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夜色浓郁地化不开,无颜缩在被衾中,正所谓人走茶凉,她忽而觉得有些瑟瑟发抖。只可怜帝王走时连个回眸都没有施与。
*
永寿宫,宫殿外,皇后雪霓裳身披雪白貂皮,立在灯火阑珊处极目远眺。
远远地看见云千珏穿着大红的婚服疾步赶来,不由飞身奔去,着急跪拜:“陛下,王妃病重。”
在见到云千珏遥遥而来的这一刻,雪霓裳也不知自己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但至少,她现在多了一点胜算。因为在帝王的心里,宁楚欢的安危可以让他抛下喜房中的蓝无颜。
云千珏却是未做停留,面色阴沉继续向里屋走去。
雪霓裳亦是起身,轻提衣摆,也是小碎步赶上。
殿中支柱和高大的提炉拖下厚重的阴影,凤榻上那人惨白着脸,明明身上铺盖了五六层棉被,却依旧冻得直打哆嗦,秀眉更是结了一层薄霜。
女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是受伤的小兽,无助地呜咽出声,声声撕心裂肺,叫人心疼难耐。
而云墨染静静地坐在床边,伸手抓住女子的柔胰,轻声安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千珏赤红着眼,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吼得严厉。
龙颜大怒,地上的太医全是上了年纪的有资质的老者,哪受得起这样的惊吓,此时身子哆哆嗦嗦,颤抖得像秋天的落叶,看起来也十足得可怜。
第一百五十章 皇后,你可给朕说清楚了()
“皇上万岁万万岁。(。。l )”众人不住地磕头,在白玉地砖上敲得咚咚作响。
“你们最好给朕解释清楚,王妃这是怎么了?”云千珏负手而站,一席红衣妖娆,面如丹玉,眉眼英华,只是神色深处是置人于死地的怒气。
今夜君王分明是洞房花烛夜,怎么会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来兴师问罪。众人被君主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深究。
“回圣上,王妃的病况已急剧恶化,依着目前的病况看,如果还是不能提供药引,再过一个时辰,这王妃……”
“是呀,像王妃现在的情况,再不能如以往一般采取缓解的措施。”
…偿…
几位太医惶急地抬头,白须稀疏,颤抖得厉害,后背早就濡湿一片。
而云千珏紧锁着眉,一动不动地站着,表面看起来还是无波无澜,其实怒火已经在胸腔里熊熊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直叫他疼痛难忍。
“陛下。”云墨染温润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隐隐透出焦虑。
“陛下,王妃这样子明显就是在忍受非人的折磨,妾身看着也是非常的不忍。”偏偏雪霓裳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极欲逼迫帝王做出决策。
云千珏的心口也似有重物倾轧而过,深深闷痛。宁楚欢的寒疾是当年九死一生时落下的,有自己的一部非过失在里面,他绝不能放任不管,更何况,自己对楚欢……
他希望她活下去,可以一直快活地活下去,可以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可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又如何忍心对无颜下狠心。
“谁能和朕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王妃的病怎么就突然恶化了。”云千珏阴阴说道。
兀的,却是雪霓裳砰得长跪到了石板上,满脸的愧疚:“陛下,这件事,臣妾难辞其咎,还望陛下降罪。”
“皇后,你可给朕说清楚了。”云千珏拧了拧眉,话语阴寒,寒气漫延如藤。
“离开飞霜殿,我们都去晚宴饮酒助兴,吃吃点心,赏赏夜景。一个宫人在为宁王妃斟酒的时候不甚染湿了宁王妃的衣裙。臣妾以为,夜里寒气湿重,王妃穿着这身衣裳难免受寒,就想着让宁王妃到永寿宫来寻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雪霓裳扬袖轻抹眼角,好似悲切难言。
“可不想,可不想……从御花园到永寿宫,居然有歹人埋伏,臣妾与宁王妃两个弱女子,加上几个随侍的宫女,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几个女婢当场死亡,霓裳也挨了一掌,当场昏迷,再睁眼时,就见到宁王妃……宁王妃蜷曲着身子,浑身冰凉地躺在地上。”
她这一段话说得声泪俱下,动人三分,平添了楚楚可怜。
可是云千珏却依旧负手站得清绝,没有出声表态,凤眸危险地眯起,锁着地上那一身黄衣单薄的女子,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狐疑。
“咳咳咳咳……”倏忽,雪霓裳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其形惨烈,恍若要将五脏六腑全部震出体外。
下一刻,更是倏地吐出几口鲜血,点点渲染衣领,好似小花悄然绽放。
黑唯紧张地看着雪霓裳呕血的画面,心下一慌,忙单膝跪地:“陛下,皇后娘娘在解毒之后就一直凤体抱恙,如今又受了歹人一掌,身子必定是大受损伤,还是赶紧唤御医看看吧。”
“这件事,说来也不怪皇后娘娘,本来是娘娘的一番好心,娘娘又何必将一切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云墨染双手推动着轮椅,一点点挪动到雪霓裳身侧,虚扶了女子一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宁楚欢,朕一定会救()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果属下现在就咬舌自尽,你们又能奈我何()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我答应你()
无颜的每句话都在情在理,云墨染被堵得一噎,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不甘心地握拳。(。。l
“你是认真的吗?”云千珏拉开蓝无颜,目光徐徐地扫过女子的脸颊,轻轻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
隔着一拳的距离,无颜能看到云千珏密密的睫羽浅颤,男子的目光清澈,仿佛能够一眼看到底,无颜仓皇地别开视线,呼吸紊乱撄。
“但如果我说,你一定要救她呢?”男子的话就像好像一道霹雳将蓝无颜定格在原地。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下一刻,云千珏轻轻推开蓝无颜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子,狭长深邃的眼眸微闪,菲薄的唇轻启,咬音咂字道:
“朕金口玉言,说过会救宁楚欢的性命,就一定竭力而为,任何人不能左右。。l ”
无颜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哪怕,这个结果需要无颜付出生命的代价,主子也会执行到底,是也不是?”
