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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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户人家-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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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钰盯了她一眼,忽然叹气:“有什么好说的?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倒好似天地都彻底颠覆了一般……二妹,我们于家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是吗?”

于清瑶闻言,只能垂首苦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这个五哥,自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被宠大的,什么苦头都没有吃过,对世间道凄苦更是一无所知。从前的他,温和开朗,虽有权贵世家子普遍的清傲与愚昧,却也有着少有的善良与温和。

那样的五哥,似一轮明月,令人见之生慕。可是现在的五哥,却似明月蒙尘,珠坠沙中,再也看不到那温润的光……

“五哥。世事无常,这世上的确是有很多事不受我们控制的。命运,就是那么奇怪,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像车轮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哪怕它辗碎无数人的生活,也不会稍有停歇。可是,五哥,不论命运如何变,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不是吗?有些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重新来过?”于钰看着于清瑶,皱起眉,似乎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喃:“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在活着吗?”

于清瑶怔住,张开嘴要答,却又迟疑。或许,对于于钰来说,现在这样的生活,真的比死更难受吧?!

“五哥,”她轻声唤着,清亮的眼眸望着她,格外认真:“如果你不是在活着,为什么还要每天吃饭、喝水,甚至还在生气、恼怒、伤心、茫然呢?”

迎着于钰的眼,她低声道:“其实,不单只是你一个。我们不都是要重新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吗?或许会很艰难,可是,终究还是活着……”

苦笑着,于钰低声呢喃:“活着……”转过头,看着于清瑶,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突来的声音打断:“五弟也在啊!”于重山笑着叫了一声,又看向于清瑶,“二妹,母亲她怎么突然唤我们夫妇——可是有什么训斥?”

问这话的时候,于重山的眼角睨着于钰,显然也是听着锦绣说了些什么。心里疑心着是于钰对田氏说了什么。

于清瑶微微笑着,却没有答话。眼看着落在后面的沈盈盈在文竹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就笑道:“三哥和三嫂还是进去再说吧!我想母亲也是心急想问个究竟,并不是要追究什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沈盈盈就冷笑出声:“就是要追究也追究不到我们身上。这事儿,可不是我们闹的……”

于清瑶垂下眼帘,并不接话,甚至在于重山和沈盈盈抹身往房里走去时,也没有跟上。

于钰从始自终,都没有和沈盈盈打过招呼。就那样沉着脸,冷冷地看着沈盈盈的背影。想来,对新近当家的沈盈盈也是诸多不满的。

于清瑶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在他的身后。听着里头传出田氏的喝问之声,却无意在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

田氏想是真的气得狠了,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不知摔碎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一声胞响,于重山“唉哟”一声,沈盈盈惊叫出声,也不知是不是打到于重山哪里了。

于清瑶还在心里琢磨着,于钰却突然动了。一撩帘,他快步进了房,竟是直接大声道:“母亲,您也别骂三哥三嫂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作主退了的!”

于清瑶在外听见,不由心中奇怪。一念转处,也立刻撩帘而入。

人一进去,就看见于钰直挺挺地跪在床前,竟摆出任打任骂的姿态。反是刚才挨骂的于重山夫妇退开了几步,正自低语。而原本气势汹汹的田氏,倚坐在床上,用手指点着于钰,竟是气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七十一章 百般踌躇身为母

看着田氏涨红的面颊,于清瑶不由有些慌。如今田氏还在病中,可莫要真的一口气就这么气撅过去。要是那样,可是麻烦了。

显然,不只是她有这样的心思。孟慧娘俯下身,一个劲地抚着田氏的胸口,嘴里只一叠声地叫道:“母亲,你莫要太生气了。五弟那么做总是有原因的,你且听他说了再说……”又喝斥于钰,“五弟,你也是,有什么话好好说,突然闯进来,说这么一通话,你是想气坏了母亲吗?还不快和母亲赔罪!”

于钰却不理她,仍是跪在床前,沉声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恼了孩儿。可是,这门亲,退了退了……”

捶着床板,田氏喘着粗气,猛地推开孟慧娘,喝道:“什么叫退也退了?咱们于家和白家是写过婚书的,单只凭你们几个小字辈的说几句话,就退了亲!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老五,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门亲绝对不能退。你也甭跪在我跟前,要跪,就去你去白家大门口跪。去和你那岳父岳母说你年幼不懂事,之前都是混说的……”

抬起头,迎着田氏的怒目相视,于钰沉声道:“母亲,我已经写了退婚书与白家。现在就算是我跪死在白家,这桩亲事也不难挽回了……”声音稍顿,他又沉声道:“何苦呢?母亲,如今我们于家这样,别说是白家,就是从前交好的,见了我,也要绕道走!白家一心想要退亲,我们又何必强求?与其这样拖着,日后成了怨偶仇家,还不如现在放手,饶了那白家小姐……”

