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在旁,听到这一声,立刻翘首张望,于清瑶却只是抿了抿唇,并不去看。而明氏也是一直只是默默地望着林阔海,并无心去瞧那匣中是什么东西。
赵氏拈起那木匣中的物事,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拿在手上的,是一只琉璃瓶子,这样的琉璃瓶子,倒也不算太过稀奇,可瓶中好似春天桃花瓣一样粉艳的液体却不知道是什么。
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她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林华清看着她的表情,脸上的笑就更浓了几分,凑近身子,笑道:“母亲,这瓶子要拧开了……”上手去接过瓶子,他拧开瓶子又递了过去。
还没把瓶子接在手上,赵氏已经禁不住笑起来:“这是什么水?怎么这么香?比那些个香粉好像还要香些……”
林华清掀起眉,煞是得意,“母亲,这个水叫香水,儿子听说是从泉州那边传过来的,好像是从什么叫法什么的外国送回来的,很是金贵呢只这么一小瓶,那海商就要了五十两银子。”
“呦,五十两银子啊?就是龙涎香也买得了。”话虽这样说,可赵氏却也没多在意。一直管着林家的中馈,区区五十两银子,在她看来,也算不得什么。主要,是看着这个东西瞧着稀奇罢了。
把那香水瓶放在鼻尖,深深一嗅,她又笑道:“这个味,若是偶尔闻闻,也觉清香,可甚闻久了,却又觉得浓了些……”
“自然是比不得母亲用的好香了……也不过是看着稀奇,才买来给母亲把玩的。”林华清笑着,也不觉得赵氏这样说,让他掉了架子似的。
赵氏看着他脸上毫不虚伪的笑,脸上的笑也就深了几分。
于清瑶在旁瞧着赵氏的笑,也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也只有林华清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虽然赵氏打从心里还是更宠着林震昌些,可是在讨她欢心上,林震昌却是比不上林华清的。只不过,林震昌到底是她的亲生儿子,就是不讨好她,她也一样疼的。这却又不同了。
陪着赵氏说了好一阵话,若是往常,林阔海早就走了,可今天却是一直在旁边陪着,时不时地偷眼瞥上一眼赵氏。虽然不说什么,可是分明就是有话想说。满屋的人都看了出来,可是赵氏却偏偏好似没有察觉一样,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到最后,还是林华清笑道:“母亲陪着我们说了这么多话,想是也倦了,儿子还是先告退了。”
“不想陪我,就直说好了,偏你说得这么动听。难道母亲已经很老了吗?”赵氏嗔笑着,却还是挥挥手,让他们去了。
于清瑶和林华清笑着退了出去,何氏也跟着走了,大房两夫妇却是仍留在房中,不见出来。
何氏扬起眉,掩面偷笑:“看来大嫂昨个儿闹了大哥好一阵啊要不然大哥今个儿也不会这么急着和母亲说那件事了……要我说,哪个男人不偷腥?就没见哪个男人不愿意纳妾的还不是怕娘子闹……”
她当着于清瑶的面说这样的话也就罢了,可林华清还在跟前,她这样说未免有些失礼了。
于清瑶皱起眉,虽然不悦,却没有说话,反是林华清也不避忌,反倒笑道:“我知道了,难道二哥也不曾纳妾,却原来是怕二嫂闹啊?”