今日的无颜与以往截然不同,她的冷漠疏离,她的冷酷生硬,全是针对帝王偿。
云千珏眯了眯眼,心里也是腾地燃起了一把火,冷冽深寒的眸子仅仅地锁着蓝无颜:“丑八怪,朕向你保证,救了宁楚欢,你不会死。”
蓝无颜遥遥晃晃地站起身,听着男人的保证,却像是听了一个冷笑话般,不由嗤笑了一声:
取了心头血,她还要怎么活下去?主子,无颜又不是三岁儿童,又怎么会被这种哄骗轻易诓到。为了保住宁楚欢的性命,你居然会想到这样一个拙劣的谎话,还真是一片丹心照明月,你对宁楚欢,确实是用心良苦。
“丑八怪,你可否还记得?在术阵里时,你应承过朕,会无条件地满足朕的一个要求。”
蓝无颜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向帝王看去一眼,眸中惊涛骇浪。
这件事,她确实记得,当初只是以为是个玩笑话,没想到如今却被人用得淋漓尽致。
天外洞天时,云千珏和自己打了个赌,并且耍了个心眼,巧胜了自己。所以,如今,他是要……
“没错,朕今日就要你实现当初的承诺,朕要将楚欢从鬼门关中拉出来。”
“好,我答应你。”无颜低头苦笑,眸中已是一片灰白。
其实,就算今日云千珏不以这个相要挟,她蓝无颜还是会成全他们。毕竟,这五年,云千珏对自己也算是有过养育之恩,她把命交出来,也算是彻底还清了这份恩情。
蓝无颜凄怆而笑,竟有些苦中作乐:这样一看,反倒是自己赚了,毕竟,云千珏白白浪费了一个条件。
蓝无颜回答得太快,快到云千珏怔忡在原地,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女子的憔悴和泪花。明明达到了目的,帝王却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
“但是,无颜也有个要求。如果这次,属下能过侥幸不死,那么自此之后,我蓝无颜和当今天子云千珏再无任何瓜葛,主子,你再无权干涉蓝无颜的行踪。”
女子努力地站直身子,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有股不得不说的傲气。
因为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膝盖磕出了血,此时勉强自己站直身子,膝盖处竟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越是这种疼痛,却越是能让女子的心渐渐麻痹。
她仰头骄傲的样子,就好似一头浴火的凤凰,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可就是这幅陌生的样子,好像才是无颜的真性。
云千珏向后踉跄几步,明显有些站立不稳,今日的无颜给他的冲击太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耗子洞()
三刻钟前,飞霜殿。(。。l
夜里也不知道起了几回,月光穿过垂落的纱幔洒进内室,几次梦回,全是大火滔天,有如炼狱般的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喜被不知何时被踢下了床,蓝无颜极不舒服地动了动冰凉的双脚。
月光柔和地爬上了她***的脚踝,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脚趾,圆润的指甲有如璞玉般泛着莹莹的光泽。
喉间干涩,掀开红纱帐,趿上一双大红段鞋,重新点上烛蜡,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蓝无颜仰头,一饮而尽偿。
香炉中依旧青烟袅袅,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无颜深深呼吸了几口,后背香汗淋漓,心绪总算平复了许多。
房中静谧得可怕,看样子,自云千珏走后就没有回来,无颜淡扫蛾眉,脑子里混乱如麻,又迷迷糊糊,竟似小醉。
也不知黑唯半夜寻上帝王是为了什么要紧事,竟把洞房花烛夜给耽搁了,方才作的噩梦又是如此的逼真,搅得自己心神不安,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室隅忽然传出吱吱的啮齿声,在静谧的房中显得格外突兀,蓝无颜的神经一圈圈挑大,惊疑地向四周逡巡。
她曾为卑为奴,经常以地为床,以天为席,邋遢潦倒,对于这种生物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坎精磨牙的声音。
可是,这里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这飞霜殿更是帝王的寝宫,那么像老鼠这样**的生物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装扮婚房时,那些宫人必是处处留心了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疏漏?