“饶?!好一个‘饶’字!”田氏气得胸脯起伏,手一扬,竟似要一巴掌打下。于钰分明瞧见,可却竟是不闪不避,生要受田氏这一记耳光。

这些年来,因着于钰是幼子,又少年丧父,田氏对他一时宠爱有加。别说打,就是重话也没说过一句。眼见于钰仰着头,竟不闪不避,田氏这一巴掌反倒是落不下了。

手握成拳,又落在床沿上,田氏恨声骂道:“我们于家是败落了,可到底也曾是勋爵世家。就是现在,也不至于让他们白家的女儿流落街头,无瓦遮头。怎么就能说到什么饶了的话呢?老五,娘知道你近来过得不舒心!可是你要知道,虽然于家败了,你却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待以后得了功名,还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于钰就一伏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下,沉声道:“母亲,孩儿还没禀告。这国子监,孩儿以后不去了。”

“你说什么?”猛地撑起身,田氏“唉哟”一声,扶住头,只觉眼花头晕,竟是几乎立刻又倒回床上。“老五,你刚才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于钰,她的声音几乎哑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田氏这般模样,于钰也是惶惑,可是沉默片刻,却仍沉声道:“母亲,孩儿不去国子监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混话?”田氏喝问着,还没有继续再说下去,门外已经有人厉声喝道:“老五,你是疯了不成?!”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帘子撩开,一个华衣丽人缓缓而入。却正是恭平王世子妃于清琼。

进得房中,于清琼目光在房中一扫,脸上的神情就更阴沉了几分。伸手拨开身前的侍女,直接走到于钰面前,寒声喝问:“你可知身为国子监的学生代表着什么?”

于钰抬起头,看着面沉如水的长姐,眸光闪烁,却仍低声答道:“国子监,是我大周的最高学府。身为国子监学生,即代表着荣耀和……前程……”

“原来你都知道。”看着于钰,于清琼面色未曾有所缓下,反倒更添几分严厉之色。“既然你都敌,还在这儿说什么傻话?你莫不是以为国子监很好进,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告诉你,于钰,你此番若是出了国子监,就休想再进去!”

“我知道。”于钰低声说着,嘴角扬起,虽然是在笑,却透着几分凄凉之意。“国子监所收学生,若非品学兼优,便要是官宦子弟。大姐,你觉得我当得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吗?还是,你觉得一个兄长爵位被削,府宅被封的庶民也可入国子监为生?!”

于清琼为之语塞,可是只是沉默了片刻,她就冷笑起来:“是在国子监里受人欺负了?于钰,你身上流着是安乐侯的血脉。想当年,祖先与太宗皇帝出生入死,何等的英雄豪杰?若他们知道到了你这一辈,居然因为屈屈欺辱,就这样做了个逃兵,他们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于清琼这话说得很重,可是于钰却只是笑笑,并不着恼。“姐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国子监我是不会回去了!你说我是逃兵也好,对不住祖宗也好,都随便……反正,安乐侯——这世上再无安乐侯府了!”

话一说完,于钰就站起身来。竟是拍了拍膝上的灰,谁都不看就转身往外走去。

“五弟!”于清琼叫了一声,于钰却根本就不回头。看着于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于清琼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似的。

在于清琼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住于清琼,低声问询却被于清瑶一把推开。

看着脸色发青的田氏,于清琼沉声道:“母亲,五弟的事绝不能由着他胡来!国子监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田氏回过神来,突然捂住脸哭道:“我还能管得了谁呢?清琼,你可知道你五弟背着我写了退婚书给白家……”

于清琼闻言不由变了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声低叹:“罢了,就算五弟不写退婚书,那白家也必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说不定,就这样拖下去……若是一年半载也便罢了,可只怕白家狠了心,任由女儿过了花信之期也不肯脱口,到那时候,亲家变仇家,反倒不美……”

声音稍顿,她低声呢喃:“若是再晚半年就好了……”话一说出,她就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脸色难堪的孟慧娘,却不解释什么。只是凑到床边,拥住田氏道:“母亲,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养病就是……”

“我如何能放宽心呢?现在家不成家……”田氏哽咽了声,哀切地望着于清琼,“清琼,娘最宠的是你五弟,最疼的却是你这个女儿。你在家时,就是娘的骄傲……你嫁出去,娘只觉咱们侯府要成为你的靠山,让你哪怕是嫁到王府也要活得体面。所以,娘从没有求过你什么,更不曾让你在世子和王爷面前低头相求……”

握住于清琼的手,田氏咬着唇,低声道:“就是现在,娘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也不会求你……清琼,娘真的……”

反手握着田氏的手,于清琼沉声道:“母亲,你不用说了。女儿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啊!女儿回去之后就立刻向世子和王爷为大哥求情。就算他们不看在我的面上,也总会顾念小郡主……”

听到于清琼一口答应下来,田氏喜出望外。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屋里的其他几人,看着于清琼,却是表情各异。

孟慧娘偷眼瞥了于清琼一眼,就立刻转过头去。而于重山夫妇目光相对,嘴角勾了勾,却同时保持了沉默。

于清瑶默默看着于清琼平静的面容,心中暗忖,怎么想都觉得于清琼就算是开口也不过是浪费唇舌。大姐应该也是知道的,何苦又要答应呢?