“我怎么同呢?我可是生了儿子的”何氏冲口而出,目光闪了下,也知自己说错了话,就睨着林华清,笑着怨道:“四弟倒是有心情来笑话我这个嫂子,你啊还是好好你们吧”
“我们怎么了?”林华清笑着,可眼眸却眯了起来。于清瑶抬眼睨着他,虽见他面色温善,却知他已经有些发怒了,就笑着插嘴道:“二嫂,我听说松哥儿过几日就不在家里学大字了,要入学堂呢”
一听于清瑶提到松哥儿,何氏立刻眉开眼笑,转过去拉着于清瑶大说特说,倒是把同林华清说话的事放在了一边。
林华清挑起眉,目光冷淡,只是对上于清瑶,却又笑了笑。
在路上和何氏分开,于清瑶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着拉了林华清的手,就那样并肩而行。林华清陪着她静静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我就是不喜二嫂那样对你”
“我知道……”于清瑶微笑着。
扬起眉,林华清看着于清瑶,脸上的表情竟有几分孩子般的拗扭,“你不能被人欺负……”
抿唇微笑,于清瑶点头,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林华清睨着她,嘴角也不觉勾了起来,“就是要欺负,也只能我一个人欺负……”他的声音渐低,俯近于清瑶,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
声音太低,跟在后头的丫头们也听不清,只是看于清瑶的面颊渐渐地红了起来,虽不知到底是在说什么,可是两个丫头,却也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盼多时,终有音讯
七月初七,对女儿、妇人而言,是“乞巧节”。对那些读书人,却是“晒书节”。
太阳才生,五儿已经把林华清书房里的书搬到院里,准备着晒书,又笑言“还好咱们四爷的书少,若是别个府里,怕是像咱们几个丫头根本忙不过来”
因着雪儿出了府,兰院里又并没有新进的丫头,所以五儿比起从前,一直小心翼翼状显得开朗了许多。做起事来,却是更多了几分爽利。也不像于清瑶刚进门那时,总是依附着四儿和于清瑶带来的人透着疏离。反倒和锦屏、妞儿都保持着极好的关系。就是对香坠,虽没什么好声气,可却也不像从前一样让她当众下不了台。
于清瑶知道五儿,这是刻意讨好,想要成为她这个太太的心腹。也是,从前她侍候着林华清时,诸事皆顺,可是现在院中诸事由她这个太太做主,又有四儿之事作为前车之鉴,五儿又不是个笨的,自然知道要怎么选择。虽然五儿原本不是她身边的,可是若她真有心,倒也不怕给她这个机会。
晒好了书,丫头们又忙着用大碗装了水,放在日头下暴晒,只等着到了正午,投针乞巧。
看着丫头们忙里忙外的,于清瑶倚在门里,只是发笑。去年雪儿还在她身边时,也是这么热心,甚至还拉着她也去投针。活了两世,不是没有学过女红的,可是她的活计始终都不是很好。细针投入碗中,映在碗里的影子,硬是像根棒槌。因为这事儿,雪儿还没大没小地笑过她。那时候,她总是故意板起脸,可是现在这会儿想起来,却只觉得满心欢喜。
雪儿前两天,还来府上看过她。说是已经开始动手缝制嫁衣,又求着锦屏帮她绣上一对枕套。锦屏虽是个好性子的,却忍不住打趣她:“你也不用慌,别说是一对枕套,我连被面都给你做出来。一整套,大红的,鸳鸯戏水可好?”
被锦屏笑,雪儿满脸通红,却硬是梗着脖子应“好”,只说锦屏有心,干脆多帮她做些才好。瞧着雪儿那模样,于清瑶不禁大觉好笑,忍不住就想跟着锦屏多逗她几句。
雪儿能有这样的归宿,她打从心里感到高兴。只是,偶尔,难免会觉得有些寂寞。身边的丫头们虽也是好的,可是却再没有那个会逗着她笑,有时候不懂得看脸色的丫头陪着她了……
“你们看啊,锦屏姐姐投的针映出的是一朵云呢真是好看,难怪,锦屏姐姐的手艺那么好……”
小丫头们闹得厉害,锦屏却只是抿嘴浅笑。回过头来,看到于清瑶站在门前笑。就转身往耳房去了。过了一会儿,才捧着个盒子出来。
于清瑶虽看到了锦屏手中的盒子,却不知她拿的是什么,待她近了才看出那是只纸盒,盒上摆着一些用竹木做的农舍,又有纸剪的花儿,而在这农舍之间,花木之中,却是杂生着嫩绿的苗苗,也不知是什么苗子,只觉这一层嫩嫩的黄绿,极是可喜。
于清瑶知道,这是“壳板”,所种的多半是些粟米的小苗。这却是七夕的一个风俗,叫作“种生”,所讨的音却是个“生”字。是为着求子的。前世里,雪儿也曾帮她做过来求子。
“太太,这里还有‘生花盆’。”锦屏手上拿的却是苗芽,是绿豆生的豆芽,用红线、蓝线束成一束,也是“种生”的一种,同样用来求子。
