却是严肃:“二嫂莫要混说,那尊观音像岂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那可是白马寺高僧开过光的佛像,灵验得很。你这样乱说,岂不是得罪了菩萨”
何氏声音一滞,撇了摘嘴,却是没有再说话。
于清瑶看了她一眼,笑道:“二嫂放心,我知道你这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所以送你的虽然仍是牡丹花,不过,却是金子打的。一套纯金的连枝牡丹头面,二嫂应该是喜欢的。”
听到于清瑶的话,何氏果然笑了起来。一面说“太客气”了,一面却又说不劳送她自己去取就是。急切之意,也不怕人听了笑话。
于清瑶淡淡笑着,和明氏目光相对,同时微微笑了起来。
何氏虽然也是世家出身,可是到底是旁枝,家中并不多富裕,所以身上多多少少带了些小家子气。哪怕牡丹再贵重,看在她眼里,绝对比不上真金白银来得好。
也不理会何氏,于清瑶别了明氏等人,回去兰院后,就吩咐五儿,把带回来的礼物一一送出去。自己却是歪在床上,合目小歇。
朦朦胧胧中,觉出有人正在摩挲她的脸,于清瑶下意识地蹭了蹭,才有些醒过神来。睁开眼,看着林华清的笑脸,她也不觉微笑,又问:“一会儿可是要出去吃晚饭?”回来之后,还没有去见恭成王世子,这会儿,想来是要去的。
林华清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夜里,我可能就不回来歇着了,你自己早些休息。”
正起身的于清瑶身子微僵,可抬起头来,脸上仍是温和的笑脸。淡淡应了声,她笑着叮嘱:“就算是事情急,夜里也不要睡得太晚。若是回头回来,精神不济,我可要问问世子怎么这么怠薄你了”
不过是说笑罢了,想想,却是有些不妥,可是不这样说,她又觉得心里发闷。
成亲之后,林华清还是第一次夜不归宿。
林华清看着她,翘起嘴角,却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只是笑着拥她入怀。柔声道:“可能,年底之前,就要立嗣了。”
虽然他的声音极是低柔,可是于清瑶却是听得心头一震。转过头,她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官家一直不想立嗣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又……”
前世里,就是她死的那一年,也未曾正式立嗣。对于膝下无子的官家来说,立了皇嗣,就意味着他的皇权将要受到威胁了吧?
“前日,西域那边有使者送信来,说是明年由他们的王子前来朝拜。”林华清掀起眉,笑起来:“这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一众大臣,却因此晋言官家,说是西域小国的王子前来朝圣,咱们大周国没有太子招待,实在不成体统。刚才父亲说起这事儿时,说是官家大怒,当着大臣的面,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可照我推算,说不定立嗣之事,真的就会在年底有了着落。”
看于清瑶眨眼,他就道:“官家虽然对立嗣之事,颇多忌讳,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再拖也还是要立一人为嗣的。难不成,还真要等到他……那个了,才由人争来争去的吗?”
他虽然说得含糊,于清瑶却是听懂了。偏着头想了想,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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