她心中正自奇怪,一直紧随在于清琼身后的丫鬟却是突然叫出声来:“世子妃,您真的要答应老太太?”

这一声问得实在突兀,不单只是于清琼皱眉看她,就连田氏也转头看向那丫鬟。

“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于清琼厉声喝斥,那个丫鬟却不退反进,竟是一下扑倒在床前,看着田氏哭道:“太夫人,您快劝劝我们家世子妃,叫她不要再和世子争执了……这些天,我们世子妃都和世子说过好几次安乐侯的事情了。可我们世子、世子他……”

田氏听得清楚,看看那丫鬟,又看于清琼,迟疑了下,才问:“清琼,娘可是让你为难了?”

“娘,您别听这丫鬟胡说!”于清琼笑着答话,可笑容却到底有些勉强:“大哥的事,是有些难办。可是世子他已经说会试试看了……”

她还未说完,那丫鬟已经又哭道:“太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世子妃要是再和世子为安乐侯的事吵,只怕世子以后更偏心侧妃了……”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于清琼的脸色立时大变,竟是猛地起身,一巴掌甩在那丫鬟脸上。“滚!滚出去……你个没眼色的贱人!”

捂着脸,那丫鬟哭哭啼啼地往外走。可是田氏却已经听清楚了她的话。“什么侧妃?到底是什么事?清琼,世子要再纳侧妃吗?是……是陈灵儿?!之前你不是说世子不太情愿的吗?怎么会、怎么会……”

第七十二章 花开花谢心寒如霜

看着沉默不语的于清琼,田氏抬手捂着嘴,突然间就痛哭失声。

月余来的动荡、煎熬、不安、无措、挣扎,都在这一刹那再也无法隐忍。就这样爆发出来。

哪怕是抄家时,面对如狼似虎的兵差,都未曾落半滴泪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再也无法压制悲痛的情绪。

“我苦命的女儿……”在于清琼低声劝慰着田氏的时候,她一声哭叫,抱住了于清琼。哽咽着低语:“娘替你哭……”

只是一句话,原本面色平静的于清琼眼眶立刻湿了起来。神情郁郁,却到底还是没有流下眼泪。轻轻环住田氏,她只温言笑道:“娘,有什么好哭的呢?陈灵儿进了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联了姻,平西侯就系在恭平王府这条船上了。利益相关,又怎么可能不为世子说话呢?”

温柔地抹去田氏脸上的泪痕,于清琼低声道:“凭她再怎样,也是比我晚进门的!这辈子,都只能屈居我之下……”声音虽然低,可是声音里那份坚定,却是不容忽略。

因着她平稳的声调,田氏就渐渐止了哭声。抬手抹了把汗,她也不去接锦绣递过来的帕子。只是吸了吸鼻子,沉声喝道:“都在这儿做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都出去——”

田氏这样一喊,于重山眨巴了下眼,立刻就深施一礼,诺诺地告退。沈盈盈还要说些什么,可是被丈夫一拉,也就闭了嘴,默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于清瑶眼看于重山夫妇连同一干丫头,都退出去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上前告辞。可不曾想,她才施礼,田氏就寒声道:“你且留一留!”

于清瑶有些惊讶,一时之间拿不准田氏到底是什么意思。连三哥夫妇都轰了出去,显然是要和女儿说些体己话的,怎么反倒会让她这个一惯不亲的留了下来呢?

心中虽然奇怪,却没有出声。仍是站在角落里,看着孟慧娘亲自上前绞了帕子给田氏净了面,又低声相劝莫要太伤心了。可田氏这会儿的心情不佳,却没有理会孟慧娘,神情很是冷淡。

孟慧娘也是个聪明人,一察觉田氏的冷淡,也就收了声,笑着退到一边。

田氏也不理她,拉着于清琼在身边坐下,柔声道:“清琼,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甚好!且不管那陈氏女日后嫁入府中如何,她总是比你晚进府。虽也是下了聘娶进来的,可到底不是妻礼。她这辈子都只能穿粉,不能穿红。就算是她以后得了封帮了侧妃又如何?妾就是妾……”

挑起眉,田氏的声音很冷,阴沉而透出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不仅仅是出于田氏多年处尊养优、说一不二的贵妇生活,而似来自远久的说不清楚的莫名气场。

“你是八抬大轿,从正大门迎娶入府,拜了宗庙,在玉碟上留了名的正室!不管到何时何地,你都不要忘了这一点。就凭着这一点,你永远都是踩在那些女人头上!不只是你,还有你的子女,也永远都踩在那些庶子庶女头上……”

默默看着正说话的田氏,于清瑶别过脸去。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田氏的话没有留半分情面,根本就不曾顾及到她是否在场。可是,哪怕她心里再满怀怨念。却也不得不承认田氏的话说得是正理。就像她说的那样,妾就是妾,庶子庶女就是庶子庶女,无论是她还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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