于清瑶看着锦屏,微微笑着,虽然没有夸赞,可是目中温善,却让锦屏不自觉地也随之笑起来。
不知道锦屏现在做的这些事,是雪儿教的,还是她自己想到的,可不论是哪一样,于清瑶都觉得心里很是温暖。
虽然她现在还没有想过要生孩子,可是,无论是雪儿还是锦屏,却都是发自内心想为她好,才会“种生”。身边能有这样的丫头,她已经该觉得很是欣慰了。
垂下头,她微笑着,手却悄悄抚过小腹。这里,以后会孕育一个孩子吧?只不知,还会不会是前世她那苦命的还未来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如果,上天怜她,能让她与那个孩子再续前缘……
忽然失笑,她摇着头,自觉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不管怎样,如果上天能赐她一个孩子,那她一定会好好待他,把全部的爱都给他,也算是补偿前世的遗憾。
将近黄昏时,林华清急冲冲地赶了回来,见他跑得满头汗,全无平日的从容,于清瑶大觉奇怪。
笑着拈了块“巧果”,又斟了茶递到林华清手上,她笑道:“先喝了茶,再吃块巧果,不管是有什么事,哪里值得你林公子这样慌乱?”
“值得值得的,”林华清也不吃巧果,接了茶盏牛饮而尽,又叫五儿添茶。也不坐下,拉着于清瑶的手就笑道:“娘子,是大喜事”
于清瑶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林华清,虽然她不知道林华清遇到了什么事,可看他这么开心,她自然也为他开心。就在下一瞬,她听到林华清喜气洋洋的话,不由得扬眉,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华清笑着,看着脸色突变的于清瑶,笑得格外欢畅,“就在刚才,我在洛阳的朋友传来消息,说是终于找到了娘。我仔细打听过,看来,八九不离十的……”
于清瑶怔怔地看着他,嘴微微张着,茫然中竟有些不知有措。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哭了起来,只是才哭了两声,她就捂住嘴,抬手去抹眼泪,又笑了起来。
看着她又哭又笑的,林华清也是开心。揽了于清瑶的肩,他轻轻拍抚着她的背,柔声道:“我就说,一定会找到娘的。你看,现在可不是找到了。”
“是,是……”于清瑶低应着,转目看着林华清,想到他那样极自然地就叫了“娘”,心里只觉得热乎乎的。
只是,想想,她又露出迟疑之色,“夫君,要去洛阳,少说也要半个月,只怕母亲会不喜吧?”
“这你不用管,自由我去同母亲说。”林华清拍着她的肩,一口应下。
第二日,黄昏请安时,林华清果然就去同赵氏禀明此事。而且,还特意地说了已经请示过父亲了。赵氏面色不霁,转目看不动声色的勇义侯,只得答应。只是却说眼看要到中元节了,总不好在祭祖时候离开。尤其是这一年于清瑶是初嫁到林家。
林华清原还想要分辨,可是于清瑶却暗自拉他的衣袖。林华清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转过兰院,于清瑶同他笑道:“既然知道娘真的在洛阳,那早几日晚几日以有什么打紧。总不见得,过了这几日,就又找不到她的。再说母亲说得也对,祭祖是件大事,尤其我才嫁进来,怎么好这时候走呢?我可不想,被祖宗见怪……”
听她这样说,林华清就笑起来。他何尝不知她只是不愿他和赵氏正面冲突呢?也是,现在这个时候,的确不是和赵氏翻脸的时机。
虽然不能立时就启程,可是一连几天,于清瑶都暗暗收拾行装,又打算把锦屏、五儿留在家中,她只带着妞儿和许婆子一起就是。
一连忙了几日,也就将近中元节了。每到中元节,家家祭祖,又有特意请了和尚道士做水道法会的。
到了夜里,更有盂兰盆法会。河畔、湖中,尽是放河灯的人,无数的荷花灯,泛于水面,随水而动,明明灭灭间,如有天上星辰坠落于水中。又有放焰口的大船泊于水面,盆施饿鬼。岸边烧纸钱、送纸衣的,比比皆是。
更有大户人家特许着画舫,在水上泛舟,看着水上岸上的热闹景象,赏着丝竹舞乐,以此作乐。就是寻常百姓,在中元节之夜,也是举家出动,游治于这不夜的都城。
只是,于清瑶却没有心思关注这繁华的夜晚。甚至,只一昧惦记着明日启程的事情。
过了中元节,她真的是不想再留半日。一大早,就叫陆富贵备好了马车,她和林华清去宣华院辞别后,就立刻启程。
行色匆匆,她全无心思去看路边风景,只一昧催着陆富贵再赶得快些。
还是林华清,笑着劝她:“从京城到洛阳,少说也要赶上一天的路才能到。你就算是叫陆管事把车赶得像飞,也不可能几个时辰到的,你这样焦急,岂不是苦了自己?”