无颜的神色一凛,脑中顿时清醒了不少。
支起耳朵,浅闭着眼,投下两泓阴影,女子留心分辨杂音的出处。
蹑手蹑脚地行走在金砖地板上,蓝无颜猫着腰,屏息静气,行动间竟能无声无息。
东面的墙角处,置放着一个根雕茶几,本是千年古树的树根所制,被人工雕琢成一件艺术品,现在这个茶几上放一柳叶瓶,用清晨的香露滋养着几株月季,灼灼其华,明媚耀人。
蓝无颜矮下身子,一指在金砖地面上轻抹,就裹挟上了不少细小的碎沫,放到鼻端,还能嗅到古树的沉香。
目光锁定到茶几贴墙的一角,无颜眸光一亮,下一刻就动手挪开这沉甸甸的家具,只是微微撼动了一分,忽而有一只黑黝黝的耗子猛地一下钻了出来,直蹿出老远。
这下便印证了无颜的猜测果然不假,这茶几后隐藏了一处耗子洞。
只是白日里耗子休息,宫人们又是在殿中忙进忙出,难免喧哗,自然无人注意到这处隐秘的藏洞。到了晚间,四下静谧,悄无人声时,耗子就开始活动起来,想要出来觅食,却被根雕茶几堵住了出口,于是拼命啃咬,急欲逃出升天。
无颜的双眸剪水,却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锐光,一刹,她一个用力,整个鼠洞就彻底显露在烛光下。
入眼所见,竟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匣子,无颜找了一根发簪将这个小东西挑了出来。
古铜色的小玩意,上面的花纹斑斓,看起来倒像是贵重的东西,拔开暗扣,里面的一卷小纸张引起了蓝无颜的兴趣。
于灯光下徐徐将纸张舒展,就见到上面有如蝼蚁般细细小小的字体:“宁楚欢病重,其解毒良药与你密切相关。若要知晓今夜的前因后果,速速前往永寿宫一探究竟。”
手心不慎一抖,小纸张从手中速速飘落,在烛心处化作一湮尘土。
而蓝无颜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恍若有什么答案从自己的脑中剥丝抽茧,呼之欲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需要多少血?()
字条上说宁楚欢病重,可是宁楚欢又怎么到了永寿宫去?她的生死和自己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今夜本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却突然发生新郎消失,宁楚欢病重的事,会不会太过凑巧了些?
这幕后之人又是怎样一番算计,为了将自己指引到永寿宫里去,居然巧设了这样一个圈套,好像今日所有人都在这个人的掌控之中。(。。l )
她忽然倍觉胆寒,感觉真相背后的阴谋森森可怕,恍若蛰伏的巨兽,静等时机要将她吞噬撄。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很能揣测人心,凭着好奇,她蓝无颜必定会去永寿宫一趟。
目光扫向四周,无颜眸光一厉,下一瞬,那只硕大的黑耗子就被死死地钉在了墙角,四肢扑棱得厉害。
无颜快步走到耗子面前,伸手将簪子拔下,那只老鼠就一头往下栽去,长而稀疏的白胡子颤抖了几下,最终抽搐着嘴角死绝。'。。l。'
无颜用木簪拨了一拨尸体,使其下腹朝上,更是能清晰地看见耗子尖尖的嘴巴。
它的嘴里好像叼了什么东西,有一部分露出了嘴外。
待无颜将这东西完全抽出,竟是一小条金线,是最上好的冰蚕丝线。这种料子的衣饰本就不是寻常权贵能够享有,而这黄衣锦服也就只有君王和帝后能够穿戴偿。
依着情况来看,这金线的主子绝不会是云千珏,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雪霓裳。
*
“容妃娘娘,请您躺到床榻外侧,就靠着宁王妃平躺。娘娘,钻心取血时会比较疼,这里有一碗麻醉的药汤,你将它喝下去,待会儿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医,此时面带怜悯地看向呆立床侧失魂落魄的蓝无颜。这个女子着实可怜,上一刻,她还是整个凤祁艳羡的佳人,是帝王的心尖宠,可是下一瞬,就因为君王的旧爱而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样的心里落差,谁人又能承受的起?换做是平常女子,必定会大哭大闹,疯疯癫癫,而蓝无颜却是面无表情地接受,没有怨天尤人,此时她幽然地站着,反倒给人淡泊孤傲的感觉。
殿中只有蓝无颜、宁楚欢和一个女官,碍于男女观念,云千珏兄弟退到了殿外,空荡荡的房中,床纱摇曳摆动,勾勒出朦胧凄迷的氛围。
“我不用这这个。”无颜冷冷地看着面前那碗黑兮兮的汤药,眉间染上了一份冷色。
五年了,无颜喝药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在正常不过,她喝药一向不用人哄,就算是再难喝的药汁她也能迅速喝完,果断决绝,连眉峰都不蹙一下。
她蓝无颜也不是个怪胎,也是个女孩,对于她来说,对于这样的汤药也会排斥反胃,只是这些年她一直有信念在支撑,然而如今一切轰然倒塌,也没必要继续苦苦支撑下去。
“你需要多少血?”蓝无颜灼灼地看向那个女官,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她们在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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