于清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她的心却仍是急切无比的。只是林华清这样劝她,她倒不好再流露出急切模样。
眼看着天近正午,远远的看到一家茶寮,林华清就笑道:“先都歇歇,歇过了再上路。就是人不歇,马也是要吃草的。”
于清瑶笑着瞥他一眼,怪他好似把自己说得不尽人情似的。
茶寮虽小,可是在这大道之旁,却也生意红火,还没进茶寮,于清瑶已看到里头有了客人。她也未细瞧,与林华清在那看着脏了些的桌旁坐了。许婆子她们自去坐另一张桌子。
于清瑶还在听着林华清点菜,那头许婆子突然一声惊呼。竟是大声叫道:“太太,”
于清瑶一惊,应声转目,望过去,也不由得怔住……
第一百二十章 花开彼岸天
因着许婆子的惊叫,于清瑶转目看去。这一看,却是立刻怔住。一时间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还未进入茶寮时,寮中早有客人。于清瑶进来时,也未去看。这会儿转头一看,才惊觉角落里的一个客人竟是熟人。不仅是熟人,还是亲人……
许婆子看着那只穿着一袭青衫,却遮不住清俊贵气的少年,忍不住又叫起来:“五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于钰皱眉,也没有理会她,只是慢慢放下举起的衣袖,转目望向于清瑶。
“五哥,”于清瑶怔怔地看着于钰,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身边怎么没人侍候?”
小小茶寮,虽然看起来客人不少,可却到底不过是道边简陋的食肆,比起京中三、四流的酒楼,都显低下。于钰虽然在就京中勋贵子弟中并不算太过出名,可因为和许磊关系不错,倒也常常和那些纨绔子弟酒肉为乐。又哪里到这种茶寮吃过东西呢?
可是现在,那个昔日进入必有小厮随侍,被人宠着纵着,锦衣玉食而生的贵公子,居然沦落至此。
于清瑶心里说不清的滋味。一方面有些感叹,另一方面却隐约猜到,于钰大概是连招呼也没打,就这样偷着从家里跑出来的。这一去,还不知要去哪儿呢?
她在心里低叹,那原本想要以袖掩面,避出茶寮外的于钰,却也是满面尴尬。干笑两声,他放下袖子,坦然地看着于清瑶,笑问:“妹妹这是要去哪儿?真是巧,居然在这里遇到……”
又和林华清招呼,“妹夫,难道你这是要陪我妹子出游?这个时候,天气也热起来了,可没什么好玩的”
故作的轻松语调,让于清瑶听着更觉心里发酸。她这五哥,自幼受宠,又何曾受过委屈呢?之前遭退婚之辱,大概真的是让五哥没有颜面再在京中呆下去了。
看了眼于清瑶,林华清暗自摇头,嘴上却笑着应和:“五哥也知道我是个喜欢热闹的,不过是想四处走走,瞧瞧热闹罢了。相约不如巧遇,五哥还请这边坐。”
于钰最近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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